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武盼儿才说:“那这么看来殿下对筠冉很好,没有自己赐字,而是选了筠冉自己想要的字。”
筠冉也跟着点点头:旁的不说,至少这一点上殿下就很尊重她,并没有理所当然给她起个名字。
五哥平日里城府深,待妻室倒还算有良心。九公主叹息,“只不过不知道我们以后遇到的人是怎样的呢。”
想到这里武盼儿也红了脸。
筠冉知道她肯定在思念那个苏泰宁,忙打岔:“上回我叫人去定下了陈倾城的包间,不知你们可要去?”
两人自然是欣然前往。
坐马车到了象棚,门口架着高大彩楼,悬挂着各色彩色织锦飘带。
陈倾城就在其中最大的一间戏楼里。
戏剧还未开始,戏楼里已经热闹得沸反盈天。
筠冉订的位置是二楼一处齐楚阁儿,又宽敞又清净,还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外面清晰可见。
三人虽然都看过戏,可是从前都是在家里请了戏班子,像今天这样来戏楼还是第一次。
旁边服侍着的店小二格外机灵,给她们家讲解:“这陈倾城唱得好,被誉做京中云鹤,能倾国倾城,所以才起了个诨号叫陈倾城。”
他瞧出了这些小娘子们衣着华贵举止不凡,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女眷来看热闹,服侍好了应当有赏钱呢。
“原来他本名不叫陈倾城,我就说嘛,哪里有谁家给孩子起名叫做倾城的。”九公主捂嘴笑。
“好多小娘子都来了呢!”武盼儿趴在窗前,打量着楼上楼下的人群。
“还有郎君呢!”九公主眼尖,一下就发现了不同。
店小二倒完茶水也跟着凑趣:“好多郎君都捧角呢,比太太娘子们还狠呢。”当然其中有些内情他不便说给这些未出阁的娘子们听。
就这说完后也被九公主身边的宫娥侧目以待。
九公主使了个眼色,宫娥便退后不吱声了。
转眼就开唱,陈倾城上台,他扮做一个女角儿,美貌娇娥往台上一站,筠冉三个都恍神,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个男子。
开口唱腔婉转,听得台上台下鸦雀无声。筠冉看了看双目盯着台前一动不动的武盼儿,心里叹了口气:她今天的目的还没开始呢。
过一会陈倾城唱完了,台下掌声雷动,不少小娘子们红着脸将头上戴着的发簪、荷包扔到台上。
小二讲解:“这是捧角呢,一会戏班子的人上台扫下去,比他们正经唱戏的酬劳都高呢。”
“真是狂热。”九公主感慨了一句,也吩咐宫娥,“去送些钱打赏。”
小二笑得更灿烂了,这些打赏他们戏楼都能抽成的。因此讲解也更卖力:“每个包间都有打赏,您瞧着,那边南平侯府的包间最高,每次都能给个一百两呢。”
“南平侯府?”武盼儿回头瞪圆了眼睛。
“是啊南平侯府。”小二谈兴正浓,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侯府世子嘛!”
“你说的是南平侯府,苏泰宁?”武盼儿睫毛都不眨一下,死死盯着店小二。
小二点头确认:“苏世子是陈倾城的老主顾了,每场戏都不落下的,平日里不是叫人送衣裳就是送首饰,戏班子那帮人都羡慕陈倾城好运势呢!”
说话间就见陈倾城起身上了二楼,小二艳羡看了一眼:“当真是攀上贵人了,这不,就去维护主顾了。”这种维护可不是简单的端茶倒水。
武盼儿一下就起身往外走。
筠冉忙跟在后头,一边吩咐小二:“无事无事,我们出去看看陈倾城。”
九公主也撒腿就往外走,快步赶到筠冉身边拉住她胳膊。
留下小二和几个丫鬟在原地,小二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倒也释怀:“是该趁着这会子功夫看看陈倾城。”
武盼儿走快几步就到了包厢外,她随便抓住一个人,问他:“南平侯府的包间在哪里?”
那人看了她一眼:“怎么连请字都不会说?”
武盼儿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还是后面赶到的九公主认识这人:“花星洲,你怎么在这里?”
“见过九公主。”花星洲小声行礼,不过看了看冲在前面的武盼儿,“是公主友人?”
九公主点点头:“南平侯府的包间在哪里?”
花星洲觑了觑泪光闪现的武盼儿,这回没有再开玩笑,老老实实回答:“左边第三间。”
他一说完武盼儿就直接去了,倒是花星洲看了看筠冉:“见过太子妃。”
“还没成婚呢,你可别惹得人家恼了。”九公主瞪他一眼,“叫顾三娘便是。”
筠冉与他见了个礼,她知道这人,是一位长公主家的儿子,深得官家喜爱。只不过这回顾不上仔细打量她,便拉着九公主急急忙忙去追盼儿。
武盼儿早冲到南平侯府包间外头了。
里头清清楚楚正是南平侯府世子苏泰宁的声音:“今儿个嗓子可还疼?我叫人炖了冰糖枇杷水,快喝一点。”
娇滴滴一声:“世子不是要成婚了么?怎么还惦记着人家这样的红尘贱泥?”
“你看看,白白伤了我对你的心。”苏泰宁和颜悦色,“都跟你说了,那女子不过是家里要我娶的。”
“还不是世子点的头?”
“她父亲是兵部尚书,母族又是世家出身,对我前程大大有益。”苏泰宁的声音很是无奈,“再说你我身为男子,便是我终生不婚配,又岂能有出头之日?”
“恨此生不是女儿身,恨相逢,恨水月洞天总是一场空。”里头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唱腔。
两人又做起酸兮兮的诗句,表达自己有情人被迫分离的痛苦。
原来这厮是个断袖?九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看筠冉。
筠冉微微颔首,她前世就知道这出,见盼儿油盐不进才有意引着她来自己发现。
再看武盼儿已经流泪了。
里头两个人还在互诉衷肠,说什么心中自有真爱,虽然不得不成亲但心中始终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听到这里筠冉心里一阵嫌恶,武盼儿则是一把抹了抹脸上的泪,一脚踹开了包厢门。
包间里两人正抱作一团。
九公主忙挪开眼睛,武盼儿则双手叉腰,气鼓鼓质问苏泰宁。
苏泰宁为了方便将包间内外的杂人都遣散出去,却没想到被个小娘子进了门。
他正要呵斥远处的小厮将闲杂人赶出去,却听得对方斥责:“你既然不喜女子,为何要来我家提亲?”
苏泰宁定睛一瞧,才看出是武盼儿,他去武家提亲之前早已经叫人调查过他家,因此认得武盼儿。
没想到被她当场捉奸。
他非但没有惭色,反而笑嘻嘻道:“武家娘子,也喜欢看戏?回头我带你一起过来瞧瞧。”
“少转开话题!”武盼儿可不听他东拉西扯,“你们不是情深义重吗?怎么又来提亲?”
要不是他来提亲,她压根儿不会对他产生好感,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娘子,您出身高贵,看不起我们这种泥淖里的人,也看不起我的心意。不怪您。”陈倾城委屈揉了揉眼睛。
惹得旁白的苏泰宁一阵阵心疼,还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听你的意思你们还委屈上了?倒像是我们武家逼亲,强抢你家不成?”筠冉在旁施施然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家先给武家提亲吧?”
“这……”苏泰宁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我并没有看不起戏子,对断袖之人也并无偏见。”武盼儿吸吸鼻子,”可你们情深义重也就罢了,非要来我家提亲,又非个我扣屎盆子,说我棒打鸳鸯,这我可不应!”
“难道他的真心就值这么点?”九公主跟着嗤笑,对着捂着帕巾装哭的陈倾城道,“还在那里做出一副被逼无奈与自己心上人分隔两地的伤心,甚至还做什么酸兮兮的诗句。却没想到这些那个与他结为夫妻的女子又该当如何自处?难道在他心里只有他最委屈不成?\"
\"你不能娶男子也无妨。”筠冉白了苏泰宁一眼,“你大可对父母撒谎说自己潜心佛道,或者说自己无法人道。总有一万种方法,可偏偏选了糟践妻子的法子?”
苏泰宁被她骂的哑口无言。
这时陈倾城一下就扑到了苏泰宁前面护住了他:“你们几个有什么骂的骂我便是,苏郎是无辜的!”
苏泰宁果然被他感动,反手牵住他的手。
“苏郎生得好,出身高贵,又为人儒雅,这样的人原本就应当配天仙一样的人,只可惜他命途多舛,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
筠冉冷笑一声:“他还委屈上了?嫁过去独守空房的是他妻子,无法生儿育女的是他妻子,备受世人非议的是他妻子,他有什么损失?”
苏泰宁昂起脖子:“嫁过来她就是世子夫人,以后就是南平侯夫人,我不打骂她,银钱管够,她地位崇高,算什么委屈?至于子嗣,我也可以给她。”
“算了吧,跟别的男人睡过又来我榻上,真够晦气。”武盼儿出言打断他。
没想到身为大家闺秀的武盼儿能说出这等惊世骇俗之语。
那对狗男男一时愣了神。
筠冉脸上流露出一丝赞许,转而骂苏泰宁:“要是你提亲时坦白这些,要是有人心动嫁过去那也是愿打愿挨,可是你蓄意隐瞒,这就是大罪过。”
苏泰宁哑口无言。
他的确是蓄意隐瞒,想的是就算被捅出来真相,那时候双方已经婚配,武家只能忍气吞声将这件事帮忙隐瞒下去。
不然丢的可是两家的脸!
“难道你不娶武家女她就不好过?”九公主冷哼一声,“什么夫君不打骂银钱管够,地位崇高子嗣满堂,这不就是世家女的标配吗?她嫁给谁都能得到,偏偏要嫁你个烂屁燕子的?”她气急,将宫里太监们那里学来的糟污话都用上了。
筠冉在旁点头,世家女婚配本来就不差,又不是苏家恩赐。
“你们两个奸夫,一个蒙骗未来妻子,一个做出委屈样子倒打一耙,果然是天生一对!”武盼儿指着他们指责,“就这么长长久久锁死吧,莫要坑害了无辜女儿家!”
她将心里的话都骂出来之后果然心情好多了,扭身拉着自己好友,“走!省得在这里晦气。”
那陈倾城果然捂脸哭了起来:“世子,她们骂我……”说罢就委委屈屈斜靠在世子怀里哭泣。
苏泰宁一边忙着哄陈倾城,一边大声喊:“你们等着!!回头我再跟你们算账!”
几人走了两步,就在门口碰到了正侧耳聚精会神听得认真的花星洲。
武盼儿瞪圆了眼睛,刚才的气派顿失,懊恼顿了顿脚就快步跑了。
九公主倒哼了一声:“大男人听墙角?”
花星洲脸上却很认真:“没想到九公主和顾娘子能帮好友,更没想到那位武娘子颇有雷霆手段,能壮士断腕。”
他跟着两人,刻意落后了几步,这才道:“明日朝堂上自然有人将这证据呈现上去。”
九公主正色瞧了瞧他:“你倒机灵。”
花星洲笑而不语。他当然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上回太子随着他们在澶州办事,几乎隔一天给太子妃写一封信,后来回京时更是与他们下属分开走的,听说星夜赶路就为了早点见到太子妃。
作为太子一派铁党当然要卖个好。
他冷笑了一声,那位苏世子与其与情郎依依惜别,倒不如想想过几天要怎么应当朝上的折子吧。
第二□□中就台谏官上奏章,参奏南平侯府治家不严,南平侯府世子被人当众弹劾,说私德不修。
人证物证俱在,无从抵赖,南平侯爷当时就两股战战,出列陈情。
偏偏近来这些日子官家因为河堤的事情很是沉闷,谁陈情也不听,斥责南平侯爷令他整治家宅。
南平侯爷带着满肚子气下了衙,谁想门口还要被兵部尚书挤兑一回,气冲冲从后面疾步过来,差点将他撞飞,在他“哎吆”一声后才阴阳怪气道歉:“您说呢,我怎么就没看见呢。”
外人不知两家议亲的事,兵部尚书今天一听差点气炸了:原来南平侯府还打着这样的心思!养着这样龌龊不堪的儿子还想叫自己女儿去背锅!
南平侯爷胯骨差点被撞裂,回头一看是兵部尚书,不由得吸了口凉气,这厮可是从底层兵营摸爬滚打上来的,那能没力气吗?
可他被撞了却还要装若无其事,对过来看热闹的同僚摆手:“无妨,无妨。”
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要说自己儿子预备骗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