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明媒正娶?她不就是个乡野女子?”贺良弼渐渐没了耐性,“你真正的父母在洛州,我们开口承认的,才是你的正妻。”
贺勘料想到事情不会简单,可是没想到贺良弼身为官员,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不说孟元元根本不是乡野女子,即便是,又怎样?他喜欢她,品性、举止,每一处。
“秦家二老亦是父母,养育之恩大过天。”他毫不退缩,据理力争,谁也不能让他放弃她,“我若只拿他们给我定下的妻子当妾,那我便是不仁不义!”
“啪”,案面上重重一声响,是贺良弼扔了手里的书册。
更不用说脸色现下是如何的难看,家中没有哪个子女敢如此忤逆他,当下便消耗掉唯一的耐心:“你当真不知道,还是在这儿给我装糊涂!”
贺勘不语,眸底几分讥讽。
“你的婚事,京城的伯母有意帮你操办。”贺良弼也就干脆直说出来。
他认为说到这儿,贺勘自己心里会明白。和京城贺家有了联系,必然后面仕途一片坦荡,那些并不是一个乡野女子能给与他的。
“是说让我像父亲你一样,”贺勘对上贺良弼,凉凉道,“抛弃发妻。”
贺良弼怔住,一双浑浊的眼中竟是怒气:“逆子,你你……”
他气得嘴唇发抖,手指着贺勘,竟是说不出话来。突然,脑中也就出现那个一身青灰道袍的身影。
在外面等着的蓝夫人,一听动静儿不对,赶紧进了书房。
“父子俩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她站去书案前,劝了声,“老爷这才回来,总想着把孩子们都骂一遍。年节了,知道的说你是严父,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整天就吵吵。”
蓝夫人笑笑,试探看了贺良弼的脸色。她深知这个男人极好面子,很是在意自己的名声。
果然,贺良弼强压下怒火,可还是扔出一声,“回去闭门思过,不准再出去。”
兴安一直等在外面,看着贺勘出来之后,跑了过去。
“公子,还要去南城吗?”兴安问。
现在已经是巳时,为了等贺良弼,贺勘浪费了些功夫。南城那边,郜家说不定已经去了古家,已经开始定亲仪式。
“去。”贺勘往储安院的方向走去,“你去准备,一会儿让车在后门等着。”
他与她约好的,不能食言。想着尽快回去换一件衣裳,就赶去南城。
兴安称是,飞快的跑开去准备。
这厢,贺勘收拾好,就往平日走的小门出去。才走到一半,就见兴安慌张的跑过来。
“公子,府中马车都要用,腾不出来给咱们,”兴安气喘吁吁,试探着看向贺勘,“还有船,也不能用。”
贺勘皱了下眉,怎么能猜不到缘由。是贺良弼,用这种方式敲打他罢?
“牵马,”他脚步不停,径直推开墙下小门走了出去,“正也比马车快。”
兴安犹豫:“可是骑马太冷,渡头也不一定有船。”
“快去。”
。
南城,古家。
定亲仪式已经妥帖,正厅里,郜英彦与古妱娘相互交换了信物。
下面就是古家安排的定亲宴。男宾留在正厅坐席,女宾则请去内院,用完这顿晚膳,可说古妱娘从此便成了古家的媳妇儿。
孟元元从大门处收回视线,面前一个婆子,正热情的引着她往内院去。
“今日家里忙,希望没有怠慢娘子。”婆子客气道。
孟元元笑着回道:“妈妈客气,都很好。”
正要拐过回廊的时候,听到大门处管事的一声“有客到”。
孟元元看过去,就见着熟悉的身影跨步进来。而他也是第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贺勘对主家客套几句,随后绕过回廊,走到拐角那儿。
“我应该赶上开席了,是罢?”他对她笑,细长的眼睛变得柔和。
孟元元看着他,注意到他额角沁出的汗:“要过江来,想必比较麻烦罢。”
“不会,我有车有船,何来麻烦?”贺勘手过去,为她整了下斗篷缎带,“这种场合,我自然是要陪你一道的。”
第63章 第 63 章
“你的头发。”孟元元手指指着自己左额头, 示意着。
她看他不但额头有些汗,甚至发丝还散下了一缕。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他,一向他都把自己收拾的利索清爽。
“哪里?”贺勘手指落上额头, 结果那缕发丝直接拨乱。
孟元元抿抿唇,拽了下他的袖子, 往旁边指了指。贺勘会意,与她一起下了回廊,到了一处没人的墙下。
这里避风,晌午的日头照着, 身上竟觉得温暖而舒坦。
“公子把头低一些,我给你整理。”孟元元仰着脸, 因为他是在高出她太多,脚尖不由就垫高起来。
她细细的手指抹上他的发丝, 抿着给他收上去。这样近的看, 才觉得他的发根本就很乱。
贺勘手掌过去握上女子细腰, 如今哪怕她仅仅一个平常的动作,都觉得赏心悦目,喜欢不已。
“元元,叫相公罢。”他微微一笑, 手指扣上她的后腰,忍不往自己带近一些。
孟元元手心一抖, 差点儿将他的头发扯乱, 眉心一皱:“别这样。”
被别人看去, 可就闹大笑话了。
贺勘嗯了声,不再去捏她, 身子半蹲下,与她平视:“这样好罢?”
一张俊脸陡然凑到眼前, 孟元元不由抿唇一笑,不再与他言语,手里利索的帮他收好了头发,并重新束了冠。
“江上风大,可能下船的时候吹乱了。”贺勘站直身子,与她说着。
孟元元未有多想,往后退开一些:“该入席了。”
两人在墙下分开,一人前往前厅,一人前往后院。
古家安排的酒席很是讲究,因为和郜家都在海上讨生活,所以桌上不少南洋菜,还有西洋的酒。没见过这些宾客,大呼惊奇。
女宾席上,孟元元隔着古妱娘比较近,如此就看清了人的模样。正如郜瓶儿所说,人姑娘真的是清新秀丽。
“元娘,喝一杯罢,”郜瓶儿往孟元元手里塞一个酒盏,自己脸上红扑扑的,“大喜的日子,沾个喜气儿。”
孟元元道声好,喜酒自然该喝的。她端起酒盏,隔着几人对古妱娘一敬,当是祝福。后者羞涩一笑,亦是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阿妱姑娘真好看。”孟元元道了声,便也就喝干了杯中酒。
郜瓶儿脸上得意,又帮孟元元添了一盏酒:“那当然。”
晌午的定亲酒席下来,郜家便会带着古妱娘回一趟郜家,给郜家这边的亲戚认一下,这是郜英彦将来的娘子。
是以,晚上还有一场郜家的酒席。
往郜家走的时候,孟元元是和贺勘一起的。
她总以为他这样的郎君,是高高在上的,对任何人都很是疏淡。却不想他会来这种场合,还说要吃晚上郜家的酒席。
终于,两人能捞着单独说话。
“兴安没一起跟着过来?”孟元元问。
“我让他去做事了,”贺勘走在街道外侧,身上是宽大的斗篷,“来人家做席,总不好多带一张嘴,你知道他有多能吃的。”
闻言,孟元元抿唇一下,兴安大概不会知道,他那位总是严肃的主子爷,会私下里这样说他。
“元元,”贺勘脚步稍慢,转脸看着妻子,“等我几日,我一定能办好。”
孟元元看他,其实心中也明白,有些事情并不会简单。
见她不说话,贺勘伸手去攥上她的手:“我想好了,年节后我们离开洛州,去京城。”
他不会让她留在洛州贺府,只不过现在是必须过这一关。他要春闱,户籍上不能出问题,也就是说,做回贺勘的那一日,便一辈子会是这个身份。
所以,他必须让孟元元的名字写进族谱中,做他名正言顺的妻。以后,她随他去哪儿,做什么,那都是理所应当。
“春闱在即,公子该静下心来温书了。”孟元元劝了声。
仔细想想,自从南城水匪这事儿开始,他几乎没动过书本。春闱何其重要,这显然是不行的,如今还在为她这件事操心……
“知道了。”贺勘眸中一软,指尖抠了下她软软的手心,“全听娘子的。”
明明前一刻还在认真谈事情,这厢就开始不正经。孟元元转回身来,低着头迈步往前走。
才走出两步,面前探过来贺勘的手,手心一摊。
“我从酒席上给你带回来的,斑斓糕,”他道了声,“你尝尝看。”
孟元元盯着他的掌心,正好包裹的粽叶散开,露出里面一枚方方正正的绿色糕点:“斑斓糕?”
很少见绿色的糕点,像漂亮的翡翠。她拿来自己手中,指尖一捏,糯糯软软的,能闻到一股清新的叶子一样的香气。
贺勘手一空,手臂收回落下到自己腰侧:“南洋那边的糕点,只有我们那桌席上有。你爱吃甜,我就给你抢了一块。”
“抢?”孟元元噗嗤一笑,笑弯了一双明眸。很难想象,他能做出这种事。
“自然是抢的,因为盘里统共没几块,”贺勘确认道,随后笑笑,“郜英彦坐我边上,下手就慢了,结果没抢到。”
好像自己也觉得此举荒唐,他摇了下头,可嘴角就是抑制不住的上扬。
孟元元看着手里糕点,突然想到,郜英彦或许也是想要给古妱娘抢的。
她轻轻的咬了一口,应该是糯米做的,但是有一种独特的叶香,很是好吃:“淑慧还好吗?”
还以为,他这次过来会领着秦淑慧,结果只有他自己。好多日子不见,心中对那个体弱的小姑有些惦记。
“她挺好,吵着要来看你,”贺勘道,“你也知道她那身子骨,我便没让她出来。”
孟元元想想也是,点了下头:“是该注意些。”
总想着,有一个方子能彻底给秦淑慧治好,从小到大就是在药罐子泡着,着实叫人心疼。至少养好了身子,以后到了年纪,议亲也顺当。
相比古家,郜家这边更是热闹,前厅足足摆了三大桌,后院儿也有两桌。
郜夫人牵着古妱娘的手,给她把家中亲戚介绍了个遍。商贾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定了亲的娘子可以大大方方见客人。若是世家,那姑娘总得放在闺阁中到最后出嫁那日。
酒席散时,天早已黑透。
郜英彦把自己的未婚妻送回了古家,平常那样爽朗直接的男子,如今对着娇小的古妱娘,略显笨拙的护着。
后面贺勘也准备回去,从郜家出来,租赁的马车等在街对面。
“风有些大,路上小心。”孟元元叮嘱一声。
所幸贺家的船够大,江上浪头大些也没关系,若是小船应当会不太稳当,更别说是夜里。
“嗯,”贺勘点头,“天冷,你也早些睡。”
两人相对而站,在那处无人的墙下,彼此道别。他执起她的双手,唇边吻上她的指尖。
“我回去了。”他晃晃她的手,笑着道。
孟元元嗯了声,慢慢抽回自己的双手。随后,看着他转身,走过街去,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南城街道,拐上了渡头。此时的渡头一片漆黑,只有江边一盏小小的火光,是一叶篷舟。
贺勘下了马车,径直走向篷舟,撑船的船夫随即站起来。
“公子,起风了,江上浪大,要不等明日渡江罢?”船夫道。
这船是白日里贺勘租下的渔船,已与船夫讲好,晚上将他送回江北。他往江里看了眼,船夫的话倒是不假,眼看着江水开始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