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事情并没有结束,激烈之后,裴殊观的头还在往下,轻触她的肌肤,汲取她身上的味道,缓缓落下吻痕。
当重重抵住朝瑶,瞧她在美人榻上无处可逃,鬓发濡湿的模样。
裴殊观飘飘然一整日的心,才逐渐下落,回归常态。
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安慰,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朝瑶有生机的爱意。
第二天,朝瑶醒来,时候还尚早,裴殊还没有去上早朝,反而将朝瑶拢在怀里,微凉长指,落在朝瑶脸颊之上,描绘着朝瑶的眉目。
裴殊观心中,压抑又痛苦,不得不承认,如今朝瑶活生生的躺在他怀里,是比梦境还美好的存在,但背后却有着风雨欲来之势。
心中虽然有疑虑,但他不敢去问,甚至每每想起,都觉得心痛难忍。
裴殊观不得不承认,或许,在爱面前,就连他,也变成了一个懦夫。
目光落在朝瑶脸上,她睡得两颊通红,手掌垫在脸下,手腕上的相思木串与红线相互掩映,一道艳红。
她睡得很安稳,静静靠着他的臂膊,这副乖巧的模样,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要骗他,裴殊观纤薄眼皮轻阖,终于将心中疑虑压下去一些。
手指轻触朝瑶干涩起裂的嘴唇,被他咬破之后,上面甚至还有一些血痕,裴殊观从床上坐起来,披上披风,替她去外间倒了一杯清水。
走到外间,首先入目的是那盆沐浴在阳光之下的绿植,裴殊观习惯性的,将目光率先落在这盆他呵护了几年的植物上。
或许是今年没有去年寒冷,又或许是暖阁里面生机蓬勃,绿意悠然的落苏,终于从沉睡里苏醒,竟在早春之时,冒出几个米粒大小的花苞。
裴殊观陪伴这盆花走过上千个日升月落,将它视若珍宝,它亦终于,在裴殊观最需要,最惶恐的时候,给了裴殊观一丝甜头。
当目光触及这盆绿植之时,裴殊观漂浮的心,终于缓缓安定下来。
象征着姻缘的南国之花,终于在裴殊观无数个日夜的期盼之后,打上了花苞。
轻柔的晨光落在俏生生的花苞上,裴殊观白皙的指尖小心翼翼拂过,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裴殊观病弱沉疴的身子,似乎也受这绿意影响,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心中涌入巨大的震荡。
这段他执念中的爱意,仿佛与此同时,得到上天的祝福,让裴殊观悬浮在空中的心脏,随着这一眼慢慢落定,有了新的能量。
或许,他能够因此,再坚持得久一点。
涓涓细水喂入唇中,动作轻缓温柔,朝瑶察觉到裴殊观将自己的头托起,小心翼翼将水喂给她。
朝瑶现在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喉咙干燥得快要冒烟,但也能明显感觉出来裴殊观心情好了许多。
感觉到裴殊观心情莫名不错之后,朝瑶终于从高压状态放松下来。
朝瑶伸手环上裴殊观的腰,虚虚的环抱着,将整个身子都颤颤的埋进他的胸膛。
没有对于裴殊观昨晚暴戾的置喙或者怪罪,只依赖的将头枕在裴殊观肚腹之上,任谁来看,也不是要骗他的样子。
裴殊观手指轻触女孩如瓷一般的肌肤,缓缓摩挲,昨夜飘浮的心脏,终于随着女孩的安慰落到了四处。
裴殊观只穿单薄亵衣有些凉,露出修长脖颈,墨发披在身后,他伸手将朝瑶环抱。
朝瑶将发烫的脸庞,凑在裴殊观脖颈处蹭了蹭,他的体温凉,抱起来很舒服,感受到他心情回温之后,朝瑶悄声要求道,
“不要锁着我了好不好?”
“每天真的很无聊。”
“若你担心,便是多派些人守着我也行。”
裴殊观抱着朝瑶,雪色中衣外脖颈修长,墨发披在身后,将清冷目光越过隔开内间与外间的繁复珠帘。
目光好似可以透过那珠帘,看见外面那盆生机盎然的绿植。
或许,他愿意因为那盆花,再给朝瑶一个机会,唯一的一个机会,看能否泯灭自己的怀疑。
幽然的眸光转移到朝瑶脸上,苍白唇角略微勾起笑意,是很畅快的笑意,却给朝瑶吓得醒了神。
黑色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他,带着询问。
“当然可以。”
“不过。”
裴殊观替朝瑶将嘴角水渍擦拭干净,着迷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纤长眼睫敛下,神情从容得清冷,朝瑶耳边响起不容置疑的警告,
“你千万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
“如若你想抛弃我离开,我绝计不会手软。”
第69章 怜惜(一更)
朝瑶获得了再次出门的权利, 但她却不像从前那般早出晚归。
只需去一趟东镶楼,向暗处的人展示,自己已经获得自由。
身后依旧跟着随行的护卫和丫鬟, 都是陌生面孔,他们的目光将朝瑶牢牢锁定在视线范围, 生怕她跑了。
朝瑶却并不在意,推开窗户,呼吸早春的新鲜空气,坐在楼上, 一览无余的看着街道上的风景,慢悠悠吃着茶点。
待到茶点吃完, 才转身离开。
然后再为了掩人耳目,围着市井转一圈, 就此打道回府。
说实在的, 朝轶只是一个契机, 朝瑶并不完全相信这个哥哥,但是无论如何,被人控制的感觉太难受,朝瑶也如蜗牛一般, 愿意伸出触角去尝试一下,但若让她察觉到什么异常, 纵使前路一帆风顺, 朝瑶也不会踏上这条船。
这样一来, 朝瑶的动作,就更谨慎起来。
她的行踪和举动表面上都很老实, 没有一点异常,也不像原来那般, 整日都在外面疯玩,一天最多出门两个时辰,便会回家。
但她不知道的是,从裴殊观愿意放她出门那一刻起,她的言行举止,都被一笔一划的记录在册,被人恭敬呈放置裴殊观案前。
除了整日去东镶楼吃冰,好似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裴殊观如玉手指合拢手中的奏章,抬眸看向面前恭敬禀事的青年男子,自从上次犯了胃病裴殊观就像元气大伤一般,近来脸色总是苍白如雪,却又更显得脆弱的昳丽。
净植看一眼裴殊观,复又恭敬低下头,与他双眸错开,禀告道,
“那膳房新进小厮的身份已经查到,是三皇子朝域的人。”
榻上之人端坐,并未因这句话表露出来什么异样的情绪,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有些从容的莫测,
“他上一次接触殿下是什么时候?”
净植低头沉思一瞬,
“是正月廿三,奴才将...将那事禀告给你之前。”
裴殊观颔首,将手里的奏章放下,放松的矮椅的靠背斜斜依去,雪颈修长,长发披落,漆黑目光幽幽转头落在净植身上,
“你去替我准备,今日我要去一趟京郊畅陵园。”
畅陵园,裴家陵园,埋葬着裴家的列祖列宗,如若不出意外,待秋后固国公被问斩,也会埋入畅陵园。
公子自小随着温氏,在江南长大,虽然师从大儒,骨子里的家国宗族观念也重,但实际确实是,对裴家没有什么感情。
现在也不是温氏的忌日,陪伴了裴殊观这样久的净植,也不知公子去陵园,究竟想干什么。
但这并不是他该置喙的,青年沉默应是,下去着手准备,裴殊观则回了府邸。
还未过中午,朝瑶才用过午膳,未料到裴殊观今日回来得这般早。
新年伊始,雪却落个没完,裴殊观裹着风雪而来,他身形修长,身骨羸弱,墨发长长的披在肩后,雪花溶溶,沾染上他,与他难分难舍。
“阿殊!?”
朝瑶正坐在美人榻上看话本,屋内盈盈暖意,余光瞥见裴殊观推门而入,对他今日回来这般早有些惊奇。
瞧着裴殊观走近,朝瑶指派侍书,随意拿起一方棉帕,替他将鸦青秀发拢在胸前,仔细将上面的雪花擦拭干净。
他的身躯一接近朝瑶,朝瑶就感觉到了那由内之外流露出来的沁人寒气,触及到他冷得刺骨的手心,将手中的暖炉塞给他,娇美的脸蛋皱成一团,嗔怪道,
“天气太冷,你哪能淋雪?”
裴殊观目光幽幽落在朝瑶生动的表情上,浅浅描摹。
比起其他方面,朝瑶最关心的,还是他的身体。
裴殊观心中因为朝瑶的关心起了祈盼,但有些东西,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忽略。
她这个人身上疑点重重,裴殊观不知她如何想,也不知她要如何做。
只想趁着还能把握的时候,一点点增加自己的砝码。
让她对他□□交加,无论是爱也好,还是怜也好,总归要死死纠葛在一起。
伸手握住朝瑶的手,手指挤开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感觉她柔软指腹传来的温度,裴殊观唇瓣轻启,声音若清泉溅耳,
“我今日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朝瑶僵下动作,慢慢向裴殊观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
等马车摇摇晃晃,向京郊驶去,撩开车窗的那一刹,广阔的天地之间,风雪已经停了。
朝瑶裹着厚厚的狐裘,往外看去,才看见“畅陵园”三个泼金大字,牌匾上甚至有御章。
黑匾金漆,远远看去,庄严肃穆。
“这是我家的园陵,我父亲这边,已过世的家族长辈,包括我的母亲,都葬在这里。”
朝瑶听完,把着窗口的手指一紧。
这是...要带她来见家长了?
朝瑶转过头去看裴殊观,一时有些讷讷,裴殊观却已经率先下车,将手伸给朝瑶,体贴的牵引她下车。
寒风之中,周遭的不少树木已经冒出了绿芽,裴殊观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与身后冷清孤寂的陵园对比,更显几分寂寞萧条。
裴殊观牵着朝瑶往里走,守墓人见到裴殊观,恭敬唤他,
“大公子。”
朝瑶这才想起,裴殊观还有个弟弟,比他小几岁,叫裴书安。
听闻齐贵妃一脉倒台,固国公入狱,也不知道这个弟弟现下如何。
才下过雪,即使守墓人已经抓紧将必经之路上的雪铲除干净,这路也依旧不好走,老实缄默的守墓人,穿着一身黑色常服,躬着脊背,沉默无言的走在道路前段,为两人引路。
等到了两座挨拢的微微鼓起的陵墓前,黑色树桩般的守墓人停住了脚步,向裴殊观示意之后,转身离去。
随后,偌大的陵园之内,就只剩朝瑶与裴殊观两人耳。
朝瑶目光落在那一人高的大理石墓碑上,被几个字锁定——
“固国公爱妻温氏”
朝瑶想到自己当年密探来的消息,和后来固国公与齐贵妃确凿的奸情,盯着“爱妻”两个字,只觉得讽刺。
裴殊观着藏蓝色孔雀翎大氅,微微弯腰,将手中捧着的菊花放下。
娇弱纤细的花蕊,触碰到墓碑前方未曾扫尽的白雪,避无可避的一颤。
“瑶瑶。”
朝瑶闻声,侧头看去,裴殊观目光落在眼前的陵墓上,只留给她一个线条清晰的轮廓,没把余光分给她半点。
但朝瑶总是觉得,他如同那些将她牢牢盯紧的侍仆一般,看似没有看她,却在背地里,将她牢牢掌握,一点也不放过。
朝瑶还未来得及答话,就看见裴殊观薄美的唇轻启,清醇的嗓音缓缓道出,
“你从来未曾问过我的家事,但是,我想,你应当有只言片语的了解。”
裴殊观转头看向她,纤长眼睫轻落之时,不可忽略的脆弱与悲伤向朝瑶掩面而来。
那是他隐秘的地方,也是他残缺的地方。
残缺的不是肢体,而是灵魂。
他伸手轻抚过墓碑,雪色的指尖冻得泛青,像一个孩童柔柔的依偎在母亲怀里,轻柔的替母亲挽上鬓角垂落下来的发色。
在得不到爱意的时候,裴殊观试图通过,展现自己的可怜之处,来加深这场纠葛,得到对方的怜惜。
朝瑶对他的爱意被一些不为他所知的原由所削弱减轻,裴殊观不吝的拿出心底残缺的秘密,来换取怜惜。
无论如何,不管出于什么感情,总归,他要朝瑶离不开他。
他漆黑目光幽幽的看着朝瑶,将自己心底最隐秘的地方,拎到朝瑶面前,剖开给她看。
纵使割得他浑身淋漓的血,也在所不惜。
手指轻触坚硬冰冷的墓碑,裴殊观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尖,兀自轻轻敲打着,
“我母亲不喜欢我,也从不与我亲近。”
裴殊观语气淡然,波澜不惊,好似他唇齿之间所谈及的内容不是他一般,
“更准确一点来说,并不是她不愿与我亲近,而是她恨我,她觉得是我的存在,妨碍了她去追寻幸福。”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努力将自己做到最好,如此,她终于能在我身上看到一点价值,得到一点国公夫人这个空壳身份带给她的荣光。”
朝瑶盯着裴殊观,四周风声簌簌,只有裴殊观淡然的声音响起,他似乎在回忆,回忆那些幼年时被时光淹埋的过去。
朝瑶脑海中,也漠然回忆起,当年青鸟来报的秘密,
‘温氏常在寺庙私会男子,因为寺庙女眷院内男子不得入内,所以每每将裴公子支开,苟合之地,就选在裴公子的房间......’
朝瑶虽然从小生活在一个不幸福的家庭,她父亲也是个混账,但他从来不对她做过多要求,任她自由生长,尽管偶尔小三小四找上门,朝瑶也从来没有吃过亏,从来没有人能欺负到她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