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忍住难受,继续驱马前行。
后面很快响起了刀器相撞的声音。
冬子与侍卫寡不敌众,没多久,肩膀就挨了一刀,他咬着牙,砍断来人的马腿,上面的人迅速掉了下来,他将长刀朝他脖颈间刺去,又□□。
血水喷了他一脸。
马车还是被追上了。
春生拿着冬子给他准备的刀,紧张地望着马背上的人。
江瑜感觉到马车停下,周围传来男子的嘲笑与马鸣声,心脏瞬间沉了下去。靠她跟春生两人,根本不可能杀出去。
难道今日要死在这里?
她正要撩开帷幔,便听见长刀落地的声音,春生惨叫一声,手臂被划伤了一条口子,血水立刻从皮层下涌出来。
江瑜猛地一狠心,喊道:“你们别伤害他,我跟你们回去。”
侍卫哈哈一笑,道:“王爷要的是你的命!你们两个都得死!”
江瑜脸色骤变,她想起适才宴会上下毒的事情,也就是说,是梁王想杀她。
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自己?
江瑜脑中浮现出梁思燕那张脸。
冬子被人一脚踹了下去,他脑袋砸上旁边的石头,霎时出了血,他努力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保持清明,却在下一刻,脑袋撑不住,昏死过去。
江瑜心口一紧,她快速捡起马车内的刀具,又看了眼自己没出世的孩子,忍住眼眶的酸涩,打算与他们拼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
她刚举起刀,先前说话的侍卫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开口了,“这么漂亮的脸蛋,死了真是可惜,不如死前让兄弟们乐一乐。”
他说罢直接用刀将马车前的帷幔砍落,如愿见到了江瑜如花似玉的脸。
她手里举着刀,对准自己,身子缩在马车角落里,轻轻颤着,眼底却是一片决然:“你们别过来,我,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侍卫听得仰天大笑,“就怕你的刀没咱们的快。”
他才说完,江瑜手里的刀就被他给轻轻松松打落下去。
江瑜唇色惨白,她抖着手去摸自己头上的蔷薇簪,是言温松给她买的。
只是没料到有一天要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江瑜觉得可悲。
然而她还没能刺下去,那名侍卫已经抓住了她的脚踝,把人快速拖到马车外,手里的簪子也被人抢走了。
有两名侍卫压着她的手,让她无法动弹,适才说话的男人踢了踢她的腿,然后去解自己腰侧的细带。
江瑜惊恐地望着他的动作,胡乱蹬腿挣扎着,她又去咬侍的手,脸颊却被人扇了一巴掌,扇得她头晕耳鸣,嘴角也出了血。
周围一圈男子淫.笑着,等着看她一会儿哭泣求饶。
他们想知道京城来的妇人究竟是什么滋味。
有没有红楼里的姑娘香软。
就是这肚子有些碍事。
为首的侍卫才褪下裤子,便迫不及待要伸手摸江瑜的胸口。
可惜他指尖还没碰到,手腕就突然被一把横空飞来的长刀连根斩断。
侍卫的惨叫声让围着江瑜的一圈人立刻胆寒起来,他们迅速望向长刀飞来的方向。
只见浓浓的晚雾中,言温松飞速驾马而来,他一半的面容都浸在骇人的血水里,几乎看不清他本来的容貌。
但江瑜知道一定是他。
他还活着。
真好。
江瑜不知哪来一股力气,趁侍卫走神,用力将手拽了回来,然后捡起冬子之前掉落在地的刀,胡乱朝旁边的侍卫挥去。
侍卫反应过来时,言温松已经赶到了,没片刻,这些人全部被杀,死相恐怖,基本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黄启善道:“梁王的人快追来了。”
言温松重新跃上马背,把江瑜拽到前面坐着,冬子则带着春生,一队人继续往前逃亡。
江瑜想起什么道:“去北边,那里有座山,可以藏身。”
她从小在岭南长大,江家祖籍就在广州府,她自是清楚一些,江瑜急切地去抓言温松的手,“我知道怎么走。”
言温松与黄启善对视一眼,按照她说的,驾马离去。
梁王的人一直追在后面,然而夜晚天色黑沉,没一会儿就跟丢了。
李洪康急急驱马过来道:“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账…账本丢了!”
火一灭,他就去看了,结果两边早已空空如也!
好你个言温松,等抓到你,一定将你剥皮抽筋,否则难解他心头之恨!
梁王面色大变,立刻下令:“给我连夜挨家挨户搜!”
“是!”一群侍卫领命而去。
李洪康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若账本被带去上京,广州府尹的勾当不出三月便瞒不住了,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岭南的粮饷由户部下发,势必会牵累到徐朗,徐朗出事,那么,他这些年为赵朔而克扣粮饷打造兵器的事情,便会被扒出来。
三皇子一旦倒下,整个岭南的官员都要陪葬。
梁王显然也意识到了严重性,目色铁沉,如今三皇子布局尚未完善,这时候被赵和发现谋反的事情,他们哪里还有活路,因而掘地三尺也要将言温松等人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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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江瑜说的,他们仅存的二十几人驾马来到一座山下,言温松带人在旁边的溪水里洗了洗身上的血渍,准备继续往里走。
他们必须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等梁王搜不到他们,动静小了些再走,或者……
言温松想到临走前赵和给的圣旨,福州的兵马应该快到了。
江瑜也将自己外衫脱了下来,准备去溪边洗洗,言温松却突然拦住她,接过衣服,自己蹲在溪边细细给她清洗。
江瑜走过去,注意到他胳膊以及后背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断断续续往外面渗血珠。
他是不是总不知道疼呀?
徐州城时,现在还是。
江瑜又气又心疼,猛地把衣衫抢回来,离他远些,自己闷不吭声清理着。
言温松刚伸过去手,就被她气呼呼打回来,渐渐地,他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自己身上了伤口,轻轻笑出了声。
他是不是有病?
这都什么时候还能笑出来!
每次都这样。
江瑜洗完后,把衣衫扔给他,让你笑,赶紧去找地儿晾起来。
言温松被她瞪了一眼,低头嗅了嗅江瑜的衣服,啧啧两声,找树枝随便搭个架子,对着侍卫升起的火堆,不紧不慢烤了起来。
她挨着言温松坐在火篝旁,侍卫又从溪里叉了几条鱼上来,递过来给大家分着吃。江瑜就拿着一跟串好的,认真烤着。
经历几个时辰的颠沛流离,她这会儿才真正冷静下来,才有时间去想写其他的事情。
她抬眸望见天上那轮月亮,忽然记起了江南。
心一惊。
他们出来了,那江南呢?
刚才那样紧急的情况,她顾着逃命,把江南给忘记了,这会儿想起来,脸色白了白。
她望了望四周,立刻去拉言温松的袖子,问了出来。
对面的黄启善也朝这边望了眼,没有说话。
他记得言温松是在那名女子死了后,突然性情大变,这一路上都没有人再敢提她。
江瑜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烤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如果不是跟过来,江南再过两个月就要嫁人了,虽说魏世子可能并不好,但是好歹也是侯爷之后,好歹江南能性命无忧,将来也可有孙儿承欢膝下。
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江瑜又不好说什么。
更何况,她是为言温松而来。
因而,对于她的死,江瑜内心是极其复杂的,但不管怎么说,人死是大,总归会难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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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温松与江瑜吃了些烤鱼,看着衣服烤得差不多了,准备进山找个地方休息。
他将衣服收起来,却不慎碰到了黄启善的,一样东西从里面掉落出来。
是个紫色荷包。
他望见右下角有两个字。
是……
他将将要伸手去捡,黄启善先一步拿走了,又把自己的衣衫也一板一眼重新穿好,言温松看到他把荷包也放进了怀里。
――传言黄启善不近女色,终生未取。
原来是早已情有独钟。
言温松怔怔的,心里涌起了惊涛骇浪。
因为那上面的名字不是旁人。
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龚照龄。
可他明明记得黄启善说过,他是言浴峰的学生……
他竟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娘。
言温松怎么能不惊讶。
一向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居然心悦自己的师娘。
言浴峰知不知道?
黄启善突然望了过来,他立刻佯装无恙地摸了摸鼻子,赶紧把自己与江瑜的衣衫从架子上收拾了。
难怪他当日愿意请命代自己来岭南。
说自己是言浴峰唯一的血脉,只怕他真正想说的是龚照龄吧。
江瑜也站起身,把衣服从他手里接过来。
春生尚昏迷着,没有要醒的迹象,冬子便只能抱着他。
江瑜想起自己当年意外救下赵朔那晚,他们曾在一个山洞内躲雨过夜,那个山洞就在离山脚不远的地方。
因为江家祖籍就在这附近,为了贴补家用,她常常背着孙妙音跑进来设陷阱,抓些野鸡野兔什么的,卖到集市上去。
她倒是没遇见过什么凶猛的动物。
江瑜觉得大家今夜可以去那里凑合一晚。
侍卫在山脚边缘地带翻找一圈,没寻到合适休息的地方,回来复命。
江瑜却突然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住人。”
言温松平静的漆眸盯了她片刻,心中渐渐地有了些猜测,他余光瞥向来时看到的村落,不知在思量什么。
“那就有劳夫人带路了。”他说完,命侍卫将火堆以及烤衣服的架子清理干净,马匹也找地方藏起来。
待做完这一切,江瑜才带着人往山里走。
山上经常有村子里的人上来打柴、挖野菜或者采摘草药,脚下的路自发形成了许多条,言温松点着火折子走在江瑜边上,一路过来,她几乎没怎么停留,仿佛十分熟悉,直到来到一处算为宽敞的山洞里。
言温松现在可以确定了,江家在岭南的祖籍应该就在这座山附近。
但一想到江瑜曾经可能为了生计,冒险跑进山里寻找食物果腹,他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这么小的丫头万一遇到了什么豺狼虎豹,哪里还能有生路?
侍卫升起火,又从附近找来一堆干草过来,铺在山洞里。
江瑜则在言温松铺草的时候,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跑了出去。
言温松不知她要做什么,担心遇上猛兽,皱着眉提刀跟了上去,没片刻,江瑜停了下来,她面前是一大片细细高高的艾叶草。
她记得救赵朔那晚,雨停后,赵朔让她去寻这东西,嚼碎了抹在患处,可以快速止血。
于是,江瑜弯腰采摘了一大捧,手上、身上,全都是艾叶草的浓郁香味。
言温松自是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只是微微讶异她是从何得知?
两人回去将艾叶草给大家分了,侍卫们听完用处后感激地接过来,互相帮忙处理伤口。
江瑜也拉着言温松到一旁坐着,小心翼翼给他包扎。
他身上的伤主要集中在手臂及后背,其中有一条伤口约莫巴掌长,从后肩一直延伸至脊椎的位置,江瑜伸手比了下,竟比自己的手还要长一些。
她刚刚给他脱衣服时,布料与干涸的血液黏在了一起,稍微动一动就能牵扯到伤口,江瑜鼻头发酸,迟迟下不了手,言温松自己伸手给扯下来了。
他做这事时,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仿佛没有知觉。
江瑜眉心紧紧蹙着,她将嚼碎的艾叶草轻轻给他敷上去,边包扎边注意言温松的神色。
言温松眸色平静,结束时,他慢悠悠从衣服的袖口里拿出一根蔷薇发簪。
是江瑜先前被人抢走的那根。
她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接过来,惊喜道:“爷是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她居然一点也没发现。
言温松轻声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后肩,让她快些。
岭南与京城相隔几千里,路途遥远,他们来时还是炎炎七月,眼下却已是暮秋时节,山间夜风凉意绵绵。
江瑜担心他被冻着,听话地将布料从他胸前绕过一圈,仔细打个结,然后才拿过衣衫重新给他穿上。
冬子包扎完自己手臂的伤口,发现春生还是没醒,心中禁不住开始焦急。
言温松过去检查下,瞧见春生脑后的伤口,猜测可能是脑中有淤血,致使一直昏迷,等淤血化开,想来就会醒了。
冬子听他这样说,绷紧的面容缓缓松懈下来,他给春生包扎了下,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他盖上,自己也躺在春生边上,随时注意他的动静。
言温松与江瑜也去一旁的草堆上躺着,两人身上盖着言温松的衣衫。他习惯性地将人搂紧,圈在臂弯内。
江瑜身后不远处是燃烧正旺的火堆,并不觉冷,但是她就是想往言温松怀里钻,好被他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似乎只要够紧,就永永远远不会分开。
江瑜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
就算一切顺利,她逃出来了,她也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了言温松,能否像孙妙音一样坚强把孩子抚养长大。
恐怕,她是做不到的。
江瑜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与言温松分开了。
她用指尖轻抚下他疲惫的眉眼,然后心疼地吻了吻。言温松微微睁开眼睛,视线从她脸上一寸寸扫过,最终停留在嘴角的位置,突然问了句:“还疼不疼?”
江瑜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被人扇巴掌的事,只是嘴角出了点血,她刚刚摸了下,并没有肿。
疼吗?
已经疼过了。
她摇了摇头。
言温松捏住她下巴仔细看了看,眸光微沉。
让那些人死了倒是便宜他们了,应该活着千刀万剐。
江瑜之前没有觉得什么,此刻一直被他平静地盯着,竟有些担心自己顶着伤口会不会非常丑,她伸出手遮住言温松的眼睛,说自己困了,要睡觉。
言温松只是轻轻嗯了声。
江瑜感觉道掌下的睫毛似乎刷了一下,痒痒的,猜测他可能睡了,紧张地把手缩回来。
言温松在想江南的事情,如今江南已经不在了,没有她的刺激作用,言二郎的情绪应该不会再突然涌现控制他,他试着在脑中将江南与他的记忆全部过了一遍,发现心口没有不适后,到底还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