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容家大公子忍不住想:当初妻子刚嫁进来时也曾有过画眉之乐,只是后来顾诗意进门后才会这样……
他有些许后悔。
再听顾诗意还在忿忿不平:“不过是想扬名天下罢了,真够假惺惺的。”
对这位处处超越自己的堂姐妹,她向来半点好感全无。
却不料丈夫拔腿就走。
“大少爷,您去哪里?”顾诗意慌了,急得站起来。
对方头都不回:“去东院。”一句话功夫已经走出了屋门。
东院是另一位平妻所在,顾诗意慌了神,刚才对顾筠冉的不快荡然无存,转为惶恐。
她可不想受宠!
*
筠冉不管旁人怎么想,她只知自己心悦一个人,就会真心对这个人好。
至于是不是被人看笑话,被人揣测动机,她都不在乎。
所谓愿赌服输。
若有一天太子不值得她喜欢,她也不会后悔从前的付出,毕竟她喜欢一个人的风格就是坦坦荡荡毫无遮掩对这人好。
如今殿下用膳的事情解决了,筠冉就专心忙另一件事——收集药方。
有了晏时雍跟官家讨要的令牌,又有了这几次在官家那里留下的好印象,筠冉初入宫方便许多。
一开始她当然是去好友武盼儿家寻找援助。
武盼儿一见她就瞪大眼睛:“你怎么能出来?”
被自己娘掐了一把,才忙行礼:“见过太子妃。”
“赶紧免礼。你我二人无须这些。”筠冉忙扶她一把。
“筠冉,不,太子妃,你怎么能出宫?”盼儿瞥了自己亲娘一眼,小心问她。
“是为了给太后娘娘搜寻偏方,顺带着搜罗些民间医书偏方,还有些疑难杂症。”筠冉将来意说明。
武家两母女错愕,再得知官家授意,太子支持后更是惊呆。
武夫人看筠冉说起为太后寻药时不大自信,一听就知道是太子殿下从中使了手段。
不由得心里感慨,昨儿她夫君从宫里回来还说殿下待太子妃不错,如今看来是真不错。
武夫人发自内心高兴:筠冉与自己女儿好,她便也将这个没娘的可怜孩子当作自己女儿。
原先还担忧她无依无靠嫁入皇家受委屈,如今太子处处为她考量,扶持她自己立起来,这样就算有天色衰爱弛,也不至于全然崩溃。
武夫人便笑道:“我家里的陪嫁药铺,随太子妃取用调度。”
筠冉便行礼道谢,去药铺询问偏方秘诀。
等写完几个药师们愿意传授的秘诀后,筠冉又打算去旁的药铺询问。
当然她也没忘记皇太后的风湿,也处处求医问药。
之后她都非常忙碌,跑遍了汴京城的大小里坊,犹不满足,索性又去汴京城外的一些乡村郊野寻找摇铃郎中。
有些郎中还是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也诚心告诫了她许多,当然也有些郎中施以白眼,或索性狮子大开口。
侍卫风林不解:“太子妃何不拿出东宫名号请当地官员协调?”
筠冉摇摇头:“这本是人家安身立命吃饭家伙,我请父母官与仗势欺人抢人家金银何异?”
再说了威逼得来的方子未必是真,她只是粗略懂医术又不是悬壶济世高手,无法分辨方药真假。
万一那人改了其中一两味药名或是改了剂量,她这不是害了天下苍生吗?
因此索性一概不要。
风林听完这番话后对太子妃更为敬重。
*
在她对外奔波的日子有了两件事。
一件是王家十二娘终于出嫁了。
也许是殿下成婚后常有维护太子妃的举动,因此王家也彻底死了心。
明知太子与太子妃夫妻情深,再塞女儿进东宫便是打太子的脸。
与其和太子离心离德,不如维护好太子这条大腿。
再者王十二娘的年纪也已老大,三番五次在太子眼前晃都不得青睐,再拖下去也毫无意义。
因此给王十二娘寻了个人家嫁了出去。
筠冉看王皇后颜面也添了一份妆,如此一来她前世的心头大患去了一件。
第二遭事就是姐姐顺利生下了女儿。
姐姐送来的信上说女儿头发很黑,眉毛很浓,惹得随行奶娘忧心不已,就怕她是女生男相。
不过姐姐无所谓,她已经勒令姐夫给孩子讲解四书做启蒙,如今先从《尚书》开始。只要腹有诗书,就算嫁不出去也可做个名扬天下的女夫子。
筠冉便笑:姐姐从前第一才女,如今有了孩子也要催孩子上进。
如今还在襁褓呢,哪里听得懂尚书?
晏时雍听着也觉有趣:“以后我们孩子也可请姐夫帮忙启蒙。”
筠冉摇摇头,看他一眼。
这些才子才女们都是什么癖好?好好的幼儿先给读四书?
晏时雍也失笑,觉得自己想多了:“也罢,只要她身体康健,做父母的便放心。”
“殿下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晏时雍倒没想过这问题:“都值得为人父母珍惜。”
不过他有旁的想法:“若是能重新回到童年,好好照料你就好了。”
他的太子妃从前受过太多苦。
若他能照料她就好了:帮她光寻名医调理好身体、给她搜罗天下所有的珍奇玩意儿、帮她揍那些骂她病秧子的兔崽子。
还有就是帮侯府改变覆灭的命运,让筠冉少年时都有父母兄长相伴,快快乐乐成长。
“那时候殿下来娶我肯定要大费周章。”筠冉忽道。
她爹疼女儿,娘也溺爱她,哥哥武艺高强,姐姐又聪明机智。
即使晏时雍这样的人物也不一定能顺利过关。
晏时雍就笑,没说话。
如果她能幸福长大,那他即使娶不了她也甘之如饴。
*
筠冉时不时就跑外面“奉旨寻药”,一来躲开了王皇后的刁难,二来自己也寻到了不少偏方,三来寻到了一些治疗风湿方子。
叫太医院分辨真伪后递交上去,太后使用过后发现颇有效果,连着在儿子跟前夸奖太子妃有孝心。
这样官家便更加放心让太子妃在外寻药。
宫中暗探也向他禀告过,说太子妃在外的确是与郎中打交道寻找各种药方,并未连纵合横。
筠冉日积月累居然也攒出了一厚厚一本药方。
偶然碰到九公主,她笑:“五嫂如今与从前大不相同。”
“是吗?”筠冉照照镜子,不好意思摸摸脸蛋,“天天晒太阳,黑了,个子又长了一截。”
“不是。”九公主抿嘴笑,“嫂嫂与原先相比何止脱胎换骨?意气风发,走过宫道活像一位簪花游街的状元郎,或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筠冉一怔,仔细看镜中。
果然自己腰背挺得笔直,黑瘦了许多的下巴紧紧绷起,格外有力量。
至于眼睛更是格外有神,充满坚定,眉宇间一股顶天立地的自信。
她弯着眼睛笑:“这都是殿下的功劳。”
刚入皇城时她还是个怯生生的小娘子,躲在马车上掀起车帘一角小心而谨慎打量万丈红尘。
如今她却是笑起来爽朗,走路腰杆笔直,步子颇有气魄的太子妃。
当中虽然主要是她自己的功劳,可也要感激殿下的指引和扶持。
九公主看着嫂子幸福的笑颜忽然明白了:
原来真正心悦一个人,不单是将珍宝绫罗捧到她面前,也不是剪断她的翅膀困她在身边,而是要扶着她的翅膀,鼓励她飞得更高。
第94章
一恍就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筠冉搜寻了一摞药方偏方,抽条还长了个子。
北地下了几场大雨,草原上草长莺飞, 南下的胡人们也终于归家,朝堂上关于主战还是主和的争斗告一段落。
*
七皇子府。
容梦瑶临盆在即,终于一夜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枉吃了这许久的药丸。
容夫人凑到她身边,得意劝慰女儿:“那边生了个丫头呢。”
容梦瑶这下更加欣慰,侧妃受宠,却只能生个女儿,眼看她地位稳了。
只不过由于她生产后御医们诊断, 齐齐哑了声。
“到底是何事?”七皇子厉声喝问。
御医们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还是一个年长些的站出来回禀:“王妃看着似乎是中了毒……”
在门外陪侍的容夫人心里打了个激灵,立刻上前道:“王爷要为我女儿做主啊!”
那边侧妃也前后脚发作,王爷看重她, 还特意陪她半天,过了好半天才回正殿的。
因此她想着帮女儿一把,攀扯那侧妃一把:“也不知我那可怜的女儿,挡了哪位的路……”
七皇子眉头越发紧锁。
侧妃性情冲动却一派天真, 是他平日里难得的慰藉,而容梦瑶虽然面面俱到温婉可人,可时日久了他发现这不过是她的面具,面具下面的真人善妒势利, 让人窒息。
莫非真的是侧妃冲动下害了容梦瑶?
七皇子心生不满,扫视了太医们一眼。
“回禀王爷, 这倒不是突发毒药。”太医们忙回禀,“依照臣的意思, 或许是平日里日积月累服用的。”
“平日?”七皇子皱眉,容梦瑶怀孕后就格外谨慎,吃用不容外人插手,入口东西全是自己陪嫁庄子上送来,哪里会中毒呢?
七八个容梦瑶身边的奴仆被揪出来审问,她们哭着求饶:“王妃颇为留意这些,平日里吃食都让奴婢们先入口才吃,至于她平日喝的补药虽然没让奴婢们试用,可那都是容夫人带来的!”
容夫人慌了神,她没想到还连累上了自己。
正要辩解,可七皇子哪里容她辩解:“去将那补药拿来。”
补药呈了上来,除了一些常规的保胎和滋补药材,便是一些黑乎乎的药丸。
太医们上前闻闻药丸,又掐了一小段尝尝,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药丸,似乎不大像正经药物。”
容夫人忙辩解:“王爷,这可是我祖上流传的生子丸药,保生儿子的!”
太医们摇摇头:“王爷,生男生女天注定,后期再服用药物不过是害了产妇和胎儿,或许就是此物有毒。”
“常听某地有男子忽然生了孩子的奇闻,其实就是那人本是女儿身,母亲服用的转子丸给她生出了男儿特征,家里也当儿子养,可究其本质那人还是女儿。”
“至于王妃平日里吃得保胎药更是不大适合。”太医字斟句酌,“是药三分毒,王妃此胎坐稳,又何必不停吃保胎药?”
一字一句,听得七皇子太阳穴暴跳,他冷声吩咐太医:“诊治下里头那孩子。”
容夫人差点晕了过去。
容梦瑶在殿内只听到外头喧哗,过一会就听旁人进来抢走了孩子诊治,吓得心神不宁:“发生了何事?”
可是无人回答她。
太医们小心诊治了一回,还好,这位皇子并没有任何女儿的特征,因此才松了一口气。
容夫人满身是汗从地上爬起来,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太医们为难道:
“王妃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药物所伤,只怕以后生育会艰难,再者小皇子的身子也要多加留意,以免也中了毒……”
她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七皇子却不顾那些,原本喜得世子的喜悦搅乱,心情不爽。
就算她生了女儿难道他还会苛责她么?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压过侧妃,在人前拔尖要强。
何况这是她理解的“拔尖”,其实几位皇兄家里不是人人头胎都是儿子的,不也没事么?
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定父皇会怎么想自己呢。
“王爷,王爷……”容梦瑶不知发生了何事,挣扎着喝令丫鬟将自己扶到了殿外求情,“王爷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她刚生产完,披散头发,脸上汗渍,身上血迹,看上去极为狼狈,与七皇子记忆里那个端庄的王妃极为不同。
再加上今天的事让他心生淡淡的厌恶,因此语气也颇为不善:“还不快将王妃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