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威风凛凛的护卫统领,循着裴殊观的话语,立即抬头看向这方,如刀剑一般的眸光顿时锁定躲在狭隘角落的他,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马夫快被吓尿了,简直欲哭无泪,恨不得当场剜了自己这双招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让自己没事到处乱看。
卫淇得令,恭敬拜别裴殊观,抬腿向马夫而来,马夫只一个劲儿的瑟缩般躲在高大马儿之后,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觉两股颤颤。
卫淇远远向马夫挑眉,瞧他胆小如鼠的模样,心中一阵唏嘘。
也不知这胆子如针尖大小的人,是如何开罪大人了,现在就要将他发卖了去。
卫淇上前,从马夫手中接过缰绳,缠绕几圈,手指轻触马背,摸着马儿油光水滑的皮毛,连眸光都未给他,只淡淡向马夫挥手,
“想活命就快滚吧,无论是留在这里,还是自己回汴京。”
“总之,别出现在大人面前了。”
第76章 眼熟(二更)
裴殊观径直将朝瑶抱回房间。
在魏成方的指引下, 裴殊观双腿踏入房内,这房间虽不若暖阁精致,但看上去, 也是用心布置过的,甚至香炉里, 还在袅袅燃着清香。
裴殊观缓步向床榻走去,将朝瑶放置在床上,门外魏成方踟蹰不定,进也不是, 不进也不是,微微躬着脊背, 将两眼往地里放,半声不吭。
朝瑶从包裹她的软毯里面挣开, 额头汗湿的发缠绕, 裴殊观正欲伸手替她拨开濡湿的头发, 朝瑶却立马察觉,向里间躲去。
下手落了空,裴殊观伸出去的手一顿,微微下倾的身躯缓慢直立, 阴影里的清癯身形颀长,淡漠的抿直唇角, 侧头看去, 从门外射进的光线, 洒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清逸出尘的轮廓。
魏成方还在门口候着, 不敢抬眸半点来看。
裴殊观看着他,轻启双唇, 拉扯出来一抹笑意,缓缓道,
“魏大人,鄙人舟车劳顿,不若备水,让我先行梳洗歇息一日,若有要事,明日再谈。”
魏成方浸淫官场数十年,靠的就是一分心细,从得到消息开始,就在准备着裴殊观的到来,赶紧道,
“下官知晓从汴京一路赶来劳累,热水早已在灶上备着,待大人取用。”
经历了刚才那一遭,朝瑶见识了裴殊观的手段,也不想着叫他赶紧去掉这个面具了,只想躲着他。
裴殊观淡淡收回目光,落在躲在床角的人身上,薄美的嘴唇轻启,清笑道,
“那就有劳大人了。”
魏成方赶紧应是下退,去寻奴婢来送水进屋。
待人完全退下,裴殊观跪坐床上,向前伸手握住朝瑶的脚腕,指尖肌肤微烫,稍一用力,就将朝瑶拖拽出来。
瞧朝瑶一脸悲愤的模样,他似是不解,
“有那么羞?”
裴殊观低头,将朝瑶圈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将她面具之上濡湿的头发拨开,清醇的声音轻声道,
“极乎夫妇之道,合乎男女之情,不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朝瑶忍不住,一把推开裴殊观,脸上羞愤的红色并未褪尽,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不必用如此羞辱我。”
更何况,这种情况,和朝瑶当时被羞辱之后的反击能一样么?
朝瑶悲愤不堪,裴殊观却不让朝瑶脱离自己的怀抱,将她面具上散乱的头发撩起来,眸光专注的落在上面,声音清冽,
“我未有羞辱之意,只是情不自禁。”
裴殊观伸手触及面具,找到卡扣,用随身携带的小锁,“咔哒——”一声,将朝瑶脸上的面具打开。
面具之下,朝瑶脸颊之上,留下面具的印记,眼角泛红濡湿,则是刚才他的所作所为留下的痕迹。
裴殊观伸手抚过,带着安抚之意,病态苍白的脸上,是对朝瑶无尽的执念。
“以后不会这样对你了,去沐浴洗漱一下,晚间的时候,我带你出门逛逛,过了今日,我可能会比较繁忙,无法全心顾及你。”
朝瑶别过脸去,躲过裴殊观托起她头颅的手指,既然面具已去,重获光明,她现在穿衣吃饭,沐浴梳洗,做事行走,就没必要依靠裴殊观了。
赶紧从床上爬下去,朝瑶对裴殊观简直避之不及。
手脚麻利的婢女,已经在房内布好了水,然后悄然退下。
朝瑶自己寻去,将散乱的头发拨弄在胸前,自顾自悄无声息的淋洗,洗着洗着,越想越气,气起来时恨不得一剪刀剪了去。
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这样失礼,让朝瑶心中大恨。
愤愤然洗着头发,裴殊观的声音又搁着屏风,再度传来,清雅动听,朝瑶听进心中,却全然不是滋味,
“你若不方便,我可以来帮你。”
朝瑶木着脸,看着自己一头凌乱的头发,几次三番的想哭,又生生别了回去,心中狠狠的骂他‘猫哭耗子假慈悲’
将头发翻来覆去的洗了好几遍,朝瑶才罢休,此时浴桶深度却降了好几层,朝瑶坐进去,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才堪堪能将自己淹没。
热水将朝瑶圈禁,朝瑶放松肢体,心下细细思索裴殊观方才的话语。
他说要带自己出去,那她肯定是要去的,虽然一路上见闻不少,但到底没有亲眼目睹。
她需得搞清楚了现在的情况,认知到周围环境,才方便下一步行动,若要她像现在一般,一直被裴殊观制辖,是万万不能够的。
朝瑶想得出神,耳畔却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反映过来之后,立即回头看去,却见裴殊观提着水桶进来。
什么男女之防,他现在似乎毫不避讳。
迎着朝瑶的目光,也没有半点闪躲之意,朝瑶眸光微凝,将他上下扫视。
或许是近来久病未愈,他脸色的确是有些苍白脆弱得过分,唯独薄美唇瓣,红得过分。
见朝瑶看来,裴殊观提着水桶而来,伸手试过水温之后,示意她避开一些,拎起水桶,往其中缓缓倒去。
随着哗啦啦的声音传来,浴桶里温冷的水,顿时变得暖和。
替朝瑶送完了水,裴殊观亦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将朝瑶洗净湿透的头发拢在浴桶之外,拿过一旁的干净棉帕,替她缓缓擦拭。
“天气还未完全回暖,像你这般沐浴,容易着凉。”
朝瑶被困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裴殊观的气息侵略,让她手脚不住的僵硬起来。
裴殊观也仿佛看出了她的僵硬,将她头发稍微擦拭之后,包裹起来。
确认一切都安好后,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离去。
等到朝瑶洗好走出耳房浴室,打眼便看到裴殊观已经换了衣服,一身青色丝绸亵衣,头发被水汽沾湿,披在身后,正拿着文件再看。
见到朝瑶,便指了指前方那一盆燃的正旺的炭火,旁边摆了一把椅子,示意她去将头发烤干。
朝瑶并没有在这个房间待太久,等她头发完全干透之后,就有婢女进来替她重挽发髻,听说,今天是当地的庙会,所以外面才会那么热闹。
裴殊观带着朝瑶出去游逛,朝瑶眼周,充斥着琳琅满目的新鲜玩意。
知府尽了地主之谊,将这位大人带来了晋中最热闹之地,也算是功成身退,很有眼见的不欲打扰两人,正准备告退。
临走之际,心中犹豫一番,还是提醒裴殊观道,
“匪寇才定,还并不安稳,庙会附近有官兵值守保护,还望大人不要走远。”
这些东西说起来,尽管是他的失职,但魏成方更害怕,裴殊观因此有个什么闪失,那他才是真的不好交代。
裴殊观闻言点头,他并不是无理苛责之辈,之所以来这里,也正是为了处理问题,如若真的一片太平,那才奇怪。
遂淡淡应是,魏成方见裴殊观的缓和态度,心中也舒了一口气。
瞧这大人眉心舒展,如沐春风的模样,魏成方提前的心脏放松了些,他此前未曾与这位大人频繁接触过,现在感觉起来,到不似其他同僚口中的那般难伺候。
魏成方退下,但是裴殊观周围化身便衣的侍卫却没走,分散在四周,将两人团团包围,唯恐发生意外。
朝瑶好不容易解了双眼枷锁,又能出来游逛,自然将全部注意力发散了出去,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目光四处游走,正好落在街角一小摊贩上,朝瑶正欲走近瞧瞧,但人来人往中,肩头却被猛然一撞。
朝瑶被撞了个踉跄,侧头看去,一清秀男子正向她道歉。
“抱歉,小姐。”
声音打在朝瑶耳侧,朝瑶凝眉去看,这张脸秀气得过分。
可是朝瑶心里却发紧。
明明是陌生的一张脸,这声音,为何这般耳熟。
第77章 莫名
从庙会回来之后, 朝瑶脑海里几番想起她撞上的那个青年。
但青年在撞上朝瑶的第一时间,就被两人身边的便衣侍卫轰走。
青年惊诧,略微惶恐羞涩的退走, 还不好意思的向朝瑶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和朝瑶有什么其他接触。
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举动, 朝瑶疑心,只是自己多虑了。
而后几天,裴殊观坐镇州府,清账查事, 事务繁多,从天亮忙到天黑, 片刻不能停歇,就不太能顾及到朝瑶。
在朝瑶的再三要求之下, 自知繁忙的裴殊观, 终于同意了, 让朝瑶独自出门散步。
裴殊观心中自有考量,朝瑶在晋中,一无人脉,二无银钱, 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的。
所以也不虚得强压她扣留在府中, 反而叫她起了逆反情绪。
但尽管如此, 也派了他的随身护卫统领跟上, 除此之外,还有五六个普通护卫和一个伶俐一点的丫鬟。
朝瑶达到目的之后, 便也不闹了,她知道, 这是裴殊观最大的退步,若裴殊观真让她单独一个人出门,她才觉得这其中有鬼。
之所以要找机会出门,是朝瑶想趁机打听一下附近的情况,如若有什么码头,商队之类的,就再好不过。
所以选的地方,就在人来人往的市集上,并且,这次出行,一切从简,朝瑶的首饰也没拿几套。
朝瑶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前去首饰店,定了一些金饰一会儿来拿,也不用担心银钱,反正后面跟着的人会买单,朝瑶就不需得委屈自己,只可劲买了。
短暂的游玩之后,朝瑶照例找了个馄饨摊,坐下要了一碗馄饨。
好几个侍卫婢女皆候在一侧,馄饨铺子老板打眼一看,就知道朝瑶来头不小,赶紧麻利的煮出一碗馄饨,端了过去。
老板放下馄饨,正转身欲走,却被朝瑶叫住,询问道,
“老板,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以泛舟游湖,出门踏青,亦或者有没有贩卖西洋那边的新鲜玩意的地方。”
有水有湖的话,有河有码头的概率就很大,有西洋玩意,便有偶遇来往商队的机会,这都是朝瑶的出路。
老板想了想,赶紧道,
“城外有个麓湖,想来冰已经化了,但水仍然冷得刺骨,再加上最近不太平,小姐还是在城里逛逛,不好出去游湖。”
“新鲜玩意的话,小姐可以去城东集市瞧瞧,晋中才安定下来,西洋那边的玩意,应该没那么快送进来。”
竟是一条都不可行,朝瑶听完,心中不免失望。
抬眸一看,那叫卫淇的侍卫,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这边,脸上倒没露出什么轻浮之意,但朝瑶很明白的指导,他在记录自己的一言一行。
朝瑶话语止住,不好再问,便指挥旁边丫鬟给了老板一点赏钱。
这趟出行,可谓是颗粒无收,朝瑶索然无味的吃过几个馄饨后,不欲再等,便想取了首饰打道回府。
朝瑶一人走在前方,其余奴婢侍卫殿后,正东张西望的走着。
哪想道路之中突然窜出一个车队,马车乌泱泱的呼啸而至,受惊的马儿,朝着朝瑶迎面而来,就快要撞上。
好在朝瑶反映迅速,赶紧先行一步,将马车躲了去,回头看去,侍卫和婢女都被挡在车队之后。
车队将两拨人马隔绝。
朝瑶恍惚中回头看去,脑海却忽然窜起一个疯狂的想法,周围人来人往,只要她随便找个地方躲一下,或许就能甩开他们的视线。
刹那之间,卫淇跟丢了人,不免慌神。
可这数十辆马车呼啸而至,他根本毫无他法,只好等马车迅速通过之后,快步上前,赶紧找人。
可就刚才被打岔那一瞬,朝瑶就不见了,卫淇的眸光四处搜寻,哪哪都没人,意识到这个结果之后,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们六七个人看一个人都看不住,以裴大人对这位的重视程度,一会儿他们回去,小命怕都保不住了。
想到朝瑶跑了的后果,卫淇顿时时觉得气血上涌,难以自制,身后训练有素的侍卫,现下也是慌了。
就这么短短一小会儿,这位姑奶奶也要见缝插针的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卫淇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大声呵令身边众人安静下来,正欲下令,让大家找人,他则回去负荆请罪,禀报大人,速速多排些人手查找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