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松了口气,有些无语地瞪住他:“我本来以为你挺聪明,结果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爱钻牛角尖。”
艾尔海森眉角一抽:“?”
“什么去啊留啊的,你是不是傻?动动你那灵光的脑子好好想想,我现在身上烂摊子一堆麻烦事也一堆,我走得掉吗?”我没好气地说,“璃月有句俚语,叫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除非我能一辈子躲在外边儿不回来,但你觉得这现实吗?”
饶是一贯擅长辩论的艾尔海森都被我这通机关枪似的发言怼得无语凝噎。
我深深吐出口气,好容易缓过来之后,又蹦出一句:“更何况,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
刚一说完,我又觉得有些没底气。毕竟看艾尔海森那个样子,无念无想无牵无绊悠游自在,我早点滚蛋说不定他还能过得更好。
当然,我是不可能滚的。
就算是滚,我也要把艾尔海森打包带上一起滚。
我可懒得管那些个什么独不独立束不束缚的,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大道理可以讲。
我伸手扯了扯艾尔海森的衣袖,凶巴巴地说一句:“你靠近一点。”
“怎么了?”
嘴上虽然这么问着,艾尔海森还是照做了。
就在他靠过来的瞬间,我伸手勾过他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用自己的嘴唇贴了贴他的,片刻而已。
“……”
艾尔海森像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亲昵撩得有点儿懵。
我没敢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为了缓解不慎落入尴尬的气氛,便拿起他刚刚用过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半杯水喝完。
在仅仅点了一盏落地灯的昏暗室内,我那两声吞咽显得无比清晰。
艾尔海森定定地盯住杯沿上被我俩的嘴唇先后覆过的位置,半晌,他叫我一声:“安妮塔。”
“怎么?”
艾尔海森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口气,呼吸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然俯身凑近,一手摁住我的后脑勺,一手捞过我的腰际,将刚刚那个因过分短暂而显得有些不真实的亲吻进行了下去。
他的手指在我腰间无意识地游移了两下,不久前才被我刻意系紧的腰带便再一次散乱开来。
艾尔海森结束了这一正式而绵长的亲吻后,缓缓与我拉开几寸距离。他垂眼,盯着我不慎散开的衣襟看了半秒,替我把浴袍重新穿戴整齐。
他努力平复住呼吸,哑着声音说:“不早了,去睡觉吧。”
我愣愣地点点头,脑子却仍在嗡嗡作响。
我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腰带,僵硬着身子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门边,却又顿住。
“要不。”顿了顿,我小心翼翼地问,“……一起睡吧?”
“……”
艾尔海森正要走向厨房接水的脚步忽然一顿。他转身看我,神情复杂:“你说什么?”
我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尴尬,不由撇过脸清清嗓子,硬邦邦地补充道:“男女朋友睡同一张床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他半天不说话,我终于恼羞成怒,提高声量喊一句:“大不了把你房里那床被子抱过来,咱俩各睡各的,这总行了吧?”
最后,艾尔海森确实从客房搬到了我卧室来,也确实把自己的那床被给带了过来。
一米五宽度的床,平行着叠了两个被桶。我跟艾尔海森各裹各的被子,中间好似被划分了楚河汉界,谁也不得逾越。
好像两具尸体。
还是被十字架钉住手足的尸体。
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我出于试探喊一句:“艾尔海森,你睡了吗?”
“快睡了。”
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清晰有力不含倦意。
我:“……”
我:“那好吧。”
我本已放弃了交谈的念想,不料身边忽然传来扑簌簌的声响。艾尔海森掀开被子的一角,伸出一条手臂,把掌心垫在了后脑勺和枕头之间。
“明天我要去一趟奥摩斯港,可能要在那里待一段时日。”他说。
“奥摩斯港?”
“嗯,前阵子教令院在沙漠被劫了一批货物,听说东西最后流到奥摩斯港去了。”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包括风纪官和聚砂厅在内,整个须弥的安防系统都在联合追查此事。
但我更在意的是,追查遗失货物和艾尔海森的职权并无重合之处,他更不是会贸然给自己没事找事的人。
艾尔海森补充一句:“那件东西跟虚空和知识有关,你应该能猜到具体是什么。”
“又是罐装知识?”我反应很快,“罐装知识的走私一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让风纪官去查不就够了,何必大动干戈。”
“这次的罐装知识,和神明有关。”
和神明相关的知识。
这几个关键词总能勾起我一些不好的回忆,比如我那因深感自身境界之狭隘而寄希望于神明的父亲,又比如,正在暗中推行造神计划的教令院。
我沉默一会儿,翻个身,看向艾尔海森的侧脸:“正好从下个周开始,我就不在家住了。根据大贤者的命令,在计划推行到下一阶段之前,所有研究员必须全封闭共事,以免情报泄露。”
“嗯。”
艾尔海森简短地应一声,便没再说话。
正当我以为艾尔海森打算睡了的时候,他忽然掀开我身上的被子,有力的臂弯搂住我的腰,把我整个人捞进了他那只被桶里。
“……”
我被他紧紧钳在怀里,动弹不得。他身上很热,再加上那床隔绝了夜间冷空气的棉被,没过一会儿我背上就冒出了密密的汗来。
于是我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
艾尔海森又紧了紧箍住我腰线的手:“快睡觉。”
我:“可是……”
艾尔海森:“?”
我:“你压到我头发了,很痛。”
第31章
次日,送走艾尔海森的我刚一踏入教令院,便被几个横窜出来的学生拦在了半道上。
他们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冲我说了好一通废话,在我被吵得头脑嗡嗡作响险些忍无可忍之时,终于有个模样看起来颇为沉稳的女孩子站出来推开了他们,转头向我发问:
“安妮塔教授,您听说了吗?德利亚贤者被带走了。”
“被带走?”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现在贤者办公室里全是在搜查物证的风纪官,究竟出什么事了?”
闻言,一头雾水的我放下手提箱就往德利亚贤者的办公室赶。
按理说贤者他下个周就该离开教令院功成身退了,上回见面时,他甚至都跟我聊起了退休后去璃月养老的计划。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风纪官抓呢,没道理啊。
正如学生们所言,德利亚贤者的办公室门边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我好容易在人群中挤出条缝隙钻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群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的风纪官。
我随手拉住离门口最近的那人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风纪官先是看了看我拽住他衣袖的手,又看了看我面色不善的脸孔,随后机械式地答道:“经因论派内部举报,德利亚贤者涉嫌与最近的罐装知识走私案有关,我们是来调查相关物件的。”
德利亚贤者?走私?内部举报?
这通漏洞百出且全无逻辑性的发言差点儿把我逗笑了。
我好容易憋住笑意,好整以暇地盯住他,反问:“你的意思是,贤者他在退休前一个周还在想着怎么从教令院狠捞一笔养老金,甚至不惜把自己折腾到发配沙漠名誉尽毁的地步?”
“说这些没有用,我们全凭证据办事。”
“证据?”
说完,风纪官用手指捏住张文件递到我眼前。
文件上用德利亚贤者的笔迹清清楚楚地记录了院内遗失的罐装知识的编号和对应流通渠道,与各个镀金旅团的往来记录也罗缕纪存。
作为贤者的亲传弟子,我对他的字迹再清楚不过,那一笔一划间犹如刀锋般锐利的转折很难被人模仿。
虽说我对院内那些身居高位者大多没什么好感,但德利亚贤者确实算得上这片迂腐土地上难得一见的向阳而生之人。
比起眼前看到的所谓的事实,我更倾向相信自己长年累月的感受和判断。
我从那份文件上抬起眼,冷声问:“赛诺大风纪官在哪里?我要见他。”
对方面无表情地回答:“大风纪官正在外出执行任务,不在院内。安妮塔教授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直接向阿扎尔大人反应,毕竟抓人的命令是他亲自下达的。”
说完,那名风纪官便不动声色地拂去了我拉扯住他衣袖的手,转头继续对着排列在书架上的资料和书本翻动来去。
见他态度如此,我也意识到多说无益,便推开人群往升降梯的方向走去。
待我登上顶楼,却被阿扎尔大贤者拒绝了会面请求,他只叫助手塞塔蕾出来替自己传了句话。
他说,与其耗费精力去关心一个戴罪之人,不如全身心专注于眼前的工程计划。
接下来的一周内,尽管我每天都卡在早中晚人员流动性最大的时间点去风纪处报道,却还是没能和赛诺打上照面。
没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他正在做些什么。堂堂大风纪官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陷入失联状态。
“安妮塔教授,从虚空数据库导出的C6文件已传送完毕,麻烦您核验一下。”
“知道了。”
我没精打采地应下一声,一手端着滚烫的咖啡杯,一手在仪器上飞快地敲代码。
这座位于山洞深处的秘密工坊还是我先前来时的样子,阴暗且压抑。唯一不同的是,上回被大贤者和多托雷下令暂避的院内学者们都出现在了这里。
一眼望去,眼熟的面孔还真不少。别看他们平日里在教令院各个都端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背地里却都是群见风使舵的好手。
分配到我手里的任务主要有两项。
其一是对来自虚空的海量知识进行分类审核,再按照仪器预设的程序导入那座巨型机甲的核心中枢。
考虑到这不过是项考验体力和耐力的机械式劳动,分类的部分我便甩手交给了那些见习陀娑多级别的学者,自己只负责最后的审查部分。
重点是其二。
大贤者要求我们在一周之内开发出一个能即时投放并作用于所有虚空终端的程序插件。
程序的功能是:刺激进入快速眼动睡眠的佩戴者的脑干蓝斑区,替代海马体向丘脑传输特定的数据情报,同时抑制前额叶的活动。
一言以蔽之,就是往佩戴者的大脑投放梦境。
更离谱的是,若不是阴差阳错踏上了教令院和愚人众的贼船,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须弥人不会做梦的真正原因。
须弥人并不是不会做梦。
而是那些梦境甫一诞生便被设置于虚空终端的程序强行拦截了。
用一级权限连续解锁了三道门禁,我深入进藏在秘密工坊最内部的一处密闭空间。
这座未设置任何通气口的房间是为那个漂亮少年单独设计的。起先听那群为他做过全身检测的生论派贤者说他不是人类的时候,我还将信将疑。后来看他竟能不吃不喝在这座与牢笼别无二致的小房间里待得安然无恙,我反倒觉得有些讽刺。
以非人之身为土壤,再以人类的智慧加以灌溉,最后结出名为伪神的果实。
我象征性地敲了敲身侧的铁门,看向那名凭空而坐闭目养神的人偶少年:“到数据检测时间了。”
少年斜睨我一眼,随即从半空纵身一跃,轻盈落地。
他的动作不曾惊起半点尘埃,仿若一片翩翩然落入湖面的八重樱花瓣,优雅中又深藏着一丝穷极之后甘愿坠落的凄美与决绝。
为了顺利推进那项荒唐至极的工程,我不得不每天定时定点与他打三次照面。然而我们之间从未产生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他看不起在他眼里渺小如虫豸的我,我也懒得搭理他。
将少年引到那座顶天立地的机甲脚下,我将自己耳侧的虚空终端调至专用模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嘱咐一句:“上去之后不要第一时间连接核心数据,我需要优先确认你与机甲的同频程度,请记得看我信号行事。”
他将细长的眉微微蹙起,秀气的面孔也被不悦的情绪蒙上一层阴翳:“你在命令我?”
“我不认为自己的话语和态度称得上是命令。”
说着,我用虚空终端读取出他当前的机能状态,随后在被纸夹板固定住的表格上记录下几个数字。准备工作就绪后,我继续说:“还请你公事公办,毕竟现在的我们是合作关系,没必要因为你的个人情绪耽误彼此的时间。”
少年眯了眯眼,冷哼着丢下一句“你该为自己能亲眼见证神明的诞生而感到荣幸”之后,便转身走入了机甲内部。
我不禁感叹艾尔海森的“公事公办”论是真的好用。
这不带分毫感情色彩的四个字,在简明扼要阐清自身诉求的同时,还能不着痕迹地拉远与对方的距离。简直将化繁为简以简驭繁的宗旨淬炼到了极致。
完成了中午份的数据导入之后,我直接把虚空终端一摘,纸夹板一扔,戴上眼罩进入休眠状态。
耳畔此起彼伏的仪器声虽然嘈杂,但好在整齐划一,听多了反倒能充当催眠音声使用。
整整一周,我和几名其他学派的学者都在没日没夜地为了即将投放应用的虚空插件赶工,全靠见缝插针的补觉维稳生理和精神状态。
早已困极的我并没注意到正向我渐行渐近的人偶少年,直到他的话音犹如冰冷的游蛇窜入我的耳蜗,我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在工作场合还能睡得着?不是说公事公办?”
“……”
我拉下眼罩,用疲惫的目光扫一眼他那张饱含讥讽之意的面孔,皮笑肉不笑地回一句:“毕竟我等凡人可不似神明大人您,人不睡觉会死,不吃饭也会死。”
“哦?”少年饶有兴致似的,眉峰一挑,“我倒是有个万全之策。”
我作洗耳恭听状:“请讲。”
前一刻还在弓身打量我的少年缓缓站直身体,若有似无的笑意也随之敛起。
站立的他面无表情地俯视坐立的我,尔后冷哼一声:“枉你能被教令院的人尊称一声‘天才’,依我看来倒是愚笨得很。”
我被他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刺激得彻底没了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年柔软飘渺的声线听着很是悦耳,只可惜语气冷得很,全无温柔之意。
“既然不吃不喝都得死,倒不妨直接了断性命,岂不是从根源上免去了这些世俗的烦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