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宅面积大,餐桌很长,任延明和傅书夏相对而坐,沈止初坐在傅书夏左手边,对面是空位。
她和傅书夏背对着客厅门廊的方向,于是,她先是听到了轻微的男士皮鞋脚步声,然后一声轻巧的嚓声,应该是傅予沉将车钥匙抛给了管家。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套,任延明也没有起身,只笑着道,“沉沉,正好赶上晚饭,来尝尝,家里请了位新厨师。”
傅书夏回过身,嘁了声,“不是说不来么。”
沈止初没有反应,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黑色长大衣被扔到隔了一张座椅的椅背上。
沈止初心下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出来,左手边的椅子被拉开,傅予沉坐了下来。
他的气味。
带着侵略性的男士香氛味道。
很淡,但锋利。
是那种,让人闻到之后就不由自主回头去寻找香味主人的气味。
但沈止初还是没有动。
佣人添了副碗筷。
任延明问,“喝点什么?”
“不喝酒。”
淡淡的慵懒的嗓。
隔了好几天,再听到他的声音,沈止初不由地闭了闭眼。
她完全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傅予沉好像也无意为难她,席间只闲闲地,有一搭没一搭跟任延明傅书夏聊天,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沈止初垂着脑袋,专心对付盘里的生蚝。
傅予沉的右手搭在桌面上,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老榆木的餐桌,所有原始的木头肌理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他的手搁在其上,冷白手背浮着青筋,骨节修.长分明,中指上戴了枚银色的素戒。
他的中指被她咬过,在被盛安暗算的那一晚,在Fu酒店顶层的套房里。
后来,那指又对她做过许多事。
在嘉木路36号私宅的酒窖里,那手曾在她完全始料未及的时刻,突然造访。
他还恶劣地捂住她的嘴,说,「别叫」。
她的确不是性冷淡。
最起码在他面前不是。
她深刻记得那手掌心的温度、指骨的力度还有指腹的技巧。
永远也忘不了。
沈止初不记得那顿饭是怎么吃完的,只知道,她左边的身体几乎已经麻了。
傅书夏叫任延明去后院玻璃花房里,一起欣赏下今天园艺师们的作品。
沈止初不好打扰他们夫妻的二人世界,只道自己去前院随意散散步,然后就回家了。
主屋外侧有一字型回廊,她放松脚步,走过去。
壁灯晕出昏黄的光圈。
她倚靠着廊柱,双手搁在身侧,掌心紧贴着柱身。
柱上有凸起的浮雕,触感凹凸不平。
她垂着脑袋,听到脚步声,而后余光里出现傅予沉笔直修.长的被西裤包裹着的腿,还有大衣的衣角。
那衣角在夜风中微微翻飞。
打火机的嚓声,他点了支烟。
沈止初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但是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烟抽了三分之一根,傅予沉终于开了口,“……不认识我了?”
口吻意味莫名。
“……认识。”
她没有抬眼。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沈止初只看到,他夹着烟的那只手,时不时垂落到身侧。
他是个长得极完美的男人,建模般的脸,漫画身材,连手也赏心悦目。
不止。
那处也是让人震惊的存在,尺寸壮观,笔直,颜色不深,每一条凸起的青筋都胀满了荷尔蒙,像欧美杂志里的大器特写。
她记得他手指骨节的触感和温度。
此刻这么看着,她只想拿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后腰,让他把自己抱住。
傅予沉抬腕看了看表,“我送你回去。”
话音落地几秒,谁也没动。
沈止初惊觉,他好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这不是他的风格。
以往,他要送她,要她上他的车,都是直接抱起她放到车里,甚至根本不会问她,哪儿还需要她的回答。
上次在胡同里也是这样,他先说要帮她叫车,后来,许是没忍住,还是折返回来,把她抱进了车里。
他好像在克制什么。
沈止初站直了身体,轻声道,“好,谢谢。”
她是个礼貌的客人,在管家的带领下,去到后院玻璃花房。
任延明不知说了什么,傅书夏被他逗得大笑,前仰后合。
任延明手臂半圈着,护着她防止她碰到身后的花架。
看到她站在门口,傅书夏扶着任延明的胳膊,扭头笑着看她,“要走了吗?”
“嗯,谢谢今天的招待。”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了,”沈止初顿了顿,“……傅予沉送我。”
傅书夏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拖长尾音哦了一声。
“那我改天去你家玩一玩?”
“好的,随时欢迎你。”
沈止初跟着管家走远了,傅书夏回头看看自己老公,眨眼,“他们好像有进展诶。”
任延明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嗯?”
“沈小姐不拒绝,就是个特别好的信号。”
“什么进展?”
“感情呀,”傅书夏似是对他的迟钝不满,“哎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任延明似是觉得好笑,“为什么我不懂?”
“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傅书夏瞥他,“你看不出来吗?他们俩之间的那种,涌动,吃饭的时候,我看沈小姐紧张得都要僵住了。”
“我没注意。”
“那么明显你都没注意?”傅书夏摇头叹息,“依我看,傅予沉在家里发疯完全没必要,沈止初被他吃得死死的。”
任延明没说话,只看着她。
傅书夏又瞪他一眼,“你好迟钝,面对面吃饭你都看不出。”
任延明笑了声,只是那鼻息好像有点过近了。
傅书夏心里突然咯噔一声,条件反射扭头往两边看,只看到他衬衫卷在肘处,前臂悬在她肩上,掌心摁着她身后的花架。
“!你想亲我?”
“到底谁迟钝?”
任延明说。
傅书夏心下茫然,“……我们是联姻啊大哥,假的,你懂不懂?”
“哦,”任延明低声,“不能变成真的?”
傅书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懵了。
“吃饭时候,我在看你,当然注意不到别人。”
怪不得他最近都回的那么早,原来是起了贼心啊!傅书夏心里叹道。
她推了推他,“你走远一点,让我看看。”
任延明不知她又起了什么花心思,依言后退两步,失笑道,“看什么?”
“当然是看你的身材啊。”傅书夏绕着他,上下打量。
穿着西装,看起来不错,但西装最修饰身材,内里说不定有假。
“你待会儿,洗完澡去我房间,”傅书夏歪头,“我要验一验,我觉得可以的话,你就留我房间睡。”
任延明一时愕然。
不知是该夸她别出心裁,还是该夸她拨快了进度条。
-
柯尼塞格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速度。
此刻,引擎却低轰着,不紧不慢地驶在车道上。
沈止初双手攥着身前的安全带,扭头望向车窗外。
任宅的庄园在市郊,午夜不堵车的情况下,沿着高速驶入市中心只要二十分钟,可此刻正逢晚高峰,车程少说也要四十分钟。
车内却是沉默。
傅予沉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高速路拥堵,走走停停。
车窗外是连成一片的红色车尾灯。
车子再度停下,她扭过头回看他。
红色的光芒隐隐从车前窗映入,落在他正脸,从额头到眉骨,到鼻梁,到嘴唇,侧脸勾勒出优越的线条。
他转过脸。
不期然的对视。
沈止初愣愣地看着他的眼。
傅予沉很明显在克制什么,眉压着,“别这么看着我。”
熟悉他的性格,沈止初自然是知道他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大概是荤话。
她心跳漏了一拍,收回视线,攥紧了安全带。
此后一路无言,柯尼塞格终于驶进翠岸别墅区。
开到尽头停下,傅予沉也下了车。
沈止初站在门口灯下,转过身,“谢谢你送我回来。”
傅予沉没说话,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拢手点了支烟。
很明显,这不是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沈止初背着手,手背压在禅意的淡烟色棉麻长裙上。
她开了口,声音极轻,“……你带我的烟了吗?”
傅予沉本是垂着眼,在抽烟,闻言,动作一顿,撩起眼睫看她,“……想抽?”
她点点头。
怎么可能没带,她的烟盒,他一直带在身上。
随时随地,手伸进口袋,就能摸到。
“过来。”
沈止初走近了几步,站到他身前。
傅予沉掏出她的烟盒,抖出一根,指尖掐着烟身,递到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咬在唇边。
垂眼等待的那几秒里,沈止初心跳猛烈,她不知他是否又要给她点烟。
用打火机吗?还是――
后脑勺却猛然被扣住,脸被迫仰起。
傅予沉控着她,将另一手指间的烟衔回唇上,垂颈压近了。
烟头抵.着烟头点燃。
烟雾升腾。
她仰脸看着他的脸,几乎要颤抖。
傅予沉的视线落在她唇上,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
他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喉结隐在其中,又是在夜里,所以她看不清楚,但她知道,他的喉结大概在上下咽动。
沈止初将烟从唇间取下,别开脸,极力稳着呼吸,可开口声音还是有点抖。
“……能再给我留一根烟吗?”
第46章 (二更)
那一晚,傅予沉终究是留了根女士烟给她。
可他眸色再暗,胸膛的起伏再明显,那吻却还是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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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正和沈止初疑似恋情的热搜,已经过去了一周。
但网友的讨论依旧在隐隐发酵,甚至有不少营销号和网友自发整理了过往他们“恋爱的细节糖”。
粗略一翻,基本上都是《明烛天南》拍摄片场和宣传路演现场,简正对沈止初那明显的照顾和偏向。
严宝华和周灵雁又拉了个线上的小会,商量过后,决定把之前准备的声明发出去。
顺便官宣简正的退圈,以及沈止初即将加入元德的消息。
提前与媒体朋友们打好招呼,声明一发出,立刻引爆了热搜。
#简正退圈#爆
#沈止初加入元德#爆
简正资历更深,又是退圈这样的惊天大事,一时间,网友的关注点几乎全偏向了简正。
但点进热搜词条,置顶声明里有几个字依然很显眼:简正先生与沈止初小姐目前都是单身……
好事的姜煊又顺手截了图发给傅予沉。
傅予沉没搭理。
别说所有人都认为沈止初是单身,退一万步,即使网友们都认定了她是简正的老婆,也不会激怒他分毫。
他与她的隐秘.情.事,自然会在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外,亘古隽永。
他与她,不是这浮华庸俗世界里,占据网民们兴奋的神经末梢的瓜。
在所有人都不知晓的既高雅又下流的小空间里,以后会日日夜夜弄她的,只会是他傅予沉。
傅予沉不在乎任何人的言语和目光。
向衡一边开车,一边心里这么琢磨着。
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敬畏之心,以后怕是要栽大跟头。
傅予沉在迈巴赫后座看文件。
接手了Fu酒店集团,他更忙了。
今天是傅勇山亲自请他,下班后,他这才要回老宅一趟。
向衡从倒车镜看他,斟酌措辞,“……小少爷,老爷子这次的邀请,来的有点巧。”
岂止是巧,简直像是掐着点。
他今天才刚刚正式上任Fu酒店集团董事,还没下班,就接到了傅勇山的电话。
傅予沉眼睛都没抬,“你想说什么?”
“……怕是来者不善。”
傅予沉冷嗤一声,“一群饭桶。”
来到老宅书房,长沙发上果然坐着傅之平和傅永和。
向衡本想转身离开,却被傅予沉叫住,“向衡,你留下。”
办公桌后的傅勇山咳了声,“今天要聊家事,外人还是都退下。”
傅予沉坐到单人沙发上,双腿闲闲一叠,“谁是外人,我说了算。”
向衡立刻老老实实站到沙发后,垂头不发一语。
一阵沉默。
傅勇山拄着手杖,绕过办公桌,手握着虎头手柄重重杵了下地板,“永和对目前的人事安排有点意见。”
傅予沉一侧手肘撑着沙发扶手,另一手搁在大腿上,姿态极闲适,淡淡地压压唇角,“是觉得自己能做的更好?”
还没待众人想出该怎么回答,他就笑了声,“酒店集团的HRD正好要换人了,永和去递个简历?亲自安排人员调度,你总该满意了吧。”
傅勇山那句话,分明是傅永和对他傅予沉有意见的意思,他却故意曲解。
傅永和脸上挂不住了,疾言厉色道,“你是什么意思?爷爷说的是,我们对你赴任一事不满,并不是我自己想去当HRD。”
“我们?”傅予沉笑着,“怎么,二叔也对我有意见?”
傅之平当然对他赴任一事颇有微词,但他还能有什么可说?
傅予沉先去了趟意大利,跟百年奢侈品品牌VISSI谈成了在迪拜共建酒店的合作。也就是说,他是先办成了漂亮事儿,再顺理成章赴任的,算不得没有业绩的空降。
这些年虽然全球经济增速都趋近了某种程度的饱和,酒店地产等产业也不像腾飞时期那么夸张,但财富只会更集中,有钱人更富有,最顶尖的奢侈消费才是投资趋势。
他的这一招,出人意料,但仔细想想,这甚至是在为他接手傅家的地产集团铺路。
共建酒店,必定涉及选址买地皮,若是等到他酒店选址完成,开启动工仪式,到时候连艺术品投资集团、地产集团都要是他的了,那时再撕破脸皮,恐怕为时已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