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委屈,
“我也害怕你出事。”
裴殊观的咳嗽,更加沉重起来,一声声从胸腔中传出来的一般,裴殊观忍着胸腔灼热的疼痛,强烈的起伏一下。
激烈的咳嗽之后,裴殊观的额头的发都被濡湿,苍白纤细的手指拽紧被褥,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咳嗽之后,裴殊观忍着胸腔的灼痛,伸手扶住胸口,眸光定定的看着朝瑶,
“你若真心害怕我出事,就好好的陪在我身边,其他的,不必再提,也不必再说。”
朝瑶一股脑要说的话,对上裴殊观的眸光,他眼底似有血色,忽明忽暗。
却突然哽住,她眸光审视裴殊观,上下扫视,却无力的发现,裴殊观完全不信她。
当她开始真心诚意,预备再不对裴殊观说谎的时候,裴殊观却已经不相信她了。
朝瑶纤长睫毛眨碎眼角的泪花,手指几欲颤抖,却张不了口,和他争吵。
裴殊观靠在床侧,头微扬面对朝瑶,唇瓣一张一合,
“朝域会永远留在京城,继承大统,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对我,但是我想,只要他永远在这里,你也应当不会走,顾廷芳在京城成家立业,还有你的舅舅,都在京城,我能够保护你,即使奉献我的生命也在所不辞,你又为何一定要走?”
他的声音,如同破旧风箱一般残破,可语气却不容置疑,眸光定定的朝朝瑶看来,
“又为何,一定要将我舍弃。”
他的声音,敲打在朝瑶耳旁,击得她浑身发颤。
“舍弃”二字,实在太重,让朝瑶联想到,幽暗密林中,没有生息的裴殊观倒在地上,任由走兽昆虫,撕咬他的身躯。
见朝瑶肩头耸动,痛苦挣扎,裴殊观也停住未尽的话语,那些话,每当提及一次,他就心痛一次,淡白色的唇瓣渐渐抿直,胸口的疼痛,抵不上心头疼痛的万分之一。
裴殊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陷入如此爱欲,无法自拔,痛苦却让他更加清醒。
尘埃落定般,裴殊观伸手抓住朝瑶的手,药碗被他碰到,砸在地上,溅起褐色汁水。
裴殊观手指向床头小几,朝瑶用来割断白绫的匕首,静静躺在那里。
他挣扎着坐起来,咬牙下定决断,身体几尽颤抖,急促的呼吸着,目光灼灼的抬头看向朝瑶,眼底似有干涸的血迹。
“霍侯堂前,如你当初所言,若你能杀我,我们就此两断。”
“若你......不能,此生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裴殊观将那匕首塞进朝瑶手心,朝瑶甚至能感觉到裴殊观手心的湿意。
他血色眸光像钉子一样,刺进她的心里,
“你预备如何?”
第83章 阮禾
“你预备如何!”
裴殊观爆呵一声, 目光锐利的看向朝瑶,脖颈上经脉凸起,浑身都紧绷着将气势爆发。
朝瑶心中猛然一怔, 竟握不住那刀,手指颤抖, 哐当一声,那匕首滑落在地。
朝瑶盯着裴殊观,双唇嗫嚅,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眼泪控制不住的沿着漆黑的眼眸下流,
“我没想伤害你。”
裴殊观冷静克制的看着朝瑶, 审视她的神色,目光凌厉如尖刀, 扶着胸疾咳两声, 微微拉平了唇角, 目光冷然警告,
“你若真的不想伤害我,就别离开我。”
“否者,无论你做什么, 对于我来说,都是伤害。”
他咳得更加厉害起来, 肩头耸动, 一阵嘈杂之后, 终于平静下来,收回了凌厉的目光, 室内一下变得悄无声息。
净植也适时端来一碗新的汤药,白玉一般的瓷碗里, 新鲜熬煮出来的汤药,烫得朝瑶指尖雪肤发红。
朝瑶坐下,沉默无言的将汤药喂给裴殊观,一勺一勺,缓慢而又僵硬,朝瑶眉头低敛,想了半晌,还是承诺道,
“我不会再走了。”
此情此景,无论如何,带着朝域走,再也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或许,她应该留下来,认真梳理其中的问题,多花一些时间也无碍,在这个世界多呆几年也无碍,总之,不能再一次次的欺骗裴殊观了。
她再不能向他说谎,他经受不住。
听见她这样说,裴殊观淡漠的抬起眸子看她,肤色惨白,眸光静静的,带着浓郁的暗色,朝瑶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经历过这么多后,朝瑶眸光闪闪,像是卸力一般,
“我保证。”
床榻之上,裴殊观陷在柔软的床铺中,墨发从瓷白脸庞垂落,因为刚才的疾咳,他脸上浮现出一层潮红。
裴殊观淡淡收回眸光,盯着朝瑶送过来的汤勺,浓密眼睫包围下,眼眶渗出一点微红,眼睫也有一点湿润。
终于是压下了心中起伏的异样,冷硬道,
“不需要你保证,我会看好你。”
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信她了,或许,屏蔽掉这些甜言蜜语,将她困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话一入耳,似乎有一阵凉气从脚底生出,朝瑶动作顿住,意识到他语气中的狠厉之后,朝瑶僵硬不能动。
诚心保证却被这样对待,朝瑶心底也有些委屈。
遂不再就此时多言,只固执的,将一勺一勺的汤药喂到他的唇边。
“不要想这些了,好好养好身子为主。”
“少忧虑,多进补。”
裴殊观静静看她半晌,看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咽下唇齿之间的苦涩汤药,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朝瑶替裴殊观喂完了药,就被带回自己的正殿。
想来也是,裴殊观现在身体上了元气,需要静休养病,总不可能将自己日日放在他跟前气他。
但就算朝瑶不被要求裴殊观同处一室,监视她的人,可半点不少、
屋内屋外,密密麻麻围满了人,还有脚上这镣铐,虽然不太能起到限制她行动的作用,但走到哪里,无疑都是个亮点。
她根本就跑不掉。
而且现在,朝瑶是真的不想跑了。
本来以为带走了朝域,裴殊观会好过一些,直接坐上皇位,或者扶持其他皇子,朝瑶都无所谓。
没想到,一次次尝试,裴殊观却伤得越深。
朝瑶原来觉得这只是个游戏,所以伤害别人,也丝毫不心虚,但是现在看到顾廷芳因她娶妻,裴殊观因她重伤,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漫无目的的在庭院内行走着,待到走近了正殿,有奴仆率先替朝瑶打开房门,朝瑶抬腿,小心翼翼的在锁链的制约下,缓慢进屋。
可目光所及之处,花瓶上居然插了一束新鲜的梅花。
鲜红的梅花娇艳欲滴,在青色瓷瓶的映衬下,更显美艳。
看到梅花的那一瞬间,朝瑶几乎是瞬间,就想起那日,在饰品店里看到的那一束梅花。
可这已经是春日,怎么还会有梅花?
朝瑶紧紧盯着那梅花,眸光偏移,看向身边伺候的婢女,警惕的询问道,
“是谁送来的梅花?”
婢女也看向那只,春意盎然的梅花,似乎已经有些幽香萦绕在她鼻端,恭谨的回朝瑶的话道,
“今天府邸门口有人走街串巷的卖花,管事婆子知晓小姐喜欢梅花,遂买了些放着。”
这话好似无破绽,但是反季的花,必然是花大价钱娇养出来的,贸贸然拿出来走街串巷的卖,也太奇怪了。
朝瑶别开眸光,不再去看那花,转头走向自己的床铺,静静的坐了下来,开始仔细回想,与她有交集的人还有谁。
朝瑶左思右想,可这人太神秘,除了一束花,半点不露出马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谁。
而被□□这段时日,朝瑶除了每日被净植请去暖阁,陪裴殊观用一顿饭,或者服侍他用一次药之外,大多时候,都在自己的正殿度过。
她独自在殿内的时候,只好拿书看,或者偶尔插花,跟着侍女学学绣花来打发时间。
两人沉默又安稳的相处着,之前的事,两人都不会主动开口提,但是朝瑶总觉得,自己和裴殊观,终究因深林逃亡那事,有了隔阂。
或许在他心底,她解释的那些话,也只是哄他,来以此筹谋下一次的逃跑。
朝瑶没办法改变裴殊观的想法,也不想强硬的与他争吵,将他说服,只能等待时间将那些事情淡忘。
但是渐渐的,自从裴殊观能下床行走后,好像就繁忙了起来。
朝瑶也会劝他两句,让他好好歇息。
不过,据说净植说,是北边又打起仗来了,他们好似知晓了裴殊观病中,遂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席卷而来。
非但如此,稍南一点的地方,还出现了一种瘟疫,在百姓当中传播,虽然致死率不高,但是传播率极强,一旦得上,上吐下泻半个月,毫无办法,极大的引起了各处恐慌。
朝域监国,处理不了接连而来的祸事,所以,裴殊观不得不拖着病体,除了时刻关注前线的战事外,还要找寻名医圣手,研制瘟疫解药。
他的劳累,朝瑶是亲眼目睹过的,一身病骨,支撑着历朝的江山。
在这个时候,纵使朝瑶觉得脚上的锁链叮叮当当响个没完很是讨厌,稍微迈大点步子,脚腕都会被金属圆环扯得生疼。
但是出于愧疚,亦或表现诚心,朝瑶仍没有在裴殊观面前提,要将脚上的镣铐去掉。
比起被带上面具的那个时候,这镣铐已经算好得多了,朝瑶苦中作乐的想。
如果,这样能让他安心一点,那朝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介意。
委屈一点就委屈一点,现在已经不是能够作闹的时候。
而没过多久,朝瑶也在府邸里看到了朝域,他前来和裴殊观议事。
在面临国家危难的时候,他似乎变得沉着了下来,也收起了他桀骜不驯的利爪。
“阿姊。”
少年的目光落在朝瑶脚上的锁链上,层层纱裙掩映下,那锁链依旧刺眼。
府邸里的人,皆是回避,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明目张胆的看过朝瑶腿上的镣铐,朝瑶一时有些窘迫。
“只是一时。”
朝瑶抿着唇,不顾发烫的脸颊,简短的答道。
朝域却别过双眸,目光里有些自弃的意味,
“是我不好,明明你......”
明明阿姊都跑出去了,是他拖后腿,才害得阿姊被抓。
朝瑶听他道歉,也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这并不怪朝域,朝瑶后来才相通,若是她一个人跑了,在系统的帮助下,肯定可以让裴殊观再也找不到她。
但若她要回京城与朝域聚头,对裴殊观来说,无异于瓮中捉鳖,所以这并不怪朝域,要怪就怪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不要说这些了,你们先忙自己的事情,一会儿进去,不要与裴先生争吵,他近来身子不太好。”
“后面的事,以后再说。”
“嗯。”,朝域紧紧盯着朝瑶,应声的同时,心中又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无奈感,家国之事他处理不好,姐姐他也保护不了。
朝域转身正欲走,突然想起什么,停顿下脚步来嘱咐朝瑶,
“阿姊,最近天气暖和起来了,南边那边起了瘟疫,太医署去查询过了,发现好似是一种小型蛊虫,从手口入体,你最近的吃食和用水,一定要注意清洁消毒。”
“蛊虫?”
朝瑶眉心紧拧,忽而想起她埋在身处的小说剧情,滇南...蛊毒....阮禾......
那个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被她伪装成圣子送入皇宫,替她打击朝华。
朝瑶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重生后,好像再也没听过这个人的消息。
可是现在,朝华已经死了,齐贵妃也疯了,阮禾又为何作乱呢。
朝瑶敛下眉目,心底思绪越发混乱,抬眸看向朝域,
“我会好生注意。”
想了又想,尽管现在说出来,朝域相信的概率很小,但是朝瑶,也打定了注意,留下来,从中说和,抿开殷红的唇角,朝瑶目光沉沉的看着朝域,
“其实,妙生他,应当不会和你抢皇位,他的意图,也并不是控制你。”
选中他,成为太子,朝瑶想,这其中和自己,应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偏偏,众多皇子中,朝域年纪最小,在官场沉浮中无所作为,而裴殊观又功高盖主,朝域活脱脱的被衬成了个傀儡太子。
再加上,朝域又因为失去了姐姐,对裴殊观成见更深,才会在后来,对这位昔日的恩师刀剑相向。
朝瑶看着朝域,眸光闪烁,轻声道,
“他并不是权欲深重之人,也和我说过,会让你继承大统。”
朝域低下眸光,错开朝瑶看过来的眼神,自裴殊观远离京城的那一日起,就让渡了一些权利给他,这些天处理国事,他也体会到了裴殊观的不易。
可近十年的成见,无论是谁,都是将裴殊观放在第一位,谁看他的眼神,都像看一只可怜的落魄狗。
这些年的经历,哪是一句话就能说得开的呢。
谁知道他孤零零长大,刚有了亲人,又被杀害的感觉呢。
尤其是,裴殊观害死了阿姊,舅舅却丝毫不芥蒂,还将自己手上的权利,让渡给了裴殊观,自裴殊观抱猫成亲后,舅舅看裴殊观的眼神,比看霍周戎还亲。
除非裴殊观将所有的一切交还与他,交还于历朝皇室,又或者,他可以掌控这一切,但是放自己和阿姊离开,否者,朝域没办法放下心中的芥蒂。
裴殊观已经是天纵奇才,但他不能,什么都有吧。
朝域敛下眸光,少年的脸上一派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