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徽宁闻言立刻警觉了起来,皱着眉头问:“谁家的姑娘?我怎么不知道?你若是喜欢便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我们顾家配谁家不够,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说是将他的婚事交给主君,可顾礼之却半句话也插不上,一直都是顾徽宁在张罗,从小便是如此。
“别听阿止胡说。”顾徽彦狠狠的剜了顾徽止一眼,道:“我……我全听大女兄和父亲的安排。”
顾徽宁十分满意的坐下来,又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盛京城里年纪相当的姑娘。
“待我想想……”顾徽宁脑子正有无数张脸飞过:“林家有一个。”
顾徽止一下子将耳朵竖了起来,道:“不可不可,林苓若是做我阿嫂,阿止便去投湖。”
顾徽漪也在一旁附和道:“我也一起投湖。”
张氏看她俩说的认真,捂着嘴笑道:“净浑说。”
顾徽宁又道:“向家还有一个,据传也是温婉贤良……”
“不可,”这下是顾礼之开口阻拦:“顾家不可能与向家结为姻亲。”
顾徽止一看便知道自己大女兄对于朝堂之事充耳不闻,向家依附三殿下,顾礼之又是太子一党,两家说什么也不能结亲。
“那……”顾徽宁犯了难:“倒是还有一些,可得容我细想想……”
“对了!”顾徽宁眼睛一亮:“葛家的二姑娘不是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家世好,相貌也好,正正好好配我家阿彦。”
“大女兄未免太高看阿兄了,”顾徽漪冷冷道:“葛家那位什么都好,心气儿也高,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侯爵府的公子求娶都不肯嫁,一心想着要嫁进谢府呢。”
谢府?顾徽止脑子里顿时闪过了八百个画面,全是些话本子上痴女的故事。她倒是不禁有些好奇了,这谢尧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在北境待了三年,竟还有这么多女君想着他?
“人家长姐是贵嫔,心气儿高不是再正常不过,我家阿彦也确实难以相配。”张氏道。
顿时场面陷入了焦灼,顾徽彦瘫在了椅子上,心里想的是干脆自己一个人过得了,这家也不好,那家也不行,且有的忙了。
“进来朝中有许多新贵,倒是有些忠直之辈,想来家里的女君也不会差到哪去。”顾礼之突然开口道。
“那便仰仗父亲了。”顾徽宁叹了口气,见顾徽彦这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又把主意打到了顾徽止头上:“还是得请个教习嬷嬷,即便阿止不愿学,请在家里供着,也免了外人说闲话。”
顾礼之点点头,道:“我自会安排。”
说了这么多,这顿饭才算是彻底开始了。不过大家吃的都是五味杂陈,顾徽止不想跟着什么嬷嬷学习礼仪,她该懂的程祁早就已经教过她,程祁教不了的也请人来教过了,若是来了嬷嬷,也不知道还能学些什么。
顾徽彦也是满腹心事。眼看着自己好日子到头,他父亲要替他娶个娘子来管束着他,便是食髓知味,难以下咽了。
“这是又做什么?垂头耷眼的,让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我顾家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顾徽宁眼睛瞧着顾徽彦,呵斥道。
她又看向顾徽止,语气也软了下来:“阿止,你也不用担惊受怕,父亲请的嬷嬷自然十分和善,断不会为难于你。”
顾徽彦立马心有不公,凭什么对女弟这样说话,对他又是这般疾言厉色……不过他又抬眼看了看幼妹,女孩正端着碗,手指细白,看起来瘦弱不堪,他心里不由得又十分心软,想来是谁见到他这妹妹都得心软,何况是一母同胞的女兄?
罢了罢了,这个家只有他最委屈。
“大女兄所言甚是。”他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不过已让顾徽宁十分满意了。
“是什么样的嬷嬷?”顾徽止还有许多事情不清楚:“是教我习文,还是女红的嬷嬷?”
“都不是,是教你礼节的嬷嬷,父亲大抵是要东宫替你选,选出来的也是最好的。”
她听了这话,更不放心了。教她礼节……那不是要早早的起床?!?!
顾徽宁见着幼妹一惊一乍,十分害怕将她吓到,找补道:“倒也……倒也不会太严格,左右不过做做样子,你且宽心。”
“我瞧着阿止,是哪哪都好,聪慧的很,想必什么东西一学就会。”顾徽彦夸赞道。
张氏也不住的点头,她虽然与顾徽止相处的不多,但是也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十分懂事的女君,万事自然一点就通。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着她,还配上满脸担忧的表情,顾徽止也只能道:“阿止明白,阿止会好好跟着嬷嬷习礼。”
第10章
又过了几天,天气也渐渐回暖,府里的下人们都换上春装,院子里的绿植也都蹿出了新芽,远远瞧过去,翠绿的一小片,看上去加深了些许春意。顾家的宅子是前朝重臣的祖宅,园林精致精美,布局也十分讲究,所以即便是才刚刚初春,便已经可以依稀看出些绿意盎然的景象来了。
这几日,下人们都穿的亮丽,有的头上别了绒花,说是主母吩咐的,这几日有贵客上门,定要打扮的鲜亮些。
阿绫听这话,将箱底压了很久的花裙子都鼓捣出来穿上了,可惜时候太久,裙子上都是褶子,她见穿着不好看,又换回平日那般装束。好巧不巧,顾徽宁正从偏堂路过,见一个寒酸的丫头片子一蹦一跳的在府里随意走动,又好一番分说。
倒也不是这顾徽宁多讨厌阿绫,实在是她太没规矩,顾徽止又是心尖上的肉,叫一个粗手粗脚的丫鬟伺候,她又如何能安心?阿绫哭闹了几回,她大女兄又来找她拐着弯的说了几回,顾徽止只好说再看看再看看,还是把阿绫放在身边搁着。
“都是些新贵的家眷,一来就去了正堂,张夫人在里面接着。”阿绫气喘吁吁,她躲开顾徽宁身边的人,废了好一番功夫。
应该是给顾徽彦说亲的。可阿绫转头又说了,来的都是武将,家里主君官职又不太高,门不当户不对的,顾礼之怎么请了这些人来家里,好生奇怪。
“今个来的是谁家?”
“是沈校尉家的女君,我倒是看了一眼,可也没机会细看,大姑娘身边的人跟的太紧。”
“沈校尉……”顾徽止喃喃道:“是从战场上回来的那个沈校尉?”
“就是他,刚升了官,听说顾家要娶新妇,连忙过来了。”
沈家大姑娘跟着她家主母一块儿来的,就在正堂议事,顾徽止在房里待了这么久,都没听到有人出府的动静,便猜到了顾礼之对沈家是十分满意。
不过这顾礼之满意没什么用,还得她家大女兄满意。估摸着已经到了晌午,阿绫又亲眼看见她大女兄房里的丫鬟小荟招呼着传菜,又猜到了顾徽宁对沈家也十分满意。
不过顾徽宁满意也没什么用,还得她阿兄亲口同意才行。好巧不巧,阿绫偏偏又看到了顾徽彦满面红光的从正堂里出来,走路都走不稳了,看样子好像又回房换了身亮堂衣裳,乍一眼看上去,竟真像个温雅随和的公子哥。
沈家是好,沈家是万事都好,便只有一点――顾礼之是文官,要招个武官家的姑娘做新妇,倒显得刻意了起来。
沈家主母一直留到下午,用了饭才走的。
顾徽止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见下人们议论纷纷,都是对沈姑娘的夸赞至之词,心里旋即清楚了这桩婚事应该是定了七七八八。她有意去问问,可是下午顾徽宁一直在筹备礼单,没时间见她,一拖就拖到了晚上。
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下人们都已经噤声,走路也悄悄的,正堂的灯倒是还亮着,估摸着是顾礼之正与张氏聊着顾徽彦的婚事。顾徽止探头看了一眼,见顾礼之正方正的坐在中间,表情不甚明朗。
晚上风还是有些凉,她原本以为是在府里行走,要不了多久也到了,可是顾徽宁的院子实在有些远,竟走了好一会儿功夫,她没披外袍,到了顾徽宁的屋子时,鼻尖冻的有些微微发红。
“怎么不多穿点。”顾徽宁见状连忙将她迎进屋子里,又着人备了暖炉子:“下次我去你的院子,可不能再让你折腾了。”
顾徽止手里握着暖炉子,鼻尖的红色也一点一点的褪去。
“对了,嬷嬷快要来了,就定在五月。”顾徽宁道:“从前伺候过宫妃的,年纪也大了,来了需得敬重着。”
顾徽止点点头:“我都明白。”
顾徽宁闻言一声长长的叹息,道:“我知道,你是最听话懂事的。”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道:“阿止,你知道吗?刚听说你要回来了,我是即欣喜又担忧。欣喜你我姊妹两个分开十余年终于再见了,你也不用继续受苦,也担忧你适应不了盛京城的生活。”她话说着说着,竟然是要掉下眼泪来:
“我都想好了,不管你是多泼辣多无理取闹的性子,我什么事情也全都依你,可万万没想到……”
顾徽宁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缓缓下落:“我没想到你啊,竟然一丝丝埋怨都没有。”
埋怨……
顾徽止想的认真。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怨恨的。程祁说她,明明小小的年纪,却成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后来渐渐的,她也就不再想这些了,稽查司里每个人对她都很好,她没有亲人,却胜似有亲人。
“大女兄,你不必自责,这事说到底,也同你没什么关系。”
顾徽宁知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她来承担,可她心里难受的很,总是愧疚多于心疼:“我没经历过那些,也劝解不了你,只盼着你日后能够活得平安和顺。”
说起来,自打顾徽止回到顾家,顾徽宁已经在她面前哭过好几回了。她是个多思多想的性格,又是家中长女,所以自小肩上的担子就比别人重些。
“瞧我这矫情的样子,”顾徽宁在脸上抹了抹,问道:“还没问你是做什么来的。”
“我听说阿兄要定亲了,就想来问问。”
“是要定亲了,纳采就在两天后。”
“纳采……?”顾徽止瞠目结舌:“未免也太快了些。”
顾徽宁舒心的叹了口气,开口道:“是快了点,可是这沈家姑娘实在是好的不得了,阿彦满意,父亲也满意,索性便先将事情定了,未免以后再生变故。”
“还有便是……”顾徽宁抬眼看向她,眸中波光潋滟,似有不舍之意:“定亲宴已经定了,家里两个孩子结婚,我又怕互相耽误了,索性就将日子提到了下月初,如果是没什么变故,再过两个月个月我便也不在顾家住了,可……”
“大女兄且宽心,”顾徽止看出了她眼中的犹疑,柔声劝道:“又不是不回来,若是阿止想你,那赵家还能把我拦在门外不成?”
“是是是,你随时都能来看我,可是我才同你相处了月余,一说要走,这心像是扔到了冰窟里。我便想着,趁着你在我眼前,多见你两面也是好的。”
她这一番话,搅得顾徽止心里也极不是滋味。她们姊妹分开十余年,却未有一丝丝生疏,顾徽宁待她亲和,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也打心眼里敬重、信任这个大女兄。
“我在顾家万事都好,阿兄要娶新妇,家里转头就热闹起来了。”
顾徽宁听她这样说,心里才是好受了一点。她拉过顾徽止的手,道:
“沈家女君是个不可多得的新妇,想来过门后,绝不会苛责于你。虽说长相普通了些,可是行走做派,言谈举止哪一样都挑不出毛病。张夫人便只是在堂上坐着,话还没说半句,沈姑娘便问她是不是无法安寝。”顾徽宁脸上止不住的欣赏之色,继续道:“一问才知,是张夫人眼底下有淤青,也不怎么明显,她却一眼便看出来了,还说要送自己调的安眠香,保管睡得香甜。”
“反正是啊,我看她哪哪都好,不如赶紧将这桩亲事定了,也在我离府之前有个着落。”
“……可是父亲说要抓紧定亲的?”顾徽止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便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倒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是父亲定的?我也有些奇怪,以往他是从不会操心儿女婚事的,那日竟然将我们叫到一起谈论这件事,罕见的很。”
顾徽止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一般,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道:“我瞎说的,父亲想来心里也是关心我们,只是不愿意说。”
利用儿女婚事做筹码,也算是另一种关心了。顾徽止心里冷笑道。
“阿漪有张夫人,你的婚事我却还愁着,盛京城里倒是有年纪合适的公子哥,可是总得你觉得好了才算好。顾徽宁满眼慈爱的看向她,道:“阿止,你喜欢什么样的?”
顾徽止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待意识过来后,不禁十分恍惚,毕竟是她从没想过的问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也该想想了,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母亲走的早,你的亲事全由我做主,你若是有喜欢的,大女兄必会为你争取。”
“好。”顾徽止应和道。
通过窗子,夜色已经浓的可以藏人了。眼看着越入夜越凉,顾徽宁忧心她回去再冻着,于是吩咐小荟叫她从自己的外袍里选件合适的给她披上,又叮嘱她回去一定一定要喝上一碗姜汤。
走出顾徽宁的院子,就在正对院子的那条石子小路上,她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一看,是穿着一身缁色长袍的顾徽彦。他看见顾徽止也在的时候怔了一下,旋即笑道:“阿止怎么也在?”
“大女兄同我说了去沈家纳采的事。”
顾徽彦恍然大悟,倒是一点也不避讳是自己的婚事,爽朗笑道:“麻烦阿止与大女兄了。”
顾徽止没接话,反问道:“这么晚了,阿兄来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倒也没什么,只是礼单已经拟好,还得让大女兄过目一遍,我睡不着,索性便过来了。”
“是这样,”顾徽止点点头:“外头冷,阿止先回去了。”
不知为什么,顾徽彦总觉得有些奇怪,以往他幼妹虽说也不是多活泼的性子,但说起话来也是伶俐的很,同他也很亲昵,怎么今天说话这么生疏?看样子也像有心事一般,话也说不上两句,就急急的要回去。
他将这想法同顾徽宁说了,又被骂了一通:“外头那么冷,你扯着阿止聊的没完没了,还在这里东想西想的。”
回了房内,阿绫将房门紧紧关上,唤人添了炭火,想去卧榻上将春被换下来,却被顾徽止一把拦住:
“阿绫,我不冷,别麻烦了。”
阿绫白皙的小脸呆了一下,疑惑道:“方才女君不是……”她说着,又一下子恍若清醒了一般,道:“可是女君不喜欢沈家姑娘?我今日也去凑了个热闹,那沈家姑娘确实是温和端庄,女君不必操心了……”
“我不是操心这个。”
阿绫听到她这样说,十分诧异:“那女君为何……”
“我且问你,沈家家主是什么身份?”
阿绫想了片刻,回道:“校尉,朝中新晋的武将啊,怎么了?”
“我再问你,顾礼之是什么身份?他又和谁交往甚密?最近盛京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