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舒才人走过去福身行礼,不像先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带着生硬。
“不用多礼,坐吧。”李律把手中的奶茶放到了桌上,唇边带着笑意。
舒才人喊来凌砚,“泡一杯碧螺春吧。”说完坐到了与李律相对的座位上,双手交握在一起很是拘谨。
李律看着与舒才人之间的距离,并没再说什么,任由着她去了。
今日是温嬷嬷去采花草的日子,此刻并不在宫中,碧儿平日里话多活泼,真到了这种场面还是不敢随意说话。凌砚端着泡好的碧螺春回来的时候,才打破了此刻的尴尬。
“朕觉得今日天气不错,过来看看你。”碧螺春的清新茶香,洗掉了口中甜腻的奶茶味道,李律眉眼舒展开,率先开了口。
“近日来天气都很不错。”舒才人顺着李律的话接了下去,说完便又无话。
倒是李律听后轻笑出声,“朕听闻,你近来时常去花园,如今正是景色最美的时候,该多出去走走的。”
舒才人没料到李律会如此回答,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还在,她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许久,才挤出了一个“好”字。
李律也不在意,手指在茶杯上划过,瑞国特制的茶具上刻画了纹路,摩擦着指腹,“西域进贡了几条异域特色的毛毯,与你宫中风格很是相配,沐国冬日气候寒冷,盖在身上也可御寒。”
“谢陛下。”舒才人起身行礼,她脸上依旧表情平淡,只是轻轻勾起了唇角。
“朕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笑。”李律看着面前的舒才人,“细细算来,你进宫也一年有余了,时间过得真快。”
“嫔妾性格便是如此,还望陛下见谅。”舒才人站在李律面前未动,低头收敛起了笑意。
李律起身走到舒才人面前,“舒才人娴静淑良,仪态万方,即日起封为舒美人。”说完他迈步离开了西旻宫。
舒美人后知后觉的对着离开的李律谢恩,她为何会医术的理由已在心中默念多遍,李律却未曾逼问她。此刻的她才长舒了口气,低着头快步进了内殿,仿佛与平日一般并无异常。
沐国皇城秋高气爽的天气,到了边境,依旧还带着阵阵暑热。
每日正午守卫是一天里最辛苦的时刻,唐将军为此特意调整了值班守卫表,每两个时辰就轮换一次。
今日午膳后边关城门前迎来一个商队,旗子上写了郭字,是郭谦的队伍。这次的目的地是西域,那个神秘的国度。再过些日子,沐国就要进入天寒地冻的时节,赶在冬天到来前离开,正好到了西域也是最舒适的季节。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商队里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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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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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谦的商队此行还是固定的二十三人,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位成员身子不适,没有跟随,而是由他的侄子代替他远行,以备不时之需。
替换进来的是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从郭谦口中得知他叫吴鸿,因为年纪最小,大家都喊他鸿子。鸿子是那种勤勤恳恳的年轻人,不浮躁,长得又很讨喜,嘴很甜对着谁都喊哥,什么活都抢着做。
平日里鸿子总是会围着其他成员,问这问那,还认真地做着记录。郭谦对他很是欣赏,偶尔会喊他跟随在身旁,偶尔闲聊几句,聊的大多和商队有关。
长长的队伍在城门前停下,唐钦得到将士禀报后,特意出去迎接,与郭谦这个老友难得的叙一叙旧。
通关文牒并无问题,很快便完成了相关手续,知道行商之事耽误不得,唐钦豪爽地送别了郭谦,约定好归来时定要在边关多留些时辰。不多时,商队再次启程,出了边境,去往望不到头的远方。
唐钦踩着台阶上了城墙,在边关城墙巡视了一遍后,又去了城楼守卫处。宫中运送来的新一批物资刚刚送到,里面还包括了家里人捎来的书信,替班下来的将士们将物品清点入库,书信送到了将士房中。
夕阳西下,边关终于褪去了暑气,风中都带了几分清爽。用过晚膳后夜色已经大黑,唐钦站在城楼上望着空中繁星,想着今日收到的家中书信,全然都是夫人对他的想念。还说府中安好不必惦念,女儿在宫中亦是安稳顺遂,他向来严肃的脸上,也有了浅浅的笑意。
这时,从楼梯处跑上来一名士兵,快步走到唐钦面前,“唐将军,方才空中飞来一只信鸽,抓获后发现鸽子腿上绑着一个纸条。”士兵说完把手上的纸条奉上。
“看清是哪个方向飞来的吗?”唐钦伸手接过,本想打开,发现封口处是密封的。
“天色已晚,鸽子飞来的突然,属下并未看清来时的方向。”士兵大致描述了方才的情况,城楼上点了火把,也不足以看清较远的方向。
“我知道了。”唐钦点了点头,拿着字条回了屋内。
从抽屉里抽出小刀,唐钦小心地划开了封口处,从里面取出一页信纸。信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意思大概是他军功卓著,不该被派来驻守边关,埋没了一身好武力,且女儿在宫中并未获宠,可见陛下对唐家存有戒心。
通篇看下来,唐钦眉头紧锁,拿着字条的手上青筋暴露。他目光从信纸右下角扫过,看到了一行小字,‘三日后子时,城外东侧拐角处,愿为唐将军指一条明路。’
信纸因为手指的力度捏出了皱褶,唐钦一言不发地把信纸放到了衣襟里,随后从抽屉里厚厚的一沓家书中拿出了今日的书信。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终究摇了摇头,收好一切熄灭了桌上的蜡烛。
三日后子时,早已躺下的唐钦,满脑子都是信纸上的邀约,辗转反侧后他还是起身披上了外衣,走出了房间。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他绕过守卫点,去了约定好的地方,那是个背光处,就算点了篝火依旧昏暗。
远远看去,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此人正好抬起头看向这边,对上了唐钦的目光。
唐钦沉着脸迎了上去,走进才看清了等他之人,是一个身形偏瘦的男子,眉目间觉得很是熟悉,似乎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此人看到他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上前一步行了礼,“唐将军,恭候多时。”说罢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了上去,“这是我家主子给唐将军的,还望唐将军可以仔细斟酌,这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家族荣光。”
唐钦略带迟疑地接过了书信,藏于了衣袖中,“你家主子是何人?”
“唐将军日后便会知晓的,主子还说…”男子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唐将军的二公子精明强干,家中生意经营有方,小孙儿又活泼可爱,主子很是羡慕,说有机会定会亲自拜访。”
此言一出,唐钦眼神锐利,脸色阴沉得可怕,“你主子这话是何意?”
“唐将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男子的声音带笑,在寂静的午夜,让人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唐钦将手中的书信捏出清脆的声响,他咬着牙,恨不得将眼前人粉身碎骨。
男子显然是满意唐钦的反应,“话已经到带,小的先回去复命了。”他抱拳行礼后,疾步消失于夜色之中。
唐钦诸多疑问还未出口,但过大的动静怕会引起远处守卫的注意,在不了解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不敢贸然追上去,只好原路返回了房中。
借着桌上昏暗的烛光,他从衣袖中取出书信,书信信纸发黄,与沐国的信纸有较大差别,在昏暗的房间内很难看清上面的文字。唐钦只得把书信临近烛火,才看清了上面的浅淡字迹,信纸上内容并不多,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有需要之时会再与唐将军联系,如无联系切记不要暗自做无谓的举动,期待与唐将军的合作。’
书信中的生冷语气莫名让唐钦皱起了眉,当看到文字旁的暗红色印纹时,他凑近了仔细观察,上面杂乱又带着某种规律的图案纹路,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让唐钦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又点燃了一根蜡烛,把印纹凑到烛火前,详细的纹路印刻出来,是一个类似于图腾的样式。琢磨了许久,都未曾想出在何处见过,亦像是方才昏暗角落里的男子,处处都透露出似曾相识之感,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书信抵于烛火旁,将要燃烧时,唐钦如梦初醒般把书信收了回来,放进了上锁的抽屉中。一切都完成后,他才长舒口气,重新躺回了床上。
此刻他毫无睡意,眼睁睁看着日月更替,天已破晓。
长安街上,清早就挤满了小商小贩,叫卖声唤醒了沉睡一晚的街道。每月十五日是举办早市的日子,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里,不多时便喧闹起来。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早市的入口处,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通行困难,渐渐缓步停下了。驾车的车夫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撸起袖子就要厉声驱赶人群,被马车内的声音制止了。
“莫要引起注意。”一只手掀开马车上的幔帘,走了下来,此人正是韩曦。他此次出府,并不是要来早市上凑个热闹,而是去福暖阁见姚夫人。
前一日姚夫人便派人去韩府通报了消息,韩曦这才天刚亮,就坐着马车过去了。每次经过长安街转去芙湘街,是马车的固定路线,只不过他这个衣食无忧的大少爷,忽视了早市的存在。
步行穿过长安街,并不是他品行端正不想惊扰人群,而是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韩家近日来太过树大招风,韩曦精明自是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但也还是小心为好。
车夫收到命令后,驾驶马车回了韩府,韩曦则是带着一个随从,迈步进了人群。
在一群平民百姓中,韩曦华贵的装扮很是惹眼,收起眼神中的阴狠,一副好皮囊倒是衬得他清隽雅致,翩翩公子模样。他唇边带着笑意,从人群中穿过时,目光停留在挑选首饰的姑娘身上,在姑娘看过来时,他即刻收回目光,快步离开了。
混入人群之中虽未引起大的动静,但周围百姓看到他便知是富家子弟,惹不起,纷纷让出了道路,韩曦没用多长时间便走出了长安街。继续往前穿过一个街角,便到了相隔不远的芙湘街。
芙湘街相比之下倒是冷清了许多,两边商铺都已开张,但大多都是古董铺首饰铺这类富贵生意,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买得起的。
韩曦心情似乎不错,拿出折扇在手上把玩着,折扇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翻转着,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路过一家胭脂水粉铺前时,他与迎面而来的一个身影擦肩而过,匆匆一瞥间,手上的动作停住站在了原地。
他觉得那个身影很是熟悉,应该是先前见过,突然涌上的危险感,让韩曦转身快步跟了上去,玩世不恭的眼中漫上狠意。
与韩曦相遇的,是那晚在宫外传递密信的神秘男子,他今日是来芙湘街调查情况的,一身暗色装扮,头发半拢起恰到好处地起到了遮挡作用,以至于与韩曦错身时,没有被认出来。
以往韩曦都是乘坐马车出行,他身手矫捷从无破绽,这次韩曦一时兴起的举动,倒是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提醒男子被人跟上了,他脚步却依旧沉稳不慌乱,目光微微向后看去,快速的思索对策。就在他走到一个拐角时,突然伸出一双手把他拉了过去。
他整个人被拽的倚靠在墙上,一只手伸过来撑在身侧,把他圈在中间。看到所来之人时,他眼中闪过惊愕,刚要开口便被伸过来的手指制止住。
“嘘,不要说话。”李念轻声提醒着,他微微侧着身子听着身后的动静,当传来的脚步逐渐靠近时,压低凑了过去。
韩曦走到拐角处就看到了此幅场景,因背对看不清两人的具体表情,但如此亲密的举动,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李念低着头,压低了嗓音开口道,“大爷要买你一晚上乐子都不愿意,还不是被我抓到了,既然你不肯自己来,我便只有亲自请你过去了。”
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韩曦退了几步走出了拐角,他向来风流快活,男女不忌,看方才情景,也就明白了。至于在何处见过,不是他如今该纠结的问题,他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离开是最明智的选择。
确认韩曦真正离开后,李念瞪了眼身前人,“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若不是本王今日来这里取东西,正好遇到,你打算如何脱身。”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上马车再说,你若是敢跑,本王就马上进宫告诉陛下。”
男子无奈只好跟着上了淳王府的马车,刚一坐下,就收到了李念的一记眼刀,自知理亏,便轻咳一声没再出言反驳。
“上次的密信是你送过去的吧。”李念长腿一伸倚靠在车與上,“违抗圣意,这是其一,只身涉险,这是其二,本王还是劝你好好想想,还如何向陛下交代吧。”
“先不要告诉陛下。”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亲自去光华殿请罪。”
“陛下那边暂且不谈,江太傅也在暗中调查你,还有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当初下了那道旨意意欲何在,你自己心中最清楚不过。”李念让马车停在了一个偏僻之处,“小心点,本王还想舒舒服服地当个闲散王爷。”
“多谢。”男子起身下了马车,消失在了视线中。
“回府,今日之事不可透露一言半字,否则本王绝不轻饶。”李念语气严肃,难得地有了亲王的气势。
韩曦到福暖阁的时候,还未到开店的时辰,他直接绕到了后门,那里已有人在恭候他。从后门进了酒馆,他只身一人上了二楼。
在夜阑阁门前停下,他抬起手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便伸手推开了。
姚夫人站起身,微微颔首,“恭候韩公子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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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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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夫人太客气了,不过各取所需而已。”韩曦坐到座椅上,摇着手里的折扇,“怕是还有别的事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韩公子,不过现在应该改口叫东家了。”姚夫人倒了一杯茶,递到韩曦面前,坐到了对面的座椅上,打开面前的一个雕花木匣,推了过去,木匣里是紫金石砚,色泽细腻,温润如玉。
“东家这个称呼就不必了,虽是人人皆知福暖阁已在我的名下,也不过都是虚名罢了,一声东家反倒显得生疏了,不如以往亲切。”韩曦用手指触碰木匣上的雕刻纹路,沿着纹路摩挲着,“这紫金石砚只看一眼,便知是品质上乘。”
姚夫人勾唇一笑,“韩公子果真好眼力,一看便知。常闻公子喜欢吟诗作画,这紫金石砚不过物尽其用,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把木匣合上,放到了手边,韩曦挑了挑眉,“姚夫人的一片心意,韩某自是欣然接受,有话还请直说。”
“这紫金石砚出自墨缘轩。”姚夫人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说道,“那里的笔墨纸砚皆是上品,韩公子会喜欢的。”
“墨缘轩?”韩曦目光微转,“如未记错,这墨缘轩是唐家的产业,东家叫唐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