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放下车帘,就看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面孔,她忙回头朝魏姩道:“是宋大人。”
魏姩一愣。
宋淮?
“呀!好像是太子殿下!”这时,车夫惊讶道。
魏姩:“……”
她这才想起,宋淮说过,太子殿下今日下山。
周围已陆续传来沿街百姓的跪拜,冬尽又往外看了眼,神色复杂道:“姑娘,我们得下去,后头是太子銮驾。”
魏姩:“……”
见太子銮驾,必须跪拜。
她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快下车。”
只要她跪快些,他应当就瞧不见她。
与此同时,这一路上的所有马车皆停了下来,让出中间一条道路,也陆续有人见太子銮驾,纷纷下车。
魏姩跪下前,没忍住飞快的看了眼。
前头开路的是东宫侍卫,中间宋淮高骑马上,一身肃杀之气,见着生惧。
他后方便是太子銮驾。
魏姩没敢细瞧,只隐约看到里头有一道墨色身影,便收回视线,随众人一并跪下。
队伍行驶的并不快,相反还有些漫不经心,过了好一会儿,太子銮驾才到魏姩跟前。
她屏气凝神,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多人,他不可能发现她,且就算发现她,大庭广众下,他应当也会视而不见。
可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銮驾突然停下。
魏姩的心也跟着一跳。
但她沉住了气,始终没敢抬头。
直到她感觉到龙涎香离她越来越近,眼前被一片墨色遮挡时…
她继续装鹌鹑!
“抬头。”
太子懒散冷冽的声音传来。
魏姩终于装不下去了,她认命的抬头:“拜见太子殿下。”
褚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半晌,突然伸出手:“起来。”
魏姩将手放到他手心时,脑海里疯狂的回忆着,她近日有没有欠债,确定没有后,她的心才缓缓归于平静。
太子很高,她站起来才到他的肩膀。
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中,她莫名感觉脸红耳热,心跳也开始缓缓加速。
“在这里做什么?”
褚曣旁若无人的问,语气中透着些诡异的温柔。
魏姩:“回殿下,送阿弟去考场。”
人多眼杂,她不敢点出自己的身份,连一句臣女都不敢说。
“喔。”
褚曣淡淡道。
他突然想起苏妗说过,大庭广众下,与姑娘家太过亲昵,会有损姑娘家的名声。
“孤去抄几个家,杀几个人。”后面几个字,褚曣说的很轻,几乎是在她耳边说的:“夜里再去寻你算账。”
说罢,褚曣便放开她折身上了銮驾。
独留魏姩一脸茫然:“……?!”
算账,算什么账?
她何时又欠债了?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魏姩飞快看了眼周围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的众人,他们虽然此时不敢看,但必定知道銮驾停了的,等太子一走,铁定第一时间寻她。
届时可想而知,她与太子的传闻必定满天飞。
她是想借他的势保命,可没想把关系坐实;魏姩咬咬牙,心一狠,准备冒着大不敬趁众人还不敢抬头时,先从后方巷子离开。
可她才抬起脚,褚曣便突然转身看向她,温和道:“香山已经没有狼了,魏二姑娘日后不必再担心。”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半条静若无声的街的人听见。
魏姩:“……!”
她抬头就撞进褚曣别有深意的眸子里。
她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
銮驾缓缓离开,街道两旁的人也陆续起身,他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魏姩。
前前后后加起来,足有上百道视线!
冬尽哪见过这阵仗,颤声道:“…姑娘。”
魏姩飞快低着头上了马车:“快走!”
他今天太过反常,温柔的不像个疯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魏姩心中暗暗叫苦。
他又要折腾她了!
可是这次她并不知晓她到底哪里惹了他!
宋淮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殿下方才的意思,是宣示主权还是要夜闯深闺?
第33章 第 33 章
魏姩的马车消失在街头, 议论声就铺天盖地而来。
“魏二姑娘?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你忘了,前些日子那个遍布大街小巷的传闻?”
“啊!想起来了!魏二姑娘香山遇狼,被太子殿下救了!”
“不止如此, 太子殿下还亲自给她上药,派人送她下山。”
“是啊, 太子殿下对魏二姑娘一见钟情!”
“啊?不是说太子殿下不近女色么?”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往不近女色那是没遇见合心意的呗。”
“是啊,方才太子殿下对魏二姑娘说话好生温柔, 看来这传言多半是真的了。”
“如此说来,魏家这回可走大运了。”
“嘶...你们的重点是不是偏了?你们没听方才太子殿下还说了什么?抄家!杀人!”
话落, 周遭有一瞬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于方才截然不同的,带着惊恐的嗓音:“对啊, 抄谁的家, 杀哪个人?”
“我...我记得, 太子殿下说的是,抄几个家,杀几个人...”
“这太子殿下不是才下山么,怎么就要...”
“行了行了, 赶紧散了吧,这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可别引火烧身!”
“说的对极, 走走, 回家。”
“欸欸等等,我还要去给娘子买胭脂...”
“这都什么时候了, 还买什么胭脂,赶紧先回家避避!”
“就是, 没看那位煞神也在么,平日里一个就叫人渗的慌,今儿这二位一同出动,那必然是要出大事的!”
“.....那,那成吧。
不多时,这条街上便空无一人,连小摊贩都闻风而跑了;之后太子銮驾所过之地,如恶神降世,连只狗都不敢出没。
而太子本人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还同宋淮探讨,他二人谁的名声更能止小儿夜啼,好像这是多光荣的事一般。
銮驾最先停在了张府。
张府门童一瞧这阵仗,吓的双腿发颤连滚带爬的进府禀报去了,很快,张家人就脚步匆忙,神情惶恐的迎了出来,彼时,褚曣已经负手踏进院中。
“太子殿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张大人领着一众人惊慌失措跪到在地。
褚曣居高临下的扫视一圈,淡声道:“没到齐吧?”
张大人一愣,也不敢回头看,只吩咐下人:“赶紧去叫人。”
几个下人忙不迭的去了后院。
张大人趁着空隙壮着胆子问了句:“不知殿下今日驾临,是有何旨意?”
侍卫此时搬了把椅子过来,褚曣掀袍坐下,懒散道:“孤听闻张大人府中失窃,来询问一二。”
张大人提着的一颗心落下大半,万分感激的谢恩:“多谢殿下,此等小事惊扰殿下实属臣之罪过。”
褚曣笑了笑:“此事是孤的人在查,可却至今没有找出贼人,孤深觉丢人,只能亲自来了。”
立在太子身侧的宋淮眉头动了动。
殿下果然还记着那五百两黄金的仇。
张大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一脸阴沉的宋淮,只能干笑。
这话他没法接啊,谁不知道宋大人是太子心腹,太子说得,他们却绝不能附和,否则惹上这尊索命煞神,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好在,管家的到来暂时解救了他:“大人,二公子不在府中。”
眼下阖府已经到齐,只剩二公子不见踪影。
张大人一听就明白了。
这不是去烟花柳巷,就是去赌场了!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扯着僵硬的笑看向前方懒散靠在椅子上的人:“殿下,犬子出门去了,这...失窃案与犬子也没有关系,不如...”
褚曣半眯着眼没作声,宋淮冷声道:“来人,将张家二公子带回来。”
几个侍卫恭声应下:“是!”
大约两刻钟后,侍卫带着一锦衣玉冠的公子进府。
公子约二十四五,眼下一圈乌青,眼底带着同龄人没有的浑浊,一看便知是过度纵欲所致。
平素眼高于顶,仗势欺人的张二公子在见到太子銮驾时,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
被侍卫推搡到太子跟前,摔了个狗吃屎也未有丝毫不满,顺势就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参见太子殿下。”
在这过程中,他的一片衣袖不慎扫到太子脚上。
“噗呲!”
宋淮手中剑出鞘,毫不犹豫划破那片衣袖。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张二公子被吓的连忙求饶,却不知往后退,磕头时有发丝缠绕在那只墨色靴上,气的张大人恨不得上前将人拖回来。
褚曣实在忍无可忍:“宋淮!”
他没有宋淮的洁癖,但眼前这种人,他碰一下都恶心!
宋淮脚踢到一半又收了回去,冷脸道:“拖下去!”
他今天的衣裳是新的,靴子也是,他挺喜欢的,不想扔。
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张二公子拖离太子几步之遥。
张夫人看的心疼不已,却完全不敢做声。
褚曣的脸色这才勉强能看。
“人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这时,张大人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已经来不及了。
“工部郎中张涪,在位七年,贪污款项共计五十万余,证据充足,判决如下!”宋淮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按北阆律法,判处张涪即刻处死,张府男丁流放以北千里,女眷一律充为官妓。”
张涪顿时就软软的趴在了地上,惊恐的抬头看着褚曣,他第一反应是想喊冤,想求情,可在看见宋淮手中的证物时,他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一时间,院中抽泣声不绝于耳。
张涪绝望之余,哑着声音求道:“太子殿下,诸般错事乃臣一人所为,家中人不知情,还求殿下...”
“是吗?”
褚曣打断他。
褚曣环视众人,扫了眼一府妻妾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他们没有受益吗?”
不待张涪再开口,褚曣又看向张二公子:“就张二公子这身,够平民百姓吃一年了。”
“宋淮,前些日子南边山洪的募捐,张大人捐了多少来着?”
宋淮:“一百两白银。”
褚曣微微俯身,看向地上的张涪:“一百两白银,还不够张二公子在赌坊一个时辰的挥霍吧?”
“你们当时怎么说的,给百姓加税?嘁,可真是会想啊。”
“现在不用加税了,抄了你们几家可以充盈国库,还可以给百姓减免些赋税,一举两得,你觉得孤这个主意怎么样?”
张涪无法辩驳,只能以头抢地。
“孤给过你们机会。”褚曣往后一靠:“既然你们都不肯捐,那就怪不得孤了。”
“张大人也不必担心身后事,你心爱的儿子,孤会送他下去陪你。”
张涪身子一颤,惊慌抬头语无伦次:“殿下,不要,流放,该流放的...”
褚曣笑哼了声伸出手,宋淮将剑递过去;两个侍卫将张二公子押了过来。
“殿下!殿下不要!”张涪跪着往前几步,巨大的恐慌下,声音无比尖锐。
褚曣握着剑,抵在张二公子脖颈间,冷声道:“宋淮,继续!”
宋淮:“张家二公子张枳,于盛安十五年,掳民女残害至死,盛安十六年初至今,于胭雨楼先后害死三个青楼女子,其罪行天理难容,无赦,判斩立决!”
话落,褚曣的剑就已划破张枳的脖颈,张枳怦然倒下,双眼圆睁,带着极度的恐慌。
鲜血喷在张涪的脸上,场面有一瞬的静止,而后便是妇人铺天盖地,撕心裂肺的叫喊哭泣。
“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这是你们应得的。”
褚曣说罢,缓缓起身往外走。
宋淮接过褚曣手中的剑,上前几步立在张涪身后,反手割断他的脖颈。
血洒在前方,他的身上未沾一滴。
侍卫蜂拥而入,抄家的抄家,押人的押人,无论一府的人哭喊的多么撕心裂肺,也无法阻止张府的牌匾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张府的动静很快就传了出去,邻近几府战战兢兢,整条巷子静若无声。
褚曣立在銮驾旁,待宋淮走近,他才问:“最近的是哪家?”
“王侍郎。”
褚曣勾唇:“走。”
太子銮驾才刚停在王家门口,便有侍卫押着人到了太子跟前:“禀殿下,王家嫡长子试图逃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