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沐浴后,秦南萧又要给她上药,她想起顾宴风与她说的,若不想留疤,就涂他给的药,她将紫玉瓶递给秦南萧:“用这瓶药膏吧。”
秦南萧顺着她的话问:“哪来的?”
褚朝雨顺势将她与太子殿下曾是旧识之事皆讲与秦南萧听了,她想夫妻之间不应隐瞒,秦南萧待她不错,她也是想着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就应该坦诚以待。
秦南萧听完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说:“不能笑,不能笑,还要给你上药呢,手抖了会伤着你。”
褚朝雨不解的看着他,秀眉微蹙,秦南萧这是什么态度?
待上完了药,秦南萧见她心神不宁的,温柔道:“哪有你这般憨傻的,这般就坦白了。”
褚朝雨见他神色温和,也笑道:“坦诚相待,是夫妻间本就应该的。”
秦南萧没忍住又笑起来:“有的女子呢,不但不会坦白,说不准还会利用旧情去攀高枝呢,小药想必是没见过,那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九五之尊。”
褚朝雨点了点头,这件事说出口她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一连好几日,褚朝雨的日子依如从前,平淡且无聊,起初她还怕顾宴风会再为难她,后来才觉得是她想多了,他贵为太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又怎会与她计较。
至夜间,她坐在妆奁前,小蜡站在她身旁,眉头皱的如包子褶,小蜡嗓音郁郁:“小姐,咱们庄子里的三色堇本是长势不错,会有好收成的,谁料这几日接连落雨,看管庄子的老仆生了病,就被人给偷盗了。”
小蜡说着,狠狠骂了句:“真是良心被狗吃了的,整个庄子里的三色堇偷得干干净净的,一点都不给留。”
褚朝雨目光落在小蜡手里提着的竹篮,里面是些残败的三色堇,小蜡道:“这些是老仆在被人偷盗的地上捡来的。”
褚朝雨抿紧了唇,面露忧色,三色堇被偷了便被偷了,她如今在国公府衣食富足,无人亏待,只是,秦南萧早些日子去寻婆母,说是要去庄子里住段时日。
婆母便言说若庄子今年夏季的收成好,褚朝雨能打理好,便允了他们,眼下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这座位于城南郊外的田庄是褚朝雨的嫁妆,爹娘留给她的唯一物件,既然是她想出去住段时日,便不好说去国公府的田庄里。
她轻叹了声,从妆奁旁的小木屉里取出一只紫檀木盒,里面是她攒下来的所有银票,她本打算着去了城南田庄住下后,她便可以过得随性些,在田庄里养些花草再种些果树,时日久了,待她与秦南萧圆了房,再生了孩子,日子也算安稳。
她看向小蜡:“去歇着吧,今年不成还有明年,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小蜡步子生了根:“小姐,这次不成,老夫人定不会再点头了。”
褚朝雨笑了笑:“我听闻郊外夏日燥热,还时常有野物呢,去不成也好,不然伤着病着了寻医问药都难。”
她说起话来永远都是这么认真,就算小蜡知道她不是真心这般想的,也依旧会被她的话感触到,这就像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小蜡提着竹篮:“小姐,我去把这些晾起来。”
褚朝雨点头:“去吧。”
夜间,褚朝雨将自己埋入被褥里,蜷缩成一团,似只狸猫般在昏黄烛火里一双眸子澄亮,她怀中紧紧抱着她那只紫檀木匣子,里面不止有银票,还有珠宝首饰,是她全部的家当,她怕自己今夜睡不下,就给抱来了。
今晚夜色柔柔洒下光晕,她望啊望,逐渐失去意识,入了梦乡。
翌日用早膳时,小蜡从院外匆忙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出事了——大——大夫人出事了,大夫人的指甲被人给拔了。”
小蜡说完,神色还惊惧的愣着,重复了句:“全被拔了,听——听说血淋淋的——”
褚朝雨正用着米粥,停滞片刻,才咽下去,与秦南萧四目相对,都未言语,放下了手中汤勺。
指甲都被拔了。
十指连心。
屋内瞬时一片沉默,国公府乃是当今皇后母家,府中三子皆在朝中任职,究竟是谁敢有如此胆量夜间潜入国公府伤人?
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秦南萧问:“可查到是何人所为了?”
小蜡回道:“大夫人什么都不肯说,说她要是说了今夜就不是拔指甲了,要剁手指头——”
秦南萧蹙眉沉思。
这时,府中仆人在屋外说道:“小公子,宫里来人传了话,太子殿下诏您去东宫闲话。”
作者有话说:
太子殿下:给媳妇报仇了~
第4章 第 4 章
秦南萧去了东宫后,褚朝雨倚在矮榻上怔怔的出了神。
她隐约察觉到了大嫂的遭遇是何人所为了,国公府在朝中位高权重,能在国公府行此事之人只会比国公职位更高。
褚朝雨脑中翁翁,顾宴风那日说的话敲击在心间:“不愿说算了,孤命人去查。”
她身子轻颤了下,顾宴风——怎变得这般狠戾了?
当初她被父亲送去临安祖宅生活时,与阿娘在河边捡了他,阿娘本是拉着她就要走的,爹爹不止一次告诉过她,江浙一带时常有倭贼作乱,让她不可贪玩,更不要多管闲事,只和阿娘好好在那里生活就是。
她本也打算不管他和阿娘回家去的,可她还是看了他一眼,见他生的剑眉星目,极为俊朗,十几岁的小姑娘常爱看话本子,春心萌动,最喜俊俏儿郎,就央求着阿娘把他带回了家。
她那时想,生的好看果真是有用的。
生的好看,能救命。
她与阿娘曾救过顾宴风,不知顾宴风召她夫君进宫是要闲话什么,可会以公谋私?
秦南萧不过是在‘司天监’任个虚职,既清闲又不受人管束,与东宫几乎沾不上一星半点关联,他也丝毫无男子建功立业之心。
秦家三子中,最不被人看好的便是秦南萧,他自幼体弱,生的清秀如女儿家般,与他一般年纪的世家公子都在忙着读书习武考取功名时,秦南萧还在街市上与人比赛斗蛐蛐,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直到秦国公将他关起来拿皮鞭抽的他遍体鳞伤,躺在床上一月未下榻后,秦南萧才彻底转了性子,蛐蛐也不斗了,鹦鹉也不养了,就连国公府的大门都不出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突然改了性子,以后就会回归正道时,秦南萧当着秦国公与秦老夫人的面立誓说他要出家做和尚,与青灯古佛作伴了此一生。
秦老夫人当时就一个没站稳差点栽倒在地,那么多鞭子当真是白抽了,越抽这脑子越犯浑,无药可救了。
结果,秦国公又把他关起来抽皮鞭,又是一月未下床。
之后秦南萧也不再提出家之事,开始对占卜之术起了兴致,照秦国公的话说就是整日里五迷三道的,他还想拿起鞭子去抽,秦老夫人却是怎么都不愿再让秦国公这般罚他了。
褚朝雨自嫁进国公府后,她极少出府门,秦南萧也是,她在院中看书作画,秦南萧在书房忙着钻研他的易理八卦。
褚朝雨有时无聊了还会去给他捧场,与他讲讲自己入夜做的梦,让他给分析一二,偶尔心烦郁闷了也会去让他给占上一卦。
前几日从宫中回来后当晚,她便让秦南萧给她占卜,秦南萧当时掩手打了个哈欠,说他太累了,改日吧。
一直到现在,也未占卜。
倒不是她极相信这些,而是在秋蝶院里只有他二人,时日久了便习惯了遇到件事就让他给占一卦,心里总会舒坦些,算是求个心安。
至晚间,褚朝雨坐在八仙桌旁,面前一桌子膳食已经凉透了,秦南萧还未回府,她秀眉微蹙,神色淡然,侧首望了眼屋外的天色。
夕阳早已沉入大山之后,整个天幕黑沉沉的,她放入双膝上的手指攥紧,默了片刻后突然起身:“小蜡,去备马车。”
小蜡踟躇片刻,劝慰道:“小姐,姑爷没准有事耽搁了,一会就会回了。”
褚朝雨轻叹,太子殿下要与秦南萧‘闲话’,从辰时直到戌时,就算秦南萧有足够的时间与顾宴风闲话,可顾宴风是太子,他能一日都陪着秦南萧闲话?
她神色笃定道:“听我的。”
小蜡应声出去了。
不过片刻,小蜡又回到秋蝶院,与她同行的还有秦南萧,秦南萧见她面色焦急,笑道:“小药不必忧心,我适才去了母亲处,应该差人来跟你知会一声的。”
褚朝雨见他无事且面露笑意,松了口气:“无碍,你用过晚膳了吗?”
“在母亲那里用过了。”
秦南萧说完看了眼八仙桌上摆着的饭菜,皆是未动分毫,歉疚道:“都怪我,让小厨房热一热,我再陪你用些。”
小蜡将平日里褚朝雨爱吃的饭菜热了些,秦南萧又陪着她用了半碗粥,直到米粥见了底,秦南萧才开口道:“三日后太子殿下要去上京城外皇家寺院祈福,让我同行,适才在母亲那里用晚膳时,我与母亲请示过要带你一起去。”
褚朝雨轻疑了声,片刻后回道:“我便不去了。”
秦南萧依旧温和道:“这是我向太子殿下求来的,母亲也应允了,怎能不去?我知你生性自由,在国公府中定是闷坏了,出城去庄子里暂住之事如今也不成,这次便带你出去游玩半日。”
虽是他说的坦然且认真,褚朝雨还是拒绝道:“我跟去——怕是不妥。”
秦南萧突然笑了:“小药,莫不是你对太子殿下心中还有情?”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似是在打趣她。
褚朝雨放下手中的汤勺,认真的回他:“既然我与你言说了此事,心中便是坦然的,你让我同行,我便与你去游玩半日。”
秦南萧又给她添了半碗粥:“多吃点。”
——
东宫辰阳殿内,顾宴风坐于桌案前,神色淡漠的翻看折子,金鳞卫统领裴立立于殿内恭敬回禀:“殿下,秦家大公子秦廉为人不正,极好女色,去年曾在长安街春月楼里因一风月女子与人争斗殴打,更是在上京城以国公府权势欺人。”
裴立说完,抬眼向桌案处看去,顾宴风依旧在认真的翻看折子,似是充耳未闻,片刻后,裴立才听太子殿下语气幽淡的说道:“裴统领晚了半盏茶的时间。”
裴立垂于身侧的手微蜷了下,垂首道:“属下知罪,请殿下责罚。”
顾宴风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嗓音不疾不徐道:“紧张什么,说说。”
裴立怔了一瞬,一旁的陈公公给裴立使了个眼神,太子殿下这是要听他的解释呢,裴立会意道:“属下入宫时碰见了陛下身边的徐公公,徐公公跟属下问了些事,就耽搁了。”
顾宴风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随口道:“有理有据,孤不罚你。”
裴立松了口气。
顾宴风眉头微蹙,默了片刻才道:“孤要的不是这些。”
裴立思忖间,回道:“属下再去查。”
太子殿下要的是能将秦廉钉死的证据。
顾宴风将手中的折子随手扔在一旁,修长手腕抬起将桌案旁的红玉短笛拿在手中把玩,直至夜深,桌案上的冷茶被他一饮而尽。
三日后,清晨落了会雨,待褚朝雨梳妆一番后雨便停了,随秦南萧一同做马车前往城外皇家寺院,与他们同行的还有秦南萧的妹妹秦宛。
秦宛与秦南萧是秦夫人近不惑之年产下的双生子,秦南萧唤秦宛妹妹,秦宛唤秦南萧弟弟,这次出行,是秦宛喊了好几声哥哥换来的。
照秦南萧的话说,秦宛能屈能伸,似只缩壳的乌龟。
马车行至城外皇家寺庙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初夏景致怡人,处处透着灵动,秦南萧见褚朝雨面颊露出笑意,知她喜欢这里,笑道:“听闻皇家寺庙后院有一处果林,那里的杏子早几日便已熟透,小药可去摘些来吃。”
褚朝雨有些欣喜,往上京的方向望了眼:“我可以自行去吗?”
她虽是疑问,可那双眼眸里写满了期待,秦南萧颔首:“可以,我与秦宛在这里等着太子殿下便是。”
秦宛也极想去后院摘杏儿。
可她更想见太子殿下,忍了忍,还是没将要同褚朝雨同去的话说出口。
皇家寺庙建在半山腰处,景色怡雅,给褚朝雨带路的僧童言说这里是块风水宝地,已传承至上百年之久,常有皇室中人在此居住。
这僧童将寺庙渊源讲解一通后,并未闲下来,一张小嘴叭叭的说个没完,说到最后,他打量了褚朝雨一眼,明明个头才到褚朝雨肩膀处却一本正经道:“我虽比不得我师父,却也能观人一二,贵人近来入夜多梦,若不及时破解,怕会有魇症,我与贵人也算有缘,有安神香囊送与贵人。”
褚朝雨正欲言语,僧童看向她身旁的小蜡:“这位姐姐随我去吧。”
小蜡看向褚朝雨,眉目里写满了这僧童总这般多话,怕不是个忽悠?
褚朝雨四下看了眼:“你随他去吧,还有几步远就到后院了。”
小蜡不满的跟着僧童去了。
褚朝雨来到寺庙后院果林时才发现这里有人。
第5章 第 5 章
寺庙后院确实种了一大片果树,褚朝雨离的很远,便看到不远处的两道人影,其中一位举手投间透露着优雅贵气,另一位应是她的婢女。
褚朝雨行近了些,正不知要不要上前问礼时,那妇人身旁的婢女一路小跑着行来,说道:“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褚朝雨与夫人互相问礼后才看清眼前妇人的面容,容貌清丽,身姿窈窕,应是还未至不惑之年,衣着素雅中透着奢靡,言谈举止皆显露贵气。
她道:“夫人也来摘杏子?”
素白衣衫妇人冲她浅笑:“这后院里的杏子昨日就被僧人摘光了,只余树尖上少许若是再不摘也要被鸟雀给啄坏了。”
说着,妇人轻叹了声:“我早些日子就想着吃杏子了,看来是没这个口福了。”
褚朝雨顺着她的目光在周边几棵树上瞧了瞧,还真是只有高处才有稀稀疏疏的挂在枝头的黄杏,她下意识宽慰:“适才我在来这里的官道处,见有老伯在卖杏子,离得不远,夫人可去买来些食用。”
妇人轻咳了声。
她身旁的婢女解释道:“我家夫人只吃这里的杏子,吃的也不只是杏,是儿时的念想。”
褚朝雨浅笑了下,目光正巧落在右前方婢女的身后,恰巧有一颗熟透的杏子,她欣喜的去摘:“夫人是有福之人,这颗杏子颗大饱满。”
褚朝雨摘来递给妇人,妇人又轻咳了声。
她的婢女又道:“我家夫人不吃长在低处的,光照少,不甜。”
褚朝雨:……
褚朝雨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下,将手中黄杏塞进了自己口中。
妇人看着她笑了笑:“我这婢女是个恐高的,不知姑娘可能上树给我摘几颗来?若是可以定对姑娘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