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姝偏要跟他对着来,“我还就想看!沈梧叶,停车!我要下去!”
沈梧叶看向谌厉澜,迟疑了片刻,见他点头才吩咐人停车。
盛姝靠近人群,才看清众人皆是围着中间一个圆台,上面有个十字固定的木桩。
木桩上正五花大绑着一个留着小胡须的中年男子,此时双目圆睁惊恐的扭动着肥胖的身子。
口中却是被一团脏兮兮的布团堵住,半天喊不出一声来,唯有哼哼呀呀的不停叫着。
一身白色囚服,右手臂的袖口整个划开裸露在外。
他的身侧正立着一个灰麻布衣老者,端着一个盏托,放着一排刀具和几个小瓷瓶。
看这情形,盛姝心里莫名浮现出种恐怖的猜测,“这位老伯,请问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老伯惊讶的望着她,“这都上了观刑台,当然是行刑啦!小姑娘,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这等惨烈血腥的情形可不是你能看的!”
“那……是要如何行刑?”
不会是砍手吧……
盛姝顿时觉得手臂有些发凉。
老伯整张脸都皱成一团,连连摇头叹息,“凌迟!要割上七七四十九刀才算行刑完成,啧啧啧,痛都痛死了呢!”
盛姝震惊,再转头看去,身子僵住,一股冷寒从脚而升。
只见那老者喷了口酒下去,戴着双屠户样式的黄褐色皮质手套,抬手捏着把小刀就削下一块肉片,掉落在脚下的一个土色大陶盆中。
鲜血汩汩涌出,连着一起落入盆中。
老者面无表情的继续下刀,刀刀快准稳,手法娴熟,又连着片下来两三块。
同屠宰场里那些杀鸡宰鸭的屠夫一般无二。
盛姝过惯了平和日子,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些人与人之间的争斗罢了,哪里见过如此真实的杀戮。
顿时惊恐万分,双手掩着唇,身子也不禁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第96章 截胡
盛姝惊惧之下,慌忙就要转身回避,双臂却突然被握住。
谌厉澜就立在她身后,在她头侧幽幽开口。
“看到了吗?这便是王权统治下的残酷和真实,有时候,愚蠢的去挑战王权便是求死也不能,你若再任性看不清现实,后果自负……”
盛姝立即垂头不敢再看,身子下意识的缩了缩,却也不敢再动,眼泪禁不住的簌簌落下。
也许只有此时亲眼所见,她才算是深刻体会到阶级王权统治的严酷,杀人也不过头点地罢了。
这种惊悚而恐怖的死法虽然也有过听闻,却也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直视和接受的!
谌厉澜眸色微凝,抬起手指轻轻蹭过她的脸颊。
真是立竿见影,果然还是柔顺乖巧了许多。
不过哭的模样也太可怜了些。
谌厉澜只觉看着有些不太顺眼,心里更是不大畅快,揽着她的身子转身离开了此处。
快要上马车之时,盛姝突然别过头去一阵干呕,顿时浑身发软,全没了力气。
谌厉澜下意识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本王明明提醒过你,你不会想看的,你却偏要跟本王对着来……
日后也该收敛些自己的性子,不许再同本王置气了。”
盛姝不答,心中却是更加委屈憋屈,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吧嗒吧嗒的掉。
谌厉澜软下语气来,真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好了,别哭了,好像本王欺负了你似的。”
盛姝抿着不自觉就向下的唇角,抬眸幽怨地望向他,无声的回答。
谌厉澜背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梧叶,找家酒楼歇歇脚。”
雅间里,桌上摆满了饭菜,盛姝坐在谌厉澜身边毫无胃口,迟迟都不愿动筷。
“你最好乖乖吃饭,否则……”
盛姝咬了咬唇,抬手握住筷子,立即低头扒了几口饭。
谌厉澜夹了一块肉到她碗中,“吃了。”
她太瘦了,才病了一场,又还未痊愈,若再不吃饭,怕是身子也会受不了了。
盛姝顿了顿,还是乖顺的一口吞下了肉,撑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看着立时就圆润了许多。
谌厉澜唇角微动,“慢点吃,那么大口作什么?女子的仪态都不顾了,又没人跟你抢。”
盛姝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似是强忍着不适,随后还是低头下去呕了起来。
她从来都不吃鸭子,可谌厉澜却夹了块肥肥的鸭肉到她碗中非让她吃下!
肥腻的鸭皮让她胃里更是翻江倒海,难受更甚。
“本王让人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总是这样如何能行?”
“谌厉澜,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我已经逃出来了,燕北骁不可能会再接受我了!回宫唯有死路一条!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盛姝真的不明白,都到了此时,他到底为何还要这样抓住她不放!
谌厉澜定定的看着她,缓缓开口,“有没有价值不是你说了算的,本王自有决断。”
“我要见阿辞!”
“本王说过了,再耐心等待几日,一定会让你见的,你就先跟着本王……”
谌厉澜说完便握住筷子怡然自得的缓缓夹着面前的饭菜。
优雅而高贵的姿态,明明看着就是一个举世翩翩佳公子的样貌,却偏偏人心难测,表里不一!
盛姝喝了几口茶缓了缓,暂且压下那股恶心劲,避开那盘鸭肉,也还是多少吃了一些。
再等几天就几天,只要能见到阿辞总归是好的!
心里也是暗暗感叹,在这个时代还真是越活越艰难了,没想到宫外更难,还不是同样得不到自由……
随后马车继续前行,盛姝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去哪。
谌厉澜向来心思深沉,也不是她能随便打探的,干脆也就不问不理。
途中,马车很突然地停了下来,两个人的身子都是向前倾了去。
谌厉澜立时拦住了她的腰身才避免她栽倒下去。
抬头掀开车帘,只见前方正横着一匹马,上面骑坐着的人正是一身劲装的云九,手持一块金牌,威风凛凛。
“奉君上令,即刻带舒妃娘娘回宫。”
话毕,马车前后已经被云九带的人围了起来。
谌厉澜放下车帘,一转头就看到盛姝幽怨的眼神瞪着他,咬牙切齿的恨意在眉间蔓延开来。
“原来结果还是这样……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言而无信!”
谌厉澜张了张唇,有些百口莫辩。
盛姝冷笑,眼眶发红,恨恨地看着他,冰冷,怨意难当。
“谌厉澜,我好歹医治过你,不求你感激,但也实不至于恩将仇报!
可你却两次都毫不犹豫的将我推入火坑!就连阿辞也不肯让我再见上一面!”
“姝姝,本王其实……”
“够了!我们无话可说!谌厉澜,你这种人,这一生都不配得到他人的真心和信任!”
谌厉澜皱眉,轻轻摇头,他明明已经告诉过她,自己要将她留在身边了……
盛姝冷哼,嫌恶的起身便掀开了车帘,缓缓跳下马车。
“我随你们回宫。”
云九看到下来的女子一身素衣,虽是蒙着面纱,可那样美艳的水眸却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谌厉澜也紧接着下了马车,看了眼盛姝,心下一沉,适时开口。
“本王途中偶遇舒妃娘娘外出游玩,还正打算要将她护送回宫中,既是如此便有劳诸位了。”
云九别有深意的看向他,“是吗?那还真是巧了。”
后妃无论是偷偷逃离,还是被人掳走,若是明着派人搜寻,那定是难逃一死!同时也难以顾及王室颜面。
云九知道,颜面也不过就是表面牵强的借口罢了,君上定然还是对她留有余地的。
当下五王子的说辞,他也无从挑出不对来。
谌厉澜负手而立,唇角带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只能说舒妃娘娘与君上有缘,无论如何也是分不开的,终是会有相见之时,舒妃娘娘,本王说得可对?”
盛姝此时此刻也无可辩驳,冷冷的瞥向谌厉澜,“对!我跟君上的确有缘!”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前狼后虎,狼穴虎窝!
君上的命令迫在眉睫,云九可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不禁出言催促,“舒妃娘娘,请吧。”
盛姝头也不回的就随着他们一同离开,同时一路上也在纠结盘算着,倘若回宫凶险,唯有一死,那是否该赌一把告诉燕北骁实情。
就算再恨她,可阿辞总是他的孩子,再不好,也比当下控制在他人手中强的吧……
马车上,谌厉澜缓缓松开指尖,好像抓住了什么,又似什么都未抓住。
终究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大块的感觉……
第97章 宫规
逃离过两次了,盛姝还是再一次踏入了这座宫门。
可这次云九并未给她任何梳洗打扮再去面君的机会,而是直接将她带到了司政殿。
盛姝有些麻木的跪在地上,燕北骁也是一言不发。
二人一上一下,一尊一卑,尽显距离和隔阂。
对峙了良久,头顶传来他清冽的嗓音,“舒妃就没有什么要对孤说的?”
盛姝抬眸,“那君上可有话要对臣妾说?”
燕北骁是想问,她的不愿到底是出于家人胁迫,还是因着早已心系他人?竟能冒死也要逃离!
明明诸多迹象表明,她就是出逃!甚至还一路跟谌厉澜在一起……
看着她这副冷淡的神情,话到嘴边却是变成了其他,“你可知后妃私自出逃是何罪?”
“臣妾知罪。”
既然有告知他真相的打算,盛姝便决定为了阿辞,干脆坐实罪名,赌上一把。
就赌他对她还有那么丝丝余地,否则她又如何能确定她的阿辞会得到他的宽待?她根本做不到轻而易举就放心地让阿辞来到他身边!
燕北骁缓缓走近,语气平缓却带着股沉劲,掷地有声,“告诉孤,为何要逃?”
盛姝随口应答,眼波甚至都没有一丝波澜,“因为君上不喜臣妾,臣妾自知在宫中难以立足。”
还不肯不说实话!
“孤再问你一次,为何要逃?”
盛姝不想再与他纠缠,微微低头,“臣妾知罪。”
燕北骁眸色深沉冷凝,“既然知罪,那便不得不罚,来人!”
安福寿立时听令进来。
燕北骁目光转向安福寿,深不可测,“若是后妃犯了大错,按照宫规该当如何?”
大错……
是出逃的大错?还是被歹人掳走的大错?又或是激怒他的大错呢?
安福寿心下一紧,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就落到自己手上了!
“回君上,应……应该要禁足……的吧?”
安福寿说着便小心翼翼的偷瞄了眼燕北骁,唯恐说错了话,只敢先往轻了说,再察言观色慢慢揣摩。
燕北骁眼中晦暗难明,眉间阴晴不定,“嗯?”
看来君上不满意,那定是轻了……
安福寿立即改口,“那……是罚俸降位分……”
“大胆!孤的妃嫔岂是你说降位分就能降的?”
燕北骁眼中升起微微愠色,安福寿立即惊慌失色跪了下去,头伏着地。
“君上,老奴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会记岔宫规了,还望君上恕罪啊!”
燕北骁绕过安福寿身侧,看向盛姝,带着几分慵懒开口。
“孤记得先前的静妃犯了错,便是受的杖刑,舒妃自然也不能例外。”
盛姝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君上曾说过,臣妾长得很像您的一位故人,不知君上每每看到臣妾这张脸时,可曾有过半分念旧?”
你配吗?
她又如何能与他的姝姝相提并论!
燕北骁带着丝丝轻蔑居高临下,“孤的心思又岂是你能随意揣度过问的?记住你的身份!安福寿,带舒妃到偏殿用刑。”
“君上,臣妾自懂事起就从未挨过打,君上今日真的要打臣妾?即便臣妾与您的那位故人相似至此,您就没有丝毫不忍吗?”
盛姝定定的看着他,期待中也夹杂着几分松动和妥协。
倘若他承认,倘若他还有丁点旧情,那她就决定……坦白了……
燕北骁眉间微蹙,心中的那股气始终没法顺下来。
“笑话!孤倒是头一次听说,犯了错的妃嫔还打不得了?舒妃未免也太过娇纵嚣张了!安福寿,带下去!”
盛姝轻笑,眼底泛起阵阵水色,他根本就不在乎!
从他在冷宫想淹死她的时候……
从他想掐死她的时候……
她明明早都死心了!现在为什么还要抱有那些虚无缥缈的奢望和幻想!
可她的阿辞该怎么办?这样无情的人,他配当一个父亲吗?
盛姝绝望的既想哭又想笑,浑浑噩噩的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又无比沉重,唯有跟着安福寿去了偏殿。
两名宫人各自手执一根小臂粗的圆杖,足有半人高,分别立在一人宽的长凳两侧。
安福寿一脸为难,“舒妃娘娘,您别怪老奴,老奴也不敢违抗王命。”
“我知道。”
盛姝唇边扬起抹苦涩的笑意,缓缓趴上了长凳,埋头在手臂间,便不再动了。
安福寿给二人使了个眼色,抬了抬手。
两名宫人神情凝重,犹豫的看了眼安福寿再次确认,才眯着眼重重打了下去。
“啊……”
盛姝一声惨叫,她没想到所谓的杖刑居然是打的腰和臀部之间,还打得如此重,简直痛到每一寸神经炸裂!
她此生最怕痛了!没想到燕北骁居然会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
本来身子也还正虚弱,哪里经得起如此打。
盛姝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大声的哭叫着,毫无理智发泄着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愤恨。
她不想再忍,也不想再憋着!
燕北骁握着拳,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不过才十下,不是不服软吗?那便再多受点皮肉之苦!
可每多打一下,那样闷重的杖击声都像巨石砸在他的心头!惨叫声让他浑身难受,甚至心颤……
明明打的是她,为何此时的自己却是备受煎熬难忍!
燕北骁心烦意乱,在殿里来回匆匆踱步,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才不过片刻,已然无法忍受,只得随手丢下手中的奏折。
“安福寿!”
安福寿闻声立即再给二人使了个眼色,才匆忙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