蔫儿玉——脆桃卡里【完结】
时间:2023-05-30 23:11:36

  湖水一波一波涌来,冲倒了放在沙石边的梅汁壶。
  胜玉茫然地低头看去。
  ……她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反而搞砸了。
  她以为这样的劝诫,可以帮助燕怀君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她觉得自己经历过,比燕怀君要看得明白。
  但是好像惹得燕怀君生气了。
  胜玉有些懊悔自责,弯腰捡起撞倒的梅汁壶。
  
第69章
  ◎他又是输。◎
  胜玉独自在湖边坐了很久才回去。
  到住处时, 她有些忐忑,没有先进房间, 而是先去找了燕怀君。
  燕怀君的房门敞着, 显然是在屋里的,胜玉便一边跨进去,一边轻声说:“抱歉,是我……”
  说到一半, 话音停住。
  她看到燕怀君桌上摊着一个包袱, 里面已经装了些衣裳和重要随身物品。
  发现她进来, 燕怀君动作一顿, 后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 单手撑着额角,遮住半张脸。
  似乎是很颓唐。
  “怀君。”胜玉咽了咽喉咙, “你是要离开了吗?”
  燕怀君勉强逼出一个笑容。
  他现在有些上头,脑袋里面昏昏一片, 无名火烧着使他有些难以冷静思考。
  或许他需要一些时间和距离才能来面对胜玉。
  “嗯。我打算回家一趟。”
  胜玉沉默一会儿, 点了点头。
  “嗯, 你是该回去看看了。”
  燕怀君霍然抬头, 盯着她,面色有些惨。
  “你就没有别的要对我说的?”
  胜玉愣住。
  她知道燕怀君是什么意思。
  之前劝他回去, 他都不回,现在却突然收拾行李。
  想都不用想便知道,一定是跟刚刚他们说的话有关。
  但是她能说什么?
  她确实不应该对燕怀君的情感指指点点,也不应该以所谓过来人的姿态劝导燕怀君,这是她的不对, 而且, 燕怀君从小受了家里那么多的管教, 他最烦的就是这个,胜玉说的句句话都可能在惹他生气。
  这也是胜玉进门时跟他道歉的原因。
  但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没有办法再回应什么。
  燕怀君决定回京城,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件好事。
  胜玉也扯了扯唇角。
  “路上注意安全。”
  她站在门边,身影纤细,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这是看着好友的眼神,仿佛有一道明确的界限,即便这位友人对她有了执念,她也绝不会逾矩半分。
  完完全全、彻头彻尾,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燕怀君苦笑一声,嗓音低沉满含苦涩。
  “你一点伤心不舍都没有。胜玉,你为了他有的那些情绪,为什么不能分给我半分?”
  胜玉面色白了白。
  燕怀君也自知失言一般,抿紧了唇。
  他是最不想再提起那个人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控制不住地和那人比较。
  他曾在李樯面前嘲讽李樯偷来骗来了胜玉的感情,而他在胜玉身边有永恒的位置。
  可是现在,他竟也有一丝可耻的羡慕。
  哪怕拥有过片刻……
  燕怀君攥紧拳,强行切断了自己的念头。
  胜玉长睫垂落,目光有些无措地在地上转了一圈。
  她不知该说什么,挣扎片刻后,有些狼狈地转身躲进自己的屋里。
  燕怀君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歉疚,更多的仍是痛苦。
  胜玉当了一回胆小鬼。
  她不知道燕怀君最后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只是不想在分开时跟燕怀君再吵架。
  过段时间,怀君就会想通的。
  胜玉看着窗外,有些痴痴的。
  直到傍晚时,胜玉才出门。
  而那时,燕怀君的房间已经空了。
  胜玉回到桌边,给黄莹写了封信。
  希望黄莹能帮她照顾燕怀君一下。
  一个人生活对胜玉来说不算难,只是要重新学着适应。
  有时她想出门做什么,还是会习惯性地跑到燕怀君的门口去叫他一起,看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时又会立刻清醒过来。
  她会失落。
  但她很清楚,这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谊。
  
  半个月后。
  一封急信送进宫中,送信之人惶然匆促,好似遇到什么极其惊恐之事。
  “――禀太师!”
  李伯雍蹙眉,将信展开。
  面上浮出一丝犹豫和迷茫。
  似乎棋盘上有一颗棋子脱离了掌控。
  平江侯反了。在南海自立为王。
  先他一步……
  其实对于李伯雍来说,平江侯并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意外的只是,他以为已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棋子走了岔路。
  其实,平江侯是反应最剧烈的。
  这段时间以来,宫里宫外大大小小的迹象,都与他的计划都隐隐有些出入。
  难道,李樯说的是对的。
  时机未到,他并不能急着称帝。
  否则,就会有无数个平江侯效仿。
  大梁并非穷困小国,多年根基下来,若是一朝动乱,谁都想分一杯羹,届时会怎样?谁都不愿意让步,也谁都咬不到肥肉,只会打得你死我活却两手空空。
  他不应该去犯蠢凑这个热闹。
  否则他所想要的盛世太平,或许永远不会实现。
  李伯雍知道,他内心已经有些动摇了。
  否则,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召见李樯。
  李樯刚回京不久,上次与叔父对峙过后,两人之间还有些隔阂。
  李伯雍没有隐瞒他,将密信丢在了桌上。
  “平江侯,就交给你处理。”
  他直视着自己的侄子。
  这句话是一句深沉的暗示,代表着他难得的妥协。
  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终于决定改变筹谋已久的方向,听从李樯的建议,不强求李氏的尊崇,而是去掌控尚且稚嫩的皇子。
  也是他对侄子的一次低头。
  这次低头,就意味着让步,甚至意味着李氏掌舵人的转换。
  他有了将李氏的命运交托到李樯手里的打算。
  李樯赢了,他棋错一招,好在没有输得太晚。
  李樯若是想要嘲讽他,也是他应得的。
  李伯雍在心底冷冷地自讽。
  李樯听完李伯雍的话,顿了顿,抓过那封密信快速扫了一遍。
  不知想到什么,面色紧绷得厉害,阴沉如乌云密布。
  接着,他什么也没说,飞速地离开了宫城。
  李伯雍看着他的背影一溜烟消失,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在向李樯低头,李樯在干什么?
  李伯雍眼珠沉了沉,想到一件事,转身看了看挂在身后的舆图。
  海南的军队要进京,就要经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
  月安郡。
  据他所知,那个傅家的女子,似乎到过那里。
  “……”
  不是吧。
  李伯雍唯余一片沉默。
  这就是他看中的新掌舵人?
  李樯策马顺着宽阔宫道一路奔驰,如今宫门对李氏而言早已像是自家后院一般,毫无阻碍,只看李家想不想将其吞入腹中而已。
  南海反了,李樯对战事敏感至极,甫一听说,脑海中便已闪过无数种后果。
  南海兵虽多但并不富足,对兵饷的需求就尤其高,若是养不起兵能怎么办?有节操的将领会另想办法,无节操的人便一路烧杀抢掠……
  南宁府向来野蛮,如今叛变,更不可能对沿路百姓留什么情面。
  月安郡就在这条路上。
  他上回见到胜玉便是在月安郡。
  现在不知道她离开了没有。
  若是已经离开了,现在又会在哪里?安全吗?
  为了拖延叛军的脚步,所有城门将会一律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除非有官府文牒。
  南海是今早反的,最快明早月安郡也该收到消息了。
  胜玉和燕怀君在一块儿,燕怀君身上有官府文牒,若是脑子机灵,也知道该带着胜玉北上入京,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
  而且,胜玉警告过他。
  要他最好当自己死了,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但他还是想去亲自确认胜玉的安全。
  万一在燕怀君反应过来之前,南海的军队先到了月安怎么办?
  万一,燕怀君脑子是坏掉的,不知道要跑怎么办?
  李樯脑海中闪过千千万万种可能,每一种都是不放心。
  他根本就无法安心地让另一个人去保护胜玉,也完全无法忍受。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胜玉在哪里。
  李樯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深切地痛恨自己真的斩断了所有的风筝线,放手放得那么彻底。
  以至于他连胜玉的消息都无法确认。
  李樯一路疾驰,要去联络线人,重新找到胜玉的位置。
  途经某处,李樯目光忽然停了停。
  燕府灯火通明,似乎,比往常要热闹些。
  李樯蹙眉勒马,两步踩在墙上翻了进去。
  底下的奴仆被吓得魂都差点飞了。
  “你,你是何人!你要……”
  李樯理都不理,径自大步往里走。
  燕大人最爱繁文缛节,府中入夜后甚至连可以点亮的灯烛都要严格按照府中有的人数来算。
  若是老爷在,可以多五十盏。
  少爷在,可以多三十盏。
  李樯心口急跳,在院子里用目光四下寻找,确认着自己的猜测。
  只过了须臾,他的目光钉子一样定到某处。
  燕怀君喝得半醉,正仰头望月,突地衣领就被人狠狠攥住。
  眼前的李樯目眦欲裂。
  “燕怀君――”
  李樯看起来恨不得将他生吞,嚼碎了揉吧揉吧团进泥里。
  “你为何在这里!”
  燕怀君愣住,看见眼前这张脸,他的妒火又熊熊烧了起来。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李樯劈头盖脸的斥问已几乎将他耳朵震聋。
  “没事的时候缠得那么紧,现在你凭什么在这里!胜玉呢?!”
  燕怀君酒醒了大半。
  他敏锐地想到了一些东西。
  一句废话也没有,开口说:“在月安郡,她打算定居。”
  李樯不再耽搁地丢开他,毫不迟疑地飞身越过墙头离开。
  院墙外一阵长长马嘶声。
  被吓懵的奴仆颤颤巍巍地靠近,满头雾水地问主子有没有事,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恶徒是谁。
  燕怀君仿若未闻。
  他盯着虚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半晌,他短促地嗤笑两声。
  又举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已经咽不下去的清酒顺着嘴角流下,似苦泪。
  他又错过了。
  甚至,即便他现在赶去,也会比李樯慢上许多。
  他又是输。
  或者,他可能从来不在输赢局中。
  
第70章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讲。◎
  夜半, 号角长鸣。
  撞钟声一圈一圈荡开,扰乱无数人清梦。
  醒来拉开房门一看, 屋外的世界已满是哭号, 哀声遍野,慌乱的脚步四处奔袭,在漆黑的夜色里踉跄地找着出路。
  胜玉披着大氅在门口怔怔看了会儿,身后传来一阵混乱脚步声。
  胜玉忙转头拦着来人, 温声问:“东家嫂嫂, 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房东家的女主子, 被胜玉拦下, 声音悲戚, 慌乱中夹杂着愤懑哭声:“能怎么!反了,仗打起来了――”
  胜玉心中铮弦般一跳。
  反了?
  李樯……
  胜玉颤声问:“谁?谁谋反?”
  女人也有些迷糊, 摁着脑门想了半晌,摇头道:“一个什么侯爷, 南海那边的。总之, 带着好些兵!马上就打来了。”
  说着, 又有哭声了。
  胜玉又愣了一瞬, 急跳在喉咙口的心又缓缓地放了下去。
  不是李樯。
  那李樯现在是什么立场?
  屋后又传来一阵叮铃哐啷声,女人闻声回头看了一眼, 更急。
  跟胜玉道:“妹子,你好好护着自个儿,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又是一个人,千万别乱走……”
  在湍流之中, 家家都要抱团, 即便身躯渺小, 聚在一起就仿佛能有更大的力量抵御激浪乱流。
  偏偏胜玉没有家。
  女人在慌乱之中凭着一些本能里的善良,才跟胜玉嘱咐这些。
  “如今城门已经关了,你哪里也去不了,多找些食粮好好躲着,万一日后――”女人想到什么,哽咽一声,面色憋泪憋得通红,“只盼,南海的军队不会真的打进来吧。”
  “我要去照顾公爹一家,妹子你……保重。”
  女人说完便离开了。
  胜玉倚靠在门框上发愣。
  关城门说明情势已迫在眉睫,南海离这里也不算太远,若是真的失守、兵马进城,这一城百姓都将成为叛军的粮草。
  也难怪人人慌乱自危。
  胜玉觉得她也应该做点什么,在这种每个人都争分夺秒的时候。
  可是她居然想不出来。
  在这座城里,她还没有来得及去认识很多人。
  最熟悉的,就是何老板一家。
  天亮再去探望吧。
  睡不着,胜玉坐在门槛边看着廊下街上人群来来往往。
  先是喧闹至极,人们在黑夜里喊叫着彼此的姓名,去往不同的地方。
  去哪里呢?
  胜玉想。
  城门关了,想逃也逃不出去。
  最后胜玉不想了,她明白过来,有家的人总会有地方可去。
  后来安静下来了,在黎明前夕的某段时间,甚至静悄悄的,就跟任何一个寻常的深夜没什么不同。
  直到天亮了。
  胜玉收拾洗漱了一下,去街上走了一圈。
  做买卖的铺子基本上都没有开门,只有几个货郎还零零散散地站在街角,贩些小玩意。
  街上多了许多官兵,四处巡逻。
  胜玉想去城东,都被盘查了一番,只能说自己是去看望亲戚才被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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