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榶酥【完结】
时间:2023-06-01 14:40:13

  宫女替魏姩处理好伤口,连带下巴上那抹血也擦净了。
  细布围绕脖子缠绕,更像是多了一圈白绫。
  伤口并不是很深,但血流的不少,已经染红了大片衣襟。
  长福本想提一提让魏姩去换件衣裳,但后一想,此处并没有姑娘的衣裳,总不能叫人姑娘穿宫女的旧衣,于是便作罢。
  却不知魏姩此时正无比期待他能说出这句话。
  这可是褚曣别院宫女的衣裳,她求之不得。
  只要换了这身衣裳回去,便证明她与太子搭上了关系,那些人再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可奈何长福没有褚曣洞察人心的本事,他瞧不出来。
  宫女退下后,褚曣回头盯着清丽温婉的人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差点什么,没方才顺眼了。
  恰这时,有暗卫回来了。
  “殿下,香山路上确有人埋伏,一个被抓后自尽,另外一个逃了。”暗卫恭敬禀报道。
  魏姩瞳孔微震。
  她竟猜对了!香山路上果然还有人跟着她!
  若她方才选择的是下山,那么她此时,已经再次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褚曣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挥了挥手,暗卫又隐匿于暗处。
  褚曣再次让人将春来提进来,朝魏姩道:“你知道叛主的人,应该有什么下场吗?”
  他知道她身上缺什么了。
  她太端雅,太干净了,得染上点什么才好看。
  最好,是红色。
  鲜血那样的红。
  魏姩一时不知他何意,没敢回话,便听褚曣继续道:“若不知,孤教你啊。”
  魏姩抬眸有些疑惑的看着褚曣。
  褚曣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把匕首,在手中把玩着:“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或断了筋脉,慢慢地欣赏她血尽而亡,或者,一刀刺进心脏,不叫她多活一刻。”
  魏姩僵直着背脊,心中一阵阵的发寒。
  “你本就想杀她,不是吗?”见魏姩不说话,褚曣饶有兴致道。
  “孤知道了,你担心回去没法交代,这简单啊,孤在别院养了几头狼狗,正好今日还没喂食,只要将尸体扔进去,一点痕迹都不会留。”褚曣提着匕首,指了指旁边的春来:“你回去就说,她被野狼咬死了,便是大理寺来,也查不出半点踪迹。”
  “魏二,如何啊?”
  春来此时已被吓的抖成了筛子,可她被点了哑穴,喊不出来,又被暗卫押着,挣脱不得,只能拼命的朝魏姩摇头。
  魏姩没去看她,努力克制住惊惧后,俯身磕下头:“臣女有罪,请殿下责罚。”
  他哪是在教她处理春来,分明是在告诉她,敢利用他,他能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
  丫鬟失踪,哪里能惊动大理寺。
  褚曣唇边笑意渐收,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户部侍郎养的出这般聪慧的姑娘?
  他很久都没再开口,匕首缓慢有序的在他指尖转着圈儿。
  时间缓缓流逝,魏姩的背脊已不知何时渗出一层薄汗。
  终于,花圃内有了动静。
  去槐山亭的暗卫回来了。
  “禀殿下,齐姑娘与魏三姑娘都在槐山亭。”
  褚曣抬眸:“没有旁人?”
  暗卫:“暗处还有一人,轻功极佳,发现属下后便下山了。”
  魏姩眼底起了层寒霜。
  这与她猜测的几乎一致。
  魏凝一直在齐云涵身侧,只待她出现,她就会立刻杀了齐云涵,与暗中那人回到城中茶楼包房,利用茶楼的伙计与客人为她做不在场证明。
  屏退暗卫后,褚曣意味深长的看向魏姩。
  他缓缓起身,将匕首递到魏姩跟前。
  魏姩匍匐在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匕首,并不敢接。
  褚曣笑了笑,用匕首抬着她的胳膊迫使她直起身,拉着她的手腕将匕首塞进她的手中,低声引诱道:“你很清楚,她不能活着回去,对吗?”
  春来活着回去,必会将今日别院的事告知背后的主子。
  魏姩的处境就会愈发艰险。
  魏姩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意识到了褚曣要作甚。
  但,她没杀过人。
  魏姩被迫握着匕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她想过千次万次掐死春来,但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
  真要她一刀捅进去,她不敢。
  褚曣窥见她眼底的慌张,笑意愈深。
  他伸手紧紧握住的她颤抖的手,将她往前带了带:“没杀过人,害怕?”
  “没关系,孤教你。”
  魏姩被他扯的转了个方向,一抬头便能对上春来惊恐的脸。
  春来早已是满脸泪水,她疯狂的挣扎着摇头,满眼祈求的看着魏姩。
  可魏姩尚且自顾不暇,她再祈求也没用。
  况且,褚曣说的对,魏姩本就想杀她。
  褚曣盯着魏姩,手中猛地往前。
  魏姩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匕首刺进春来的身体,她整个人有一瞬的空白。
  偏褚曣还道:“呀,刺偏了。”
  褚曣话落,带着她的手又补了一下,温热的血溅在她的手上,脸上,和罗裙上。
  魏姩整个人都在轻微的发颤,挂着一滴血珠的长睫更是抖动的厉害。
  “叮。”
  褚曣松手,她手中的匕首落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春来倒在地上,睁圆的眼睛里还带着恐惧。
  魏姩缓缓地垂眸,看着沾满了血的双手,呆滞又麻木。
  她初一醒来看见春来那张脸时,就想杀她,现在,她真的死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很害怕,心都快跳出来了。
  但不可否认,她心底是痛快的。
  春来是魏夫人放在她身边的眼线,骗了她十六年后,一朝将她彻底推进地狱。
  对这样的人,她没有理由手下留情。
  魏姩抖动着唇,慢慢地俯身,用带血的手替春来合上眼。
  褚曣将她所有的动作看在眼里,面上划过一丝意外。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理该如此。
  从一开始她的表现就很平和,他划破她的脖子,她都没有叫一声,宫女为她处理伤口时,她连痛呼都不曾有。
  倒是与他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如此,留她一命又何妨。
  毕竟他一言九鼎呢。
  褚曣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狼狈至极的女子:“记住今日的代价。”
  路过长福身边时,褚曣头也未回道:“给她一件宫女的衣裳。”
  就当是,奖励她做了正确的选择。
第6章 第 6 章
  长福让人将春来的尸身抬走,走到魏姩跟前,很是怜悯的伸出手:“魏姑娘,起来吧。”
  这真是个不幸的姑娘。
  一日之间被亲妹妹算计,被贴身丫鬟背叛已是可怜,却又遇见了他们殿下,真是太太太不幸了。
  魏姩缓缓抬眼看着他。
  长福福至心灵,笑的无比温和:“别院没有狼狗,殿下方才是吓唬魏姑娘的,春来的尸身会找地儿埋好的。”
  魏姩垂眸嗯了声,她并不关心春来的尸身会去哪里,她只要知道处理好了就行,否则被人找到她会更麻烦。
  魏姩搀着长福的手臂慢慢起身,不知是跪的太久,还是吓得狠了,起身的那一瞬间她的脚竟用不上半分力。
  长福早有预料,使力将她稳稳搀住,待她缓过来后,长福才道:“这里只有宫女的旧衣,委屈魏姑娘了。”
  魏姩客气的颔首致谢。
  这对她来说不算委屈,是赏赐。
  太子别院的宫女服,能暂时保她的命。
  但当魏姩换好衣裳立在花圃外后,她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记住今日的代价’
  太子最后那句话犹在耳边,很显然,他是在告诉她,她若再敢利用他,下一次,死的就是她。
  可是,他又给了她宫女的衣裳。
  穿着这身衣裳回去,定会惹来不小的动静,只要她想让那些人投鼠忌器,暂且按兵不动,就难免要撒一些慌,那就意味着,她还是要利用他。
  魏姩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这人真是...
  “嗷呜!”
  几声狼叫突然传来。
  魏姩一愣。
  这是白日,且狼的声音极近...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他是没有养狼狗,但他养了狼!
  这个疯子!
  魏姩不敢再久留,脚步生风的走出别院,生怕那人改了注意,将她拿去喂了狼。
  她突然对长福的话产生了怀疑。
  春来多半是进了狼腹了。
  但这点她倒是猜错了,褚曣看不上春来,喂狼嫌弃脏了狼圈,但人确实也没埋,扔进乱葬岗了。
  褚曣立在狼圈外,侧首看了眼小道上匆忙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后,让侍卫将生肉抬进了狼圈。
  长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殿下为何总要吓唬魏姑娘?
  “奴才让人暗中送魏姑娘下山?”长福想不透,收回心绪道。
  褚曣侧目:“你倒是上心。”
  长福一听便知这是允了,笑着告了两声罪便去安排了。
  -
  魏姩下山走的很快。
  倒不全是因为怕狼,她想见一见齐云涵。
  她与齐云涵其实并不相熟,只是在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闲聊过几句,反倒是魏凝与她交好。
  前日,魏凝回来眼泪汪汪的拉着她的衣袖,称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齐云涵,可一时拉不下脸去致歉,便求她约齐云涵来香山寺上香,她便借此机会求得齐云涵谅解。
  那时不觉,此时想想,这说辞却是漏洞百出。
  偏她还信了。
  因为在她入狱前,从未怀疑过魏凝。
  魏凝伪装的太好了。
  她比魏凝大一岁,自幼时起,魏凝就很黏她,不论是有好吃的,还是得了新鲜的玩意,魏凝都会第一时间来与她分享,九岁之前,魏凝都与她同寝而眠。
  她自记事起便知道,魏父魏母更疼爱魏凝,功课也好,女红也罢,他们都只在意魏凝的;那时候她年纪小,还不知道她不是魏家女,被如此差别对待,她心中自然很难受。
  为了讨他们欢心,她努力的将每一件事做到最好,只为了能得只字片语的肯定,可是慢慢地她发现,她做的越好,他们就越不喜她。
  尤其是当她做的比魏凝更好时,他们的脸色就更差了。
  而每每这时,魏凝总会亲热的拉着她,娇娇软软的说姐姐绣的花真好看,字写的真好...
  她讨好的语气里还带着些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她因魏父魏母的偏心而迁怒于她,甚至有时,她还挂着泪气呼呼的说要去为她讨一个公道。
  那种时候,她自然也不会让她去。
  如此十余年,她对这个妹妹自然是倾心相待,疼爱有加,不曾有过半点设防。
  在她的印象中,妹妹单纯无害,可爱率真,虽然时而会闯点小祸回来,求她去给她善后,但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她也乐于替她周全。
  像请她说和这种事,以往也不是没有。
  所以即便她与齐云涵并不相熟,也还是应了魏凝。
  她从没想过魏凝会害她。
  直到死后,亲耳听见魏凝在她坟前将那残忍的真相剖开,她才明白,过往魏凝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将她推入地狱,踩着她的尸骨,光耀魏家门楣。
  魏姩收回思绪,指尖几乎要扣进肉里。
  或许,她应该感谢魏凝在她坟前所坦白的一切,不然,她此时都还想不明白,魏家为何要那般待她,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眼中纯良的妹妹,还有那样可怖的一面。
  魏姩没有见到齐云涵,她下山时,齐家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魏家的马车还停在山脚,见着她时,车夫愣了愣,疑惑道:“二姑娘怎如此打扮?”
  随后,车夫就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伤,震惊道:“二姑娘受伤了?!”
  魏姩观其神色后,便明白车夫对今日之事是不知情的。
  也是,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且车夫在今日的计划中无甚作用,魏凝没必要多费此心思。
  “二姑娘,春来姑娘呢?”车夫见魏姩未答,也不敢继续问,只是迟迟不见春来出现,便往石阶方向探了探头,道。
  魏姩默了默后,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低沉道:“这是香山别院中宫女的衣裳,春来...”
  “春来死了。”
  她说罢,似是轻泣了声,便提着裙角上了马车。
  留车夫在原地惊愕慌乱。
  死,死了?!
  香山别院是东宫的行宫,二姑娘何时与太子殿下有了牵扯?春来姑娘怎么这么突然就死了?二姑娘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回吧。”
  车夫愣了许久,直到魏姩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才一激灵,凭着本能上了马车,拉起缰绳:“驾!”
  马车已经行驶了好远,车夫才勉强消化了方才听到的消息。
  他目光复杂的转头瞥了眼马车里,今日不就是二姑娘与齐姑娘一个寻常的约吗,怎么他觉得,好像出了好大的事。
  至于春来为何没的,因扯上太子殿下他不敢去细想。
  但他心中明白,春来姑娘的死与太子殿下脱不了干系,二姑娘的伤亦如是。
  车夫无声叹了口气,二姑娘人好,可偏偏家主与夫人偏心的厉害,在府中本就举步维艰,身边也只有一个春来姑娘陪着,如今春来姑娘没了,二姑娘的处境就更是艰难了。
  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帮不了什么。
  眼下,也就只有三姑娘能安慰安慰二姑娘了。
  车夫想到方才二姑娘擦拭眼角的动作,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
  二姑娘自来就稳重清雅,不论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会在外头失态,如今这般,看来是春来姑娘的死对二姑娘的打击太大了,他一心想赶紧将二姑娘送回府,却不知,原本这一天,他再没有等回二姑娘,只等来二姑娘杀人入狱的消息。
  魏姩坐在马车里,眼神不时的闪烁。
  若太子知道她把春来的死推给他,不知会不会又给她来一刀。
  但她方才又没有撒谎,至于车夫如何误解猜测,再如何传扬,就跟她没有关系了吧。
  魏姩强行找理由安慰自己,却还是难掩心虚,直到马车停在魏家门口,她才压下这股不安,将眼睛揉的通红,缓缓下了马车。
  魏姩抬眸望了眼魏家的牌匾,站在石阶上久久未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