谌厉澜见她不答，偏要追问。
“是。”
盛姝勉强口里蹦出的字重得有些过分。
谌厉澜唇角微动，眼角不自觉漾起丝浅然弧度，却又在瞬间收了回去，语气依然厉色不减。
“还不快下去换衣衫，这般不得体还立在此处，可是颜面有光？”
盛姝低头，其实也就只是湿了一点点，不过......
“臣下无颜，这就下去。”
盛姝抿唇，低头提着裙摆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青儿，去帮我拿那套水蓝色的裙子，还要君上送的额饰也一起拿过来换上。”
盛姝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自然是使唤起青儿来。
青儿却也配合，乖乖退了下去。
盛姝悠哉地坐下，心里默数，才不过十个数，下一刻破门而入的身影，带着阵清冷气息，混合着一股淡淡沉香清风拂过。
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了。
“怎么？还没骂够吗？还追上门来了？”
“小丫头，孤可是特意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的，怎么总是这般小人之心呢？大不了孤再赏赐你十两金作为补偿如何？”
“真的？”
盛姝双眼直冒光，立即兴奋地抓住谌厉澜的衣袖，笑得灿然明媚。
谌厉澜掠过她的双手，唇角轻扬。
“叫夫君。”
笑容在一瞬间戛然而止，盛姝立即松手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我要换衣服了，请君上出去！”
第237章 夺妻之恨
“怎么？十两金不要了？”
谌厉澜依然立在原地，似笑非笑。
“先欠着，下次给我！”
“过时不候。”
盛姝撇撇嘴，上下打量起他来，接着就是轻轻摇头。
“你一国之君当得很闲啊！我在南陈王宫之时，多见燕北骁日日政务缠身，都不像你，一天天哪那么多闲工夫，还有空与我在这里消磨时光。”
“放肆，孤的朝政也是你能议论的！”
谌厉澜一个冷眸飞来，盛姝虽不服气，却也只能扭头避过他的目光不言。
他无端想起盛姝还做过燕北骁一段时日的后妃……
不是说跟燕北骁有仇怨，为何还要当着他的面去夸赞那人？
虽是知晓二人无有亲近之举，可总也是让他心口有些发闷。
“燕北骁虽有过人谋略和手段，可野心太甚，先前吞并了苍月国还不够，如今还要逐个击破各个小国。
如今看着倒还有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如此心思深重，又如何能不政务缠身？
殊不知他这么做，不止打破了九越维持几百年的和平，更是引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就这样的人，早晚有一日终将引火焚身，你还要拿他来跟孤比？”
谌厉澜眸色深沉，周身都散发出阵阵浓重狠厉肃杀之气，君王的气度立显，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高不可攀，贵不可言，更是难以接近。
盛姝想起曾经在司政殿，无论是案前的奏折，还是隔着云屏听闻的零碎国事，似乎并非是谌厉澜说的这般。
分明就是各小国边境先生了战乱，原本臣服上贡的邻国又突然失诺生了异心，还企图合纵对抗南陈。
如此情形，燕北骁为何不能派兵镇压？
难道还得傻了吧唧当个和事佬，等着别人先烧了他的家园吗？
即便是自己所在的苍月国，虽她跟燕北骁彼此结怨，可说句公道话，大浪淘沙，优胜劣汰。
他的身份在前，若是连这点手段和气魄都没有，还做什么君王？更何谈治理国家！
天下总归都是分久必合！
既然战乱起，四方势力割据，那么早晚也都得走到统一这步，否则那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盛姝有意附和，“啊？他居然......真是混蛋！”
听闻盛姝出口辱骂，谌厉澜心里一阵顺畅，转而握住她的手，目光也是柔和下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结痂的伤口。
“你一个小女子哪里懂得家国大事，倒不如心思单纯些，留在宫中，自在无忧过一世。”
说的不是废话！
在宫里只要多待一天，又如何能做到心思单纯？
是嫌命太长了吗？
若是真好心，就应该赶紧麻利的把她送出去，该干嘛干嘛了！
盛姝心里暗暗鄙视了把谌厉澜，同样是君王，他还真比不上燕北骁。
格局小了！
“但愿如此吧。”
“会的，往后自有孤护着你。”
谌厉澜顺势将她揽在怀中。
盛姝无声讥笑，眼底尽是嘲讽。
一个自私冷血无情之人，他能护着谁？
不过就是君王的心机权术罢了，无非是想从她这里得以突破，知晓更多。
可殊不知这样的算盘却打错了。
虽然她是棋子，却是最糊涂的一颗棋子，甚至还不如曾经谌厉澜利用的那般直接明确。
即便先前她真心坦白，可谌厉澜这样的人也根本毫无信任可言。
若是她会轻易被王权下的假意哄骗，又何必还要出南陈王宫呢！
“如今时局不稳，燕北骁若有一日攻上......君上还是该早些布好国防才是。”
谌厉澜有些意外地望着她。
盛姝继续一脸凝重说道，“所以这火器还是得尽快做出来。”
谌厉澜的神情有着细微变化，似是将一切了然于胸，眼波流转间只是紧盯着盛姝的眼睛，倨傲，似笑非笑。
“火器自是要做的，可是孤也并不担心燕北骁会攻上来。”
“君上可是已经做好了其他布防？”
盛姝有些看不懂他，急着做的也是他，不急的也是他，国事难道是儿戏吗？
“因为孤已然与邻近四国结盟，即便燕北骁收服那几个国家多是威逼利诱，可也免不了折损兵力。
都律国本也是可与之并肩的强国所在，若来此便只能硬碰硬，再战下去，只怕先是元气大伤！”
谌厉澜唇角微勾，负手立于窗前，整个人都意气风发，侧脸的弧度绝美，散发着股别样的魅力。
盛姝不觉看得有些出神。
谌厉澜突然回头，皓齿丹唇，贵公子清雅卓绝，若朗月清风，惊艳了当下。
“不过，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原因，姝姝可知？”
盛姝若无其事的看向一旁，随口答着。
“我哪里知道......”
“燕北骁的母妃从前便是都律国最尊贵的公主，若是论起来，孤与他还算得上是表兄弟了。”
盛姝诧异抬头，难怪她觉得这两个人很多时候都一个德行，一样的残忍和喜欢折磨人，折腾人！
原来血脉相通，身体里都多多少少带着这样变态的属性！
那他现在抢的不就是表哥的......
呸！她现在与燕北骁也再无关系了！
真就没一个好东西！
“所以就凭着这层关系，还有结盟的局势，你便料定他不会攻来？”
“起码暂时不会。”
还算聪明，现在不会也不代表之后不会！
结盟？
就那几个小国，能顶得住几时，虚张声势还差不多。
盛姝深知王权之下的无情。
即便是亲父子兄弟都可能会互相残杀，更何况还是这相隔甚远的表兄弟，燕北骁的母妃都离世多少年了……
燕北骁的性子她也是知晓些的，若是要做，定然会逐步扩张，早就做好布局，哪里只会慢慢收服几个小国？
结合她的出现，和身后的牵扯，赤尘的迷惑之举，再加上暗线之人又迟迟不接头安排……
那么必然是只有一个直接原因。
盛姝将这些全部串在一起，心中的迷雾渐渐散去，也是隐隐理出了些头绪。
所以，其实当下，她也根本不需要做什么。
只要继续待在这里，要不了多久，都律和南陈必定开战。
自古君王无论是统一天下，还是安邦定国，必得师出有名！
原本还需要打着平定战乱，安定百姓的旗号来扩张版图，正愁找不到说得过去的理由来打都律国。
如今不就是天赐良机。
而她这个人，便会是开战最名正言顺的理由！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第238章 祸水红颜
“姝姝这般出神在想什么？是想着如何破坏结盟，还是破了南陈与都律早已缔结的姻亲关系？”
谌厉澜微微低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眼睛。
盛姝皱眉，果然他还是怀疑自己的目的，定然也是早猜到了，竟如此不加掩饰的询问。
“君上觉得我可有这般大的能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要看姝姝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了？竟如此狠心毒辣，也忍心将这样一个美人视作红颜祸水，推入一代祸国妖妃的境地。”
谌厉澜勾唇，三言两语就将这场阴谋说得更是清楚。
原本他也想不透，直到将燕北骁和盛姝联系在一起。
作为君王的后妃，即便是无宠，死也都得死在宫里！
更何况以燕北骁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让她这般全身而退？
多半都是有背后之人相助脱身的！
可她若是聪明，就该明白，一旦卷入这天下王权争斗，她又岂能真的保全自己脱身？
“君上是很聪明！可你觉得我就如此蠢笨不堪吗？会甘愿沦为这幕后推手的牺牲品吗？”
盛姝有些气愤，他明明都知道，却还要威逼利诱般试探。
“那要看姝姝到底是信孤，还是信幕后之人了，整个九越，倘若都律国和南陈国都对战了，天下必然大乱！只怕真正想要吞并九越的也并非燕北骁吧......”
谌厉澜抽丝剥茧，一步步将话说得更透，是试探，也是确定。
盛姝眸中瞬间浮起点点亮色，这个阴险小人，不愧是一国之君啊！
这会看着这张脸也似顺眼了许多。
“没错！若真是他，我又怎会才离开了南陈，又接着便来到都律王宫？这一点君上应该很清楚！”
他们之间原本就该在一开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的！
“那便告诉孤，那人到底是谁？”
盛姝眸色暗了暗，有种被泼了盆冷水的感觉，面色也是沉了下来，幽幽地看着谌厉澜。
“谌厉澜，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谌厉澜蹙眉，这丫头一说到关键便开始装糊涂了，还答非所问起来了。
“孤洗耳恭听。”
“我知你所在的环境让你不得不小心谨慎，可你不该在别人奉上真心的时候，也选择践踏，还要口口声声称这世间毫无所谓的信任！
你扪心自问，我今日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你就不算是幕后推手？”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盛姝也是没必要再装下去了，满是怨念地瞪着他。
“无论你信不信，我也不会再与你探讨这种毫无意义的信任问题了！
既然你都明白，我只不过是被他人安插在此的棋子，倒不如直截了当将我赶出宫去，又何来什么引战的祸水红颜，祸国妖妃！”
谌厉澜眸色晦暗不明，“所以姝姝其实还是想出宫？”
“何必明知故问！”
谌厉澜轻笑，抬手撩起她垂在耳后的一缕青丝，似是把玩之举。
“姝姝不是最懂下棋之道吗？难道不知这棋子一旦脱离棋盘，便会成为弃子了，若这下棋之人不肯善罢甘休，那么......”
盛姝刚嫌弃地从他手中抽出头发，下一刻，脖颈间便生起些微凉之感，只见谌厉澜的手指已轻捏上了她的脖子。
她身子一僵，上一次因着燕北骁的这般举动也是吓出了点心理阴影，突然有些不敢动。
“如此白嫩纤细的脖子，若是有个什么伤口，或者断了，孤该多心疼，姝姝可得仔细保护好呢。”
谌厉澜说着，才反手换上了手背对着她的脖颈，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下轻抚着似雪的肌肤。
看着手下衣领处的阵阵起伏，指尖不自觉滑落而下。
盛姝及时将那只手抓住，心下一沉。
“既然如此，那我们彼此不妨再信对方一次！”
盛姝双手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而认真。
感受着这异样的暖意，谌厉澜只觉指尖而起的微妙感觉，让周身都流淌着一阵旖旎的酥麻，令他心生荡漾。
“你......是要与孤......”
谌厉澜有些不确定，她此举是已然做了选择，是选择与他站在一处了吗？
“谌厉澜，我们用命来做这次信任的赌注吧，倘若这次还是我瞎了眼，错信了人，那我就干脆去自杀好了！”
盛姝自顾自用小指勾住他的右手小指，竖起大拇指看向他。
谌厉澜有些失落，却并不算太多，比起此时还与她结起手指，肌肤相触的亲近，欣喜更甚，足以填补和忽略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绪。
他似是被蛊惑了般，看着那只秀气的葱白指尖，鬼使神差就将自己的拇指贴了上去。
心头的满足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谢谢你，小玞。”
盛姝并不期待他能全然信任，可如今，一再权衡之下，她也不得不借助谌厉澜的力量与之联手。
正如他所说，祸水红颜和祸国妖妃的下场，她才不要为了这群毫无人性地冷血混蛋牺牲自己！
谌厉澜不自觉唇角轻扬，眼底的光彩似花火瞬间绽放。
——
姜古国。
赤尘手中正端着一碗参汤，舀了一勺便送往阿勒隼的唇边。
阿勒隼紧闭泛白的双唇，一脸煞白，却始终倔强地不肯张口。
一双锐利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着他，怨念纵生，恶意难平。
“真是一点不乖，都两日不吃不喝了，难不成还想将自己饿死渴死？”
赤尘微扁着唇，有些不满，却也俏皮的模样，随手收回勺子。
“你要杀便杀！咕噜......咳咳咳......”
阿勒隼刚张口，赤尘便手快将勺子飞速怼入他口中，指尖轻挑起他下巴，这一口参汤便灌了下去。
今日特意挑了个最大号的银勺，倒是不费事。
赤尘面带讥笑，“啧啧啧，我还以为有多少骨气呢！最后还不是一碗参汤就破了功，一代霸气君王，也不过如此嘛！”
阿勒隼咬牙切齿咒骂，“卑鄙无耻！”
“彼此彼此，也不看是谁生的，俗话说，这上梁不正下梁歪，君上有骂人的功夫，还不如好好反思下自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