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句话,把二人再次带入那个混乱的黑夜。
空气乍然涌动起几丝晦暗,他眸色深了几许,但笑不语。
“爷爷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他故意吊她胃口。
她不就是知道,所以才担忧的么。
这人又故意卖关子,她干脆不理,一扭头,傲娇如漂亮的玛丽猫:“我不知道,你不说算了……本来还想关心关心你。”
劲儿劲儿的。
程砚安心痒难耐,却伸手将走在前方的她一把拉回。
“干嘛!”她瞪他。
“车在这儿呢。”
“……哦。”
她小小心虚了一下,见这人也不慌着上车,只闲闲地倚在车上,直勾勾地凝着她笑,目光放肆到让她又想起昨夜他使着坏的轻浮样子。
兰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充斥着男人对女人的审视与占有欲,她一姑娘到底是没他脸皮厚,耳根子渐渐红了,眼神也与他对不上,躲躲闪闪的。
“看我做什么?”
“在等。”
她疑惑:“等什么?”
“等你关心我。”
无辜里掺着蛊惑,像是刻意勾搭谁,字字句句都带着钩子。
兰泽心跳了跳,也的确是不争气,先前的刺儿在这一瞬间消失遁形,软了声色问他:“那爷爷到底有没有揍你嘛?”
“想揍,没揍成。”
就是挨了一棍子,那伤疼得他到现在都缓不了劲儿。
兰景明离开前还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提醒他,记得做措施。
毕竟是上个世纪留过洋出过国的人,思想没那么保守古板。
程砚安当时就知道兰老这是认可自己,要放他一马,且当着长辈的面儿,他的确不能过于放肆。
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老宅。
长辈的面子得给。
只是可了惜了,没吃成。
兰泽听见他这么说,逐渐想明白了大概的来龙去脉。
心里揣着事儿,便没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计较。
她是度量着另外的事。
总觉得谈恋爱这种事儿,就得你来我往,一个明确表了白,一个明确要接受,这段关系才能算正式开始。
可现在还差她那一截。
小姑娘想事情的模样认真,眼眸子水灵灵地微微摆动,瞧着机灵可爱得很,程砚安唇角不自觉弯了:“还有想问的么?”
自然是有的。
她提了一口气,是准备的姿态。
“你听过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吗?”
他洗耳恭听,等着下话。
她尽量使自己自然:
“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自己心爱的意义。”
她盯着他,眼里亮晶晶的,却不再往继续说下去。
因为后面一句是——
【但诗句的最终意义是指向你。】
一语双关,指她也指他。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向人表白。
唯一可惜的,是当事人不一定能懂得这话背后的含义。
如她当时那样。
可她转而又想,京大法学才子并非浪得虚名,反应过来只是迟早的问题。
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一时寂静。
程砚安听后一言不发,目光却逐渐变得专注柔和。
他笑了一下,然后重复她的话,清朗的嗓音低缓响起:
“泰戈尔《吉檀迦利》。”
“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自己心爱的意义……”
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停顿了一下,眼里竟逐渐染上寸寸笑意。
接着,就听见他慢慢地、缓缓地,接出了下一句——
“但诗句的最终意义,是指向你。”
她眉心猛跳,眼里的情绪转瞬间变得惊愕。
心脏仿佛经历死寂后再次疯狂跳跃。
耳畔甚至开始有道声音疯狂高叫——他知道,他知道!
晚风吹过眉梢,他站直了身,高大的身影覆压而来。
他目光灼灼而专注,轻而缓地问她——
“是这样吗,泽泽?”
而她却听着这个正确答案,怔在那里。
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破解了她的谜底,二人心照不宣却敞开心扉的,如同宣誓,法捶咚地一声,在那一刻敲定。
一个从未想过的局面横亘在她面前,好半晌,她才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知道呀?”
“我知道。”他将她拉至身前,暗声道:“昨晚我就知道了,泽泽。”
又是昨晚。
这两个字像定时炸弹一般。
她想起昨晚要不是宋秘书的那通电话,他就真进来了。
兰泽心头发紧,神色凸显几分不自然。
“记得?”他看破后笑意盎然,“还以为你喝了酒,打算装醉赖账呢。”
实在是太过羞耻,这人也不知道照顾照顾女孩子的脸皮,她起了逆反,小声地与他唱反调:“那个不算什么,我没记住。”
程砚安一顿,见她那认真的样子,不可捉摸地笑了一下,问她:“不算什么?”
“……都是成年人,亲一下才不算什么。”
程砚安又问了一遍,确认道:“不算什么是吧?”
兰泽想气他,倔强地嗯了一声。
下一秒,程砚安猝然将她拉近,只手摁着她的头,狠狠地亲了一口。
吧唧。
“这样不算什么,是吗?”
兰泽直接懵了。
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怎么这么不知羞!
唇上被突然印上他的温度,气息也铺天盖地地侵略过来,呼吸近在咫尺地交错纠缠,她还来不及再说话,就见他又低头,将她的唇瓣碾压辗转地亲了又亲。
“这样也不算什么,嗯?”
他一次次地低头去嘬她的唇瓣,从单手扣后脑到双手捧脸颊,他把她含在唇齿间亲吻撕咬,倾身过来的力道之猛,逼得她攀住他的肩,不住呜咽轻喘。
他亲着她,唇齿间模糊着声色问她:“这样……这样……”
“这样……”他松开衔住她的唇,彼此气喘吁吁,“都不算什么,是吗?”
她的唇被他蹂/躏得娇艳欲滴,红若樱桃,水汽似的眼眸略有错愕和慌乱地看着铁了心要逼她承认的他,她忽然便怂了:“你……”
可好像迟了。
他来劲了。
他笑里有几分谑,打断她:“那这样呢?”
说完,他将她整个都拥至怀中,双臂越过她的侧腰,以零距离、全掌控的姿势,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摁住她的后颈,然后吻了下去。
那是一个极尽他所能的深吻,她被侵占去全部的呼吸与自主权,被他死死压向背后的墙壁。
后背贴上车身时,预想中后背磕碰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在她即将撞上的那一刻,他抬手护住了她的后背与后脑勺。
她的身子撞进他柔软温暖的掌心与臂弯。
她的心因为他这一举动,没由来地轻颤。
两俱身子紧偎,他齿啮舌舐,吻得她开始轻轻颤抖,双腿发软,要不是被他压在车上,要不是她全身心攀着他的肩,大概险些就站不住脚。
“程昭淮……”她轻轻捶打着他,呼吸急促,如同缺氧的鱼。
程砚安松开她,叫她终于有了片刻呼吸之机。
他的唇离她只有一厘米,总叫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再覆上来。
他依然维持那个姿势将她包裹在怀,却轻声问她:“这样,总算得了什么了?”
她望进他的眼里,那双眼里仿佛多了些不明的意味,在挑唆着叫她说出令他满意的答案。
“算什么?”他逼近她,再次问道。
兰泽毫不怀疑,如果没得到他想要的话,他甚至会将刚刚的那些一切毫不顾惜地再来一次。
可是……
她轻推了推他,有些委顿。
“你都没说清楚,我才不要跟你好。”
像只猫爪子故意轻挠着男人的心尖,不疼人,但就是让男人忍不住疼她。
程砚安真就被她这一套吃得死死的,明明自己占着优势,此刻却反过来哄她道:“那你说,我哪儿没交代清楚,给指个路?”
“你昨天……家里有人,”她掐着他的手臂,微微使力,却舍不得更加用力,“都那么晚了……”
这个原因让程砚安难得疑惑住:“薄颂音?”
她不说话,算默认。
静静等着这人的解释,谁知道他顷刻间便笑出了声,畅怀且舒服。
不知有什么好笑的,她连着嗔了他好几眼。
他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轻飘飘的力道,如同她时不时被风吹起撩过他裤腿的裙角,无端带起一阵风月。
“她会深夜来家里拜访,是想请我私底下牵个线,帮忙联系上一家京城私立幼儿园。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是因为她儿子喝水,衣服被打湿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兰泽点点头,三秒后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儿子?”
是啊,她儿子。
他轻捏起她的脸蛋:“人孩子都两岁了,你瞎吃什么飞醋呢?”
薄颂音的丈夫当时就在旁边。
更何况,人家手上那么大颗钻石,还以为她看见了。
“好好一姑娘,怎么就成了睁眼瞎?”
兰泽:“……”
自己来来回回也就见了一次薄颂音。
那一次还发生动乱,她哪里来的心思去注意别人手上是否有钻戒。
此刻即便理亏也得撑出几分自己腰杆子硬的样子。
兰泽横他一眼,黏糊糊的嗓子骂起人来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就见过她一次,没看清不应该的么!我不管,就是怪你!”
姑娘耍着赖,使起小性子,程砚安犯贱地受着,任她恨不得扑上来咬自己一口,全程噙着笑,巍然不动地抱着她,将她圈在自己与车的空隙之间。
男人心里打着算盘,也不管她如何闹,只等着消停了,再将人哄骗去。
可恰巧这时,旁边忽然来了一声轻咳,不尴不尬地飘进二人的耳里。
两人打闹的动作滞住。
程砚安侧首看去,只见杨怀远笑得一脸春风,看着小两口打情骂俏。
杨怀远到底是几十年的老赖皮,被撞破了也不慌着尴尬,只冲着程砚安挑了个下巴:“车开不走吧?”
程砚安:“……”
一摸口袋,果然,空空如也。
杨怀远这才笑眯眯地拿出一串钥匙:“我就过来送个钥匙,好心人,不许记恨。”
程砚安被打断自然不爽,接过那串钥匙时冷嗤了一声:“您这时候挑得好啊,我这边就快成了,被您这么一搅和,差点全废了。”
对方直往后退,双手摊开做了个手势:“你们继续,继续!”
兰泽却听不明白,待杨怀远走后,才惑着声问他:“什么快成了?”
刚俩人也没约定什么,怎么就快成了?
兰泽不依不饶的目光投过来,他咬咬唇,散开笑意,悠悠地给了她答案。
声色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贴在她耳旁呢喃:
“今晚去我家?”
男人暗许几道风月,坦诚而又赤/裸。
兰泽被激得身子微微一颤,偏头去看他,正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他的话里带着商量,可仔细听,全是劝诱与强硬。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
曾经他哄骗着自己去他家提前适应,怎么着都是给了她选择的。
可这一次,他甚至连个选择都没再给她。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太迟了!!24小时红包,都有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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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你头发乱了。”出自村上春树《如果我爱你》
②“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自己心爱的意义,但诗句的最终意义是指向你。”出自泰戈尔《吉檀迦利》
第44章
◎意图昭彰◎
铂悦府的傍晚, 天边起了一层晕色,浮动在楼层上方。
这时候居民大都是刚吃完晚饭出动散步,她一路被他牵着, 路上遇见不少与他打招呼的人。
十有八个都是老年人。
这人,年纪轻轻的, 老人缘还挺好。
兰泽心中腹诽,眼见着程砚安与一位大爷迎面寒暄, 大爷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俩十指紧扣的手:“小程,这是你女朋友呀?”
兰泽礼貌问候:“爷爷好。”
大爷笑眯眯地冲她点了点头。
程砚安简单交谈几句后, 便与大爷挥手告了别。
看着大爷离开的背影,兰泽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一些事。
以前也总有人误会他们俩的关系,她让他解释, 他却宁可绕着弯哄她, 也不愿对外人多说一句。
原来那时候便想到会有今日了。
……算那么准。
狗贼!
进电梯后她连着瞪了他好几眼。
他却只抬眼看着屏幕上的楼层数字,格外寡言少话。
进了屋内, 脱了鞋,她低头去寻自己的拖鞋,却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捞起, 一阵天翻地覆后, 她出神地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房间还没来得及开灯,乌黑视野里,她被他卡在柜边,只感受到他愈发靠近的呼吸。
他有几分心急, 倾身前来, 双手撑在她两侧, 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他胸膛前。
外头不比屋内的氛围。
现在只有他们二人, 只要愿意,便没人能来打扰他们。
什么都不必多说,他目光赤/裸,流连在她微启的唇齿,意图昭彰。
她怎么会不明白?
心跳快得就要蹦出来。
可她却在他那个吻即将落下时,忽然做了逃兵,偏头躲了开,下意识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脸埋进了他的肩。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羞:“程砚安……”
她紧张得想逃跑,却被他困住,无路可逃。
昨夜是酒壮人胆,她行径才放肆了些。可今日是醒着的,心境哪里会与昨夜的混沌一样?
她又怕又涩。
正因为明白会发生的事情,才会感到不安。
那是作为一个女生初次面对男人如此明显的侵略时,为即将到来的未知世界所感到的诚惶诚恐。
他的气息还在她的耳侧、肩后,为了迎合她的动作,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些,他几乎只需要微微偏个头,就能吮吸到她软嫩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