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孤的话,你们都不听吗?”
侍卫们一时哑然,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他们怎敢不听?
抬眸环视一圈,确实没有进人的迹象,几个侍卫再次小心翼翼的提醒后,转身告退,去别处搜寻。
朝瑶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几双长靴,等他们悉数退出自己的视线,关门声轰然想起,才放下心来。
眼瞧那双黑靴复又转头向自己走来,朝瑶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剔除方才慌张的余韵,正欲从榻下爬出去。
侧头一看,却见那黑靴,正定定停在她的眼前。
朝瑶动作一怔,后脖僵硬不能动,不知为何,一种莫名不好的直觉,从她的脑后升腾出来,她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阿域?”
“嗯。”,寂静之中,有人轻轻应她,“阿姊,我知道你躲在下面。”
这原本几多寻常的话,朝瑶却硬生生听得心惊肉跳,方才听朝域和侍卫对话,她太紧张了,没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可是现在细细听来,这声音却和朝域有一丝不一样。
朝域正处于换声期,声音有些少年的感觉,耳旁这声音虽然学得很像,但细细听来,还是有一定差别。
朝瑶心中猛地一跳,暗道不好,手脚并用的往里面躲,但那人已经弯腰,眼疾手快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拉,径直将她从榻底拉了出去。
光亮霎时入眼,朝瑶也看清了眼前之人,若是不熟悉,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可是朝瑶看得出其中区别。
这根本不是朝域!
她中计了。
朝瑶从地下翻转过身,正欲想跑,可面前的人,似是正统擒拿出声,几个来回,朝瑶就全然没了力气,被他钳制在手。
双手被牢牢捆在背后,朝瑶蓬头垢面,大汗淋漓,反抗不得,只能恶狠狠的看回去。
那人却轻声道,
“太子殿下不配合,大人只好派我伪装于此,引诱小姐出现,小姐勿怪。”
朝瑶被他推着往前走,心中却是大恨,如此好的一个机会,怎么就又被裴殊观察觉。
心中仍是不服,更是有些抗拒再次见到裴殊观。
她临走时,裴殊观奄奄一息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中,像是触电一般,朝瑶浑身战栗,更是闪过一丝害怕的情绪。
这次被抓,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再去面对裴殊观。
他是否会居高临下的嘲笑她的无能?
他是否会云淡风轻的评论她计划的处处破绽?
他是否会轻而易举的将她钳制,从此关进幽暗密室?
朝瑶简直不敢想,这次触怒裴殊观的后果。
上次近半个月的面具,真是给够了她好果子吃,眼盲之下,身上摔摔打打的淤青,有些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若是裴殊观这次给她带上面具,任她哀求也不拿开,将眼盲的她,控制在他的掌心,朝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知大势已去,朝瑶也不全然是软骨头,若这次,裴殊观要用手段磋磨她,那她一定不会服软。
她没做错,之前继续骗裴殊观才是不对的,他们早该分开了。
被人压制回到裴府,朝瑶咬紧牙关,微微仰着头颅,潋滟的美眸中是全然的倔强。
她被人扔进了暖阁之中,压着她来到暖阁内间。
重重叠叠的床幔之下,裴殊观并未像朝瑶想的那样气势凌人的对她兴师问罪,而是躺在床上,就连她被抓回来了,也没有起得来。
朝瑶强迫自己,激发出来的气势,在看到纱幔之下,仰躺着的裴殊观之时,瞬间偃旗息鼓。
他怎么会如此病重?齐塘的医师不是说,等他退了烧,就会好起来吗?
朝瑶惊讶的看去。
他躺在床上,薄薄的一片。
下颌瘦削,面孔近乎苍白,隐隐露出一抹青色,冰肌莹彻的脸上毫无表情,汗水濡湿的墨发,蜿蜒的贴在额头。
瑞凤眼,目光怔怔的看着床顶,眼神中传递出来的,是淡漠呆滞,仿如将死。
他睡在软塌上,像一副斑驳的油画,无力的看着床顶,生机几乎为不可闻,听见朝瑶进来了,也没什么反映。
身后侍卫放了手,朝瑶全身软瘫的跌坐在地,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朝瑶第一次见到裴殊观,尽管他伤重到不能行走,也是如神人一般优雅矜贵,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可他现在,看上去只有一片死寂,病重苍白的气息,摧枯拉朽的将他环抱。
朝瑶清楚明白的意识到,是她介入这个时空,害他变成这样。
隔了半晌,裴殊观好似意识到朝瑶来了,静静的将眸光放在她身上,喉头好似有蝴蝶触角划过,控制不住的咳嗽两下。
他淡淡的看着朝瑶,看了半晌,嘴角勾勒出一个快要碎掉的笑容,眼泪也随之流下,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气息微弱似无,嘴唇一张一合的,
“你又骗了我。”
整
他的嗓音虚浮,但这声,却是浓重的谴责,击打得朝瑶心中发颤。
他脆弱得像虚晃的泡沫,一戳就碎掉,朝瑶心中大恸。
唇瓣嗫嚅着,朝瑶受了刺激,眼底也流出一些泪来,想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唇,解释道,
“我没有要抛弃你。”
提及到心底的疤痕,再一次被抛弃的痛楚席卷而来。
裴殊观无力的眼睫轻阖,眨碎控制不住向下清流的泪水,微微转身,用背面对朝瑶。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相信了。
第82章 病重
殿内繁复精致, 红漆的拔步罗床十分华丽。
裴殊观方才病重的模样,带给朝瑶的震撼太大,几乎是濒临死亡。
她怔愣的坐在床上, 肩头松动,头也低低的垂了下来, 两只雪白的足腕之间,有金色细碎的锁链连接。
这里原本是她的正殿,可自从和裴殊观在一起后,她就很少回来居住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 竟被锁在了这里。
系统也不住叹息,劝解朝瑶道,
【先等两天,然后再好好哄哄他吧, 你既成功攻略下他, 那他肯定不会对你狠心】
朝瑶听完, 抬头询问,
“怎么哄?”
怎么哄,无非就是骗骗他,说些情话哄哄他, 将人哄好了,再说后面的事情。
系统在朝瑶的攻略途中, 也找到了裴殊观的命门, 轻声建议道,
【只要你说你爱他,做给他看, 那他什么都会听你的】
朝瑶眸光落在殿内紧闭的房门上,似乎是透过房门去眺望不远处的暖阁, 裴殊观现在正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
朝瑶的谎言,正一点点的吸干他的精血,如若再骗下去,后果朝瑶简直不敢想。
任意妄为的朝瑶,好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手指紧紧攥着被褥,一股巨大的悲怆从心中涌出,纤长睫毛微眨,泪也控制不住的掉出来,朝瑶咬着唇,拒绝了系统的提议,
“我不能再骗他了,他会死的。”
他死了,她任务也就完不成了。
脑海中的系统长叹一声,一时哑然,随后就是长久的沉寂。
朝瑶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她原本只是将这里当成一个游戏,而她要完成的任务,就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并不是她不想骗就能不骗的。
可每每会想往日风光霁月的裴殊观,因为她的介入,生命垂危的躺在床上,朝瑶心中就不好受。
如若有谁来指责她,说她对不起裴殊观,那朝瑶一定会大声反驳,说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裴殊观的事情,裴殊观才对不起她。
但是现在没有谁来指责她,只有裴殊观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看到他病重模样的那一瞬间,朝瑶就绷不住了。
不可否认,她心中泛出了密密麻麻的疼,她想躲开,想找一条缝,让自己钻进去。
手指扣弄着被褥,朝瑶抬头看这暗无天日的正殿,摆弄一下双腿,上面的锁链碰撞发出叮铃响声。
鼻子酸得想流泪,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朝瑶被关在房间里十几日,期间,都没有人来看过她,朝瑶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消沉。
这一日,朝瑶像往常一般,用过午膳便上床小憩,没想到正殿的门却打开了,朝瑶凝眸望去,来者是净植。
青年长成老实可靠的模样,在阳光之下,未垂着眼睫,更显谦卑。
朝瑶伸手挡了挡射进来的浓烈阳光,青年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殿下,公子这段时日身子不大好,时常昏睡,对殿下有所疏忽,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公子,朝瑶在心底琢磨这个称呼,现在也就只有净植,还叫裴殊观公子了。
朝瑶拿下遮光的手,肌肤在阳光之下显得苍白通透,只有上下交合的双唇显得殷红,朝瑶动了动唇瓣,只听自己道,
“他身体好些了吗?”
净植上前,身后手托衣衫的奴婢也跟随而至,他恭谨的回答朝瑶的话,
“回殿下的话,能下床行走,但毕竟受了重伤,比起以前,自然相差甚远,太医吩咐需要静养,等会儿殿下前去探望的时候,还望尽量不要与公子发生争吵,他身体受不住。”
朝瑶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脚下。
如若净植不提醒,她也是尽量不会和裴殊观发生争吵的,他实在是,病得有些厉害,朝瑶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和一干病人争个对错。
她只是想去,将那天的事情,解释给裴殊观听,不是要得到他的谅解,而是,如果他是觉得自己又被抛弃才病得这样重的话,朝瑶觉得,她解释一下,应该能给裴殊观一点安慰。
更何况,这是事实,不是她又要哄骗他。
朝瑶换上净植准备的衣衫,前去暖阁,见裴殊观,已经是春夏之际了,暖阁不再需要地暖,反而开着几扇窗户透风,有几个奴仆,低眉顺眼的守在屋前,不发出一点响动。
一靠近暖阁,朝瑶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或许是内服,或许是外敷,这药味,让人无法忽视。
朝瑶每走一步,脚下锁链便响一声,但是没有奴仆敢将目光投过来,与其说朝瑶走在庭院中,不如说朝瑶更像走在无人之际。
脚下链条叮叮当的响,因为没有人敢看朝瑶,朝瑶心中也没甚么羞愤之情了,就想着,一会儿怎么和裴殊观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进到暖阁内部,朝瑶一打眼就看见了在床上靠着的裴殊观。
屋内香炉渗出缥缈的烟,也压制不住其中的血腥味道。
他眸色浓郁,面色惨白,出神般看着前方,乌黑长发顺着脸颊滑下,冷白的肌肤渗出细密汗水,使得薄衫与肌肤相贴。
朝瑶看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阿殊,你好些了么?”
裴殊观这才好像听见了动静,侧眸来看她,病容惨白,也不似原来昳丽好看。
他眸光静静的看着朝瑶,唇角轻浅的勾出一个笑容,
“是要好一些了。”
旁边净植将裴殊观马上要用的药,闷声递到朝瑶手上,裴殊观眸光落在她身上,朝瑶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反应过来之后,药碗已经拿在了她手上。
朝瑶局促的拿着碗,在裴殊观清凌凌的眸光中靠近,脚底锁链哗啦啦作响,裴殊观却无动于衷。
朝瑶敛眸看手心的药碗,褐色汤汁在白底瓷碗中晃荡,浓重的苦涩味道溢出,熏得朝瑶心中都泛出了密密麻麻的酸。
朝瑶坐在床侧,拾起汤勺,向着裴殊观喂去。
裴殊观体弱,时常要喝药,朝瑶之前为了攻略裴殊观,也时常在他面前各种献殷勤,没少替他喂药。
可是这一次,朝瑶看着裴殊观这样虚弱的模样,她的手僵硬得像是木偶假肢似的,半点使不上力气。
一勺汤药堪堪喂下,裴殊观就颤抖着身子咳了几下,身形摇晃得像秋风中吹落的枯叶。
他伤到了肺,被整个贯穿,胸口灼灼的疼,时不时就想咳嗽两声。
如果朝瑶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为了保护她伤的,朝瑶心中更不是滋味,伸出喂药的手停顿。
几欲张口,终于还是将话说了出来,尽管现在说这话,显得她在开脱。
“阿殊,我有事情和你说。”
裴殊观目光泠泠的看向她,里面有些虚幻的破碎,淡白的唇瓣微抿。
裴殊观侧过头,蝴蝶一般的睫毛轻颤,嗓音嘶哑,语气平淡,像亘古吹来的风,
“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她,只要她能陪着自己就好。
其他的,裴殊观已经想通了。
他不奢求了。
裴殊观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朝瑶是能看见他脖颈肌肤上,微微突出的美人筋,和眼睫上濡湿的泪花。
强硬咬着后槽牙,朝瑶一鼓作气的强调,
“我要说。”
朝瑶手中的药碗,被声音激得发荡,泛起一层层潋滟,朝瑶被这浓厚而苦涩的药,熏得眼睛疼,
“我那天是真的替你买药去,后面回去的时候,看见有人去救你,并没有真的不顾你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