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触过的最有权势的也就是齐家了,皇亲贵胄她从未见过,更别提尊贵如东宫。
不过前世他倒是有可能见过她。
那时她看不见,也不知道她求他时他是否看了她。
褚曣又盯着魏姩瞧了一会儿,没瞧出什么,才意兴阑珊的直起身。
侵略性极强的气息抽离,魏姩小口呼了口气。
他要再不动,她就快被那口气憋死了。
然这极小的动静偏又被褚曣听见了。
他再次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被狼抓伤了?”
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不如方才的和气。
魏姩心中一咯噔!
完了!
他怎这么快就知道了。
“孤怜惜你,为你上了药?”
魏姩看清对方眼中的冷意,叫苦不迭。
白日的威胁犹在耳边,脖间的痛感还未消散,新的代价却又要来了。
她鼓起勇气辩驳:“殿下的人为臣女上药,自当算殿下恩典。”
“孤派人护送你下山?”褚曣语气不明。
魏姩微微垂眸,小声解释道:“殿下仁善,既为臣女赐药,自不会让臣女独自下山,如此说,他们才会信。”
褚曣愣了愣,明白她的意思后,气笑了:“你倒挺会自圆其说。”
下巴上传来一阵痛感,魏姩被逼抬眸看着储曣,却见对方面上已是一片冰霜。
“满嘴谎言的女子,孤说过,利用孤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竟还敢攀扯孤。”
褚曣强大的气息不由分说的将魏姩笼罩:“不怕孤,嗯?”
魏姩轻咬着唇,眼里泛着盈盈泪光。
怎不怕啊,她都快怕死了!
可她能怎么办,不攀扯他她今日都活不过去。
但这种怕远比不上她今夜那场噩梦,更比不上魏家人带给她的恐惧。
东宫凶名远扬,令人闻风丧胆,她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大约也有他曾将她从绝望中捞出来,全她一个体面的缘故。
而且她现在觉得,他或许并没有传闻中那般暴虐弑杀。
前世他肯满足她一个死囚犯的心愿,今日他在暴怒时也并没有杀他,在贴身宫人去碰他的剑时,他怕伤着宫人提前挪开,就凭这几点,她便觉得,他并非凶恶之人。
“怕。”魏姩声音微哽,朝储曣示弱:“臣女任由殿下处置。”
魏姩突然的乖顺让褚曣顿了顿,但很快他就笑了笑,又凑近几分:“你见过狼吗,想不想见见?”
魏姩瞳孔一震,呆滞的望着褚曣。
方才对这人所有的想法霎时间一扫而空!
他即便不是凶恶之人,也还是疯子!
褚曣笑意不达眼底,甚至还弥漫着煞气,魏姩便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真的有可能将她扔给他喂养的狼。
魏姩眼中的泪要落不落,几近恳求的道:“臣女,可以不想见吗?”
褚曣的视线落在那颗晶莹的水珠上。
这女子的眼睛倒是很漂亮,像住着一汪清泉似的。
“好啊。”
冲着她这颗漂亮的泪珠儿,他可以任由她选择:“你想付出什么代价?”
今夜见的血够多了,断手断腿的他无甚兴致,褚曣不由在心中想着,有什么处罚是适合她的。
魏姩没想到褚曣竟然如此好说话,先是愣了愣,才小心翼翼的凝神探视褚曣。
他此刻看她的眼神格外的专注,手还落在她的下巴上,若忽略谈话的内容,那么他们此刻的姿势无比的亲昵,早已越了礼法。
难道,他的意思是...
魏姩视线往下,睫毛不停的打颤。
他若是问罪,有的是时间,何以半夜将她弄来,不容她更衣不说,还连着她的被子一并掳来,更是将她放在他的床榻上。
她进过奉京狱,问罪不是这么问的。
魏姩放轻了呼吸,身子轻颤的抬起头。
他若真是这个意思,她是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的,还不如主动些,或许能换他几分怜惜。
而且平心而论,这长脸,她不吃亏。
拶刑?
褚曣立刻否决,她这双手毁了多少有些可惜。
杖刑?
褚曣又否决,她这小身板经得起几棍子?
褚曣一时有些烦躁,他没有罚女子的经验。
后宫都是如何罚的?
罚跪,抄经书,打手心?
突然,唇上贴来一片柔软,带着轻微的颤意和温香。
褚曣怔了怔,视线忽地垂下。
女子紧紧闭上眼,睫毛打着颤,白皙的面孔上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
褚曣终于回过了神,眼里闪过几丝不敢置信后,猛地抽身站了起来瞪着魏姩,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做什么!”
魏姩被吼的一震,眼里一片茫然。
他,不是这个意思吗?
褚曣见她面上无丝毫悔改,怒道:“你这女子怎如此轻浮!”
魏姩:“......”
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魏姩的脸霎时就红透了!
而后便是一阵心惊恐慌,她会错了意,那岂不是成她轻薄了他!
她完了!
魏姩忍着羞臊,咬着唇飞快思索着对策,当她看见妃色的软被时,灵光乍现。
魏姩再抬头时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羞臊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控诉:“殿下深夜将臣女衣衫不整的掳到寝房,不就是,不就是...”
看着对方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褚曣满腔怒气犹如被灌了盆凉水,霎时浇灭。
饶是他再不讲道理,此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总不能说是他那个蠢暗卫会错了意,才干出这种事!
那好像要更丢人些。
褚曣深吸一口气,转头不再去看床上的女子。
眼不见为净。
深夜,衣衫不整,掳到寝房!
褚曣捏了捏拳头,她真的很会挑重点!
气氛胶着片刻,褚曣甩袖而去。
很快,魏姩就听太子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狼十九!给孤滚过来!”
魏姩:“.....”
她怎么觉得褚曣的反应有些不对。
难道不是先责罚她吗?怎有种落荒而逃之意?
该不会...
魏姩面容呆滞的抬手碰了碰唇。
这是太子的,初吻?
太子不近女色,无侍妾...
魏姩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沉下肩,欲哭无泪,她好像真的要完了。
第11章 第 11 章
屋外,长福小声回道:“小十九在给殿下擦剑呢。”
“擦什么擦,就着血让他自个儿抹脖子!”褚曣浑身泛着阴森冷气,咬牙道。
长福:“.....”
他没吭声,静静地跟在褚曣身后。
魏二姑娘真有本事,殿下方才进去还好好的,这才一会儿功夫怎就将殿下惹成这样了。
“罚跪,抄经书,打手心,一样不落!让剑一给孤盯着!”果然,很快又听褚曣吼道:“缺心眼儿的蠢东西!”
长福:“...是是是。”
殿下果真是气狠了,竟忘了今儿剑一改名了。
只是,罚跪,抄经书,打手心...
暗卫的体罚何时变成这样了?
魏姩听到这里也怔住了。
她猛地想起不久前突然出现在她房里,眼神清澈的少年...
魏姩此时已大约猜到褚曣口中唤的十九应当是掳她来此的暗卫,也有些明白许是在褚曣吩咐将她带来时,暗卫领会错了意思。
魏姩呆滞了一会儿,渐渐低头用手捂着脸。
今儿这脸是丢大了。
“屋里那个一起罚!”
太子人虽走远,但愤怒的声音依旧传来。
魏姩缓缓抬头:“.....”
屋里那个?
是说她吗?
不久后,长福领着几个宫女鱼贯而入。
有捧着衣裳,有捧着蒲团,还有经书,戒尺......
魏姩缓缓看向长福:“......”
长福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奴才长福,奉殿下旨意,请魏二姑娘更衣。”
他说罢朝身后宫女无声示意,捧着衣裳的宫女便上前来,伺候魏姩更衣。
魏姩眼神扫过戒尺,默默地换上宫女衣裳。
魏文鸿和乔氏虽不喜她,但也仅是冷落和忽视,极少体罚她,就是跪祠堂也屈指可数,家法自然也没有受过,倒不是因为他们对她有几分真心,而是她不是魏家人,他们对她的所有事都毫不上心,自然不会认真的教导她。
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类似家法的体罚,她竟是在太子别院受的。
魏姩穿好衣裳后,朝长福微微颔首:“有劳中贵人。”
长福低眉在魏姩的赤足上一扫而过,看向伺候更衣的宫女:“怎未备鞋袜。”
宫女躬身回禀道:“别院没有新的鞋袜。”
宫女未细说,长福却已明了。
官家女多是精养着长大,对贴身衣物也大多很有讲究,外裳尚能用宫女的旧衣,可这贴足的袜,总不好也用宫女穿过的给她。
长福无声一叹,小十九今儿这顿罚一点儿也不冤。
这大半夜的他也不知叫人姑娘穿戴整齐,裹了被就抗走,是半点也不懂怜香惜玉。
也不知殿下今夜这火气何时消,若就这么跪上一夜,怕会感风寒。
他眸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身旁的宫女道:“苏妗姑娘,我记得殿下还有新袜?”
苏妗是太子贴身侍女,负责衣食起居,也是唯二能在太子跟前说的上话的宫侍。
她闻言垂眸看了眼魏姩踩在木地板上雪白的赤足,轻轻应了声后转身去取了。
倒是魏姩有些受宠若惊,待苏妗取来白袜后,她惶恐道:“这是殿下的贴身衣物,我...”
苏妗知她心中所虑,温婉笑了笑,道:“无妨,殿下不会在意。”
魏姩见她神态如此淡然,便知她应与长福一样是褚曣跟前的老人,便没再继续推拒。
穿戴整齐后,魏姩端端跪在蒲团上。
长福与苏妗对视一眼,纷纷沉默了下来。
殿下只说魏二姑娘一起罚,却没说叫谁来罚。
眼前犹如出水芙蓉般的娇俏姑娘,不论谁瞧着心都会软几分,如何下得去手。
魏姩却不知二人的踌躇,她想,待会儿还要抄经书,不能打右手,便朝前伸出左手。
姑娘乖巧安静的模样,让长福苏妗负罪感更甚。
二人同时动了,但苏妗更快的退后了两步。
才抬脚的长福:“....”
长福无声一叹,认命的上前拿起戒尺:“魏二姑娘,得罪了。”
魏姩面容平静:“有劳。”
她轻薄了太子,这是该得的。
且这处罚已算是极轻了。
她原本都以为她活不过天亮了。
魏姩的配合让长福又是无声一叹。
魏二姑娘的命真是苦啊。
不过...
长福回头看向苏妗,方才殿下有说要罚多少下吗?
苏妗眼观鼻鼻观心。
所有宫女也都低着头,全然不敢看。
长福:“......”
太子身边的人,都练就了好一身明哲保身的本事。
长福沉默片刻后回头,高高举起戒尺,轻轻落下。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也没有一丝疼。
魏姩疑惑的抬眸,对上长福和睦的笑容:“好了。”
魏姩:“....?”
这就,好了?
“请魏二姑娘开始抄经书。”长福面不改色的将戒尺递给身后的宫女,语气温和道。
殿下只说打手心,又没说怎么打,打多少。
那就轻轻的一下好了。
反正,他打过了。
魏姩下意识看向苏妗,却见后者始终都未抬过头。
魏姩慢慢地收回手,太子身边的人好像都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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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内,褚曣斜靠在软塌上,面色阴沉到了极致。
这女子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
褚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女子轻薄了!
不过,褚曣抬手抚了抚唇。
女子的唇很香,很软,倒是不让他反感。
但这也不能忽略她轻薄他的事实!
不好好的罚她,她今儿敢亲他,明儿就敢爬他的床了!
褚曣想着女子被罚后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心情竟慢慢地的好了些。
待长福过来,他身上的阴森之气已经褪去了。
“殿下。”
长福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褚曣后,心中万分惊奇。
这方才还雷鸣电闪的,怎现在又风和日丽了?
殿下这心思是越发变化诡谲了。
“罚了?”
褚曣懒撒的撑着头,漫不经心道。
长福重重点头:“罚了!”
说罢,他就眼尖的瞥见褚曣唇边的弧度,顿时福至心灵,继续道:“罚的可重了,魏二姑娘还哭了好一会儿,现在正跪着抄经书呢。”
褚曣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长福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殿下的心思,
“魏二姑娘说知道错了,求殿下原谅,哭的楚楚可怜的,殿下,咱要原谅吗?”
褚曣冷哼了声,愉悦道:“让她哭!”
长福:“....”
“轮流给孤守着,不许她睡,天亮了再送回去。”
长福:“...是。”
殿下您做个人吧!
褚曣好整以暇的撑着头躺在贵妃榻上,心情非常愉快。
他睡不着,她就也得熬着!
长福知道劝说无望,便折了回去。
但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用人守着!
魏二姑娘精神气十足,抄经书抄的格外认真,压根就没有睡意。
反观厅内的殿下...
熬的百无聊赖,坐立不安,天快亮了,才挤在窄小的软塌上睡去。
而太子寝房内,灯火通明,还有好些个宫女守着,困扰着魏姩的黑夜,孤寂和噩梦都不复存在,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她过的极其平静舒适。
两相比较,长福一时竟也不知这一夜熬的到底是谁。
让剑一送走魏姩后,长福猛地反应过来。
殿下为何不是将魏二姑娘赶出去,而是自个儿跑到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