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彬手里拿着一把叉子站起身,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轻佻的笑,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脖子一阵巨痛,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他用手摸摸脖子,竟然什么也没有,他用手揉揉脖子,一股血喷溅而出。
另外12个委员正感到困惑之际,脖子上都感觉到了刺痛,搓揉间,一股股的血喷溅而出,空中到处是飞舞的红色液体。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在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之际,小七拉起玄月的手,用衣袖替她擦去额头摇摇欲坠的暗红液体,快步走出大厅。
在向日葵残存黄色的花边快要落尽的九月,小七和玄月回到了昭关。
将近一个月没有见,昭关镇的街道还是那副慵懒邋遢模样,街道上的行人看起来都像是无所事事的,说的那些寒暄话都空洞乏味、毫无营养,能够充分体现昭关镇文化气质的行吟诗人是一个也没有。
小七看到了阿丙的奶奶,阿丙奶奶的背比之前更驼了,她的上身几乎和地面平行,这样她走起路来像是一架轰炸机在俯冲。俯冲轰炸机眼睛倒是挺尖,大老远就发现了小七和玄月,但她似乎不认识玄月了。
“小七,这些天你都上哪里了?难怪我们家阿丙说找不到你。”阿丙奶奶努力想伸直腰,但努力了半天,倒是让她有了和地面成45°的仰角,这样看起来她又像是一架在奋力爬升的飞机。她转过身来,打量着玄月,“小七,这是哪里的丫头?赞得很呀(昭关方言,形容漂亮的意思。),快带回家给你妈妈瞧瞧吧,采玉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奶奶,这丫头你不认识啦?她是玄校长的女儿啊,和阿丙也是同学啊。”若不是玄月在拉小七的衣袖,催促他快走,他还想陪阿丙奶奶说说话。
才走几步,小七被阿丙奶奶叫住,“小七,你快告诉我。”她急切地说,“我以前经常跟你说的一句话,叫什么什么活着,才能缅怀,你记不记得啦?”
“什么什么活着?”小七疑惑地问。
”哎呀,我怎么把阿丙爷爷的话给弄丢了?唉……”说罢,她又以俯冲轰炸的姿势慢慢地消失在夕阳里。
当夕阳沉入地平线后,光便从天际撤回最后一丝亮,黑暗便从四周围拢了过来,就在黑暗渐至浓郁时,人间的灯火如天上的星光一样刺破了浓重的黑暗,漏出人世间的温暖。
到家的时候,妙香正在做菜,老远就能闻到辣椒炒茄子的味道,“妈,我回来啦。”玄月叫了一声,妙香有些愕然地回头,对玄明说:“火小一点。”便过来拉起玄月的手,“月月,你跟妈说,这些天你都上哪了?快让妈看看。”说罢,她抱着玄月,有些感慨地说:”玄月,你怎么瘦啦?”
分明是玄月感觉到妙香曾经丰盈的胸部已有虚空的感觉,便悄悄走到正在侍弄柴火的玄明身边,“爸,你没有和妈说吗(我们去哪里了?)?”
“怎么没有说呀?是你妈妈忘记了。”这时,玄明像是想起什么,“你和小七把东西带回来了吗?”
玄月用手一指小七手上提着的恒温箱,“这不带回来了吗?这手术得赶快做。”
“吃了饭就去昭关疗养院做。”玄明朝小七招招手,“小七,你留下来吃饭吧,我叫玄月去街上买只烤鸭回来,我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不了,玄校长,我妈还在家等我呢。东西我就放在这儿了。”小七把恒温箱放在桌子上。
“也好,你快回家吧。采玉这些天是常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过几天,我和玄月到你家登门拜谢。”
“玄校长,我回去了。”说罢小七回头和玄月道别,发现玄月正在炒菜,便有些失望地走了出去,他不知道,在他扭头的转瞬后,玄月也曾经回眸。
十月,是高中的开学季。开学第一天,小七便闯了祸。
小七、春藤、玄月、阿丙约好一起去学校,在路上,他们遇到了罗黑和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那几个家伙怂恿罗黑去调戏春藤和玄月,其实根本不用别人怂恿,罗黑本就想如此。
“哟,几天不见,春藤愈发的水灵了,看看,这脸蛋都可以捏出水来,啧啧。”罗黑伸手就要摸春藤的脸,春藤赶紧后退一步。
“真不要脸,还没有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东西。”玄月骂道。
“哟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玄月妹妹。”罗黑并不生气,“是不是嫉妒哥哥夸奖春藤水灵啦,哥哥夸夸你便是,你虽然没有春藤水灵,可是你洋气啊,春藤也就算是小家碧玉,你可是大家闺秀,哥哥就喜欢你说话带着软软的美国腔,对对对,是波斯顿口音。”他又伸手来摸玄月的脸。
“啪。”罗黑的大腿不知被谁踢了一脚。
“大哥,是阿丙踢你。”那几个家伙一起朝罗黑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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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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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丙!你的胆子可真肥啊。虽说你也在铁匠铺打了一年多的铁,可是那都是体力活,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可是鼎鼎大名的昆仑奴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所不精,再加上我在慕容将军府熟读《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可谓是文武双全。 ”罗黑转过身,朝阿丙逼去,阿丙连连后退,小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丙,让我来。”
“我没有听错吧,小七,让你来吗?”罗黑晃了晃拳头,“看样子,我得让你重温一下被人暴揍的滋味。”
“你就吹吧,罗黑,你没有听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吗?废话少说,快点来吧。”小七催促道。
摆开架势,罗黑一个摆拳就过来,小七用左手架开,转身就是一个肘击,迅速一个低扫,罗黑轰然倒地,小七心想:罗黑定然还要起来再战,就站立一旁等他起来,那几个家伙一起喊道“你打死了罗黑。”就一溜烟跑了。
把罗黑送到昭关疗养院,医生检查后说,“肋骨断了三根,刺破了肺,胫骨也断了,得马上手术。”小七有些愧疚看了看紧闭双目的罗黑,等他放学后再到疗养院看罗黑时,医生告诉小七,罗黑手术后不久就从医院消失了,他的医疗费还没有支付,是你送他来的,你把医疗费交了吧。
罗黑失踪后,学校组织了寻找,但无果而返。这时,学校才发现罗黑的学籍档案和家庭住址等都是假的,这个人什么时候到的学校,家里有什么人,住在哪里,居然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校长也询问过事发当天的那些目击证人,但对罗黑自称是兵部侍郎慕容光府上的昆仑奴的说法将信将疑,为此,他还特地请教了唐史研究专家玄明,玄明说,罗黑如果是慕容光府上的昆仑奴,那他应当就是年青时的罗刹鬼,为报黄巢将他的主人慕容光沉入渭水之仇,想到未来的世界找人回去杀了黄巢,这种时空穿梭、快意恩仇的说法校长是闻所未闻,自然也是疑窦丛生。
校长关心的不是历史,而是学校要不要对罗黑的失踪承担责任。思来想去,校长还是亲自起草了一份《承诺函》让小七签字,曰:小七和罗黑发生私斗盖因一时激愤所致,因两人均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且事件发生于校园之外,故一切人身侵权或是财产损失概与学校无关,云云。
周末时,玄月找到小七,说晚上请他去家里吃饭,说是爸爸的意思,为了感谢他上次在芒都市帮的大忙,小七本不想去,但拗不过玄月,只好答应去。
入秋也有些日子了,暑气渐渐消隐,空气中也少了热烘烘的荷香,晚风就此也有了干爽的清凉。昭关镇上随处可见的桂花树大约对花事不甚了了,已有一些已经开出了细碎繁多又金灿灿的花朵,月影徘徊,暗香浮动。远处的东山余脉的山峦在夕阳下不再是定格在中国水墨山水画中的模样,呈现出赤灿橙黄的色调,这也是晚霞沉入地平线前最后的绚烂。
还未到玄月家,小七便闻到了辣椒炒蛋的味道,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玄月便从屋里走出来,梳着马尾辫的玄月的夕阳里别有风情,光影转换间让她的脸有了柔和的轮廓。短裙下露出白皙又结实圆润的小腿,有着白玉一样的光泽,弯弯的有着柳叶的弧度。小七若是抬头,便会遇到玄月清澈如水又明澄透亮的眼睛,他只好低头,目光又落在她色如珠玉、嫩如冬藕的小腿上,正无计回避、手足无措间,妙香拿出锅铲出来招呼小七,“小七,快进屋啊。”然后嗔了一眼玄月,“这丫头,都不会招呼人。”
昭关菜不讲究什么厚味和由头(当然也可以理解这样的穷乡僻壤也没有资格和能力讲究这些),是朴素的物用主义在中国广大农村的运用。一盘烧河鱼自然算是大菜,以一枝独秀的姿势居于中央,拌茄子、红烧冬瓜、青椒炒青豆便呈众星捧月之势围绕烧河鱼排开,还有一盘卤鸭偏执一隅,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大礼不辞小让,大行不顾细谨。”玄明站起身,端着酒杯,“小七,大恩不言谢,我敬你一杯。”玄明不满地对玄月说:“这丫头,尽在痴想些什么,快点小七倒酒啊。”
一口酒下肚,小七咳嗽了起来,玄月递过来一个关切的目光,这目光玄明瞧见了,不由得感慨少年时容易萌芽的爱情。
“小七,我们边喝酒边聊天。”玄明转过身对玄月说:“家里还有葡萄酒,你和你妈妈都喝点吧。”
“一开始为什么不让我喝?”玄月嗔怪道。
“小七,你曾祖父阿树书房里的书你都看过了吗?”
“没有。”小七摇摇头,“只看过一些。”
“哎,没有想到,我们昭关镇居然有这样的博学大儒,是我肤浅了,以前,哈佛大学授予我终身教授时,我以为在美国在中国人中,我是最有学问的一个,今天看来,我竟然浅薄到如此境地。你们走这一个月,我把阿树书房中的书基本都看完了,没有想到阿树先生对人类与宇宙未来的思考与推演竟然如此缜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这样的话题,小七也没有思考过,不便于接话,只好静静地听。
“小七。”玄明怔怔地看着小七,“阿树在他的书中预言今年也就是2124年前后,各国将成立以富人为主体的国家财富委员会,并将国家的一部分权力授予联合国,将由联合国代表各个国家和行将于2224年征服太阳系的仙女座A星人媾和,然后联合国成为仙女座A星人在地球利益的代理人……”玄明有些悲怆地转过头,看秋意渐浓的夜。
“这帮奴才,敌人未至,便争先恐后想着去做代理人,国家怎么能指望这帮人呢?”玄明凝然望向小七,“小七,若是A星人来了,好歹你们也是老乡,到时,你要保护一下昭关人吧。”
“玄校长,我有一事不明。”小七瞟了一眼玄月,发现在玄月正看他,不觉心里一颤,“你如何确定阿树的预言是正确的呢?”
“问得好。”玄明不觉莞然一笑,“后生可畏,孺子可教,阿树所言非虚,有着复杂而缜密的推理过程,这个先不说了。我们聊聊黄巢吧,我的书要写到黄巢参加王仙芝的义军了,他若是遇到困难,定然会派人来找你,你不是欠他一个人情么?”
“他会派谁来找我呢?”
“素月吧,你们也算得上是老相识了,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慕容雪,只是她不太喜欢这名字,大概是她不想让人通过名字联想到她与慕容光的关系吧。”
小七瞥一眼玄月,发现她正低头吃菜,低声问:“为什么是她?”
“据我所知,素月的生母来自扶桑,自小被慕容府收养,慕容光看她聪明伶俐,便有心栽培,想把她送到宫里去。”玄明喝了口酒。
“也不一定是素月,毕竟素月在大明宫中,行动也不方便,而且,那个唐僖宗骄奢淫逸(这样说唐僖宗,未免有些冤枉他了),对宫女的管理也是严厉。听说早年梁光道和一个菩萨蛮好过,生了个女儿叫晚藤的,也说不定是晚藤来送信,不过,晚藤到底是在哪里,我倒是不知道。”
“素月和玄月,晚藤和春藤,莫非素月和晚藤就是玄月和春藤的前世?她们要是见面,会不会吵起来呢?”小七低头不语,这些问题让他困惑不已,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
见小七默然不语,玄明似乎勘破了小七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年青人,这是一个风云际会、大有可为的时代,国家财富委会的那帮蠢材也给你了施展才华的机会,昭关镇人的命运、中国人的未来、人类的生存就托付给你们了。不要过早地涉足爱情,爱情对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不是生活的必需品。爱一个人,可以爱她的前世、今生和来世,也可以一段一段的爱,不必拘泥于形式,爱是一种感觉,默默无语间的心意相通,举手投足间的牵念挂怀,回首凝眸间的心领神会,这些都是爱。”玄明顿了一下,“这么说,或许有些玄奥,但是,以后你会明白的。我只是担心,既然联合国代表富人的权力集团想和仙女座A星人媾和,那么,他们肯定要找你这样的A星人种子做代理人,到时,你就有出卖灵魂的风险。”
“那我该怎么办呢,玄校长?”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玄明叹了口气,“不过,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请你一定要保护我们,保护人类。”
小七默默点了点头。
月光爽朗的时候,晚饭也吃完了。玄月送小七回家,月亮几近是圆月,若是仔细看,月亮上那些山川地貌倒是可以瞧得见,要是眼神再好些的话,或许可以看见高大的月桂树和蟾蜍,这些都是小时候妈妈说的,但小七却一次也没有瞧见。
月亮照在大地上,犹如人站在湖底看阳光透过清澈的湖水一般,灼热的变得冰凉,耀眼的变得晦暗。但这样的冰凉和晦暗却是刚刚好的,可以逗引人在如水的秋夜追忆往事,并在往事与梦境的模糊边界间游走,如此惬意,还可以闻到桂花一阵浓郁、一阵淡薄的香气,还有蟋蟀在秋夜里有些瑟瑟的吟唱,唱它们在夏日的繁花似锦,唱它们在秋天的萧瑟挽歌。
但是,今夜并不适宜唱挽歌,因为小七感觉到他的体内有一种甜蜜的东西在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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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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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位于美国丹佛的国家天文台与位于中国紫金山的天文台陆续收到了来自人马座B星的无线电讯号,翻译过来,大意便是:人马座B星人已经征服了仙女座A星人,为肃清A星人在宇宙各处的余孽,请将一万年前A星人派往太阳系的种子悉数擒获等待B星人发落,如若不然,待百余年后,B星人大军杀到太阳系,可就悔之晚矣,到时,地球顷刻之间化为齑粉,也未可知。
也不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讯号,联合国安全委员会的13个委员并没有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惊慌,倒是有几分处变不惊的淡定。该来的总是会来,况且是百余年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肯定已经故去,另一部分有幸做了器官依次移植术(技术尚不成熟,还没有根本解决排异反应问题)的委员也已垂垂老矣。
13个委员为了人类的未来不可谓不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们一合计,为保个周全,决定运用全球的资源,找到散落人间的A星人种子,B星人来了,交给B星人,A星人来了,交给A星人,反正,谁也不得罪,若是能拿到外星人在地球利益的代理权,这日子也还能过。
在十月银杏树的第一片鲜青泛黄的叶子飘落的那个星期天,拐脚六结婚了。新娘子叫白露,和拐脚六是校友,都是毕业于西太平洋医学院,只不过拐脚六比白露早毕业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