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头指派,余光却见得一人施施然走进他们视线。
来人一身海棠色裙衫,远黛眉,桃花眼,不是刚才消失在他们视线里的朝瑶,又是谁!
朝瑶嘴角擒着一抹笑,颇为好笑的站在路边,看他们手忙脚乱之态,甚至忍不住,狠狠大笑了几声。
捉弄了他们,朝瑶也感觉捉弄到了他们的主子,不禁心情愉悦起来。
来了没几日,大家都说晋中治安严,外面乱,别说她一个没有路引身份的人走不出晋中城门,现在跑,估计晚上就被抓回去了。
再说,就算能走出去,自己长得好,被人掳了去也说不定。
她又不傻,才不会趁着这个时候跑。
但并不是不可以利用一下这个机会,好好的嘲弄一下,这些裴殊观的走狗。
看见他们慌乱的模样,朝瑶心中爽快极了!
护卫统领瞧着少女从犄角嘎达里钻出来,站在一旁止不住的笑得得意,到还真有几分神采飞扬的意思。
但可让他牙都要咬碎了,又偏偏是主子,嘲笑的笑容就算再肆意,也不能朝她发火。
但心底到底是不明白。
裴大人那么清冷出尘的人,现下居然会剃头扁担一边热,明眼人谁看不出,是大人求着这位姑奶奶爱她。
虽然明面上关押着这位,但实际那是当眼珠子似的疼着。
若是他现在敢对这位稍微说一句重话,回去这小祖宗一告状,也不问对错了,包管皮都要给他扒了!
卫淇瞧着眼前阳光之下,笑得明媚的主子,阴恻恻的咬了咬发痒的后槽牙。
实在是无奈,只能将这火气,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一个稍微重点的眼神都不敢给,平时众人眼里,威风凛凛的侍卫统领,只能旁敲侧击的提醒,
“小姐,这里不似京中那般安全,您若是和奴才们走散了,站在原地等奴才们找您就行了,不必焦急到处走。”
朝瑶轻轻唔了一声,对卫淇现下吃瘪,苦得像倭瓜一般的表情,很是满意,装模做样唉声叹气道,
“刚才一转头就不见你们,我这心里一慌,失了分寸,就忍不住到处找你们。”
“这心底,止不住的担心,明明是你们跟丢了我,又回去告我一桩,说是我自己跑了,到时候裴大人怪罪起来,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卫淇哪看不出是朝瑶的故意捉弄,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此时更是将责任都推倒他们身上。
卫淇平时遇事都是和别人真刀实枪的干,哪伺候过这种不讲理的小祖宗,不免脸色更青,可那厢还不知足,耳边又传来轻飘飘的一句,
“你回去要是将这芝麻大点的事情也告诉大人,我若因此挨了批,下次遇到这种事,心中就不免更慌,难保不会更大范围的找你们。”
“到时候没个一天半天的,找不到你们,我可怎么办呀。”
卫淇抬头瞧她,只见她拨弄着浅色蔻丹的指甲,嘴巴说着苦哈哈的话,但实际上确实满不在意的威胁。
一时心头作哽,快喷出一口老血。
裴大人那样怀瑾握瑜,清冷出尘的男子,怎么会看上面前这样一个妖妖娆娆,没有规矩,还爱捉弄别人的女子!
卫淇横看,竖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他们到底哪里合适。
偏偏藏得跟快宝似的,天天抱在怀里,还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跑了。
以卫淇之见,这样的女子,跑了就跑了,他家大人,便是连天上的仙女都配得上,这女子是不识好歹!
卫淇咬着牙,淡淡嗯哼几声,用诚恳的语气敷衍道,
“奴才怎敢。”
朝瑶白他一眼,心想你敢得很!
转过头去,不做理睬,径直向方才的预订首饰的店铺走去。
她没有钱,原主之前的积蓄全都用来贿赂勤政殿的福公公了,朝瑶更是做宫女白做了大半个月,还没领到工资,就被裴殊观识破了身份,带回了府邸。
但她并不是没有钱用,只是钱都在婢女那里,她虽然可以随意使用,但是离开了这群奴仆,她身上是一个子儿都摸不出来。
所以必须得买点金银首饰一类的硬通货来傍身。
卫淇等人随着朝瑶到达首饰店铺,掌柜的自然对朝瑶这个一掷千金的大财主记忆犹新,连忙上前迎接,赶紧道,
“小姐稍等,您要的首饰已经打包完毕,放置在内间,我马上派人去取。”
朝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善意点头,掌柜的则忙不迭的去内间取物。
端着托盘奉上之时,那托盘一侧,居然有一束新鲜梅花,颜色如血一样红,鲜艳欲滴,散发着梅花的馨香。
朝瑶凝眸去看,心中却起了古怪的情绪。
再抬眸之际,连看掌柜的,眼中都有了审视。
掌柜的见朝瑶一直盯着那梅花,还以为是这位贵客喜欢,他瞧这梅花也觉得出奇,这都快立春了,梅花都谢了,怎么还有这般鲜艳的梅花。
迎上朝瑶略带询问的目光,掌柜赶紧回到,
“应该是店里的员工放上的,赠送给您。”
一旁正在为其他顾客服务的领班觉得奇怪,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是确实不是她们做的,也不好冒领功劳,赶紧解释道,
“这不是我们放的,兴许是哪位客人落下的,正好被收捡到了后面......”
朝瑶盯着那只娇艳欲燃的梅花,心中砰砰作响。
迟疑着伸手拿起那束梅花,竟有一张薄薄的纸片,从中飘落,众人凝眸看去,写的竟是
——‘正是江南好风景’
领班也读过一些诗书,顿时会心一笑,这些小情侣的招数,她算是见得多,赶紧笑着提醒朝瑶,
“小姐生得这般美貌,不知道是哪家爱慕您的小少爷,悄么躲着,放在上面的吧?”
她这话一出口,朝瑶倒是面色如常,只是,旁边卫淇的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
这话要是让他们大人听到了,还不得醋死。
卫淇赶紧将那花接过,拿出去,用略带警告的目光看向掌柜和领班,威声道,
“我们小姐才到晋中,哪认识什么小少爷,莫不是什么登徒子,污了我们小姐名声。”
朝瑶看那娇艳欲滴,馨香馥郁的花,只觉得心中惶惶。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世人皆知,已故的朝瑶公主喜爱梅花。
但,她现在分明是绿痕啊。
第78章 遇险
朝瑶回去, 是揣着心事的,等到晚间裴殊观下职回来时,她都还没睡着。
可这几天为了避免与裴殊观亲近, 朝瑶通常早早就睡了,只是今天, 有些睡不着,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只能闭眸装睡。
裴殊观沐浴之后,穿着单薄的亵衣而来, 身体久病未愈,近来操持之下, 瓷白面容,有些遮掩不住的疲惫。
微微扯起被褥, 裴殊观坐上床榻, 目光却落在紧闭双眸装死人的朝瑶身上, 哑然出声,
“今日怎么了,这般晚了还未入睡?”
装睡的朝瑶从而不闻,只当裴殊观未和自己说话, 该怎么装睡,还是怎么装睡。
裴殊观理了理被子, 顺势躺下, 习惯性的伸手环过朝瑶, 将她抱紧怀里,怀中的躯体却是全然僵硬。
伸手穿过朝瑶鸦青色的秀发, 替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和她分享明天的日程安排。
“晋中这边, 账簿已然查完,所有证据都指向,临舟这个地方,有问题,明日我们或许,就要启程去临舟,那里更乱一些,也没有晋中繁华......”
他抱着朝瑶喋喋不休,装死的朝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裴殊观。
裴殊观瞧她干脆利落的模样,一阵哑然。
现在的情形,和裴殊观年少时构想的,别无二致。
知晓国公府不能容纳朝瑶,裴殊观一直想的就是,金榜题名后,带着朝瑶外放,为一方父母官。
朝瑶贵为公主,虽然有些委屈她,但两人生活在一起,也算自在。
时过境迁,当时愿望已经勉强达到,但却物是人非。
原来将他放在心上哄着的朝瑶,现在看他已经不耐烦。
裴殊观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不得不承认,他受不了朝瑶给他一点脸色看。
每每接受她痛恨的目光,裴殊观心底滋味更加难受。
将朝瑶抱进怀里,裴殊观用自己的胸膛,轻贴住朝瑶秀美的薄背,嗅着他的味道,一夜好眠。
等他苏醒过来之时,魏成方已经准备好了,送裴殊观去临舟的车马。
临到上车,朝瑶才意识到裴殊观昨夜的话不是玩笑。
但远离汴京,对朝瑶来说,无论是晋中还是临舟都是一样的。
车上裴殊观端坐,朝瑶自顾自的坐在一旁,与裴殊观的距离,既不刻意远,也不刻意近,很好的把握在了裴殊观可以接受的最大限度。
柔软毛垫之上,朝瑶背靠车壁,拿着时兴话本子在看,落在裴殊观眼里,就有些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了。
伸手拿过小几下多余的软垫,替朝瑶靠上,瞧她软软的将自己窝在车上,慵懒明媚,头上还特地插了两支金簪,是裴殊观未曾见过的款式。
总之,他为她准备的首饰,一件也没见她戴过。
马车缓缓行驶着,裴殊观略微别过眼去,耐心叮嘱朝瑶,
“你和卫淇他们玩闹,关系到不大,但是临舟地方更乱,到了临舟,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朝瑶不用猜都知道,是卫淇那个大嘴巴,打的小报告,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裴殊观也并不全无脾气,毕竟事关朝瑶安慰,见朝瑶态度敷衍,如玉白皙的手指捏上她的腰,用力的掐了一下。
朝瑶不依,立即惊叫着起身,用充满埋怨的眸光看裴殊观,却对上他笑意深邃的凤眸。
若是之前,朝瑶还知道怎么对付裴殊观,他现下却有些油盐不进。
朝瑶除了气急了,嘴巴上过过瘾,也没有傻到天天故意说一些激怒裴殊观的话,那样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现在将他当成空气就行了。
朝瑶略微又退了些,将自己缩进角落,撩开车帘去看,临舟地处偏僻,从晋中通向临舟的路,格外安静。
春天来临,路边树木发出新芽,颇有一番绿意清新,这里地势开阔,有大片未曾开发的密林。
马车渐渐往深林中走去,朝瑶嗅到的空气,也越发清新,扑灭了一些,朝瑶乘车的困顿感。
只是不知为何,周围寂静,路道上除了累积的杂草,还有些碎石子,裴殊观为了避免颠簸,特地嘱咐马夫,将车驾驶得慢一些。
但碎石子实在太多,有些颠簸必不可免,朝瑶几欲作呕,只能一直将车窗打开透气。
裴殊观眉心微凝,从果盘里面取了些酸杏子给朝瑶,可还是压不下去,朝瑶只能焉了似的,将头埋在车窗口,脑袋一耷一耷的。
裴殊观在她身后,沿着脊线,为她抚顺脊背,略微昏暗的日光下,显得裴殊观的脸色异常白皙。
“实在难受的话,我们就停下来歇息一下。”
耳边悦耳的声音传来,马夫也随之停车,车外架马随伺的侍卫,却是片刻不敢掉以轻心,骑着马向四方查看。
马车终于停下,裴殊观扶着朝瑶下马车,让她透透气。
朝瑶倒是好多了,只是这天色渐晚,她不免有些担心,因为她拉慢了行程,天黑之前赶不到驿站,就只能露宿街头。
这密林太深,朝瑶一路都听到了乌鸦的叫声,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狼一类的东西。
裴殊观好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只低声嘱咐,
“不要思虑过多,放松心情,身体才会放松。”
朝瑶把着裴殊观,干呕了好一会,才慢慢好起来,裴殊观伸手去扶她上车,眼睛触及的景象之处,丛林树木一动,却寒光一闪。
就像他梦境中无数次经历过的景象。
梦里每次,他都的速度都很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朝瑶,鲜血淋漓的躺在她的怀里。
裴殊观心跳大恸,来不及反应,俯身挡去,一只利剑,以电闪雷鸣之势,劈穿寒风,急速而来。
耳边传来一阵破风之声,这箭力道极大,甚至能穿透一颗树木!
朝瑶听到了风声,甚至还没注意到,就被裴殊观拢进怀里,动作迅速,几乎是肉贴肉的撞在一起,耳边突兀响起裴殊观的闷哼之声。
外间护卫,顿时警铃大作,赶紧拉起弯弓,可有几个,甚至还未看见人在哪里,就被凌厉一箭刺破喉咙,但也因此暴露了位置。
卫淇眼疾手快,提弓,射箭,一气呵成,将对方的神枪手一击毙命,其他侍卫也有了喘息的空间,赶紧寻找掩体。
朝瑶被裴殊观压在树林之上,刚才甫被一撞,只觉得心神动荡,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有液体渗透了自己的胸口。
刹那之间,眼中闪过一抹猩红血气,如噩梦般的记忆再次回演。
裴殊观顺势一扯,拉过朝瑶躲在旁边石头之下,抵死将她护在怀里,身体却在发抖,朝瑶僵硬的低头看去,却见那箭,将裴殊观几乎捅了个对穿!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其中冒出来。
裴殊观脸庞之上,一寸寸褪尽了血色,墨色凤眸微凝,脸颊也止不住的抽搐。
外面厮杀声音不停,裴殊观挣扎着从朝瑶身上爬起来。
朝瑶凝眸看去,那箭虽然伤他得重,但还好,没有触及心脏,是从肺腑之上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