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为了保护大家才张开的结界,若是就此破开,那村民们又怎么办?
她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冲动行事!
空中战局仍是僵持不下,阵修已无耐心,传音催促四名武修,“你们四人打他一个,怎么都能这么磨叽!”
话音刚落,一名武修却趁魔头扬手反击时,瞥见他腕间闪烁的黑色符文,当即传音回复阵修,“他一直在分心维系结界!若能击中结界,必能令他方寸大乱!”
“自身难保,还想保住别人?”阵修嗤之以鼻,双手驱动法器,拨开周边落雷,循着与阵法相抗的灵力踪迹,一番探查后,终于窥得魔头设下的结界。
阵修再次运转灵力,手中令牌骤闪,将数道雷霆合而为一,瞄准结界所在。
比先时更为沉闷的雷鸣阵响,引发晏决警觉。
他抓住武修出招的间隙,回首一扫,却见橙色雷霆朝着结界方位直轰下去,硬生生劈开一道裂口。
藉由自身与结界的纽带,晏决清晰感知到下方发生的一切。
蜷缩屋中的村民们无不瑟瑟发抖,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穿透屋顶,萦绕在他的神识中。
若战局再僵持不下,只怕将有无辜之人赔上性命!
第17章 (修)
晏决目光一凝,一丝神魂在魔力裹挟之下,化作黑线自他指尖渗出,立时窜出武修的包围圈,以比电光更快的速度,穿过重重障碍,尽数钻入阵修的七窍之中。
“自伤神魂?你疯了!”阵修五官扭曲,抱头惨叫,“你跟这群人非亲非故,居然为了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皲裂,黑色气息逸出他的身体,却仿佛抽干了他的生命,不过一弹指功夫,他整个人便炸成一团血雾,而那只开阵令牌却嗖地从中飞出。
事出突然,四名武修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见魔头一手握着属于阵修的令牌,抬眸冷笑,眼尾暗红深得几乎凝出血来。
“敢惹我的恩人,是你们找死。”晏决指尖一晃,丝丝缕缕的黑线便横穿四人身躯,将他们一并化作血雾。
上空炸开的血色,却令虞瑶一时愕然。
她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招式!
玄鸣宗虽不比大宗那般板正做派,但到底仍是正道之流,而他身为玄鸣宗弟子,又是从何习得这般邪招?
虞瑶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出了错,正犹疑时,视野中的黑色身影却像落石般,从雷霆消退的空中坠落。
她回过神来,赶忙借助赤寻冲破结界,长鞭向上一挥,接住晏清远下坠的身躯。
空气中的慑人威压已然淡去,男人却在她的怀里不住咳嗽,每咳一声,他的嘴角就又涌出血来。
“不是说,要好好活着回去吗?”虞瑶小心翼翼抬高他的脑袋,想让他好受些。
男人合眸浅笑,语声低哑,“他们……都还好么?”
“你这么拼命保护他们,他们怎么会有事。”虞瑶忧心忡忡地帮他擦着嘴角的血,可是两只袖子都已浸湿,也没将血擦尽。
“没事便好。”男人说完,脑袋却偏向一侧,属于阵修的开阵令牌从他手中滑落。
小大夫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村民的齐心协助下,昏迷的晏清远被转移到新郎家的火炕上。
村里的郎中帮他诊过脉,却连连摇头叹气,仿佛炕上的男人已是油尽灯枯,再无转机。
那些劫后余生的男女老少却执着地围在炕前,闭目祈祷,誓要为他们的救命恩公求个平安。
虞瑶坐在炕边,手中紧紧握着那只令牌,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炕上的男人。
晏清远如今命悬一线,恐怕只有小大夫提及的碧落草,才是他最后的希望。
她正欲耗费灵石催动令牌,带他前往仙都赌一赌运气,但一想到自己要丢下这满目疮痍的小山村,又不免忐忑。
众人听她说出内心的担忧后,却纷纷为她鼓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都还在,这比啥都强。”
“我全家的命都是恩公救的,他得好好活下去,我晚上才能睡得踏实。”
“是啊大妹子,你就别替我们费心了,还是赶紧带你相公去寻灵药吧。”
虞瑶这才宽心。
她抓住晏清远的一只手,按在令牌上,心中再三默念着“仙都”二字,然后捏碎唯一那颗灵石,将其中蕴含的所有灵气注入令牌。
青铜制成的令牌徐徐发亮,随后卷起一阵绿色旋风,遮住了村民们的身影。
光芒消散时,虞瑶正凝望上方,有些茫然。
视野中的天幕一碧如洗,并非魔界特有的紫红色。
空中不时有人御剑飞过,衣袖翻飞。
远处青山绵延,云雾缭绕,端的是仙境一般。
若非周身魔气依然浓烈,虞瑶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一不小心回到了修真界。
她狐疑地收回视线,打量周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数百号人。
众人身着白衣,双手合十,朝着她的方向叩首齐呼,“祝您千秋万世,永佑仙都!”
听到“仙都”之名,虞瑶心中顿时安定一分,旋即又因他们这番浩大阵仗感到狐疑。
她忍不住转头看去,一座高耸入天的雕像却赫然映入眼帘。
看来,他们是在举办某种祭拜仪式。
虞瑶为自己的贸然闯入而尴尬,清了清嗓,声音却在偌大祭台上回响,“打扰了,请问这里是谁管事?”
话音刚落,人群中却传出诚惶诚恐的呼声。
“该不会是我心太诚,出现幻听了吧?”
“你刚刚也听见她开口说话了?”
“仙都建成近两百年,这可是她第一次显灵!”
一阵小声议论后,为首的白衣魔修一面保持跪地姿势,一面扬手示意众人噤声。
随后,他对前方拱手,声如洪钟道:“老夫正是仙都城主,不知能为您做些什么?”
对方毕恭毕敬的姿态,令虞瑶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她摸着额角定了定心,道出来意,“我来仙都,是想寻一种叫做碧落草的东西……”
“您问得正巧,城中确有一株碧落草。”城主语声一顿,“只是,您法力高强,又何需此种救命灵草?”
……法力高强?
虞瑶觉得,这仙都城主好像对她有什么深重误会。
“不是我需要这碧落草。”她让开身形,指着昏迷在地的男人,“我是要救他!”
城主抬首望来,面上却闪过惊恐之色,急召身侧数人,就地一道阵法,便将晏清远送入城主府安顿。
此时,虞瑶焦急守在屋中,只见六名医修围着榻上的男人,协力运转阵法,把一株通体泛着碧绿莹光的草药炼化成丸,随即喂他服下。
“您无需忧心。”城主信心满满道,“碧落草乃是魔界医修心中的圣物,定能助他重获新生。”
待晏清远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恢复血色,呼吸变稳,连手心也回暖,虞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开始担心起别的事情,“听闻碧落草万金难求,我不知该如何才能偿还城主这份恩情。”
“您太客气了。”城主矜持地捋了捋胡子,“换做常人,这株灵草或许抵得上三千灵石……”
“三千颗灵石?我一下子可能还不了这么多。”虞瑶如坠寒潭,“不过城主放心,虽然可能要花上几年,或许十几年的时间,但等我攒到这个数,我一定给你们送来!”
“不必不必,您跟常人又不一样。”城主慌忙摇手,视线却偏向床榻。
虞瑶拽住城主的袖子,言辞笃定,“请城主相信我,如果需要画押什么的,我都没问题!”
榻上忽然传来男人的一声轻咳。
虞瑶闻声回到榻边,大气不敢出地盯着苏醒之人,瞄来瞄去,直到他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你醒了?我刚刚还在跟城主说……”
她指向一旁,才发觉城主似乎过于识趣地从屋中消失了。
晏清远缓缓坐起,目光坦然打量她,“我都醒了,你为何还哭丧着脸?”
“你醒了,我本来是该高兴的。”虞瑶托腮发愁,“可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一声。”
晏清远抬手拨开落在身前的发带,语气平和,“什么事?”
“为了救你,我欠了城主足足三千颗灵石的债。”虞瑶苦恼地捂住双眼,“就算把我卖了,恐怕也不够啊!”
第18章
晏清远抿唇轻笑,“你别自己吓自己。”
“三千颗灵石,又不是小数目!”虞瑶也不晓得他哪来这份从容,“我一整年辛辛苦苦帮人做事,至多能攒三百颗下品灵石,十年都未必能攒到三千颗。倘若他说的是上品灵石……”
晏清远沉着自若地打断她,“城主让你还债了?”
“他倒是没有,但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虞瑶掰着手指分析,“上次在客栈,那花瓶是赝品,掌柜不收我的灵石也就罢了。可你之前都那样了,碧落草还能把你救活,这肯定不会是假的。”
她说着,忽然凑近端详他的脸。
男人双手撑在身侧,身子默默朝后斜去,喉结轻滑,“怎么了?”
虞瑶指着他的脸,一本正经道:“你看,你现在不咳血了,气色也好了,说话都有劲,这全是碧落草的功效。像这样好的东西,城主怎么可能白送给我?”
晏清远抬指点在额角,徐徐舒出一口气,“你没问过他?”
“他说的就很奇怪。”虞瑶抱着胳膊,腾地从榻边起身,一面徘徊,一面轻敲手背,“城主说,他看我并非常人,才把碧落草让给我,这都是什么话……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身后却传来一声爽朗大笑。
“您还真是比传闻中更加和蔼可亲。”城主抚着胡子,笑不拢口地回到屋中。
虞瑶坐回榻边,歪过脑袋,一手拢在嘴边,同晏清远轻声道:“我就说他奇怪吧,对着我这么个陌生人,张口就是您啊您的,明明他看起来比我辈分还大。”
男人揉了揉额心,神情有些无奈。
城主似乎注意到他的反应,突然弯腰作揖,对虞瑶掷地有声道:“既然仙主有心,老夫也不便推托,若您能满足仙都几个小小的要求,老夫必当替全城感激您。”
虞瑶一个愣神,身形微晃,扶住一旁茶几才站稳。
原以为只是客栈掌柜老眼昏花,才会将她错认成什么仙主,眼前这仙都城主看着倒挺利索,居然也能认错人?
她恍过神时,不由警觉地瞪着对方,“城主是在喊谁仙主?我先声明,我不是……”
城主却不慌不忙道:“老夫早知仙主会有疑问,请您随我来,一看便知。”
他领着虞瑶来到堂屋,正前方的墙面上,有一幅高达数十尺的巨大挂画,“您看,老夫一直珍藏着您的画像。”
虞瑶眯着眼走到近前,由下而上细细端详。
画中女子身形轻盈,未着鞋履的脚下盛放着张扬炽烈的花朵,胳膊上还缠绕着飞扬的红色飘带。
她眉眼弯弯,笑中却自带一丝愠色,不似修真界流传的仙人肖像那般拒人千里,反而令人感到几分说不出的亲切。
虞瑶托着下巴,对着画像左看右看,却并未对城主的说法感到信服,“画得倒有仙家风范,但她跟我也没那么像吧?”
“那是仙主太过谦虚。”城主笑眯眯道,“您本人比画像还要美上一分!”
虞瑶哑然片刻,却免不了因这番恭维而心中舒畅,默不作声伸出手指搅了搅发间丝绦,忽然留意到什么,“虽然她这脸跟我不太一样,不过她脚下这花,我好像真的在哪见过。”
“那是扶桑。”身侧响起晏清远的声音。
“扶桑?”虞瑶对这个名称十分陌生,扭头瞥着伫在画前的男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晏清远神色一顿,“在修真界,它也叫朱槿。”
“这花画得那么写意,哪能看出到底是不是朱槿。”虞瑶半信半疑地凑近,用目光反复描摹花的形态,“没准是和朱槿相似的木槿呢?”
晏清远的语气不容置否,“是朱槿,我不会错认。”
虞瑶只觉得他这态度有点意思,弹指将发间丝绦撇向一旁,斜眼瞄他,“你怎么那么肯定,这难道是你画的吗?”
“我……”晏清远嘴角微僵,微微转过脸去,俨然在逃避她的目光。
虞瑶不自觉地轻嗤一声,“你看看你,没事说什么大话。是不是朱槿,对你又有什么重要的。”
“仙主,请恕老夫唐突。”城主适时插话,“您为仙都偿愿的消息才刚放出去,那些有求于您的人,已在堂屋门外候着了。”
虞瑶耸了耸肩,先行在城主安排下,于画前入座。
一名白衣少女小心翼翼抱着某种物事,面色沉重地走进屋来。
“仙主在上,小女有事相求。”少女揭开布帛,举起怀中活物,“我家的鸡,已经三天没有下蛋了!”
堂屋中霎时间陷入沉寂,唯有那只母鸡发出一串紧张的“咯咯哒”。
虞瑶虽然帮过许多人的忙,还借此赚了些酬劳,但遇上眼前这种情况,她却爱莫能助,“你家的鸡不下蛋,这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女抱着鸡,语带哭腔,“仙主,您不是最神通广大的吗?求求您,给它赐个福吧!”
虞瑶手足无措地朝着城主望去,对方却一脸慈祥地微笑,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已是莫大安慰,旁的都只是锦上添花。
她视线一转,又看到晏清远神色自如地理平袍袖,对堂屋中的请求一副习以为常模样。
虞瑶恍惚产生错觉,似乎自己才是四个人当中,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屋内,一时间唯有少女的抽泣声,和怀中母鸡不住的“咯咯哒”。
城主这才小声提示虞瑶,“老夫猜想,小姑娘的意思是,请您开个金口,祝愿她的鸡能早日恢复。”
“这管用吗?”虞瑶有些为难。
“心诚则灵。”城主言辞凿凿,“您别忘了,您可是仙主。您的话,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鼓励!”
虞瑶按着太阳穴,对少女招了招手,“你把它抱来,让我看看。”
她不但照着城主的建议许愿,甚至还贴心地摸了摸鸡脑袋。
少女破涕为笑,连声道谢后,兴高采烈地抱着她的鸡退出堂屋。
虞瑶生怕自己害得人家空欢喜一场,扭头问向一旁,“要是她的鸡回到家还不下蛋,那我岂不是在招摇撞骗了?”
晏清远默默张开五指又合拢,似在活动筋骨,却并未作声。
倒是城主笑着答复她,“若真如此,她可以再来找您一次呀。”
虞瑶有点头疼。
第二人是一名白衣老妪,一踏入堂屋便叹了口气,“老婆子的孙儿修炼百来年,却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拉过。能否请仙主为他赐段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