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叮当也是未央天派来的么?
季容初有些迷茫,可是丁叮当最后不惜被飞叶割掉脑袋也要和李寒灯同归于尽,这件事明显不是为了未央天所做的。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的一声惨叫打乱了她的思绪。
一个接住了飞花的豆豆人摔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手臂来回打滚,他握着粉色花朵的那只手已经被腐蚀的可见白骨,剧烈的痛苦让他不住哀嚎,整个人最后化为了一滩血水。
这只是第一个,很快豆豆人如潮水般倒下一片,痛嚎声接二连三的传来,四处都是拼命挣扎的豆豆人在呼救,流出的血水浸入土壤将河水染红,上面还漂浮着不少白骨。
原本满是欢声笑语的灯会,在一瞬之间竟是沦为人间炼狱。
季容初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她想从玄劫身上跳下来,玄劫却扶住了她,让她坐好,他皱眉道:“小姐,不能下来,脏。”
他说着,伸出二指夹了一朵飞花,那朵花却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变得枯败,化作飞灰而去。
“不是冲我们来的。”玄劫道。他寻了处干净地方,将季容初放下。
季容初看着四周惨烈的场景,脸色苍白,她用手掩住嘴,胃里一阵一阵的不适。
“是丁叮铛干的,”季容初喃喃道,“她想干什么?”
“她在帮我们,”玄劫抽出黑剑,他神色中莫名带着几分古怪,“将幻境中的人全部屠光,可以削弱外面的人对幻境的掌控力,现在是最好的破局机会。小姐,抱紧我。”
季容初此时没有灵力傍身,伸出双臂环住玄劫的脖子,被他揽在怀里。
她抬头望向楼台,丁叮当手指一撩,又开始拨动琴弦,只是那琴声在众生的哭喊中听的并不真切。
她身后两个侍女还在向下泼洒着花瓣,只是这些花瓣在半空中化作无数烈焰,落在房屋上很快燃起一片片大火,城中化为一片火海。
她们自身所在的楼台亦是燃起熊熊大火,她的身影快要淹没在火光之中,那火舌似要绵延到天际。
“丁叮当!”季容初眼瞳一缩,不受控制的喊道。
丁叮当听见了她的呼唤,她抚琴的手一顿,向她幅度极轻的摇了摇头。
玄劫在她耳边说道:“这都是她干的,她不会有事,我们先走!”
不远处在烈火中的高楼全部轰然倒塌,他提臂将巨剑插入地中,那大地绽开层层裂纹,气浪卷着尘土石块向四周推开。
季容初在巨风中迫不得已闭上了眼睛,搂紧了玄劫。
幻境之外,悬浮在空中的核桃犹如被放在火上烤,渐渐变得通红,每一条沟壑都红得像是要溢出血来。
最终,那颗核桃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从半空中掉落在桌上后化为无数残渣。
严云鹤冷眼看着,说道:“我早说过,丁叮当从小到大一直偏帮季容初,你让她去幻境中将季容初带回来,只会有去无回。”
“不妨事,”繁楼不甚在意的样子,“既然先知同意丁叮当过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只需要按照他的吩咐办事。”
严云鹤冷笑一声,似在嘲笑他的自信,“现在人跑了,我看你去哪里找。”
他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要离开茶室。
繁楼不急不忙的唤道:“严堂主,留步。”
“您说的不错,我确实是不好找他们......但是严堂主不一样。季仙子昏迷的时候,你应该在她身上留了便于追踪的法咒吧。”
严云鹤步伐一顿,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
繁楼笑眯眯道:“不如我们通力合作,找到他们后你带回你的师妹,我带回我要的金钗。到时候,我未央天之人会将青莲如意珠作为谢礼赠予你们,此物可保季仙子至少千年寿命,于修行一途上更是大有益处。”
严云鹤皱起双眉,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去找金钗的?”
繁楼笑而不答。
“......左右不过是你们那个先知告诉你,”严云鹤回头望向他:“所以你是故意将他们放跑,让他们去寻那半根金钗。”
“算不上故意,”繁楼重复道,“我只是按照先知的吩咐办事。”
严云鹤思索了半晌,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要信你?”
繁楼伸出二指,指向上天,他淡淡道:“我繁楼再此立誓,寻得金钗下落之后必将青莲如意珠赠予九天扶摇宗,违者永生永世堕于阎罗,不得往生。”
修仙者极注重这种发给天地听的誓言,听到他如此说,严云鹤才算放下心来。
他手中浮现出一个玉盘,上面隐隐泛出山川河流的影子。其中一个光点跃然其上,正在往南方移动着。
繁楼仰起头向后一靠,他闭上眼睛,细长的手指一下下敲打着膝盖,“南边.....”
――――――――――――――――
季容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眼眸中映出的是一片明亮的群星。
夜凉如水,稀稀朗朗的星辰散布于其中,一道星河贯穿其中,延伸到她目不能及的远方。
玄劫在她身边坐着,他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事情,脸色并不好,手中还握着那本《冥茫经》,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瞬间,玄劫就察觉到了。
他见季容初醒了就将书收回去,主动靠了过来,问道:“如何?有哪里不舒服么。”
季容初开口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我又晕过去了吗?”
玄劫道:“幻境爆炸时的能量太大了,你只是受到刺激暂时昏迷,不必担心。”
季容初点点头,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玄劫答道:“应该快到戊时了。”
“戊时?”
季容初一愣,抬头望向夜空。
北境处于极北之处,天向来黑的很晚,按理说戊时应该天还是白的,空中应留着一轮残阳,绝不是现在这般群星满天的样子。
“这里已经不是北境了,小姐。”
玄劫弯唇望着她,眼中带着笑意,“不夜生的幻境一贯会连着很多出口,这次咱们选了个北境之外的出来。不过此处离着祝氏一族所在的大山还很远,我们需要一路向南,再走上很远的距离。”
“向南......”季容初有点出神,“要回南边去了么?”
“嗯,”玄劫应道,“我知道小姐的家在南边,待此间事了,正好可以回去看看。”
不知从何时开始季容初总觉得有一股疲惫之感,听见回家这事儿也兴致寥寥,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靠在玄劫身上暂做休息。
她问道:“我们在幻境中遇见了丁叮当,现在幻境没了,你能知道她现在何处吗?”
她话音刚落,突然感到玄劫身子一僵。
季容初直起身来,狐疑的望向他,“你怎么了?”
玄劫不自然的笑了笑,“小姐醒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些......”
季容初:“所以?”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阵极为细小的哭声。
那声音是在玄劫身侧传来的,正好被他的身形挡住。玄劫脸色一黑,季容初却已经越过他看见了那个在哭的东西。
一个碧裙布偶大半截身子被埋在了土里,只剩一个小小的脑袋留在外面。她眼睛已经哭成蛋花状,偏偏只能发出似幼猫般细弱的哭声。
她在见到季容初后更是不停飙泪,泪珠子已经浸湿了自己身边的一小片泥土。
季容初:“......”
季容初:“玄劫,解释一下?”
玄劫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从幻境出来后她和我们落在了一处,还变成了这个布偶的样子。我发现后想捡起来查看一下她情况如何,哪想到这布偶还会咬人,十分凶悍,跟我打了起来,我就将她埋在土里让她冷静片刻。”
季容初看着和巴掌差不多大小的布偶,确认道:“你和‘她’打了起来?”
玄劫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丁叮当小声哭泣道:“他还掀我裙子......”
玄劫额角跳了跳,向季容初解释道:“我是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会害人的法咒,没有掀这坨棉花的裙子。而且你醒过来前她不是这样的,她骂的比谁都难听!”
季容初哭笑不得道:“你先把她弄出来!”
玄劫不情不愿的把灵偶从土里往外刨,他一开始试图握着灵偶的脑袋直接把她拔出来,最终在灵偶的大声尖叫和季容初的严令禁止下改换了较为柔和的方式。
那灵偶终于得了自由,迈着两条小短腿吭哧吭哧地走到季容初面前。她低着头,脸上还灰扑扑的,像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孩。
“小姐。”她扭捏道,想了想,又改口道,“师姐。”
这神态季容初可太熟悉了,在九天扶摇宗的时候,丁叮当每次捅了篓子都是这样佯装乖巧,然后来在师门里挨个找一圈帮她擦屁股的。
奈何这招十分管用,百试百灵。
季容初蹲下来,向她伸出一根手指,无奈道:“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小师妹。”
灵偶抱住那根手指,顺杆爬的坐在了她手里。她转过头,飞快的对着玄劫做了个挑衅的鬼脸,眼神十分蔑视。
玄劫:“......”
第92章 未来
灵偶坐在季容初手上,她没有骨骼,天生软绵绵的,坐也没个坐相,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
“我不是故意的,”她照例在开头处先为自己开脱一句,随后楚楚可怜道,“当时被小姐捡回去的时候,我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直以为小姐就是我的主人。直到小姐被李寒灯杀掉的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不是的。”
“我真正的主人叫烛天,是未央天的人。他做了许多灵偶,安排在未央天外面做他的耳目。我只是最低等的一个,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驱使我。”
玄劫突然道:“当年在北境,我最后查出来花月楼内的那场刺杀,是当时的暗卫右使为了争功特意安排的,而你是他手下的灵偶。”
丁叮铛搭眉臊眼道:“那个右使其实也只是一个灵偶,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那场刺杀结束之后,化为灵偶的丁叮铛被季容初当作追查凶手的线索带回了府中,却发现其身上法阵已经残缺,加上怜悯其身世,看这小灵偶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就将她留在了府中打杂。
丁叮铛就这么误打误撞的留在了季容初身边。
“不过我身上的法阵被师父改了大部分,虽然没能真正的易主,但是他基本控制不了我的行动。”
小灵偶可怜兮兮的在季容初手上蹭了蹭,“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师姐。”
她刚蹭了一下,玄劫伸出二指夹住她的后襟,将她提到了半空中。
他冷漠的说道:“你们那个先知这次让你出来是为了什么?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不是他放的!”丁叮铛尖叫道,在空中不断挥舞着四肢,“是师父,师父也到未央天了,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聊了什么,但是把我放出来了!师父让我来找你们,说我能帮你们解决一个难题。”
玄劫长眉微皱,他道:“太微也去了未央天?”
季容初一愣。
她在太微的留信中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没来得及跟玄劫说过。就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当时她并未细想太微所说的‘借不夜生的东风去往未央天’是什么意思,现在一想,其实是暗示了不夜生已经陨落。
怪不得这里明明是不夜生的住处,却不见他和庄小蝶的影子!
玄劫这一问,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吗?
季容初小心翼翼的看了玄劫一眼,却发现他在说了那句话后银灰色眼睛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看不出什么端倪。
之前他双眼蒙着黑布,唇角总爱微微弯着,看上去总是一副心情颇好的样子,心里实际上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季容初总觉得他这种蒙了眼的人心思难猜,今日却发现,他摘了下了黑布以后一样难懂。
季容初心想,又或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玄劫下一句话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罢了,他回了自己的归宿,也算挺好。”
他说着两指松开,丁叮铛惨叫着从半空中坠落,被季容初眼疾手快的捞了回来。她有心想安慰他几句,正在思索着要说什么,又听玄劫淡淡的说道:“小姐,你这小师妹满口谎话,不足为信,多半是未央天派来的细作,绝不能带她一同上路。”
丁叮铛怒视玄劫,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敢对天发誓绝无害小姐之心,若但凡起了一丝这个念头,就让一道天雷来劈死我。”
玄劫毫不留情面道:“你身为灵偶要伤人何须发心?你主人心念一动,你要如何抵抗。”
两人剑拔弩张,像是快要打起来。
季容初:“你们……”
丁叮铛气急反笑,对玄劫说道:“那你又算什么好东西?听说你杀父囚兄,背叛族人之事做的信手拈来啊,狼子野心说得便是你这种人,行事残忍,全凭自己心意,你才是真不该留在师姐身边。”
季容初:“你们俩……”
玄劫冷笑道:“生生世世我只顾惜一人,何须在意他人如何看我。你这连自己主人是谁的灵偶自然不会明白。”
灵偶的脸本来就白,听完此话后几乎白成了一张墙纸。
“行了!”
季容初两次三番想要劝架,都被这两人的唇枪舌剑打断,她终于忍无可忍,喝了一声后两人同时噤了声。
玄劫别开了脸,抱臂站在一边。丁叮铛则抱着她的手,小声的啜泣。
季容初觉得头从来都没这么大过,丁叮铛容易惹事儿和别人吵架她是知道的,玄劫却并非是爱在口舌上争胜的性子,大多数时候他会直接选择动手不动口,以武力解决问题。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在丁叮铛发了毒誓后仍然步步紧逼。
……不,或许不是今天。
季容初突然反应过来,玄劫似乎是近乎本能对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充满敌意。
他在太吾山见到太微时态度就不算客气,对李寒灯就更不必说了,但凡两人对上就一定是互下死手。严云鹤和他也是暗中没少较劲,不过两个人都算是有分寸,没弄出――至少没让她看见过什么出格事儿。
这种敌意来源于何?
季容初想不太明白,她问道:“玄劫,你刚刚为何说丁叮铛说谎?”
玄劫耐着性子说道:“小姐,你真信未央天将一个灵偶放在您身边多年没有任何企图?更何况太微说一直偏向李寒灯,兴许和未央天早有联系。让她出来根本就是在你身边安排了一颗棋子,绝不可信。”
丁叮铛立刻反唇相讥,阴阳怪气道:“是,我们在师姐身边都是居心叵测,只有你一人忠心耿耿对她,满意了么?你恨不得将天下亲近她的人都杀净了,让她身边惟剩下你一人,才随了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