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行吗?”季容初怀疑的看着玄劫。
玄劫站在水里,将一头银发扎的很高,对季容初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只是眼上蒙着的黑布实在降低了可信度。
虽然知道这条黑布并不影响他视物,但这条河水里的鱼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也许是吸食了太吾山不少的灵力,一个个游的比梭子还要快,两侧还长着透明的小翅膀,几乎是眨眼就溜,滑不溜手。
季容初眼睛半翕着,有些无精打采的,一大早上被玄劫叫起来,精神显然不足。
就在她的头要耷拉下去的时候,突然间啪的一下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头上,那东西扑棱了两下,甩了她一脸水。
季容初瞬间再清醒不过,下意识的将那东西拍飞出去,整个人直接从地上窜了起来。
那条可怜的鱼落在地上,透明的翅膀疯狂的颤动,在地上来回扑棱。
季容初抬头怒视玄劫,他却在水里笑着看她,无辜的说道:“不好意思,季小仙子,这鱼实在滑溜的很,本来想扔进筐子里的,一不小心失手了。”
季容初眯了眯眼睛,将鱼筐放远了点,说:“没事,没事。”
然而她刚刚坐下,又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飞到她面前,这次幸好季容初早有准备,伸手一把抓住了它。然而那鱼确实滑溜,从她手里直接飞了出去。
“这次也是失手?”季容初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水问道。
玄劫狡猾的笑了笑,季容初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来。”
不得不说,来之前她担心玄劫抓不到鱼实在是多虑了,这人出手如电,看准目标总会一击得手,从不犹豫。抓到以后就往季容初这边一甩,一开始她还会失手让鱼溜走,然后渐渐的百接百中,顺手扔进鱼篓里。
等鱼抓的差不多的时候,季容初已经累瘫在地上。
她每天在太吾山里唯一要做的事儿就是拎着个扫帚扫雪,没事儿的时候要不是对着天空发呆,要不就回山洞睡觉打发时间,好久没这样活动筋骨,有点不太适应了。反观玄劫面色都没带变的。
不过两者也无法相比,玄劫是剑修,锻体是很重要的事情,而季容初是灵修,相比来说小身板脆弱很多,长处则在调动灵气之上。
季容初躺在地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清晨的阳光穿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落入她的眼中,让她有些不适应的眨了眨眼。
“季小仙子,走咯。”
一个人影探过身子,遮住了所有的阳光。玄劫一手提着鱼篓,背着光向季容初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将她拉起来。
季容初却没着急起来,而是问道:“不会一会儿你烤鱼还要我劈柴生火吧?”
他笑了起来,“哪敢再劳烦季小仙子。”
季容初嘴角勾了勾,没有拉他的手,自己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率先往她的山洞走去。
玄劫收回了手,无奈的摇了摇头,跟在她的后面。
调制酱料,处理鱼肉,拾柴架火。
玄劫动作熟练,似乎真的有几把刷子,不过季容初仍是十分怀疑的态度。直到她真的吃了他的烤鱼后,这种怀疑就被扔到了脑后,差点哭着抱住他的大腿让他不要离开。
不知道玄劫从哪里弄来的调味和香料,从烤鱼发出香味的时候季容初就已经迈不动腿了,真尝到嘴里的那一刻她明白了什么叫外焦里嫩,鱼肉不仅不腥气还香甜嫩滑,焦脆的外皮上涂着他秘制的调料,一口咬下去和酥脆外皮和柔软鱼肉在酱汁的中和下,绝顶的美味。
季容初当即拜倒在玄劫的黑裤下,要拜他为师,他一边乐一边表示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死活不肯透露调料是怎么搞的。
吃饱喝足后,季容初在原地收拾着东西,玄劫去河边将剩下的鱼又倒了回去。树林中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似乎在往这边打量。
太吾山中的囚犯大多划分有自己的地盘,彼此之间都有明确的界限之分。像这样找上门来的,在季容初刚被关入太吾山的时候见过几个,多半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在季容初抬眼望向他藏身的方向的一瞬间,几根木箭唰的从树林中飞出。
她忙侧身躲过,同时一个身影飞快的窜了出来,持剑刺向她,剑招还是九天扶摇宗弟子都要学习的入门式。
季容初对这种挑衅习以为常,反手用手铐之间的铁链绞住刺来的剑。那人一击没有得手后下意识的想将剑抽出来,铁链却死死的咬在剑上不能撼动分毫。季容初同时借着一股巧劲,双臂一旋改变他施力的方向,将他直接摔在了地上,木剑也从他手中脱落。
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来偷袭别人。
季容初松开铁链,木剑稳稳的落在自己手里,那男人摔倒后还想溜走,却被剑锋抵住了脖子。
“转过头来。”
季容初说道,木剑的剑锋在他的脖子上来回比划,他缩着脑袋,发着抖将脑袋转过我这边,得以让她看清他的脸。
这是位很矮的男人,四肢短小,头却生的奇大,看上去像个圆润的葫芦。
季容初并未见过这个人,不过在太吾山里被陌生人袭击也不算是新鲜事,她例行公事的问道:“为什么偷袭我?”
“不是你,是......”
他话说道一半,却突然流露出恐惧的神情,看向季容初的身后。
她转过身,就看见刚回来的玄劫。
他不像往日一般带着笑意,薄唇放的很平,微微抿着,下颚绷着时露出冷硬的线条,像是生气了。
其实季容初很早就发现了,玄劫这张脸只要不笑的时候冷酷的吓人。可能因为他的眼睛被隐藏起来了,这样就没人能无法看穿他眼睛里的情绪。人们说辨认一个人是不是在假笑就是看这个人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看不到,能看见的只有一层被牵扯起来的皮肉。
玄劫那种冰冷的表情似乎只存在的了一瞬,他对季容初说道:“不好意思,季小仙子,这人应该是来找我的。”
季容初点点头,并不意外。虽然太吾山中的囚犯大都有各自的地盘儿,但是有些囚犯本身实力不济,只能通过拜山头的方式让日子好过些,久而久之生成几股不同的势力,每当太吾山出现新面孔,都会派出人出来试探那人的深浅。
山中的囚犯灵力都锁着,一切就靠拳头说话,这种情况下灵修可谓成了食物链的最底层,好在季容初幼时随着剑圣孟擎宵学了好几年的剑法,后来才转成灵修,底子还是在的,在连续收拾了多位挑衅之人后,终于过上了安生日子。
季容初说道:“那你来处理吧。”
玄劫走过来,随着他走的越近,季容初能感觉到她拿剑指着的这个人抖的越厉害。
在她将剑尖移开他的脖子的时候,躺在地上的男人突然暴起向她袭来,想要试图拼死一搏。然而还没有接近季容初就被玄劫按在了地上,他撑起手臂一拳狠狠砸在男人的脸上,血液飞溅,那个男人发出杀猪般的痛嚎,似乎是被自己打掉的牙齿卡住了喉咙,不停的咳嗽起来,一边哀嚎一边发出抽气声,像是一条待宰的猪。
季容初下意识的躲远了一点,玄劫面无表情的再次挥起了拳头,这也让她看见他手上带着的冰蓝色宝石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却没有反射出任何的光,犹如有幽深的深海,吞噬了一切的光芒。
季容初听父亲说过,那是北境王权的象征。
北境多有厮杀,那里被内陆宗门的许多人称作‘天然斗兽场’,他们鄙夷蛮荒之地中挣扎的人,如同只知道厮杀的野兽。
至于北境的境主,大多数人也是只知道有这么个席位,但是至于姓什名谁几乎是一概不知。因为他们实在更迭的太快了,最频繁的时候七天之内换了三个境主。
唯一能证明他们身份,就是这枚染着血的冰蓝色戒指。
第二拳下去,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没有了动静。他的脸上还有戒指刮出的血痕,双眼闭着,脸上涕泗横流,不知道是死是活。
玄劫站起身来,提着那人的领子,对季容初似乎满怀歉意的说道:“我会处理好的。”
说罢,他拖行着那个人离开了。
两人离开后,玄劫有几天没有出现在季容初面前。
玄劫来太吾山后也不是天天跟她待在一起,正相反,他其实出现在季容初面前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他行踪成迷,季容初也没有主动留心过,她很少主动去找他,也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只是每一天,季容初扫雪回来,都能看见玄劫坐在她必经之路旁的树枝上,靠着树干拿着一片树叶吹奏调子奇怪的曲子。
初时,如果玄劫主动向她搭话,她会客气的回复几句,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季容初就这么恍若未闻的走开。
她走后,那曲子就渐渐停了。
两人关系渐进之后,季容初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他,你身为北境境主,不用管北境那么大一摊子事儿,来太吾山这里自愿蹲大牢?
玄劫神秘的笑了笑,然后开始满嘴跑马,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天大的事儿遇见季容初也得靠边儿站站。
当然这些话被季容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一开始也纠结过玄劫来意和意图,想方设法的从他口中套话,后来想明白了――想从这人嘴里知道点什么比登天还难,就算有朝一日他说了真话,她也是不敢信的。
“阿――嚏――”
季容初提着扫帚在石阶上扫雪,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此时天空中绵绵不绝的飘荡着细小的雪花,石阶之上覆着一层白霜,一阵阵的寒风直往人骨子里钻,天空是一种雾蒙蒙的灰,这种天气,飞鸟都消失了踪迹。
她摸了摸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语道:“越来越冷了……”
九天扶摇宗地处极南,一年四季都是柳绿桃红,山清水秀的景色,唯独剑圣飞升时所在的太吾山,自他一剑破开天门后,天气似乎被扰乱,破天慌的下起不停的小雪来,气温也逐年降低。
季容初虽说是修仙之人,不会轻易生病,却也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应。
“我说啊。”
一只纤细的手扒住季容初的肩膀,瘦削的红衣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边,凑在她耳边说道:“你怎么还咳嗽上了,就算是灵修,身体像你这么弱的也少见了。”
季容初已经习惯了岚纯的突然出现和勾肩搭背,她将女人瘦到嶙峋的爪子拍下去,不动声色的说道:“不劳您挂心。”
“不挂心不行啊,你是我离开这里最珍贵的帮手哎。”岚纯笑嘻嘻的说着,她鼻子动了动,像是在季容初身上嗅到了什么特殊的味道。
她突然间脸色一变,难得的主动离开了季容初的身边。
岚纯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你养狗了?”
季容初莫名其妙:“太吾山上哪来的狗?”
岚纯一脸嫌恶的拧起眉心,漂亮的脸冷若冰霜,喃喃道:“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让人厌恶妖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8章 逃犯
季容初以为岚纯在说她身边有奇怪的味道,赶忙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身上,却什么都没有闻到,问道:“你闻到什么了?”
岚纯听了她的话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她拧着眉反问道:“季容初,你真的是天生灵体吗?”
天生灵体较之普通人五感会灵敏许多,甚至有人因为对外界事物过于敏感,不得不使用些手段将自己的五感封印一部分,才能勉强过上常人的生活。
季容初的肉身受到过重创,虽然被修复抢救了回来,但是五感都有明显的衰退,尤其是刚醒来的时候基本处于一种和外界完全闭塞的状态,随着这几年的休养渐渐变好了一些,但是也大不如从前了。
“不是。”
季容初懒得搭理她,开始拿着扫帚试图驱散岚纯。
岚纯却不依不饶的缠了上来,她嬉皮笑脸的说道:“哎呀,好妹妹,我也是担心你才问了一句嘛。看你这个样子,我想起了一个认识的人,也是天生灵体。”
季容初拿着扫帚的手一顿,又听岚纯继续说道:“她呢,本来也是很敏锐的一个人,结果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两人在一起没多久以后......”
岚纯尖利的指甲抵在季容初的心口处:“她这里的东西被她那爱人挖出来了。”
季容初侧身躲开她的那只手,冷冷的看着她。
灵修的身体普遍十分脆弱,其中属天生灵体尤甚,无论是灵脉还是骨骼都比不上寻常修士那般坚韧,这样的肉身不仅让她们十分容易受伤,修行途中亦是把双刃剑,进境随快,但是也伴随着灵力撑爆灵脉的危险。
而天生灵体绝对的命门,则是她们的心头血。
天生灵体的心头血极为珍贵,是凝结毕生灵力精华之所在。一旦失去了这滴心头血,等同于要了她们的性命,就算侥幸未死,从此以后修为也难再更进一步,只能枯熬岁月。
正因为这滴心头血的珍贵,它可以被当作一味灵药,一个炼法宝的材料……或者同属性灵根更可以直接服用,以来增加服用者的灵力。
“真是可怜,一片痴心,却只是被人当成了修行路上的垫脚石。”岚纯仍是带着笑意的,看不出丝毫为那人怜惜的样子,“心头血被带走以后,按理来说应该死掉的,她却被人强行救活了,是听也听不见,看也看不见,每天都生不如死。即使活下来,也是终日病歪歪的,风一吹就倒,毕生修行毁于一旦。”
“......”季容初说:“讲完了吗?”
岚纯:“你就不好奇她的结局吗?”
季容初心想,如果自己现在就跑,不让她讲完结局的话,她一定会憋得很难受吧,指不定抓心挠肺的一晚上睡不着。
就在季容初打算二话不说提着扫帚跑路的时候,忽然间狂风咆哮,原本晴朗的天空伴随着几声闷雷变得乌云密布,在太吾山蒙上了一层阴暗的影子。
岚纯的裙摆和长发同时被狂风吹起,像一朵随风摇曳的吐着黑芯的红花,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呦,好大的阵仗。”
季容初皱了皱眉,她抬起头,果不其然,雷云之上,严云鹤负手而立,他冷着脸站在最前方,身后跟着数十位执法堂弟子。
他的目光扫过整座太吾山,在看见季容初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阴沉的似乎要滴下水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说道:“查。”
身后的弟子领命,化作无数道飞影落在太吾山之中。严云鹤踏在空中,袖袍不乱,一派高人的风度。
季容初觉得手上的铁铐在隐隐发热,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她索性也不扫雪了,抱着扫帚静静的看热闹。
她上一次见到严云鹤亲自带这么多精英弟子来太吾山巡视,还是因为有个囚犯试图越狱触发了阵法,那人当场被一道道雷劈成了焦灰,以此杀鸡儆猴。
严云鹤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岚纯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说道:“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儿。好妹妹,你听没听说,前几天护山大阵被人触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