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缩了缩脑袋,“那,那…这…饭饭菜。”
“还想着呢,烂成这样儿还能吃?”冬子从怀里摸一圈,掏出攒了些年头的银两,“哥有钱,今天刚好过节,走吧,带你去买点。”
春生惊愕,忽然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冬子哥,你对…对我真好,钱我会…会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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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花灯嘞,十文钱一盏,客官您要不要给夫人买一个?”商贩殷勤吆喝着,他举起一盏老虎灯笼给言温松看,“这老虎灯笼图案漂亮又大气,放在屋里多好看呀!”
江瑜盯着瞧了一圈,正要点头,瞥见一道急急跑来的身影。
是忍童。
她下意识往对方身后看,果见江南就在不远处,她手里拿着糖人,往这边来。
江瑜心头一紧,拉紧了言温松。
“掌柜,这个花灯我家姑娘要了。”
忍童将十文钱扔过去,眼疾手快把老虎灯笼拎起来,还N瑟冲江瑜抬了抬下巴,“二小姐,二姑爷,这东西现在可已经是我家小姐的了,你们还是去他处买吧。”
江南离这边越来越近,江瑜没控制住,拽了拽言温松的手,催促说:“爷,我们走吧。”
她不想看见这两人站在一起。
言温松其实没瞧上那盏灯笼,做工粗糙不说,还是风吹易散的料子。
两人欲走,江南的声音传过来。
“忍童,”她得体地朝言温松两人笑笑,“妹妹若喜欢,给瑜姐儿便是。”
忍童不高兴了,嘟囔:“小姐,这灯笼这样好看,干嘛要让人。”
她死活不给。
江南有些不好意思,歉意说:“不若由我出钱,给瑜姐儿买一盏其他的?”
她出钱?他像是缺钱的人?
这主仆俩一唱一和,逢场作戏似的,言温松都要被逗笑了,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花灯而已,江大小姐看中了,拿去便是。”
江南目光微闪,以为言温松心里念着两人旧情才这么说,就见对方伸出胳膊,将低头发愣的江瑜拢进怀里,“实不相瞒,爷跟夫人还真就没瞧上它,这扬州城东西十二街,灯笼千万盏,爷自然要挑选最好的给夫人。”
江南错愕,言温松已侧过身,护着江瑜挤进人群。
忍童将老虎灯笼递给她,她出神地接过来,耳边风声阵阵,她立在车水马龙里注视言温松清瘦挺拔的背影,彷徨无有知觉。
这一瞬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真的丢了。
心口,空……疼。
“江姑娘。”一道男音拉回她思绪,她偏过视线看,来人竟是言。
“怎么一个人在此?”
江南:“出来买点东西。”
“那不若由我陪江姑娘转一圈?”他意有所指地望向言温松离开的方向,“那处有个花灯大赛,二郎必定会去。”
江南本不愿理会,言这人看似光风霁月,实则心思深沉,自幼便常常跟在她与言二郎身边,二郎不在时,会悄悄送些小玩意讨好她。
江南曾望进他眼底,没有欢喜,他真正欢喜的,是掠夺,掠夺言温松拥有的一切。
他要的只是胜利者的快感。
江南步子迈出两步,又烦躁折回来,“那就劳烦言公子了。”
言扯了扯嘴角,“江姑娘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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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映残雪,一寸晴虹万树光。
江瑜牵着言温松的手,另一只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山楂上有层透明糖衣,灯笼光下,甘甜诱人。
她其实不太喜欢吃里面酸酸的山楂,于是趁言温松不注意,伸出小舌头浅浅舔了一口糖衣,甜丝丝。
她开心地眯了眯眼睛。
言温松余光注意着她的小动作,又在小丫头望来时匆匆瞥开。
江瑜见没人发现,就一路喜滋滋吃上面的糖衣。
一片梅林忽然闯入视野,浓烈似火。她震惊地瞪大瞳眸,指向前方说:“爷,好多梅花呀。”
她记得上午去梅石岭时,漫山遍野的腊梅,红梅还没到盛开的时候吧?
言温松也好奇望过去,两人走近了才发现花是假的,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非常逼真。
花枝垂下一片片木块,风吹作响,上有谜题。
江瑜忍不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个谜题都不一样。她盯着其中一个软软皱眉。
“诸位留步!今天的花灯大赛即将开始!”
老头敲着锣盘喊,他身后是个巨大的靶场,百米长,身前是条灯笼长案,立时便有不少人被吸引过去。
“今天花灯大赛魁首可得花灯坊主亲制的梅花灯一盏!第二名可得帝女花灯一盏!第三名……”
梅花灯笼徐徐升起,竟是一盏精致的孔明灯。
人家都往水里放,它偏要往天上飞。
今年的上元节似乎有点意思。
周围人欢呼起来,江瑜也跟着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她扑闪着眸子去看梅灯。
却忽然听人议论道:“瞧见那靶场没有,这样难度的花灯会上一次还是三年前的乞巧节,言二郎为了追求江大小姐啊,一连七射,次次命中红心,技压群雄,一举夺魁……”
“你这么一说我也记起来了,当年那个盛况啊,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贵女,只可惜现在……”
“我还听说他最后娶的不是江府嫡长女,啧,可真惨呀,什么都没了……”
梅花灯升到一半,下方的火就被灭了,众人遗憾地瘪瘪嘴,老头则乐呵呵把他放在长案中央,而后高声道:“本次花灯赛一共三关:猜谜,题诗,射箭。第一关谜题就在梅林里,各位任意答出十个便可进入下一关……”
江瑜立在冷风里,努力不去听四周的议论声,不去听他与江南的深情往事,指尖却止不住发颤。
她缓缓地,低下头,蜷长的睫毛影子将情绪遮住,又自己把兜帽拉起来,她甚至没有去看言温松的表情,只盯着手里的糖葫芦怔怔发呆。
言温松的黑眸动了动。
他伸出一只手,把人转过来,面对自己。
他个儿高,江瑜不肯抬头,言温松便弯下腰,去看她。
“夫人不开心了。”他说。
江瑜仔仔细细舔着糖葫芦,没吭声,又放到口中咬碎一颗,好酸啊,酸到有眼泪在眶里打转。
她又觉得今晚的风也好讨厌,往她眼里吹。
“哭了。”言温松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江瑜深深吸着气,别过脸,说糖葫芦不好吃。
言温松就要扔掉,她又给抢回去,背过身。
他有点摸不准小夫人的心思,却又无力给出好听的解释。
这具身体的秘密,眼下还没到时机告诉她,因为不能保证,在他说完那些话后,江瑜会不会恐惧他,疏离他,不再与他亲近。
他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宠着,命给了都成,只要江瑜开心。唯独不能接受被她排斥、抗拒、害怕厌恶。
哪怕是一点点。
他怎敢去冒险?
第23章
“言温松。”
江瑜大胆喊出他的名字,却依旧是背对着他,她圆润的指尖指向人群最前方的高台,“你刚才说的话可算数?要送我最好的。我喜欢那个灯笼,我想要你赢。”
言温松松口气,把她兜帽拉下来,江瑜没反抗,微微抬眸望他,等他开口。
“算数。”他说。
江瑜哼哼一声后,去解梅枝上的谜签。
她本想随意捡十个的,又担心太难的言温松会答不出,最后挑挑拣拣选了十个字少的,她以为这种比较简单。
实则,谜题字越少,提示越少,也最难。
言温松没有揭破她的心思,只在上去答题时,对上众人瞥过来的奇怪眼神。
江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好像选错了。
弄巧成拙。
她心虚地去看言温松,对方只是笑了笑,一手牵着她,防止她走散,另一只手则提笔蘸墨答题,一气呵成。
十题全对。
江瑜听到裁判宣布结果时,惊得小口微张,软乎乎的脑袋也微微仰着,一眨不眨盯着言温松。
过半晌,她鼓了鼓腮帮子。
哼。
算你运气好,还有第二关呢,她小声嘟囔着。
言温松伸出指尖去戳她右腮,小包子凹陷进去了,江瑜恼怒地瞪他一眼,他似乎没注意到,憋住笑。隔着一层软腮,他感知到小夫人正气呼呼用舌尖在里面推他。
言温松终于给了点反应,收回手指,放袖中捻了捻。
“时间到!”随着老头‘咚咚’两声敲了锣,第一关入围名单被公布出来,言温松排在首位。
一群男男女女望了过来。
江瑜环顾一圈,从人群里看到了江南和言。
言居然也来了。
随着老头将名单读完,她才意外地发现对方也在其中。
“二郎,好久不见。”言过来打招呼。
言温松觉得这人多半有自虐倾向,打小没在原身面前胜利过,还非要没事就凑过来刷存在感,他忍着不耐烦回:“庶兄看样子心情很好。”
言微微一笑:“年后会试,二郎可是也准备参加?”
眩来打听他私事了?
言温松摆起废话文学,“庶兄的意思,你已经参加了。”
言点头:“正是,若二郎也报名了,不如一起动身去京城,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被你照应,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要回话时,江瑜拽了拽他衣角,“爷,第二关开始了。”
言注意到了她,江南也望过来,言温松眼底缓缓浮上凉意,他突然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将江瑜拉进怀里,遮住。
老头道:“第一关题自梅林,第二关亦与梅相关,请诸位以梅作诗,优者胜出,前十名可进最后一关。”
他话音落,便有人进场起笔琢磨诗句了。
言也寻个位置坐下。
言温松则看了看江瑜,让她在原地等着,他上台写完字便下来。
她舔着糖葫芦点头,又突然踮起脚,躲在兜帽底下亲了亲他嘴唇。
言温松眸光闪动,一只手按住她脊背,将她唇舌往口中送,轻轻勾搅,江瑜发现退不出来了,瞪大眼睛推他,言温松的软舌却像生出倒刺,卷着她动不了。
不断有人往这边靠近,江瑜急得要哭出来,他才松开人,盯着她躲闪的眼舔唇,唇瓣都是两人的口水。
江瑜捂住发烫的脸。
言温松转身进场前扫了一眼人群,恰见江南望来,皱了皱眉,往里面走。
场内外仅有一道围栏之隔,江瑜就趴在栏杆边全程盯着言温松看。
他静静坐在那儿,一身青山蓝的衣衫,清冷内敛,一副出挑好相貌,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江瑜想不明白江南为什么会舍得放手。
“瑜姐儿。”江南走过来,余光却是瞥向场内的,“孙姨娘让我带话给你,她想见你一面。”
江瑜身体僵了僵。
孙妙音能使得了江南带话?
“父亲送了几趟请帖至言府,杳无回音,二妹妹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原因吧。”江南转着手里的老虎灯笼,又看了眼台上那盏。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在冷静下来后,江瑜咽下糖葫芦问。
江南睇向她手里吃了两颗的糖葫芦,笑容渐浅:“不日后,父亲调职京城,你想再见孙姨娘,便不容易了,我只是转告她的话,去不去随你。”
江瑜沉默想了片刻。
如果江道台确实送信来了府上,她没收到的原因只能是被言温松拦截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场内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江南瞧见言温松停下了毛笔,突然问了最后一句话,“三皇子赵朔,妹妹认识吗?”
江瑜手一滑,冰糖葫芦掉落地上,她僵着身子蹲下,迟迟没有捡起来。
大片大片晦暗的记忆占领了脑海,她仿佛听见那日布帛被鞭子抽裂的声音,三皇子妃扭曲的大笑,皮肉烙上贱印的呲啦响声,她赤足踩在雪地上,浑身冰凉。
江瑜缓慢地伸出手,又在下一刻浑身丧失气力般,再前进不了一寸。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落在她面前,捡起了糖葫芦。
她目光不由自主盯着那只手,呆呆仰起头,从绝望中看见了言温松。
他来拉她了。
把她从恐惧中拉出去。
像前世无数次乞求的那样,终于有人来拉她了。
江瑜任由他将自己拽起来,又拉上兜帽,然后被他轻轻按进怀里,她没敢动,怕一动人就不见了。
她下巴挨在他胸口上,去听他呼吸,听他心跳,听他脉搏里的声音,她还听见言温松用冷到有些发寒的声音说:“江姑娘若是无事,请离瑜姐儿远些,爷的夫人生性善良,脾气软,若她不高兴了,爷会忍不住对欺负她的人动手。”
江南一怔,望着他冷漠的脸,失去声音。她哑哑喊他,那个人没有回应。
言温松带着江瑜转身,等待比赛宣布结果。
名次由后向前公布,每念完一个人名,便有一首诗被贴出来,直到七首诗贴过,都没有他的名字。
江瑜的脑袋微微有了点反应,她用鼻尖戳了戳他颈窝,紧张说:“我不要梅花灯笼了。”
言温松愣了下,摸摸她的脸。
“第二名,言,《寒梅》。”老头高喊。
言脸上却并无喜色,他攥紧了手心,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不用想……
“第一名……”
江瑜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也要去捂言温松的,却听老头接连砸下两个重锤。
“言温松,《曲梅》。”
现场哗然。
江瑜张着嘴,呆愣愣看了言温松一会儿,要跑去看他的诗。
两名小童还没贴好,便已经有一堆人挤过去,这架势堪比考场放榜。
她自然是挤不进去。
可有那挤进去的人高声念了起来――
《曲梅》
冬来万树解衣忙,曲枝独占尽华裳。
滟滟梅花惊似火,满城风雪著寒香。
……
江瑜听不出好坏来,只幼年跟着孙妙音认得几个字,勉强能写些书信,但有人说好,那便是好的,他的夫君什么都是好的。
老头又敲起了响锣,“第三关射箭,今年增加些难度,射程为百米,靶心为梅,每人十次机会,命中红心高者获胜!”
“三年前还是七十米,怎么现在变成百米了?”有人嚷嚷。
“就是,这谁射得了那么远啊?”
“都是文人,哪有那么多力气?”
“我看都别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