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燕在与他数月来的相处下。
早已见怪不怪了。
当初约定的三月期限再过十日便是了。
不过眼下这份约定早已是多此一举了。
自上回她二拒李玥。
将那份真挚的表露当面回绝。
她能看出李玥眸中的失意。
而后,李玥确实再无来找过她。
卫燕心中愈发笃定,他约莫是放弃了。只是这份放弃,比她原本想象的,要久了许多。
一直以来,她都是原原本本地将他推远,不留一丝残念,或许这很冷血无情,但在卫燕心中,比起不清不楚将人绑着拖累着,这是她最理智、善意的决策。
她与李玥之间的事,便在此处画上了终止,也挺好。
让事情就此落幕,便少了许多的后顾之忧。
唯还有些遗留下来的事要打点,譬如李玥这些时日送至侯府的所有厚礼,届时得寻个机会,一一送还回瑞阳王府去。
这才算完完全全了了这桩事,往后再无任何牵扯。
正在思绪纷杂间,明媚鲜亮的宫娥们端着托盘进来了。
红漆木盘质地醇厚,每一盘上皆摆着数十盏金樽清酒,由她们一一摆到众人面前。
卫燕是亲眼看着那些宫娥皓碗酥手,嫣然含笑着将酒盏摆在她们面前的。
许是因她瞧得仔细,那宫娥有些紧张,递杯到她面前的时候,明显动作踟蹰了一瞬,一两滴水珠溅出来,洇在她绣了山海崖纹的袖口上。
那宫娥连垂眉致歉:“奴婢一时失手,贵人见谅。”
卫燕脑中划过一丝无端的遐思,但仅仅只是一瞬,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收回思绪道,“无碍,你下去吧。”
宫娥退去的时候,卫燕瞧见帝后身边的掌印太监徐吴正朝她这里张望。
看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
帝后恰在此时朝群臣祝酒,举起金玉酒盏朗声笑道:“今日权当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能饮则多饮几杯,与朕同乐。”
众人纷纷站起来,朝着帝后遥遥举起酒杯,高唱着,“谢陛下隆恩。”
而后尽数仰脖饮下杯中酒,笑着落座。
冽酒开怀。
殿内一时间觥筹交错、喧声笑语起来。
宴至半酣,卫燕起身想去如厕,方走至殿外,便有宫娥前来相扶,“贵人小姐,可是身子不爽?”
卫燕抬头,好巧不巧。
是方才替她端酒的那个宫娥。
“奴婢们扶您去偏殿休息。”
她不管卫燕有没有颔首答应,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在她身后,还有几个身形高健的太监,不由分说便上来扶住她的双臂。
卫燕心中当下便有了猜测。只是此刻人已被架住,无法逃脱了。
只能先去到偏殿,再做计较。
那宫娥就这么领着太监们大摇大摆经过几处连廊,将她送到了一间四下无人的偏殿。
将她带了进去。
偏殿内,光线很暗。
殿中央围着一圈帐幔。纱幔深深,若隐若现一张四四方方雕刻精美的楠木床榻。
狻猊三足青铜香鼎中腾着忽明忽灭的烟薰,满室香靡,一地旖旎。
几人将她扶坐到床边。
卫燕扶着额,只做不知:“有劳诸位公公了。”
那些太监退去后,卫燕隔着门缝瞧见,那宫娥便将外面的宫门落了锁。
啪嗒一声动静。
卫燕知道自己是被设计了,但此刻只能强撑镇定,应对筹谋。
好在方才她留了个心眼,并未饮下那杯酒,全数暗暗倒在袖子后头,眼下想来,那酒也是大有问题的。
再联系到今日长姝说的那些话。
想来,她亦是知道些什么内情了的。
她又想起明和帝身边的太监徐吴,那道意有所指的目光。
既然是徐吴……
那此事定难不成是明和帝授意……
卫燕心中猛地缩了一缩。
若真是这样。
那到底又是意欲何为?
明和帝与李玥关系密切,应当是知晓李玥心悦她之事的……
难不成是要撮合……
可为何会用这样的手段?
卫燕的脑子转的飞快。
她欲想出法子自救。
可那些人却并未给她时间。
外头顷刻便有了动静。
门扉被推开时,卫燕瞧清了来人。
不是她预料中的李玥。
而是一个做太监打扮、身形魁梧的年轻汉子。
那人一进门,便朝她扑过来。
宛如饿狼般,没有丝毫犹豫。
刹那间。
卫燕只觉一道高大的人影朝她笼罩下来,双臂便被人牢牢擒住,攥地生疼。
男人将她压下去,牢牢将她两只手按在头顶上方。在她耳边低语。
“对不住了,卫三小姐,我也是被逼无奈。”
身前的男人太过魁梧,她无力推开。
无边的恐惧朝她席卷而来。
分明是有人要毁她清白!
那男人面容狰狞,腾出的那只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际摸索,去解她的衣带。
深深的绝望笼罩着卫燕。
让她害怕地落下泪来。
一遍又一遍地哭喊,企图让那人放开自己。
“那人许了你什么,你若放了我,我会让我父加倍偿还。或是你有什么亲人把柄被人握着是不是?我让父亲替你想办法,你先放了我,求求你。”
可那男人譬如顽石,丝毫未化。
衣带被扯开时,香间滑落出大片白嫩的肌肤,卫燕彻底崩溃了。
“你别碰我!救命!来人,谁能救救我!”
砰——
就在她绝望到极点的时候。
那扇紧闭的宫门猛得被人一脚踹开。
身上的男人停下了动作。
卫燕亦是呼吸一滞。
泪眼朦胧间。
她瞧见,明澈的光晕下,男子金冠墨发,蟒袍于身,通身都散发着凛冽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他因为眼前一幕,眼中的阴郁达到了顶峰,黑沉沉地森然摄人。
他飞步走过来,一把将卫燕身上的男子拖拽到地上。
又狠狠一脚,将人踹出了几丈远。
男子整个几乎滚出门外,当即胸口受了重伤伏在地上不停咳血。
第51章 沉溺
◎就像是个溺水之人,急需觅得水源◎
李玥的眼神此刻冷得几乎淬了冰雪, 周身皆是凌厉的气息,锋芒毕露。
那男子被他踹出几丈远,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李玥顾不得其他, 赶紧来查看卫燕的情况。
卫燕惊魂甫定,刚从巨大的惊吓中尚未回过神来的她, 整个身子犹在微微颤抖,面色苍白如纸, 勉强半支着身子坐起来,香肩处的衣裳被撕裂了一块, 只得拿一只手掌遮掩着。
瞧见李玥满是心疼望着她,轻轻在她面前蹲下去,执起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于掌心,用温度包裹着她, 那小心翼翼的动作, 像是要给她万千温柔。
眼眶无端红了。
“别怕,没事了。”
李玥珍重的动作好似在捧着一块世间最宝贵的琉璃。
屋内昏暗, 四周纱幔垂落,望不见日影,满室的空落。
卫燕终于感受到了温度, 从惊惧之中回转过神来时, 眼眶亦是一片红,晶莹的泪珠蓄满了眼眶,杏眸闪烁着,再也没绷住, 泫然泣泪。
吧嗒吧嗒的金豆子坠下来, 落在李玥的手背上, 袖口上, 凉丝丝的,却牵动着他的每一根心弦。
让他整颗心都痛到发颤。
饶是平日再独当一面,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这种时候,她也会哭、会委屈到难以自抑。
那些眼泪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口窒息般生疼。
李玥瞧着那双泪眼,没控制住身上涌出一股勇气。
起身一把将眼前人揽入了怀中。他将她牢牢抱着,颤抖的指尖压在那锦衣上几乎泛白,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忏悔低诉。
嗓音沉哑宛若哽咽,“燕儿,是我不好,没有及时赶过来,让你受委屈了。”
卫燕因他这突如其来的抱,微微瞠目。
但顷刻,李玥身上这种保护的、安全的温度,让她整个人放松下来,随之而落的,是杏眸中早已盈满的泪。
只不过,这是种从紧绷中走出来,劫后余生的落泪。
可就在此时,方才那扇已然被李玥踢开的大门。
却再度被人阖上了。
吱呀一声响动,将周遭的寂寥打破。
空落落的偏殿内,唯余两人淡淡的吐息。
卫燕心中陡然一惊。
紧接着便又是落锁的声音。
这一回,好似更增了铁链,那金铜摩擦的声音,让人听了头皮有些发麻。
卫燕稍稍推开李玥的身子。
他侧目而视,一眨不眨盯着门口。
眸色渐渐沉下来,冷峻肃穆缓缓爬上他的面容。
李玥显然亦是发现了动静。
“谁?”
李玥一声高喝。
松开身前的卫燕,将她扶坐好后。
起身去紧闭的殿门口查看,可外头哪还有锁门人的身影?
隔着门缝,可见一行宫娥太监的背影,宫中侍婢太监太多。他自然认不清是何人。
只是他们搀扶而去的,是方才那个挨了他窝心脚,奄奄一息的男人。
更棘手的是,眼下门外落锁处加固了厚重的铜链,即便他平时再勇武过人,眼下要带着卫燕离开。
却已是不能够了。
李玥只得转身回来,再做计较。
屋内暖融融的,铜鼎燃着熏烟。
那是一座青铜浇筑的四角方鼎。顶盖上卧着一只狻猊,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烟未灭,透过镂空雕花纹路,可见其中闪烁着明明灭灭光点。
那是加了云母后焚烧的缘故。
不好。
李玥心中猛然一动。
即刻欲寻壶盏浇灭那炉中火星。
可环顾整间殿室,哪里有壶盏的影子,分明是被人有意为之,早一步拿走了。
好在窗下的红漆条案上还有一只插了腊梅的净瓶,李玥径步上前取在手中,拔出那些腊梅,走到狻猊通鼎前,掀开盖子,倒了进去。
呲——
火星碰着水,发出轻响,青烟腾起,炉中的烟熏终被浇灭了。
李玥松了口,反身去查看卫燕的情势。
可来不及了,在殿内呆了许久的卫燕,已经中招了。
此刻她虽不明所以,但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像是火烧火燎,几乎不可自控起来。
就像是个溺水之人,急需觅得水源一般。
那种从五脏六腑烧起来的灼热感,几乎要将她所有的意识吞噬。
所有的诉求最后只演化为一桩。
那就是鱼水之好。
她湿漉漉的杏眸不可控制地去流连李玥的面庞。
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因热血而战栗,急需有人安抚冷却。
那流淌在骨子里叫嚣的血液,从脚底直冲脑门,让她失去理智,跌跌撞撞便向李玥那头扑倒而去。
“救救我……求你。”
那一刻、说出来的嗓音都是破碎的。
带着轻弱缠绵的气息,如春日的细柳拂在人的心尖上,令人酥软倾倒。
李玥自是无力招架身前的温香软玉。
自卫燕倒在他怀中的那一刻起,他的神志就已经不清了。
最后的那份君子道义亦化作了泡影。
他心中所有的那些关于礼教节操的坚守,都在她用手环住他脖颈的那刻,刹那间灰飞烟灭。
是的,他想要她。
很想很想。
不知从何时开始,那股将其占有的私欲便宛如藤蔓般蔓延生长,早在他心中深耕发芽,变成潜藏在心底最深刻的欲求。
在她面前装了那么久的端方君子,他其实早就压抑得太久,变得偏执了。
或许得到她,就能让从前所有的局面,变得不同。
哪怕她事后恼他、恨他。
可他李玥此生,是要定她了。
私欲在这一刻占领了他整个头脑。
控制了他所有的行为。
他用力攀住卫燕腰,将人轻轻一提,打横抱起来。
卫燕此刻的眼神灼亮的惊人,双颊的酡色几乎染透,唇瓣殷红饱满,像是一朵待人采撷的林间娇花。
李玥的眼神一阵漾澈迷离,不受控制地低头吻下去,光触碰还不够,他还不停地,去探寻更深的领地。
卫燕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不可控制地去回应李玥的这个吻,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些被烧得干涸的身体。
被重新放回榻上,后背挨到松软的锦被时,思绪才稍稍回转了些。
李玥没有丝毫喘息,侵身便俯下来,近在咫尺的一张俊颜,目光却漆黑幽沉如潭,像是被人抽去了意识。
他只管在她脖间颈项予取予求。
直到卫燕狠狠咬破了他的唇角。
有腥甜的血珠自他光洁的唇颚滚落下来。
他才停滞了身形,眸中碎散的瞳孔再次汇聚。
因为卫燕的反抗,李玥稍稍恢复了些意识。
瞧见身下唇珠染血,娇艳到不可直视的卫燕。
他的呼吸陡然一窒。
却听她蠕动唇瓣,轻轻说道:“杀……杀了……我。”
李玥心脏猛得皱缩,几乎是不受抑制地浑身僵硬,再动不了一丝一毫。
是他卑鄙了。
骄矜孤傲的女子,怎堪受此屈辱?
眼下她的心中,该有多么痛苦绝望啊。
他不该以救她为开脱的借口,行这等趁人之危的苟且下流之事。
李玥心中痛悔。
理智也在此刻回归。
变得清明。
他赶紧离了卫燕的身子,从榻上坐起,整了整衣冠。
卫燕此刻亦清醒了不少,方才她咬破自己的唇,让痛觉麻痹自己,便能抽回几分意识。
她心中笃定自己定然是中了眉药了。
只不确定,此毒若是不能解,会不会对身子有所损伤,亦或是她本就羸弱的身子会不会就此撑不住而走向败亡。
毕竟对于宫中那些烈药浓香,能让人醉生梦死,亦能让人毁身灭体,她早有耳闻。
她绝不能就此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