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多种情绪浮现上来,有他先前的刻薄,有他来了陇右后的步步紧逼。
每一种,都让闻姒感觉无比的压抑。
瞬间,闻姒握住玉簪的手用了些力,彻底穿透傅昭的胸膛,还能听见玉簪与皮肉相刺时的声响。
她手用力,自个会医,便知有多深。
傅昭想握上她的手,让她松开。
但却又马上放下,只是抓住身后的纱巾,眸中通红一片,额上青筋暴起。
闻姒见他的模样,秋眸中染上几分的恨。
随后,闻姒毫不犹豫地将玉簪给拔出,她手心中也染上不少的血迹。
秋眸无神,看着手上鲜红一片。
便是在暗处,也能感受到一阵的血腥味传来,还有手中的触感。
闻姒压下眼睫中一瞬而过的恨意,将玉簪给扔在傅昭的脚旁。
“簪子本是我父亲制成送给我母亲的,可如今沾上你的血,便是脏了,我不要了。”
簪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闻姒嗓音还是柔和的,却在其中有了决绝。
她看眼傅昭,将门给打开。
对他道:“从今往后,莫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傅昭一身黑衣,只能看见胸膛上的衣料缓缓被血迹晕开一大片。
他一手捂着胸膛处,另一只手朝闻姒离开的地方伸出,可却什么都没握住。
跪倒在地失去意志的那刻,傅昭在口中喃喃出声道:“姒姒,莫要走。”
闻姒快步走出去,又看眼里头。
她方才乱了心神,也不知究竟刺向何处。
可簪子刺进去的那刻,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想必不会轻。
只是这些,现在都与她无甚关系。
回到医馆,闻姒又给韵韵喝下汤药,这才回到房中。
外头再如何混乱,也与她无甚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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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昭被荣松找到时,身上的力气全无,可手中却紧紧握住闻姒留下来的玉簪。
一看,荣松就知两人又发生些什么,直呼造孽。
不只是他家的世子造孽,闻姑娘这也是何必。
他将傅昭给扶起,轻声问道:“世子,可还能听见属下说话?”
可傅昭的口中却一直说着“姒姒”,一个名字被他反复喊着。
荣松轻叹一口气,叫来人帮他一同将傅昭给送回驿站。
现下这般情形自是不能再去找闻姒,她也不一定会帮忙。
荣松对着下属交待,“去旁边的州县,不论怎样,都要将大夫给带回来,世子绝对不能有事。”
属下立刻去办,快马去寻大夫。
此处不及上京人多,大夫也是少的。
荣松帮着傅昭将身上的衣裳给脱下来,看见他胸口处才好全的剑伤疤痕之上,又多添了一道伤痕,轻声叹息。
伤口严重,还在不断地流血。
没法,荣松只得撒些止血的药粉上去。
傅昭昨夜一直未曾睡着,他又去了闻姒的医馆外头。
但是却没能进去,闻姒将窗户给封上。
傅昭便在外头一直等了一夜,今早又跟着闻姒一同去外头救治流民。
这些荣松都是省得的,却也说破。
但现下这样的情况,实在不知发生些什么。
此时傅昭惨白的唇中又吐出一些话语来,“姒姒,为何不愿与我回去。”
多加一句话,荣松也只觉无奈,他家世子偏生看不清自个的心思,又不许旁人道明。
那日夫人对闻姑娘说完话后,世子晚上瞧见夫人醒了,任何情面都没留,生了好大的火气,待夫人一好就直接将夫人给送走。
可他家世子,一到闻姑娘的面前就成了哑巴,什么话都不会说。
荣松摸着傅昭的额头,愈发滚烫起来。
外头街上一片寂静,出去寻大夫的人还没回,荣松只得搭上帕子给傅昭盖上。
可帕子都换了好些块,也还没见寻来大夫。
荣松无法,他起身对着一旁的人说:“你看着世子,我去找下旁人。”
“是。”一同是近卫,都是跟着傅昭出生入死的人,自也忠心。
荣松快速驿站下去,手中还拿着佩剑。
到了医馆门口,他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敲上木门。
敲了好几次后,才堪堪有人将门给打开。
青烟满脸困倦,看见是荣松,瞬间便不困起来。
荣松抱拳行礼,“青烟姑娘,不知可否让闻姑娘帮我家世子给看看。”
青烟拢下肩上的衣裳,满目傲气。
果然,晚上回来姑娘交代她的起了作用。
她看着荣松颇有些木讷的面容,淡笑一下,“荣侍卫,你也知晓你家世子是被谁所伤,现在还要来找那人医治,你觉得是否可能。”
荣松被青烟说得面上一阵红,但为了还在床榻上的傅昭,他又硬着头皮说:“我知晓,只是世子现下情况怕是不大好,而世子又是朝廷钦差,若是出了差错怕是不好。”
青烟没动,静静看着他。
许久才吐露出声,“慢走,不送。”
说着青烟要将门给关上,□□松却用拿着佩剑的手慌乱要将门给抵住。
青烟一瞧,便来了脾性,“你家世子想做什么便可,我家姑娘便不行,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若是要请人治病,那便自个去请好了,还想拿着剑闯入不成。”
荣松也知晓是他失礼,连忙将剑给收了起来,“我并无此意,姑娘误会了。”
可回应他的,只有青烟直接将门给关上,分毫不留情。
转身进到里头,青烟嘟囔道:“什么人啊。”
外头荣松见青烟实在不愿,也无奈。
又看向二楼处紧闭的窗户后这才回去。
一到驿站,跟着一块的兄弟便迎上来,“少夫人如何说?”
荣松摇摇头,看向床上的傅昭,“少夫人不愿。”
有位侍卫道:“荣哥,世子是在这处受伤,不如请雍州官府彻查吧。”
荣松睨他一眼,轻声询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侍卫疑惑摇摇头,荣松有些嫌弃,“你知刺伤世子的是谁,便要让官府彻查,真不怕世子醒来要了你的小命。”
侍卫满脸不懂,又看向自个身旁的另一个侍卫。
两人交换眼神,都没明白荣松的意思。
房中人终究都是男子,又请不来大夫,会做的也不多。
止血药粉是见效,可高热退不下去。
还需大夫来问诊后开些药喝下去才是。
外头的天儿乍亮,枝头有鸟儿在叫。
驿站外头又有些热闹,却没能惊醒床榻上躺着的人。
床榻之上傅昭烧得越来越严重,便连话都说不出来。
荣松帮他擦着冷汗,终是无用。
就在他准备自个出去的时候,派出去的人拖着一个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年事已高,后背被木箱磕的生疼,差点还没到驿站半条命就折在路上。
侍卫揪着大夫喘着气说:“荣哥,大夫请来了。”
荣松连忙让位子,手中的帕子也顾不上,“还请您瞧瞧,我家世子。”
大夫把脉,又问道荣松,“是被何物所伤?”
荣松连忙将玉簪给拿了出来。
离远些,大夫看清上头的血迹,也认出这是女子的物什,口中只喊造孽。
“他这是被女子用簪子所伤吧。”大夫一边施针一边问着。
荣松擦着额上的汗,轻声道:“是。”
大夫却不愿停,继续询问,“这是与他夫人吵架了?”
“也……不算是。”闻姑娘单方面生气,算是什么吵架。
大夫又叹口气,将第四根银针给刺进穴位中,“这些小夫妇,也便只有年轻时才吵得动。”
荣松心中苦笑,他家世子单单被刺,算是什么。
大夫施完针,又坐到桌前开药房,“还好找到老朽,不然你们就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高热不退,身上伤口也不好,能醒来便就能熬过去,但老朽的医术,你们放心。”
荣松点头接过药房,让人给大夫安排一处地方歇下。
雍州本也有两位大夫,只可以疟疾蔓延开来,便只待上两日就离开。
现在偌大一个雍州,都是闻姑娘在扛着。
荣松煎好药上去,一点点帮傅昭给喂下。
还好他尽数喝下,没有吐出。
荣松这才放心不少,但眼看着他家世子好起来后便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心中叹息摇摇头,只觉以后还是莫要娶妻为好。
但不知为何,想到这,心中所出现之人却是青烟的模样。
手上的白瓷勺一顿,他甩下头,便都是错觉吧。
医馆中。
闻姒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昨日她与青烟交待完,知晓傅昭定然不会再来,心境难得平静。
便连早饭时青烟告诉她荣松来过,她都不知这些。
她笑着与青烟道:“以后他应当不会来了。”
出了这般的事,以傅昭的傲气,他怎会再来。
青烟也点点头,“姑娘做的,都是无错的,算是还了他家的苛责。”
情分这种事情如何说的清楚,她只希望,以后再也见不到傅昭就好。
正收拾着碗筷,梁霁突然过来。
“梁霁,有什么事吗?”闻姒眸中满是笑意,晃动步摇摇曳。
梁霁有一瞬的晃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闻姑娘,下月初三你可有空,我们可同去望仙楼小聚,听闻有新戏在望仙楼。”
九月初三,是个熟悉的日子。
但闻姒却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日子。
第48章
◎闻姒愿与梁霁共度余生◎
她没太在意, 只是看着梁霁后点点头。
梁霁淡笑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却在转身后又回过头来,“你先前带的那根玉簪, 是坏了吗?”
眼眸中有着明显试探的意思,闻姒也没大在意。
一想起玉簪, 就想起昨晚的事情, 心中实在是有些不痛快。
点点头,闻姒顺着梁霁的话朝下说:“是, 不小心摔坏, 便未曾再带。”
梁霁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 去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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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很快就来。
梁霁也早早地按照递下拜帖来。
看着桌上的拜帖, 闻姒拿起桌上的梳子将头发给拢好。
她头一次见到梁霁竟然这般正经,还下了拜帖。
不过是听戏罢了,便是再好的戏, 也不知梁霁是为何如此欢喜。
只是闻姒放下梳子, 没太在意这些。
当是梁霁按着规矩来, 毕竟两人若是单独出去,怕是会惹来众多人非议。
她将步摇给插.进盘好的发髻中,今日比往日,多带了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梳的是闺阁姑娘的发髻, 没再梳妇人发髻。
在雍州一直以来, 她都梳着妇人发髻,可外头却也有不少的传闻。
说她是个寡妇的也有, 被夫家休弃的也有,还有说她本就是未出阁的姑娘。
但偏偏, 就是无一人说她是与夫家和离的。
闻姒无奈摇摇头, 妇人家出来帮着救治, 便就会沦为众人的话柄。
何时,女儿家也能如男子一般,再不顾世俗的眼光。
她与青烟一道去了望仙楼。
先前在上京时,青烟也十分爱听戏。
在闺阁中,每每与沈煦一同听戏,青烟也会一道去。
早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将青烟当作是自个的妹妹一般看待。
两人自小一块长大,青烟便是比爹爹还要了解她。
闻姒与青烟缓步走去望仙楼。
许久未曾来街上,可光景却大不如前。
雍州地界分明,流民与当地的富商和官宦都是分开的。
他们本就无所依靠,如今在街上这样,更是让人难受。
闻姒心中一阵的烦闷,青烟也都看在眼中,只是包裹着闻姒的手,让她宽心。
很快两人就到望仙楼。
虽然方才见到的流民众多,但在此地,达官显贵,穿的光鲜亮丽之人并不在少数。
闻姒吸了一口气,调整好面上的情绪,这才走了进去。
里头的小儿一见有人进来,连忙迎了上来,“姑娘可有提前定下包间?”
闻姒想想与他道:“刺史梁大人可在此地定过包房,我与他是一道的。”
小儿也是个人精,“有的,姑娘请随我来。”
闻姒楚腰纤细,虽面容隐在帏帽之下,却也依稀可见风扬起时她朱唇皓齿,精致下颌,与不经意间露出的剪水双瞳。
走在木梯之上,足以让无数男人倾倒。
不少人认出闻姒,便开始大声讨论,“这不是雍州新来的那位女子大夫,今日并未梳妇人发髻,莫不是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她一女人家,整日都在府衙与一众男人泡在一处,谁知是不是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楚兄所言极是啊,待哪日去她医馆看看,美人如此辛劳,当真让人不忍啊。”
底下一众人说话早已放荡不堪。
青烟本想要开口欲言,却被闻姒给叫住,“青烟,有些人的话听听就好,这张嘴他们日后定会闯下大祸,不必在意。”
恭顺点头,青烟扶着闻姒进到包间中去。
里头梁霁已经在。
从这间包房看下去,是望仙楼最好的位置。
正对着戏台之上,身居高处,看什么都是一清二楚的。
便连底下的人来人往,面上神情都瞧得透亮。
闻姒盈盈福身,“大人安好。”
梁霁听见声音放下茶盏就将她给扶了起来,“闻姑娘请起。”
感觉到梁霁放在她手腕之上的指尖,虽然只是触碰一小块,却让人难以忽视。
闻姒微愣,依旧不露声色的将手给离开,“多谢大人。”
上头要比底下清净许多,方才的污言秽语也全都不曾再听见。
包间笼着一层纱,两边分放屏风。
一处屏风是青绿山水,另一处则是藕荷才露。
里头放着花浸香倒是新奇。
闻姒看着香笼倒是觉着新奇,没忍住多拨弄一会儿。
梁霁也顺着她手的动作看了过去,“望仙楼每年上新戏,便是里头布置也不大一样,闻姒应当没见过这种花浸香吧。”
闻姒摇摇头,“未曾。”
梁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听闻是用蔷薇泡入沉香粉末中,而后得来的这种香,倒是在寻常地方并不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