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姨娘但说无妨。”魏姩语气平静道。
吴姨娘又低叹了声,好半晌,才轻轻道:“溺死的。”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伴随着吴姨娘的江南语调一并掠过魏姩的耳边:“我在那条路上,看见过三姑娘,她的衣袖沾了水渍。”
这个秘密她守了许多年,从来不敢提及。
二姑娘是乔氏嫡女,与三姑娘乃同胞姊妹,感情甚笃,她怕提了二姑娘不信,反倒有挑拨之嫌,她倒无妨,只怕害了阿裎和婉婉。
如今敢说,是因为她感觉现在的二姑娘不一样了,二姑娘已经长大了,此事,她有知情权。
她如今送二姑娘狸奴,一是因为她掩盖真相多年的愧疚,二则是因为二姑娘如今背后有太子殿下,不管三姑娘当初为何要那么做,现在都不会再敢下手。
魏姩闭上眼,喉头轻轻动着。
冬尽已是惊的不知所以,竟是三姑娘做的...为什么?三姑娘与姑娘姊妹情深,她为什么这么做!
且那时,三姑娘才多大啊,怎下得去如此狠手!
不知过了多久,魏姩才缓缓睁眼,她慢慢蹲下,伸手碰了碰桂花树下的泥土。
她早该想到的。
院中那么多人,怎会看不住一只四个月大的狸奴。
它那么软,那么娇气。
那个时候它一定是怕极了的。
魏姩眼角落下一滴泪,没入泥土中,她的手缓缓用力,五指几乎嵌进土中。
那只狸奴是魏凝亲手送给她的!
她还记得,那天,她抱着狸奴欢喜的来找她。
‘二姐姐,我得了只狸奴,很是乖巧,二姐姐你看看喜不喜欢?’
泥土扣进魏姩指甲中,她却似没有感觉般,缓缓将掌中泥土捏散,迎风落在树根。
魏凝!
我们不死不休!
第32章 第 32 章
魏姩回到杏和院, 身上的戾气依在。
月兰见此,放低了声音禀报:“姑娘,汤都送去了。”
魏姩淡淡嗯了声, 走了几步才道:“以后隔两日送一次。”
月兰:“是。”
冬尽正要随魏姩进屋,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 待她站定,只听风十八小声问:“姑娘怎么了?”
冬尽脸色暗沉的摇摇头。
风十八到底是太子的人,这些事若没有姑娘点头,她自不会说。
就在这时, 却听魏姩的声音传来:“十八在外面?”
冬尽便带着风十八一起进了寝房。
“姑娘,十八在呢。”风十八道。
魏姩坐在榻上, 看她半晌后,问:“有没有一种毒, 能让人犹如浸在水中, 冰凉刺骨?”
她对毒药一无所知, 只是心中戾气着实难消,极需要宣泄,才会有此一问,问出口时她并未抱多大希望, 却见风十八点头:“有啊,寒骨散, 中毒者会犹如全身堕入冰窖, 痛不欲生, 此毒诊不出来,会呈风寒侵体的脉象。”
魏姩直起身子, 眼睛一亮:“可能买到?”"
风十八摇头:“外头买不到。”
魏姩肩膀慢慢地沉了下去。
“不过,我有啊。”
魏姩一喜, 抬眸看向他风十八,后者冲她眨眨眼,道:“这是宋大人最新研制出来,用来审犯人的,我前些日子才去买的。”
说完她在身上摸索一阵,挑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魏姩:“此毒外头绝对买不到,二十两银子,童叟无欺。”
魏姩盯着白色小瓷瓶,未加思索:“冬尽,给钱。”
冬尽向来对钱财管的紧,这回却是一声不吭的就去取钱,风十八正疑惑间,又听魏姩道:“若请十八去下毒,需要多少银子?”
风十八一愣:“给谁?”
魏姩眼底闪过一道寒光:“魏凝。”
风十八略感讶异。
那不是姑娘的胞妹?
不过随即她就想到了香山亭的事,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但...
风十八还是很好奇,凑上前问:“姑娘,我能问问缘由吗?”
魏姩犹豫了一瞬,看向冬尽。
冬尽得到示意,简言意骇的将原委道来。
听完,风十八唇角的笑意霎时就消散了,她蓦地起身就往外走,掀起一股清风:“这单生意不要钱!”
魏姩还未来得及开口,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收回视线,掩下杀意。
这次,就当她提前讨的利息。
冬尽捏着银子,几番犹豫后,艰难问道:“姑娘,三姑娘她为何…”
家主夫人偏心的厉害,姑娘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所幸大公子与三姑娘与姑娘亲近,这日子也才没那么难熬,她实在想不通,三姑娘为何要那么做。
魏姩看向她,许久后才道:“你将月兰叫进来。”
冬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应下后,忙将银子放回原位去叫了月兰。
“有些事,我需告知你们一二。”待两个丫鬟并肩立在跟前,魏姩才沉声道:“我与魏家嫡系,包括家主,永远不会是一家人。”
闻言,冬尽月兰皆面露震惊的抬头。
“至于缘由,日后你们自会知晓。”
魏姩此时并没有打算说的太多,倒并非不信任冬尽月兰,而是很多事如今还无从说起。
好在冬尽月兰二人对魏姩绝对的忠诚,即便眼下不知缘由,只要魏姩吩咐了,她们自铭记于心,不会有任何异议。
-
黄昏时分,风十八赶在晚饭时回来了。
走时一身煞气,归时扬眉吐气。
一看便知,事情成了。
果然,不待魏姩问,风十八便凑到她耳边道:“我加了量,起码得折腾六天。”
魏姩闻言笑了笑:“多谢。”
风十八摆摆手:“惩奸除恶这种事我喜欢干!姑娘下次记得还找我,不收钱。”
魏姩心念一动,顺势道:“我还有一桩事,想请十八相助。”
“姑娘吩咐。”
风十八接过月兰递来的碗筷,顺口道了句谢。
魏姩轻声道:“我想请十八帮忙指点一个人的武功,无需多高深,胜过现在就成。”
风十八夹菜的动作一滞。
这个忙有点超出她的权限范围,但苏妗姐姐说了,只要是姑娘提出的,即便再不寻常,也不必急着拒绝。
于是,风十八道:“我得先见见这个人。”
她得抽空回趟别院请示请示。
魏姩当然说好。
“不过在这之前。”魏姩又道:“我想请十八这几日帮我保护一个人,当然,我会付银子。”
若是前世,她定拉不下脸三番两次麻烦人,但如今她觉得只要是可行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呀好呀。”
风十八这回答应的十分干脆。
接下来,魏姩便与她仔细商讨了一番,风十八听完,要了个非常熟悉的价:“十两,外加五套衣裳。”
魏姩:“......”
“二十两!十套衣裳!”
不是她钱多没地儿花,而是那个价格对她很不吉利。
风十八一愣后,一脸郑重的放下碗筷:“我保证出色的完成任务,绝不让五公子少一根头发丝!”
不知缘由的冬尽月兰:“......”
她们从来没见过像姑娘这样谈生意的。
天边最后一丝光消失,魏姩等到了秀灵院的消息。
魏凝突感风寒,郎中刚进府。
魏姩彼时正在书案前练字。
她的字是魏恒手把手教的,无形中带了些他的笔风,她想将魏恒的痕迹消除。
所以...
魏姩面前放着的是太子那张龙飞凤舞的纸条,褚曣的字与魏恒的字截然不同,后者俊逸工整,前者狷狂大气,她想要快速抹掉属于魏恒的笔迹,练褚曣的字是极好的选择。
虽然只有寥寥几字,但她也能试着推敲笔风,不必全然模仿,只需要与她原先的字大不相同即可。
冬尽来同她禀报的时候,她刚好练满一张纸。
冬尽看着纸上的字眉心直跳。
姑娘原先的字很是漂亮,缘何要练这种...张牙舞爪的字?
不过她也没多问,上前替魏姩换了新的纸张,开始研磨。
于是,她就眼尖的瞥到了那张熟悉的纸条。
冬尽手一抖:“.....”
姑娘练的是太子殿下的字?!
姑娘是真的心悦太子殿下?!
魏姩发觉她的失神,大约能猜到她的想法,她顿了顿,到底还是没解释。
她又练了约一个时辰才放笔,这个时候秀灵院灯火通明,郎中也已经来了好几个,可对魏凝的‘病’束手无策。
不论脉象还是症状,都是风寒侵体,可魏凝已经裹了好几床棉被,还在止不住的发抖,汤药灌下去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郎中也换了一茬又一茬,依旧不见成效,乔氏急得哭着叫魏文鸿去请太医。
可这个时辰宫门早已落钥,如何请太医,且就算是白日,魏家如今的地位,也难以请动太医来给家里的姑娘诊治。
魏姩听到这里后,心满意足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次日,她带着冬尽‘着急’的去探望了一番,魏家其他人心系魏凝的‘病情’,也没什么空搭理她,她做足了姿态,就施施然离开了。
这才第一日呢,还有的受。
刚刚好,五日后,就是科举的日子。
魏姩曾还想着,乔氏会不会因为魏凝的‘病’,腾不开手对魏裎下手,但很快,她就知道不可能。
魏凝‘病’倒的第三日,乔氏寻了个由头发难,魏裎受了家法,在祠堂跪倒半夜才被放离开。
是阿良到祠堂接的人,他搀着魏裎回溯栢院,路过青湖边,四下无人,夜黑风高,他突然发难,将魏裎推向湖泊。
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掠过,将魏裎完好无损的带到了岸边,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
阿良吓得一转头,就看见不知何时出现的重栩,触及到对方眼里的杀意,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把推进了湖里。
寂静的夜里,湖面泛起一阵阵的波澜,没多久,就重归于静。
魏裎目光不明的望了湖面许久,才想起来朝救他的人道谢,黑夜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听她声音清脆:“不必谢,毕竟好几十两银子呢。”
魏裎愣了愣,便明白应该是魏姩花银子请对方来保护自己的,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听她又道:
“这里太冷了,五公子现在要去哪里?”
魏裎想了想,折身往回走:“去见父亲。”
阿良的死得有个完美的理由。
害他不成,纠缠间失足掉入湖中,这个理由就很有说服力。
果然,魏文鸿听了后,脸色顿时就变的极其难看,他压着情绪安慰了魏裎几句,让他回去后就去见了乔氏。
这一夜,有下人听见,感情向来和睦的家主与主母,吵了很久一场架。
魏姩是次日醒来才知道的。
她勾了勾唇,眼底盛着微光。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有魏文鸿盯着,乔氏没再找到机会下手,魏裎顺利的步入了考场。
魏姩望着魏裎的背影,唇角轻轻弯起。
这一次,他一定能平平安安的,没了乔氏的打压,他也必能有一番成就。
魏姩收回视线,正要上马车时,就瞥见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停下。
她身子一僵,无意识的屏住了气息。
盛安郡主府!
冬尽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后,诧异道:“盛安郡主府的公子今年也下场了。”
盛安郡主府的公子…
她的亲弟弟!
魏姩浑身紧紧绷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辆马车。
前世,她的身份水落石出,她的亲弟与齐家公子斗的你死我活,先后折损。
那年,他还未及冠。
马车车帘掀开,身着淡黄色锦衣的少年缓缓出现,墨发如瀑,眉眼如星,笑起来脸颊边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不难看出,这是位金尊玉贵,明朗热烈的小公子。
魏姩鼻尖一酸,忍不住向前一步。
但最终,理智将她拉了回来。
还不是时候。
她想。
魏姩突然转身上了马车,才钻进马车,一行泪便落了下来。
再等等,等等她,等她用最好的姿态与他相认。
冬尽发现了她的异常,迟疑了一会儿才进马车:“姑娘?”
在冬尽进来前,魏姩已抹干净了泪,只眼眶还泛着红。
“回吧。”
魏姩道。
冬尽看了眼她微红的眼角,没再追问,朝车夫道:“回府。”
今儿跟来的车夫是杏和院的人,即便看到些什么,也会烂在肚子里。
回去的路上,魏姩兴致缺缺。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她才抬了抬眸。
“怎么了?”冬尽问。
车夫回头道:“前方有大批官兵,我们需要让行。”
冬尽一愣,忙掀开车帘看了眼,果然,只见前方一队看不见尾的官兵,正有序的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