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这间偏殿就宛如一座牢笼,飞不进一只鸟雀,又谈何自救?
所有的希望只能是眼前这位瑞阳王殿下。
正当她如此想着,恢复了理智的李玥坐到她身边,看着满脸泪痕的她,温声劝慰安抚。
“抱歉,方才是我被迷药乱了心智以至于……
他顿了顿,继又道:“燕儿莫怕,你虽身中迷药,可后经我手扑灭,应当没有吸入太多,不至于危及性命。”
听了李玥的解释,卫燕稍稍放了心,咬着牙,按住心中翻腾的潮涌热浪,强撑着道:“殿下,你可否帮我把衣发整好……”
李玥听了她的话,虽微微一愣,但还是颔首应是,按部就班地去做了。
全程,卫燕强撑着身上的酥麻,将嘴唇都咬破了,猩红鲜血四溢,在牙关鼻腔蔓延,刺激着她保持清醒。
在李玥替她穿戴整理好一切后。
卫燕强撑着坐起来。
目光郑重地看着李玥。
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并将应对之计也说了。
说这些的时候,尽管断断续续,但也算是分散了她的思绪,让她整个人不再那么难受了。
李玥听完她的分析。
眸光闪出欣赏之色。
卫燕所想,与他猜想,着实是大差不差的。
这或许便是所谓的君子所见略同。
就在二人准备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时。
又高又尖的一声太监嗓划破了寂寂的殿堂,由远及近,掠过长空,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皇上、皇后摆驾栖鸾殿——”
栖鸾殿。
不是别处,正是她们此刻所处的偏殿。
卫燕来的时候,知道有端倪,特意多留意了下此处殿门前巍峨金灿的牌匾。
上头正是极闪耀的三个鎏金大字。
栖鸾殿。
第52章 春闱
◎李玥微微侧目,与江桐目光交错。◎
殿门大开, 看着一行人声势浩大走进来。
卫燕心中早已认清了。
今日这场局,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的。
明和帝与陈皇后步入殿内,身后跟着诸多官员大臣、王孙王女。
空荡荡的殿内静阒幽然, 帷幔被卷进来的风吹起,上下浮动, 宛如流波。
可里纱幔背后。
那张雕花木床之上。
并未见半个人影。
出乎意料的一幕,让明和帝心中疑窦丛生。
唯有一盏刻了竹梅山园图的玉屏之后, 传出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子之声。
明和帝提步上前一看,果真瞧见了对弈的二人。
不是别人, 正是李玥和卫燕。
“呃……”
他愣住了,一双已然垂暮的眸中,顿显几分迷惑。
这一幕,倒是让李玥与卫燕察觉到了他, 二人回过神来后, 当即搁下手中棋子,急急忙忙从座上起来。
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
“拜见皇兄。”
“参见皇上。”
二人面色从容, 丝毫没有狼狈、躲闪的样子。
明和帝面上的笑意很僵,顿了顿道:“你二人,方才一直是在此处下棋?”
李玥颇有些无奈地开口。
“因殿门突被人自外锁上, 我与卫姑娘无事可做, 只得在此处下棋等待。方才未出来相迎,想是我二人下棋认真太过,入了定了,望皇兄海涵。”
听了他头头是道的解释。
明和帝作恍然之状, 转头去看身后的徐吴。
此刻徐吴缩着脑子站在原处, 面色都已经青了。
“怎的回事, 方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亲眼瞧见此处栖鸾殿有人行秽乱宫闱之事, 特请朕与皇后来此处查鉴?”
“却原来,是十三弟与卫家女娘在下棋?”
徐吴见明和帝此时将他推作挡箭牌,知道今日自己是逃不过去了,两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陛下,奴才该死,可方才……方才奴才明明是瞧见的呀……”
他虽告罪,却还是据理力争,毕竟此事若是能以假乱真,形成舆情,也足够明和帝的目的达成了。
明和帝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在场官眷众人,回头出了宫,一人一句传开了,便足矣淹死大象。
“皇后,你怎么看?”
明和帝转向陈皇后。
会发此问显然是两方各不信,对此事表示存疑。
人群中,卫凌和卫峥的眼神瞪得大大的,几乎都要迸出刀子来了。
陈皇后是个精明人,此刻既不想得罪卫氏、也不想得罪瑞阳王,便沉声摇了摇头,秀眉拧成结。
这时候,跟在明和帝身后的长姝突然娇声开了口,意有所指地说起来。
“徐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行事说话从来都是密不透风、周全备至,今日事,若是父皇不调查清楚,那么大家就都会以为,此事并非空穴来风了。”
“那十三皇叔和卫侯之女的清白便也难清了。”
不得不说,长姝的一番话是说到明和帝心坎上了,他不动声色的举目,眼神中充斥着些难以言喻的神色。
众人哗然。
尤其是那些对李玥仰慕不已的高门贵女,一想到自己心目中高不可攀的殿下会被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所染指。
就气得牙痒痒。
故而人群中私语声不断。
这种情境下,明和帝眼中流露出一丝暗不可察的喜色。
虽不知事情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但此刻还是殊途同归了,他可以顺水推舟,又将人情卖了出去,又达成既定的计划。
“咳咳。”他轻咳了两声。转向李玥,语重心长道:“你是朕最信任的十三弟,朕自信你的说辞,只是,今日这狗奴才办错了事,把朕与皇后还有这一众大臣都招了来,恐怕今后,这流言难止啊……”
说着,他反身一脚狠狠将徐吴踹翻在地,帮着李玥出气一般。
“徐吴,若不是看在你尽心侍奉了朕十数载,真恨不得砍了你这个狗奴才。”
徐吴跪在地上不停磕响头,身子瑟缩成一团,蹴球一般。
“陛下饶命,老奴知罪了,老奴知罪了。”
明和帝嫌烦,呵斥一声。
“闭嘴,朕回头收拾你。”
徐吴立刻禁了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明和帝复又转向李玥,语声温善,商量一般。
“十三弟,你看这样如何,今日正好卫将军也在场。”
“不如,朕与皇后替你保媒,帮你许下卫家这门亲事,如何?”
话音落下。
殿中又是一阵哗然。
原本站在一处的人群挨得更近了,交头接耳议论个没完。
大多都是在叹卫氏行好运的,能以和离身,与位高权重的亲王结缡。
因无人置喙。明和帝继续滔滔不绝地主导着,“朕知你心慕卫氏女娘亦是良久,这般吧,娶她做个侧妃,来日也好与你执掌内院,绵延子嗣,你与卫氏两家共享秦晋之好,如何?”
明和帝的话音在空荡荡的殿内掷地有声。
屋内的帘幕不知何时已全部拉开。透进来光亮如同白昼的日影。
李玥就这么浴在暮色中,锦衣华服,清致无华。
可他始终垂首静默着,目光沉沉若水。
没有答应。
明和帝知晓他在犹豫,便将突破口寻至卫侯处。
他将目光落至人群中的卫凌身上,招手将他招致身侧。
“卫将军,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朕赏下这桩婚事,你可满意?”
“臣……”卫凌面色复杂,将目光投至从头到尾,一言未发、低眉垂首的卫燕身上。
卫燕不是不想说话。
若是可以,她方才在长姝说话后就想站出来说了。
只是她一直在隐忍,几乎把牙关都要咬碎了。
眼下,感觉药力基本都散去了,整个人方才舒畅了些。
此时,正当卫凌左右为难之际。
卫燕深吸一口气,终于感受到了心中涌动的灼热消散了大半。
抬起清凌凌的眸子,解父亲当下之难为窘境。
“陛下,臣女有话要说。”
她提起裙裾,跪倒地上,直谏帝王。
月华宫裙铺散开来,宛如水荷莲瓣,典雅动人。
明和帝的眸光微微一凝,似是没想到卫燕有这般胆识来公然与他相对。
他侧目看过去。
卫燕面色从容,不卑不亢仰视着他,一双琉璃般清透的杏眼,眼神坚定果决,却又能看出其中好似方退过潮似的。氤氲着湿漉漉的水泽。
徐吴放的烈香,竟然没摧毁她的心志,硬生生让她扛过来了。
可见其心志非比常人,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他垂眸定息半瞬,双手交叠,捻了捻腕上的佛珠。
“哦,你有什么话,说来与朕听听?”
卫燕不紧不慢道:“今日之事,曲折复杂,又伤大雅,臣女本想将事烂在肚子里,三缄其口不公之于众。”
“可方才二公主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今日若不澄清,定会三人成虎,追悔难已。”
“是以臣女在心中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将此事来龙去脉公之于众,求圣人还臣女清白公道。”
明和帝双眸沉静,却是反复念了句。
“来龙去脉?是非曲折?”
“是。”卫燕攥紧了掌中的拳头,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今日,乃是瑞阳王殿下救了臣女。”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哗然,纷纷瞠目而望。
“臣女起先是被宫人无故扶至此殿,不就便有人推门闯入,欲对臣女不轨!”
“好在瑞阳王殿下及时赶至,将我救下,可那行宫人又至,将殿门反锁,这才有了大家眼下看到的。”
“所以今日,那些人的目的不为别的,就是想毁了臣女清白!”
听了卫燕的话。
场上再次喧声一片。
卫凌卫峥更是怒火中烧,卫凌心痛不已,护女心切,当即双膝落地,拱手朝明和帝拜求。
“陛下,求您一定要还我女儿公道。”
明和帝面色陡然一变。
这些变故,卫燕能信誓旦旦说来,想来不会作假。
可见,是有人在他的计划里横生一脚,才阴差阳错,致使如今的局面发生。
他颇忿然,沉声道:
“如此说来,是有人暗中加害于你?”
“嗯。”卫燕不可置否,凝神颔首。
“岂有此理。”
明和帝借机发作,厉声道:“如此光天化日,竟有人敢于宫中行此下作害人之事,朕定不能饶。”
说罢,转向李玥:“十三弟,朕最信你,卫氏所言可属实?”
李玥沉吟颔首,“嗯,臣弟本欲保其声名,故未提及。”
人群中,卫燕步伐矫健走出来,双膝跪地,拱手拜帝王。
“臣妹遭人欺辱至此,求陛下严查严处。”
明和帝瞧了他一眼,卫峥此人,他认得,乃是卫凌的嫡长子,勇武过人,年十四便能耍的一手红缨枪,在军中名声大噪。
如今,少年的稚嫩日渐褪去,愈发的有棱有角,刚毅坚韧,逐渐出显现出英武将才的风采。
就这短短的几息动作,便让明和帝觉得此子若猛禽,将来若上战场,定是一员猛将。
这卫家,实在是人才辈出。
明和帝心中的盘算打了又打,最终抿唇颔首,“朕会的。”
这时候,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徐吴突然没来由地插上一嘴,为自己开脱起来。
“陛下,那如此说来,老奴先前看见的,也并非是假……当是,当是那贼人……那贼人……”
他支支吾吾的,话不说全旁人却能猜出其中意。
明和帝轻哼,不可置否道:“如此倒也对上了”
李玥朗声道:“臣弟以为,皇兄此刻应封锁宫门,在各宫各苑盘查,将人找出来。”
明和帝颔首,李玥又道:“那人受了臣一脚,负了重伤,应当跑不远,还有,当时搀扶卫侯女至此处宫人太监,也得寻来细细盘问。”
明和帝顺水推舟道:“是,十三弟说得有理,朕这就差人去办。”
眼下,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便索性借机让那个从中作梗的人顶罪,自己则金蝉脱壳。
遂道:“徐吴,你今日既好心办了坏事,此刻,便去戴罪立功,将人揪出来,不然,朕和十三弟,可都要记着你的过了。”
明和帝声势拿得颇高,还同徐吴使了几个艳色。
“多谢陛下圣恩,老奴这就去捉拿贼人,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徐吴跪谢后躬身离去。
众人等在殿内。
没一会儿,徐吴便将人拿来了。
就是方才那个假扮太监的男人。
那男子跪在地上,被帝后的威压所迫,知道今日必死无疑,便战战兢兢把什么都说了。
这幕后指使,不是别人。
正是二公主,长姝。
被男子所指认的时候,长姝终于慌了,眼神闪烁不定亦被众人看出心虚。
只还是一味的不认。
“本宫哪里认得你,你为何要居心叵测来攀诬,说。究竟是指使你害本宫的,到底是何居心!”
被长姝放弃,甚至反咬一口。那男子凉了心,失了所有希望,索□□代了全部。
“二公主,你把我与众哥哥们养在府中这么些年,难道最后是要翻脸不认人吗?”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长姝的脸更是一下子惨白下来,眸中闪现的,是惊惧万状。
她没想到此人竟连母亲性命都不顾,也要与她鱼死网破。
长姝所做之事尽数被他抖了出来,引得众人一阵有一阵喧阗。
“今日事我早说不愿意,你就拿我母亲性命来胁迫,逼着我不得不为,您好狠的心,事情败露便将我舍弃。”
“公主,咱们可是同床共眠了三载有余,就算是养条狗也有感情了,您就这么狠心吗?”
当着帝后以及文武官员。
他声声泣血地控诉着。
众人闻之心惊。
长姝养面首的事,便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明和帝的脸色几乎沉得快要滴墨了。
如此丑事,还当着重臣王孙抖出来,实在是将皇家天颜都丢了个干净。
他竟不知,长姝这些年,背着他做了这么多有辱皇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