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筒里揣着个定时炸弹,朝瑶是无论如何也和裴殊观待不下去半刻钟了。
裴殊观却已经起身往床幔重叠的床铺而去,他脱下外衣,挂上雕花木架,随口回复朝瑶,
“陪你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处理庶务。”
这样简单的小事,若是拒绝裴殊观,只会显得她心里有鬼。
朝瑶认命的深呼一口气,尽量舒缓自己的心理状态,装作无事一般,让裴殊观看不出一点异样,脱掉外衣,死死捏紧袖筒,上前侧睡在床外。
裴殊观扯过被子将她盖好,又从身后拥住朝瑶的腰,微微弯曲着脊背,将下巴抵在朝瑶头顶,轻嗅她身上的香味。
两人闭目小憩,朝瑶害怕若是自己睡着了,手一放松,袖筒里的纸条就落出来,于是不敢放松一点。
可裴殊观凑得极近,感受到脖颈处均匀安稳的呼吸,朝瑶觉得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难耐。
明明平时对付裴殊观信手拈来,今日却觉得挨上他一点都让人如坐针毡。
“你很紧张。”
身后的人轻启唇瓣,轻声问道,朝瑶却是浑身控制不住的一僵,这一僵,似乎又给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裴殊观,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明。
感受到后面略带询问的眼神,朝瑶手指攥紧袖口,给自己找了一个看得过去的借口,
“没有,我都要睡着了,你突然说话吓到我了。”
裴殊观双目清明的看着眼前的朝瑶,他可以将小姑娘心底的小九九一览无余,但他不会去当那个恶人,开口置问逼迫她。
但也或许是,心底还是渴盼,还愿意,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自己承认。
目光幽幽的看着眼前之人,裴殊观淡粉色唇瓣轻启,灼热的吐息打在朝瑶脖颈处,手指印上朝瑶的软腰,将她往自己怀里推,
“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他这句话落地,朝瑶心跳如擂鼓。
纵使心中已有裂痕,但两方对弈,无论对方是试探还是如何,绝对不能主动暴露自己的秘密,那是不战先输。
朝瑶缄默半瞬,可裴殊观环在腰间的手越来越紧,冰凉的肌肤摸在她腰上,像柔软的毒蛇一般,几乎是带到哪里,哪里就起鸡皮疙瘩。
往日的爱抚,现在对朝瑶,不下于折磨。
朝瑶耐不住了,索性反客为主,攀着裴殊观的双臂,在他怀里转身,瞬间,两人呼吸对撞。
朝瑶压迫着自己想别开裴殊观眸光的冲动,双手从他臀部曲线向上划过,柔柔揽上裴殊观的腰身,盯准他,先发置人,
“你又在想什么?”
朝瑶语音落下的同时,轻轻亲吻裴殊观的唇瓣,像两只交颈的鸳鸯,发丝纠缠堆叠在一起。
裴殊观没有等到朝瑶的答案,目光悠然的下落,紧紧盯着主动亲吻纠缠上来的朝瑶,她吻上他的唇角,不断加深,又亲昵的像小松鼠似的,蹭蹭他的喉结。
纵使喜欢和朝瑶亲近,但这一次的亲吻,并没有让裴殊观感到愉悦。
裴殊观现下心中只有一个清楚明白的认知
——朝瑶在回避他的问题。
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对他有所隐瞒,不愿意和他坦白。
纵使他将他的所有秘密剖开给她看,用自己的疼痛加进两人的关系,也没有任何作用。
裴殊观的心慢慢静了下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或许,他就不应该再给她这个机会。
在朝瑶感知到裴殊观的冷淡,停下来抬眸看他的时候,裴殊观盯她半瞬,然后主动低头,亲吻她的鼻尖。
一触即离,泠泠清冷的目光看着朝瑶,就在朝瑶心中打鼓之时,裴殊观勾起唇瓣,算是给了朝瑶一个回答,
“我在想,殿下是否已经回心转意。”
接受者他清明的眼神,朝瑶嘴角一僵,微微扯出一抹冷笑,目光冷然的回过去。
既然裴殊观现下不吃她的投怀送抱,小意温柔,她也没有必要赶着讨好,放下环抱着裴殊观纤腰的手。
仅仅一瞬间,两人身躯之间涌入冷气,方才还亲密无间的两人,好似横亘山海。
朝瑶盯着裴殊观,语气既不柔也不软,没了什么哄人的心思,只冷冷道。
“当然,你上次已经给过我苦头吃了。”
朝瑶硬起来了,本想强硬对裴殊观对峙。
但回答朝瑶的却是一阵轻笑,软和的被窝中,裴殊观的手触上朝瑶脸上的肌肤,像是在触摸上好的瓷器,
“难得生气一次,让你记到了现在。”
两人近在咫尺,他目光柔情似水,满目盛满了她,像是在开玩笑。
朝瑶心底安定了许多,裴殊观的身躯又随之覆盖过来,朝瑶头颅贴在他的胸膛,听他平缓的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有些心慌意乱。
裴殊观将朝瑶拢在怀里,目光幽然的看着怀里的人,心中已经下了决定,嘴边的笑意却更浓,出声轻哄朝瑶,
“时间有些晚,休息吧。”
朝瑶有些琢磨不定裴殊观突然的软化,但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心中略微放松了些,但依旧是不安。
整个午睡,朝瑶趴在裴殊观怀里,被他身上略微苦涩的药味环抱,一点也睡不着,但裴殊观好像睡得很好。
朝瑶略微抬眸,就能看见裴殊观安稳漂亮的脸蛋,睫毛纤长的阖在眼皮上,一吹仿佛能打个旋。
等裴殊观休息好了,前去勤政殿之后,朝瑶才将目光,落向她紧紧捏着的袖口。
捏了一个时辰,手指僵硬得不敢动,几乎发麻抽筋。
朝瑶将手掰开,那一张薄薄的纸片才滑落,又仿佛重千钧。
床外帘幔层层,朝瑶将纸张拿起来看,简单的一张纸,详细的记录着,朝瑶出逃当天的路线和计划,与此同时,像上次一般,也还有朝域留下来的一句安抚她的话语。
但不知为何,朝瑶盯着这纸张,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她心底总是不安,总觉得,裴殊观或许已经知道她的计划,只是没有戳破。
不然他今天怎么正好赶在那小厮来的时候回来?又询问她那些古怪的问题?
他的行为反常,朝瑶不敢小觑。
纤弱手指将那纸条揉成团。
朝瑶看着床顶,有些无奈叹气,不得不说,这次的任务,对她来说,比上次难得多。
翻身将头埋入馨香软被,在迷茫的时候,朝瑶又忍不住想起,自己才穿过来的时候,面对任务的第一个念头。
杀了朝域,解决宿敌,皆大欢喜。
但念头升起的同时,脑海中立即浮现出朝域看着她那双像小狗似的眼,因为姐姐、亲人这个身份,朝域对自己,是满心满眼的信任,就差摇尾巴了。
朝瑶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去,觉得自己虽然没什么良心,将这里当成一个游戏,但也不能这么丧良心。
离计划的时间还有八天,或许,她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找一下别的办法,又或者,再探探裴殊观的口风,总归,不要坐以待毙。
而之后的事实也证明,朝瑶的预感没错。
一次之后,裴殊观,再也没有那样好糊弄。
第72章 爆发
离约定好的时日没几天了, 朝瑶不知怎的,总是无法心安。
便也时常出门透透气。
但是这日,朝瑶像以往一般, 前去东镶楼吃馄饨的时候,竟意外的见到了朝域。
或许对朝瑶来说, 见到朝域是一个意外,但是对朝域来说,他分明是急匆匆的找到这里的。
朝瑶还坐在窗边吃馄饨,突然看到朝域怒气冲冲的赶到她面前, 都有些懵了,他连衣服都未换, 穿着工装,打眼一看的华贵, 身后跟着几个精兵, 直直的冲着朝瑶而来。
旁边和她一样, 来吃些小吃点心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四散逃开。
可朝瑶身边的护卫,经历了上一次朝瑶逃跑的事件后,也都替换成了真枪实干的精英。
他们只听令于裴殊观, 见此情形,不虚得朝域的身份, 见他怒气冲冲带人来闹事, 立马拔刀将几人团团围住。
朝瑶看这霎时而起的刀剑相向, 寒光凌冽,有些哑然,
“怎么回事?”
朝瑶伸手握住朝域的臂膀,盯紧周围的局势, 急切的询问道。
朝域却是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将朝瑶拽起来,护在身后,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也就和朝瑶差不多高,偏偏将她护在身后。
朝域身边的精兵,也丝毫不怵,向侍卫拔刀相向。
朝域护着朝瑶,没时间解释太多,但也转过头,急迫道,
“裴殊观过两日就要带你去山西,此去经年,我们如何再能相见!”
到时阿姊去了山西,他们想见一面都难,更遑论一起出逃。
失败了一次,朝域受不了这次精心策划的计划又被打搅,更是看不惯裴殊观那高高在上,要将所有人玩弄在掌心里的态度。
昨日看见裴殊观书案上的密函后,朝域辗转反侧一夜,心中也渐渐明白,裴殊观可能是知晓他们的计划了,心中着急,天还未亮,就跑去太和殿,从中风昏迷的老皇帝那里“请”了天子令牌。
拿着令牌,一鼓作气,带着太和殿为数不多的精兵,直奔宫门。
他要硬气一回,要不受掣肘,要好好的保护阿姊。
凭什么裴殊观想让他们姐弟干什么,他们就得干什么?
这个天下姓李,不姓裴!!!
朝瑶听完,心中的担心终于落到实处,面对眼前风雨欲来之势,也免不了怔愣。
眼前两方人马刀剑相向,一方是裴殊观,一方是朝域。
朝瑶不懂,她明明是来解决问题的,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精兵抵住侍卫,眼里尽是噬杀,为他们所效忠的太子留出一条退路,朝域强硬的赶紧拉着朝瑶向外走,
“快走,现在我们再不走,以后应该没机会了。”
朝瑶在朝域的拖拽之下,往外走了几步,心中因这突发形势激荡无比,无法安宁,但又隐隐觉得不对劲。
她略微慌神的一瞬,目光再抬头之际,酒楼外已被巡视的官兵包围,为首的是朝瑶的熟面孔——周袁州
周袁州例行巡视,像东镶楼这种京城大酒楼更是重点,但没想到,今日会让他看见太子和裴大人身边的新欢。
周袁州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桃花眼,远黛眉,模样与已逝的元后嫡女,朝瑶公主别无二致。
他不是傻子,经历了之前的事,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训练有素的官兵顿时将高楼包围,各色顾客见他们拿刀带棒,面色凶狠,当即四散逃窜。
眼前的场景,清楚明白的告知朝瑶,他们是走不了的。
更何况,如若现在大张旗鼓的厮杀出去,他们又能去哪?
朝瑶目光松怔的看着朝域,他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情况的不妙。
可是,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了,上次被捕的情形历历在目,顾先生被强逼作他人夫,阿姊也在裴府与那裴氏小儿虚以为蛇,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那可是自己的亲生阿姊,这让朝域如何忍得!
更何况,上次之后,顾先生和阿姊都被管控约束,再没出现在他眼前一次。
好在三皇兄愿意出手相助,纵使朝域知道他所图为何。
但对于朝域来说,这样的结果,比起哪一天,裴殊观想通了,直接废了他这个没用的傀儡,顺势坐上皇位好得多。
至少那样,这个天下还是姓李,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名存实亡,任谁都把裴殊观当成皇帝。
裴殊观扶他上太子之位,就是看他年纪小,好控制。
朝瑶强压激荡的内心,试图理清混乱的脉络,找到对大家都好的路。
当她注入一些感情的时候,这个游戏世界,就像空落落的人体骨架一样,被慢慢填补起血肉。
不再是她只凭自己心意,就可以大刀阔斧随意改造的世界,这样一刀下去,是人都会疼,她要顾及一些东西。
譬如现在,顾廷芳已经因她承受了一段不应该的婚姻,朝瑶不能再让朝域收到伤害。
或许,被发现了,留下来,再想其他办法解决问题也不是不行,只要说服裴殊观别带她去山西。
如若去了山西,她既人生地不熟,又无法与朝域取得联系,那才是陷入绝境。
朝瑶拉着朝域,试图让他冷静,可还未张嘴,就看见客栈大门之处,裴殊观清癯修长的身躯。
他穿了一件鸦青色直缀,腰系一条滚边云纹暗色锦带,身上披着大氅,匆匆赶来。
苍白的面容上有些阴翳,一双凤眸幽遂,直面朝着朝域射来。
裴殊观几步疾速,身形利落得根本不像在病中,高大颀长身躯,威压逼迫而来,朝瑶呼吸几乎停滞。
可朝域受了这么多年压迫,正是爆发的时候,半点不怵,已经冲了上去,手持天子令牌,眸光直视裴殊观,大声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