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雨似是有些羞愧,一张莹白的脸颊通红如火,纤纤玉手勾着他往内殿行去,她步子极小的后退着,也不去看他,似乎从书房至内室的这段路她是走在火绳上一般煎熬。
顾宴风心中想着,这姑娘究竟要跟他说什么,竟是能做到如此地步,明明那般煎熬,为了与他说她心中所求如此耐着自己的性子。
他似乎能猜到,而又不敢确定。
终于行进了内殿。
直到顾宴风床榻边上,褚朝雨才低声道:“殿下,我可以说了吗?”
顾宴风只是神色淡然的看着她,似乎此刻的褚朝雨对于他来说没有了任何的吸引力,他不言语。
便是还不可以说。
褚朝雨又抬手去解他的衣服,被顾宴风制止了。
褚朝雨有些看不明白他,不知他是何意。
而顾宴风之所以制止,是这种感觉于他来说太过难捱,她勾着他,来到辰阳殿里自荐枕席,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让他克制的体内似是炙火在燃。
他可以让他的神色云淡风轻,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尤其是她这般做的背后还有着她的目的,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她带着目的的亲近。
顾宴风俯身埋进她如墨青丝里,落在她肌肤上的吻有些滚烫,他皱了皱眉,心中很烦躁,甚至他希望褚朝雨今夜没有来过这里,他不愿听她要说的话。
他似告诫的抬起褚朝雨的下颌,冷冷道:“褚朝雨,话要三思,不该说的,就要闭口不提。”
褚朝雨看着他,顾宴风深邃的眼眸里似是总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她有些紧张,双手在身侧微蜷不停摆弄着,她在来这里时都已想好了,是以她缓了缓心神,鼓起勇气道:“殿下,待明日我父亲洗脱了罪名,殿下可以放我们离开吗?”
离开。
又是离开。
她口中的离开永远都是他的逆鳞,总能瞬时燃起他的情绪。
原来还是今日午时的话,那时他随口回了她,所以她又来问了,他当时只以为她不过随口一问,明明在那之前她是关心他的,给他炖了参汤。
可她不是随口一问,她很认真,在得到了他的回绝后她动了别的心思,所以,为了离开,她可以深夜来此自荐枕席的勾他。
顾宴风无奈闭了闭眼
她今日这般做,是以为他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如了他的愿后自是会放她和她父亲离开。
她褚朝雨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他若是贪图美色之人,何至于现在还未要了她。
她还真是会气他。
顾宴风觉得胸膛里的火焰就要炸开,可他又不能做什么,只能继续听着她那张让他贪恋的唇里说出让他痛苦的话语。
“殿下,你我曾在临安定情,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我嫁了人,你成了太子,我们之间——”
“我已是离妇,您身份高贵,我们之间并不相符,我想了想,或许是您怨我冷情,转头就嫁了人,或许是因遗憾得不到而与我纠缠,今夜,殿下若想要了我,我愿意,只愿自此以后,殿下可以摒去心中执念,不再沉溺过往,让我和父亲离开。”
阿娘说过,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们痴缠,深情,为此而生执念,对此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得到,得到之后,所谓深情执念也就散了。
她嫁过人,是上京城人人口中谄媚太子的离妇,登不得大雅之堂,更别说再嫁太子,也没有哪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愿意娶一个离妇为正妻。
顾宴风与她说过的,她信也不信,她嫁进过国公府,知道深宅大院看似荣华富贵,却失了自由,有时候并不是想独善其身好好生活就能如愿的,她想和爹爹一起离开,在城外的庄子生活也好,回临安也好。
只是不要再入比深宅大院更深的宫门。
褚朝雨一口气滚豆子般说完,一颗心跳如擂鼓,只等着顾宴风的回答,可她等啊等,等啊等,顾宴风只是看着她,却不回答她。
褚朝雨开口问:“殿——唔——”
顾宴风狠狠吻住了她,动作极为粗蛮,逼得褚朝雨连退了两步,却依然退不出他的怀抱,他宽大的手掌揽在她腰间,褚朝雨因褪了外衣,凝脂般的肌肤显露,顾宴风虎口处的薄茧细细的磨着她腰间的软肉,酥酥麻麻,痒痒的。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是告诉她不愿她离开,还是逼着她留下,究竟要怎么做她才能不再这般对他。
顾宴风知道若是此刻放她回了月清殿,他会气到想杀人,由她拱起来的火自是要她来灭一灭,而他又始终在克制着自己。
殿外似是突然落了雨。
电闪雷鸣,狂风四起,院中枝叶被风吹斜,顾宴风抱起她又回到了书房,内室这种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书房内烛火摇曳,顾宴风吻着她,撬开她的唇齿,如倾泻的洪流将体内的烦躁通通落在这个吻里,让褚朝雨觉得窒息,沉闷,似是要被融化殆尽。
她身子在他怀中软软的,被他吻的没了丝毫气力,顾宴风给她喘息的间隙,她依然不忘了问他:“殿下还没回答我。”
顾宴风暗恼的闭了闭眼。
看着褚朝雨被他吻的暗红的唇,顾宴风攥在她腰间的手松了松,挑眉冷冷问她:“要孤怎么回答你?”
他的嗓音里多少透着些深沉的无奈。
眸色暗沉,染满了欲色,垂眸打量了眼褚朝雨虽瘦弱却凹凸有致的身子,附在她耳边冷沉的嗓音带着狠戾:“褚朝雨,一次不够,孤要的不止这些”顾宴风从她颈窝抬起头,食指指腹点了点她只着了一件小衣的心口:“还有这里。”
不等褚朝雨回过神,顾宴风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衣衫给她穿好,系腰间丝带时,顾宴风又冷冷道:“孤可以跟你解释。”
“孤从未嫌弃过你是离妇,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曾经的那个小姑娘,孤曾经是怨过你,可孤说了,有很多事不由己为,孤待你,是真心实意,不是你口中所谓的遗憾而生的执念”顾宴风说到这里时,语气冷沉的似一把利剑,褚朝雨听得心头一震,唇抿了又抿。
“还有,孤的心意不要你猜,光明磊落的告诉你,孤喜欢你,这么多年没变过,或许年少时情浅,可孤认那份情,这几年来,只深不浅。”
“若孤说了这些,你还要跟你父亲离开,”顾宴风似是要从她的眼眸看穿到她的心底:“孤允了,只是,褚朝雨,你若走了,在孤这里,再没有你的位置。”
第58章 第 58 章
褚朝雨深深的感觉到, 顾宴风生气了。
他真的生气了。
窗外的狂风呼啸丝毫不能让屋内的沉闷气氛轻松半刻,褚朝雨嘴唇翕动,良久, 她脚步轻轻动了下, 她承认,在顾宴风跟她说这些话时, 被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些东西似是生了根发了芽, 一直在往外窜,让她心神不宁,让她眼眸湿润。
她其实很怨他。
在心底最深处对顾宴风的情感一直是怨。
她怨他,为何三年间, 从未给她去过一封书信, 为何她给他去的书信他从未给她回过,为何, 他告诉她, 他只是扬州家境普通的一位公子, 而未告诉她他的真实身份。
阿娘离开时,她很想念他,可是他不在, 她只能夜间偷偷的抹眼泪, 一年四季, 朝朝暮暮,所有热闹的节日都只有她一人, 她也曾害怕过,遇到狂风四起的天气她也会躲在被褥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在家里桌椅抽井坏了时想要他在。
她及笄那年, 邻居阿婶以及胡同里的阿婆都心疼她一个姑娘家太过艰苦, 想要为她说亲事,她通通回绝了,因为她要等他。
她去上京看望爹爹时,多希望有他一起,路途遥远,在船上时常会遇到对她心怀不轨之人,若不是有好心人相护,她或许早就没命了。
可她后来在宫中见到他,他却无丝毫关怀,只是怨恨她为何嫁了人,明明是他没有守信,还要整日欺负她,逼她和夫君和离。
他根本不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他只有怨她。
她也有想问他这一切的某些瞬间,可三年时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更多的是让她感到陌生,畏惧,她不愿再和他有瓜葛。
所以,那些过往也就没有再去深究的必要。
而此时,顾宴风却跟她说了这些,让她深埋于心底的记忆轰然而起,她知道,如果此时她将所有的委屈怨念都跟他说了,也就会原谅他了。
可她使劲憋着,不去与他说。
至少现在不想与他说。
她怕自己一时冲动,与他说了这些,答应了他什么,从此以后,便只能被他圈在身边,再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褚朝雨想了想,将眼眶里的泪液一点一点憋回去,认真道:“谢殿下应允,今日便与殿下辞行,明日一早我与家父就会离开。”
褚朝雨说完松了口气。
顾宴风轻呵了声,眸光似剑,指节已不觉间握拳状,青筋突起,指节外露,他一时怒从心起,竟是忘了自己适才应允了她什么,待他想起,褚朝雨已施礼走出了书房。
‘嘭’一声,书房一角的花瓶摔碎在地,身材高大的男人立在那里,宽阔强健的胸膛起伏波动,目光直直盯着适才那道身影离开的地方,抓起桌案上的书卷扔在一旁。
片刻,他闭了闭眼,似是缓和了些心绪,大怒道:“陈玉生,外面那么大的雨,她若淋病了,孤要了你的命。”
陈公公闻言直接双腿一抖,适才他是递给了褚姑娘雨伞的,可褚姑娘没接,他又听得书房内的动静,就没敢动弹,只等着太子殿下吩咐呢,这倒好,殿下发这么大脾气还不忘忧心着褚姑娘淋没淋雨,陈玉生急忙拿起油纸伞追了出去。
顾宴风没想到,他说了那么多,最后说了句气话,倒是让褚朝雨顺着他的话名正言顺的要离开东宫了。
明明兰嘉与他说的,该解释的都解释了,该道歉的也道歉了,名分他自是会给她,心都是她的,她到底还想要什么?
为什么就非要离开呢。
他痛苦的闭了闭眼。
——
这一夜格外漫长。
风声雨声混杂着充斥在顾宴风脑中,昏黄烛火映衬出他冷厉的轮廓,俊美如画,他目光沉沉,想了许多,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若有所悟。
他欠那小姑娘的,或许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那三年于他来说,是一场又一场的战事,硝烟弥漫,战马滚滚,时间在他的刀剑中,马蹄声中转瞬即逝,而于她来说,她阿娘不在了之后,便是孤苦一人的漫长等待,他只给了她一串白玉铜铃手链,就算是定了情,不负责任的让她等他。
可却从未去关心过她,他没有想过人总会有很多变故,他以为她的父亲去临安接了她和她阿娘,他以为她阿娘一如从前,三年来将她照顾的很好,他们一家三口会很温馨的生活。
而他,战火漫漫,每当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一直所向披靡的活着时,都觉得让她等他,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事,但他都会想,她有那么疼爱她的父母,他们一家人过得那么幸福,她定会过的很好,将他忘了的。
毕竟还只是个小姑娘。
他从未给她去过书信,一是觉得她的生活过的很好,有父母在,又有那么多的玩伴,她性子活泼开朗自是每日都有乐子,二是那时他在疆场,皇后一党在朝中把持大局,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的动静,他怕他的书信会牵扯到她,让皇后注意到她。
而终究是他错了,他曾以为她父亲会去接她,可却没有,他离开后不到一年时间,她阿娘就去世了,一时间父亲入狱,母亲离去,对于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来说如何能承受的了,而那时,他不在她身边。
甚至之后的时间里连封书信都未给她去过。
她怨他,是应该的。
他只想着让她留在他身边,他会护着她,待她好,却未想过去解她的心结,那日在大理寺狱她说她没有怨他去迟了,她更怨的怕是他一直以来的态度。
顾宴风深深叹了口气。
孤独的身影立于桌案前,狂风吹动的枝叶暗影投在他落寞身影上,交叠而立,那个不可一世的人啊,再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清润儒雅的少年将军,他心中的那抹身影又将他带回从前,他似是从中品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
过往不过一瞬,而他却在其中驻足,驻足一世。
——
褚朝雨并未淋到雨。
落了雨后,小蜡想起她今日穿的单薄,便拿了件披风来到辰阳殿外,正巧看到褚朝雨走出,给她披了衣,遮了伞,回了月清殿。
小蜡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伞杆,在昏黄烛火下,她第一次看到小姐白皙的面颊上露出委屈的神色,以往小姐有心事了只是会一个人怔怔的待在那里,而今日,小姐不止面露委屈,一双眼眸红通通的,还有本就不点而红的唇此时看上去透着暗色。
许是冻得了吧,小蜡心里这样想着,也不知小姐在辰阳殿里和太子殿下发生了什么,竟是如此模样。
只是小姐虽是委屈,她却总觉得不太对,那委屈的神色里似是透着孩子心性,是渴望有人关怀,而不是绝望心酸的委屈。
小蜡想了想,这也许是好事,至少小姐不再藏着心事,肯将委屈发泄出来,这是在袒露心扉,解开心结。
回到月清殿后,巧儿已准备好热水给她沐浴,褚朝雨沐浴后就躺在床榻上,两只手一同捏着手链上的那块白玉,盯着瞧了许久。
直到困的眼睛再也睁不开,才松了手,沉沉睡去。
——
翌日一早,褚朝雨还在沉睡中,就听得院外似是有杂乱的脚步声,她昏昏沉沉,被乱糟糟的声音从睡梦中揪醒,睁开疲惫的双眸,她未唤人,轻轻掀开床帐向外看了看,今日又是阴雨天,此时天光昏暗,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
小蜡正从外殿跑进来,正巧看到她已经醒了,神色焦虑不安道:“小姐,不好了,太子殿下受伤了。”
褚朝雨尚在睡梦中纠缠的脑袋突然一惊,坐起身来,急忙问:“怎么回事?”
“昨夜东宫里进了刺客,太子殿下在打斗中受伤了。”
褚朝雨默了默,受伤了——
她说道:“给我更衣,我去趟辰阳殿。”
小蜡急忙慌手慌脚的去拿衣服。
褚朝雨来到辰阳殿时,正巧碰上从内殿出来的张太医,褚朝雨行礼问道:“张太医,殿下他伤势如何?”
张太医见这位褚姑娘面色忧虑,颔首宽慰道:“两处皮外伤,已止了血,修养些时日便好。”
褚朝雨眉目舒展了些:“张太医辛苦了。”
她入了辰阳殿,陈公公瞧见了不知是喜是愁,昨个夜里殿下发那么的脾气,不知今日褚姑娘来了,殿下是会生气还是会消了气。
总之,他是不敢拦的,笑声道:“褚姑娘,殿下在内殿呢。”
褚朝雨应了声,抬眸向内殿看了一眼,她只去过顾宴风的内殿一次,也是那次她摔碎了那支定情的红玉短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