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欲言又止,又低下了头。
谌厉澜很是好奇,这话听来倒似还跟他有关。
“小丫头!不妨说说看,也让孤听听到底是何好心?又是为了谁的好心?”
盛姝抬头,平静答道,“我想见太后。”
谌厉澜面色微沉,看着她的眼神也是变了,“你见太后做什么?”
盛姝一本正经的神情,少了那丝嫌恶,连目光变得认真且坚定。
“其实,我不过是想替你找回一样你最需要的东西。”
“替孤找东西?还是最需要的?何物?”
答非所问!
谌厉澜半信半疑,这丫头会这么好心?况且太后那里能有什么东西?
多半都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盛姝云淡风轻的模样,目光却是不自觉飘向窗外远方,变得异常空泛游离,似水面上的浮木触不到底。
“就知道你不信,我也曾深切体会过亲情寡淡,父母不疼的苦痛,只当帮帮那个受了万般委屈却无人诉的小玞,也算是对曾经年少的自己一次救赎吧。”
她的话听来只觉有股莫名的哀愁和凉意,缠绕在谌厉澜心头,却似乎隐隐找到了可以同情通达的相合之处……
谌厉澜有些动容,却也并不愿深挖关于她的那些过往。
真与假都不是他此刻想探究的东西。
“你......叫孤小玞?”
盛姝平静反问,“倘若放下一切身份,你我相对,你能叫我姝姝,为何我就不能叫你小玞?”
谌厉澜微愣,定定地望着她,她说的话如此跳脱任性,还十分不合礼数!
可他却不自觉会试着想象与她那样无关身份地位的平等相处。
只是他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吗......
“叫玞君!”
“君上和小玞自己选。”
谌厉澜掌中正握着她柔嫩温软的手,心头先是不争气的泛起了丝丝甜蜜。
他极力端着脸,却也并不愿就此妥协。
“放肆!孤比你大!”
要是比累加年龄,他怕不是还得叫她一声姐姐了!
盛姝心里一阵嫌弃鄙夷。
“君上要是非要争这个,那臣下也无话可说了。”
“小丫头!”
谌厉澜握紧她的手有意再拉向自己些,明明都叫出口了,还想改口不成!
“你找了太后又打算如何?”
盛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避及他的目光。
“我自有打算,不过你最好先不要抱有太大期待,之后也才不会有失望,我能理解你,也不愿意看到你再受到一些伤害......”
这神情让谌厉澜突然生出种错觉,她是在关心他、怜惜他......
不!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谌厉澜骤然松开她的手,面上冷了几分。
“孤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别以为知道了孤的一些事情,便可以胆大妄为,随意揣测孤的心意了。”
盛姝总算从他手里解脱了,忙将手从桌案上收回,泼辣地回怼道。
“谁稀罕管你!是你自己答应说我要什么尽管开口的,那我就要见太后,这是补偿!你若不应就是言而无信!”
谌厉澜略加思索,眸色深不见底,深有意味的对上她的目光。
“你非要见太后,到底是为了孤,还是为了去找那隐在暗处的线人?”
第233章 出路
“你从来都不相信别人,也是转眼就忘了那日佛堂的事是如何发生的。
所以,就当我没说好了,我看我也没必要再去找太后了。”
盛姝起身,自顾自地去拨弄着桌案上的天平,用小匙在上面添加着淡黄色的粉末,神情淡漠,周身都透着股清冷。
“狡猾的丫头!”
谌厉澜轻笑,也是跟着来到了她身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身子再带了过来。
“若是想去便去吧,孤不妨就等着你的消息,也算全了你一心为孤着想的心意。”
反正都在王宫里,更是在他的视线内,这么长时间的蛰伏,总是要慢慢浮出水面的。
太后能找到赤尘,以及拿到那样的药物,必定是背后存有其他阴谋的!
身边也定然有安排的线人!
可令谌厉澜失望的是,自己的母亲并不愿意说实话,母子长久离心让他怨念深重,那般留于表面的事实真相,又如何让他信服?
好在请了众多名医问诊,身子的确还是痊愈了的,那么这团迷雾也是不得不解开了。
谌厉澜也是想看看盛姝以及背后之人,接下来的真正目的。
盛姝嗤之以鼻,“这会才想起来,我还在你的监视控制之中吗?”
谌厉澜低头,带着几分宠溺神色,语气温润。
“姝姝说的是哪里的话?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却也是危险无处不在的,孤若不派人护着你,只怕你的小命就堪忧了。”
盛姝最怕的就是他这毫无征兆的亲近,要是哪天他一时冲动来了兴致,吃干抹净,她怕是哭都没地方去......
反正去泰康宫的目的是达到了,也没必要跟他再耗下去了。
“君上总是有理,臣下也说不过君上,只是君上未免也太过偏心了,我与元大人同辛苦,为何此时他就可以下去休息,我就不行了?我也很累的!”
她不敢随便挣扎,只能借机扭头避开。
“还说要替孤分忧,这便累了?”
谌厉澜偏要追着靠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盛姝忍无可忍,抬手就捏住了他的下颌,炸毛般瞪着他。
“谌厉澜!你别太过分了!”
谌厉澜唇角微动,只觉此时的她极为迷人可爱。
且......很是诱人。
他忍不住陷落于她的水眸之中,动情低头,只想要去靠近那抹娇嫩樱唇。
盛姝双眼微眯,手掌顺着他的下颌滑下,孤注一掷便掐上了他的脖子。
只为阻止,却也并不敢过于用力。
谌厉澜眼中泛起的迷离雾色瞬时消失不见,目光落在她白嫩的手腕,语气却并不能听出喜怒。
“你可知王恩福泽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你胆敢拒绝孤,还想行凶?”
盛姝不卑不亢地微扬着头,也并不肯立即放开手。
“他人是他人,我是我!你若一再相逼,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盛姝绝不会与他人无名无分就行如此轻浮之举!”
谌厉澜突然轻笑出声,握住她的手缓缓拿下放在了心口之上,似是并不在意地打趣道。
“就这点力道还想如何对孤不客气?连条鱼都不敢杀,还想杀人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幽岚苑那条鱼,还是元离替她处理干净的!
盛姝暗暗松了一口气,赌赢了……
随即却是毫不客气,恨不得用上所有力气将他一把重重推开,快速抽身,绕到桌案另一头对他对峙着。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若孤没记错的话,姝姝可是已经咬过孤两次了......嗯,的确是个凶巴巴的小白兔。”
谌厉澜说着便抬脚慢慢靠近桌案。
盛姝一脸戒备,“站住!你一个一国之君老欺负我像话吗?你最好记得还要我给你造火器的事!”
“还敢威胁孤?嗯?”
“你若不惹我,大家都相安无事!”
“孤告诉你,无论是火器还是其他,孤想要的就必得要得到!不惜扫平一切阻碍,也从不会受任何人的牵制和威胁!
日后倘若再让孤得知你与元离之间不清不楚的,那孤便也顾不得什么愿不愿意了......”
谌厉澜面色不过须臾就收紧,手握生杀大权的浓重戾气噙在眼底,连眼神都变得异常冰冷。
盛姝隐隐有些害怕,后背一阵寒意。
不觉又想起那日在刑场时,他也是这般并不在意他人生死,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之意......
谌厉澜见她不再任性与他相对,连着面色都有些不大好了,神情才有了些许松动。
三两步再来到盛姝身边,强势将她揽在了怀中,手下温柔轻抚着她的头发。
“孤可以纵着你的任性和小脾气,只是也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挑战孤的底线。
今日之事,孤只当从未发生过,姝姝最是聪慧,应该知道日后该怎么做了。”
盛姝不禁缩了缩身子,有些木然地靠在他的胸膛,眼底不觉泛起阵阵水雾,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了些。
“你要的名分孤也总有一天会给你,不会太久的......”
盛姝知道,只要过了今年,国丧服孝之后,便是他兑现今日诺言的时候。
而算算日子,也不过只有数月就是新春了。
所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盛姝缓缓闭上双眼,“我只愿良人在侧,共赏夏春冬雪。”
“孤会陪在你身边,同你共赏。”
盛姝不答,谌厉澜忍不住想要看看她的神情,却被她眼角残余的湿润水色所刺痛,心里一阵堵得慌。
谌厉澜轻抚过她的脸颊,“若是累了就休息几日,孤日后会尽量多抽些时间陪你,若是缺什么要什么就告诉青儿。”
“嗯。”
盛姝唯有乖顺地点点头。
元离这里的拖延之计在谌厉澜面前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她更加被动了。
的确是她低估了一个君王的占有欲和魄力。
当下只能及时调整计策,先稳住谌厉澜。
随后,盛姝便先是回到了元春殿。
午后都不再来找元离,直接用行动表明了她对谌厉澜的顺从之意。
次日。
盛姝便带着青儿来到了泰康殿。
王太后自上次佛堂之事,分明就是被谌厉澜借着休养的由头幽禁起来了,有了谌厉澜的首肯,守在门外的侍卫自是不敢拦着。
盛姝其实也并不能确定当时听到的王太后说辞真假,更不想关心他们二人之间是否真的还存有些所谓的母子情分。
不过只是一个来此说得过去的借口。
这一点相信谌厉澜也很清楚,二人皆是在互相打着心理战。
盛姝要用的恰恰是谌厉澜看透一切之后的放长线钓大鱼之举。
即便是沦为诱饵,她也要寻出一条出路来!
第234章 毒害太后
“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太后一脸诧异,却也并未有之前那般不安。
如今真相已明,她也不必再担忧被赤尘若要挟了,只是这会盛姝过来,定然只能是带来什么其他消息的。
但令她不解的却恰恰是,以她此时的情况,澜儿又怎么会贸然让他人前来呢……
“臣下见过太后,听说您病了,臣下特意带了补汤过来看望。”
盛姝浅笑安然,随口问礼便先是进去,吩咐青儿放下汤盅,又亲自盛了一碗浓汤,上面还飘着几根橘红色虫草花。
青儿默默退了下去,王太后身边的青叶却还立在殿内。
盛姝盛了汤却也并不端给王太后,只是放在桌面,扫了眼青叶。
“你也下去吧,待会我走之前会替太后开个调理药方,你且先去准备笔墨纸砚。”
“是。”
青叶望向王太后,见她并无任何开口之意才应声退了下去。
“说吧,你突然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太后不必心急,臣下可是为了您和君上之事才特意来此的。”
王太后似被戳到了痛处,瞬间变脸,“你是什么身份?本宫与君上之事也容得了你在此置喙!”
“那若是君上让臣下来的呢?”
盛姝最烦这种在她面前端架子的人了,干脆一句话堵死她。
即便是做样子前来,也要做的真一些,过场还是要走的。
不过这会的主导权还是得握在自己手里!
王太后抿唇不言,面上依旧不善,沉默了一瞬才再开口。
“君上要你来做什么?”
“不瞒太后,您与君上之间的过往,君上也全都告诉臣下了,今日便想斗胆问问太后,您可有真心疼爱过自己的儿子?”
“你……放肆!”
王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盛姝,更加不敢相信,谌厉澜居然会将如此重大之事透露给她……
可她今日既能出现在这里,又能问出这番话,王太后也不得不信……
“君上到底都跟你说什么了?还有这番话,当真是君上要你来问的?”
她此时的急切和慌乱,也皆在盛姝意料之中。
无论是出于哪种考量,这都关乎着她当下以及之后的处境。
上道了就好。
“太后,与其纠结过去,不如放眼当下,您始终是君上的亲生母亲,血浓于水,这母子情分若是有心,还怕修复不了吗?”
王太后一脸探究之色,语气也是少了些许凌厉。
“说得容易,日积月累的情分又岂是说修复就能修复的?”
“嗯,太后说得不错,这世间的感情大多也是靠着日积月累积攒起来的,既是如此,何不就从点滴做起,水滴都能石穿,更何况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王太后欲言又止,又实在无法放下身份与她争个分明。
倘若没了信任,做再多也只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和所图罢了!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平生最是敏感多思,又多猜忌,本就难以轻易信任他人,更何况还有她多年的故意疏离冷淡。
她知道,他不会相信她的苦衷,更不会理解她的一番用心,母子间早已离心。
盛姝继续说道,“而且臣下也相信君上其实不是那般铁石心肠之人,应该打心底里还是渴望能得到太后的关心的。”
“可哀家现在身在泰康殿,若君上政务繁忙,哀家又如何有机会见到他?”
王太后为了面子说得也很是委婉,当前分明要出这道殿门都绝非易事!
“臣下定当尽全力帮太后与君上再缔结起母子之情。”
王太后半信半疑,“你会这般好心?哀家之前还差点对你用刑,这宫中谁人不知哀家对你不喜!
怎么?如今可是打算摒弃前嫌?还是说另有其他目的?不妨开门见山!”
“太后多虑了,之前太后对臣下如此,臣下心里清楚也不过是为了帮臣下尽早出宫罢了,虽是未成,可也算欠下了太后一桩人情,如今理应还清。”
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一样的疑心病重!
不过在宫里生存,却也不得不如此。
盛姝有时候是既痛恨这些人,又偶尔会生出丝丝同情来,不过相较而言,还是痛恨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