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似亮着毒牙的蛇,毫不留情地挥向月无涯,月无涯只得空出一只手,凭掌力推开小鬼。
可身后女鬼又披头散发地扑上来,女鬼五指指甲血红细长,月无涯闪身躲避,但在三者夹击之下,免不了被女鬼划破了衣裳。
溶洞下方火海炼狱,上方交战,月无涯周身发出神光,镰刀和五爪攻击到神光,便发出刀兵之音。
京年年握住桃夭剑,踏着虚空冲向月无涯身边。
她将灵力凝在腿部肌肉上,凌空一记飞踢,将女鬼踢了下去,跌落在尸儡的火海中:“我回来了。”
月无涯拧眉:“你怎么只着内衫?你的法衣给南宫雁了?”
京年年回嘴:“你的衣裳不也被女鬼划得破破烂烂的?”
二人此刻皆是衣冠不整,默契地停下了对对方的语言攻击,背靠着背联手御敌。
“月无涯,你可有找到应对之法?”
月无涯道:“跑是上策,只是我们跑了,这些尸儡恐怕会祸害凡世。”
京年年冷静道:“那就打吧。”
“这些尸儡主要受女鬼操纵,小鬼本体是婴灵,只是跟着母体一起,饮人血肉,食人怨气,才长到这么大,要破局,关键在女鬼身上。”
“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鬼怪,女鬼怎么打,御雷柳有用吗?还是我念一段佛经超度一下。”京年年这些年学的皆是斩妖除魔的功法,鬼怪这种虚妄之物,修真界的人一般并不会干预。
幸好,月无涯是一本古董级别的百科全书。
月无涯:“御雷柳只能驱赶辟邪,不能伤到鬼怪的根本,得按照佛修的方法来。”
“不会真要念佛经,设祭坛贡品吧?!”
“有当然更好……但我们条件有限,先从帮她解脱痛苦,安抚怨恨做起吧。”
京年年:……她现在去找自己的佛修朋友还来得及吗?
小鬼见自己的娘亲在火海中久久没有上来,凄厉地惨叫一声,扛着镰刀甩向京年年。
京年年挽起剑花,和镰刀短兵相接,挑落了镰刀。
小鬼气急,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京年年的胳膊,京年年一记手刀落在小鬼的后颈上,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
小鬼张着嘴想咬京年年却反被钳制,他挣扎了几下,然后大哭起来:“娘――”
这样扑腾的小鬼,其实和普通的孩童没什么区别。
如果忽略他那一嘴鲜血的话。
火海里的女鬼爬起身来,她浑身都带着火焰,跳起来要夺走被京年年捉住的小鬼。
女鬼逼近一寸,京年年就往后退一尺,女鬼前进一尺,京年年就退开一丈。
这样阴森的暗河溶洞中,京年年和女鬼开始了追逐战。
女鬼吞食了不少人的血肉和怨气,光就速度而言,和京年年不相上下。
但京年年的体力必然比这虚头巴脑的女鬼好上许多。
她向月无涯传音:“帮我看着尸儡,别让他们咬上我。”
“好。”月无涯没有多问,抬手用火焰击退她沿途行成障碍的尸儡。
京年年一边跑,一边对后面紧追不舍的女鬼喊道:“我并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
女鬼发出像是指甲磨在墙壁一般尖锐}人的声音:“那你放了我的孩子!”
“我放了的话,你能别这么激动吗?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聊一聊?”京年年想着月无涯说的话,苦口婆心地劝说女鬼。
她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怎么帮女鬼脱离苦海?
京年年放风筝似的遛着女鬼绕着溶洞转了几十圈。
女鬼到底是力有不逮。
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少了几分尖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的想帮你。”京年年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停下步子,但还是掐着小鬼的脖子,“我要是不想帮你,早就一走了之了,在这里和你耗什么?”
女鬼冷笑一声:“你们这些阴险虚伪的人,你是怕我操纵这些尸体跑出去吧?”
京年年没想到这女鬼思维竟然如此清晰,她吐了吐舌头:“看来你还有神智在,那就当是个交易吧。”
小鬼不安地在京年年手底扭动着。
女鬼阴恻恻地盯着京年年看了一会,女鬼半边的脸都毁了,连眼珠都浑浊不堪,这样的目光,看得她后背发凉。
京年年无奈地松开了小鬼,小鬼转头就想咬她,被京年年拍了张符在脑门上。
“我已经放了你的孩子,够诚意了吧?这个符只会限制他这段时间的行动,过一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
女鬼张开五爪,对小鬼勾了勾手,仅仅被符封住动作的小鬼转瞬间就到了女鬼的身后。
果然是依赖母体生存的婴灵,像是女鬼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招之即回。
“跟我来。”女鬼慢慢地飘到溶洞深处。
这是答应了。
京年年计划得逞,兴奋地对月无涯招招手。
镇压着无数尸儡的月无涯松了手里的劲道,在京年年和女鬼达成协议的时候,这些尸儡又变回了无知无觉不会动弹的普通尸体。
月无涯落在京年年身畔,传音道:“御柳枝随时准备好,鬼怪之约不可尽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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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他们跟着衣衫破烂的女鬼穿过漫长漆黑的隧道。
周遭的温度一降再降, 溶洞内的水结成冰凌倒挂在岩壁上,没有人说话,只有行走间衣物摩挲的声响。
又行数百步, 终于豁然开朗。
眼前的小溶洞内红绡软幔,冰纹裹顶塌,赤柱卷月案,地上摆着几盆花草,还造了个假窗扉, 瞧着竟是与寻常凡世的屋子没什么区别。
没想到女鬼食人血肉,却在住所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
京年年抚过桌案, 因为此间温度过低,桌面上结了一层寒霜。
女鬼飘到床榻边,撩开帷帐, 弓起身子抬了抬被子。
床榻上, 有一具成年男子的尸体, 眉目清隽, 端看样貌, 保持得竟是与活人无异。
京年年问道:“呃……这位鬼姐姐,这屋子是你整理成这样的吗?”她没有直接问那个男性尸体的事情,怕刺激到女鬼。
女鬼用她那尖锐的声音答道:“是, 这是我按照和相公曾经的婚房收拾的。”
女鬼眼珠浑浊,对着床上的尸体笑道:“相公说过,这是我们的家,家没了, 我再造一个也不是难事。”
这一切确实装扮得很像普通凡人的房间, 然而与之最格格不入的, 却是已经死去, 形容可怖的女鬼。
京年年心中大概有了猜测,上前一步:“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女鬼阴恻恻地笑着:“我告诉你,你会帮我?”
“我会尽可能帮你实现未竟的心愿。”京年年答道。
“好。”女鬼抬手扶了下散乱的发髻,“那我便告诉你。”
女鬼的半张脸已经没有完好的皮肤,此刻一笑,将牙龈牙根都露出来,唾液混合着鲜血流下,瞧着诡异非常。
她慢慢走近京年年和月无涯,猛地抬头,朝着他们脸上吐了一口浓厚的黑雾。
他们反应并不慢,当即携手后退了数十步,然而黑雾如影随形,速度更快,几息之后已至眼前。
月无涯拉住京年年的手:“快,拿出来!”
京年年懂他意思,取出御雷柳枝,为二人造出了一圈屏障。
可这黑雾古怪,御雷柳竟是没能拦住,黑雾穿透屏障弥漫四溢,此间鬼相已开。
他们昏倒在地,陷入了女鬼织造出的梦境。
女鬼舔舔猩红的唇舌,五爪弯折,伸向京年年的心脏处。
有了修仙者的心脏,她的功力就能更上一层,总有一天,她能复活她的相公。
五爪碰到御雷柳的屏障时,女鬼的爪子齐齐断裂,金色的气浪将她掀翻了一丈远。
女鬼失去了那一口包含她毕生修为的鬼雾,被御雷柳伤害的部分无法痊愈,只能隐忍痛苦地嚎叫着,叫着叫着,她又嘻嘻索索地笑了出来。
她爬到床榻边,痴痴地看着帐中的男子:“相公,他们撑不了太久,再过一会儿,我就能喂给你新鲜的心脏了。”
*
京年年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体内似乎有陌生的意志想控制她,但她精神力经过太阴真火的淬炼,远非常人,几息之后,就夺回了精神的控制权。
她正躺在一张床上。
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床上有个人正抱着她。
她心情复杂地侧头看了一眼,男子也睁着眼直愣愣地看着她。
男子的样貌和女鬼溶洞中的不知名男尸一模一样。
可这男子是活的,眼睛还异常明亮有神。
【咳,是我。】
哦,这熟悉的语气和音调。
是月无涯。
京年年:【我猜到了。】
她顿了顿:【先把我腰间的手拿开?】
月无涯略有尴尬:【拿不开。】
京年年怒道:【你揩我油?】
【严格来说,不算揩你,你现在用的是女鬼的样貌。】
【……】
算了,他不松手,她走。
可京年年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挪动这副身体半分。
京年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连神识都放不出去,似是困在了身体中,她只能尽量转动眼珠子,让自己的余光看得远一点。
入目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和之前在秦家村住的无甚区别。
她传音问道:【这是幻象?】
【是厉鬼织梦,类似于民间传说的鬼压床,不过这女鬼怨气冲天,远非寻常梦魇,怕是魔魇,就如同修仙者的幻象阵法,要是你我都死在梦魇中,现实中的我们也会死去,唯一破除的办法就是找到方法破阵。】
京年年平躺在床上:【我们现在只能传音说话,动都不能动一下,难不成用嘴炮破阵吗?】
月无涯道:【能传音不错了,普通人被魔魇困住,意识都保持不住,直接神魂消散也是有的,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我……】
两人话还未说完,门外传来声音:“沈大夫!你和你家娘子可起了,咱们村今天中午摆了流水宴,答谢沈大夫义诊之恩呢。”
月无涯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了,他抬手替京年年撩了下额发,温声道:“夫人,你再歇会儿,我去看看。”
京年年嘴角抽了抽,也不受控制地说道:“……好,相公。”
月无涯僵硬地走到门口,打开门道:“原来是村长,昨日多谢您分出一间屋子给我夫妻二人小住。”
“小事,沈大夫昨日替我们秦家村的村民义诊,未收一分钱,还赠了许多药给我们,我们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村长探头探脑道,“您夫人呢,中午可方便来?”
月无涯有些问难,回身问道:“夫人,你意下如何。”
京年年听到自己说:“我虽怀着孕,但村民盛情难却,我与你一同去吧。”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小腹隆起,看着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月无涯回道:“既如此,中午我会带夫人一同前来,刚好村长来了,我有一事要询问村长,昨晚我与夫人商议了,此间远离尘世,民风淳朴,我们打算在此长住定居,请问出钱请村民盖一间房需要多久?”
村长干瘦的脸笑出褶子:“一月便够。”
月无涯周全地行了礼,取出一个钱袋,里头银两相撞,发出叮当脆响:“劳烦村长找些村民帮忙盖间屋子可好,剩下的钱便是我和夫人租住在这里的费用。”
村长接过钱袋,打开一瞧,笑开了花,也不推拒:“沈大夫好生住着,我这就去给你们张罗。”
月无涯道:“村长以后唤我名字沈潭即可,就将我当做自家子侄。”
村长连连点头,捂着钱袋:“沈潭啊,那中午别忘了。”
关门后,月无涯阔步走到床前,掀开床帷,一双眼灿若明星:“夫人,辛苦了,起身梳洗吧。”
京年年:“……”
月无涯话音刚落,就听京年年柔弱地撒娇:“相公,扶人家一把。”
月无涯:“……”
“夫人小心,挽着我的胳膊。”
“相公对我真好。”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膈应着,来到了镜子前。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真的看到自己容貌的时候,还是有些愕然。
月无涯告诉她,她现在是女鬼的样貌,本以为是溶洞中看到的狰狞模样,可镜子里,却是眉眼柔弱,尽是婉顺,像一朵温室里娇滴滴的百合花。
而月无涯也是书卷气满满,他们待在一处,像是一副江南水乡才子佳人的画卷,这样相配的金玉良缘,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那个女鬼……经历了什么才变成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样子。】京年年疑惑道。
【可能她相公没了,为爱疯狂了吧。】
【看他们俩感情是真不错,就不知道沈潭是不是真的好男人。】
于是好男人沈潭开始为妻子描眉挽发,京年年知道这也非月无涯所愿,安慰道:【坚持一下,学我放空自己,就当是在看一场戏。】
【嗯。】月无涯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清隽的郎君捻起眉笔,轻轻地触上妻子水润的眼睫,修长如梅骨的手扫过她的皮肤,额上细细点画,带来如蚂蚁爬过的痒意。
他绕到妻子身后,以手为梳,滑过她细软如瀑的乌发,熟练地挑起几分卷在冰亮的玉簪上,旋了一圈,簪出秀气的梅花髻,稳稳当当,像是已做了千百遍。
京年年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虽然摆脱了梦魇中人的意志,但这副身体存下的些许回忆映照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对沈潭的爱意。
“相公,等房子造好了,咱们的孩子也快生了,他在我肚子里活泼好动得很,我想给孩子取个小名,叫虎子。”
沈潭低下头轻啄了下妻子的额头,沉如兰香的鼻息吞吐:“好,都听夫人的。”
他说完又打趣道:“若是个像你一样温婉动人的女孩,叫虎子是不是有点……”
“怎么了,女孩活泼俏皮点不可爱吗?”
“行,都行。”沈潭扶起自己的夫人,“我带夫人出去走走吧,我瞧外面太阳不错。”
两人在院子里绕着走了几圈,京年年整理了脑海中原身的记忆片段,沈潭的夫人叫胡婉,他们皆是出身豫州都城的人,家底殷实,因家中反对,相约结伴而行,找一世外桃源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