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们陆续在金凤宫相聚,却唯独少了竹妃,竹妃一早就派侍女过来,说是身体不适,今日就不来庆贺节日了,待身子舒爽了,再亲自来金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微皱着眉,竹妃身体不适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从上周开始就胃部不适,还总是觉得疲劳,说了多次请太医过去诊治,都被竹妃笑着回绝了。
联想起前两月李律曾留宿在青玉宫,皇后命人去太医院召来了周太医,交代了诸多问题。
午膳气氛和谐,不论真情还是假意,谁都不曾言语上挑起事端。坐在靠边位置的霜美人一言不发,目光不住地悄悄打量其他嫔妃。
用过午膳,嫔妃们都心中有数的结伴离开了,唯独霜美人一直坐在座位上。待殿内只剩下她和皇后,站起身半跪下。
“先前皇后娘娘说的侍女,嫔妾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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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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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对婵月使了个眼色,婵月了然地带着殿内其他侍女一起退了出去,皇后看向霜美人,“坐下说就是。”
“谢皇后娘娘。”霜美人站起身,坐到了离皇最近的椅子上,“嫔妾是用玉婕妤给出的画像比对的,如无太大出入,应该就是此人。”
“那人现在何处?”皇后目光中闪过凌厉,“竟然还敢留在宫中,胆子倒是不小。”
“敢留在宫中,是因此人已无法说出任何事情。”放在膝上的左手握成拳,霜美人面上清冷,“那名侍女应是被人下了药,已无法再说话。虽说宫中处置犯错的下人也是常有之事,也要经由内务部,难免会留下蛛丝马迹。”
皇后脸色阴沉下来,“既然不能保证玉婕妤守口如瓶,一旦调查过去,把人处理掉更会令人生疑。不如就好端端地放在那里,已然不能说话,严刑拷问也是徒劳。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还真是嚣张至极。”
“皇后娘娘息怒。”霜美人语气柔和下来,起身倒了一杯茶放到皇后身旁桌上,“前两日书雪路过梅园时,不小心弄脏了衣摆,便去了梅园侍女住处清理衣衫,在柴房碰到了那名侍女。若不是书雪误打误撞过去,怕是很难会发现她的踪迹。”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皇后暂时压下了心中怒意,“侍女去处都要经过内务部,偏巧就去了这绝对隐匿之处,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之。”
“应是有人利用了这一点,送去内务部,制造了这起巧合。”霜美人抬头看向皇后。
“这名侍女自是没有资格服侍宫中娘娘,送出宫去难免落人口实,本宫若是有意追究也会给内务部招来事端。不如安排一个根本不需要露面的差事,便可省去日后麻烦。”把手中杯盖盖回茶杯上,皇后竟挤出一抹笑意,“谋划之深,倒也是个合格的对手。”
“书雪以防万一,没有打草惊蛇,很快便离开了。而后嫔妾从向来热衷于宫中小道消息的碧儿口中得知,那名侍女本在御膳房,后来得了场风寒,对汤药中一味方子过敏导致中毒,从此便伤了嗓子,再不能开口说话。”说完霜美人勾起唇角。
皇后闻言挑了挑眉,“本宫未记错的话,这碧儿是西旻宫中侍女,想不到短短数日,你竟与舒美人关系如此交好。”
“并不是嫔妾手段多高明,不过每人心中都有执念罢了。” 霜美人收敛起脸上笑意,“碧儿听来的消息应是提前想好的说辞,再派人去询问内务部,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内务部那边无需去管了,书雪怕是也被注意到了,这个时候贸然调查,可能也会把你牵扯其中,如今对手在暗处,还是小心为好。”皇后话锋一转,“提到御膳房,先前有一事不知陛下是否命人和你提及过。”
“皇后娘娘说的是...”
霜美人的话说到一半,响起了敲门声,婵月在门外禀报,“皇后娘娘,周太医求见。”
“宣周太医。”想必是来回禀竹妃情况,皇后放下手中茶杯,目光投向周太医进来的方向。
“给皇后娘娘请安,霜美人娘娘请安。”周太医半跪下行礼,话到嘴边,见霜美人未有要离开的打算,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皇后看出周太医的顾虑,把话挑明,“起身回话吧。”
“多谢皇后娘娘。”周太医站起身,“从脉象上看,竹妃娘娘怀有身孕,且已有两月。”
此话一出,霜美人面露惊讶,把目光转向皇后,见皇后云淡风轻,仿佛早就料想到。才想起收敛起脸上表情,好在周太医一直低头垂眸,并未发现她心中的起伏。
“本宫知晓了,去青玉宫问诊不是保密之事,该如何答复,想必周太医心中有数了。”皇后声音带笑,说出的话倒是陡然让人漫上一层寒意。
“微臣明白。”周太医赶忙再次行礼,“竹妃娘娘脾胃不和,引起胃脘胀满,微臣开了几副方子,需多加调理,方可痊愈。”
听后皇后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周太医了,日后竹妃调理身子之事,也要周太医多费心,切记脾胃不和。”
“是,微臣会亲自熬煮汤药给竹妃娘娘送去,都是安神调养的温和方子,请皇后娘娘放心。”周太医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如无其他吩咐,微臣先告退了。”
待周太医离开,殿门再次关好后,比起欣喜,皇后脸上满是担忧神色,“本是开心之事,碰到这个时间点上,连有孕的消息都不能透露,竹妃先前不肯宣太医诊治,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竹妃娘娘心思细腻,怕是已经发现或是感知到了一些问题,因而思虑过重。”霜美人摇了摇头,“有孕之事终是瞒不了太久,再过些时日,小腹隆起便瞒不住了,娘娘还是要早做打算。”
“既然这个孩子在这个时间到来,我们便要护住,竹妃喜欢孩子,定是会万般的小心。”皇后手指轻抚过座椅扶手,“待本宫与陛下商议之后再做定夺,竹妃那边也要找个合适机会,了解她的大概想法才是。”
“当务之急,便是保证竹妃娘娘的安全。说句僭越之语,您与辰贵妃娘娘竹妃娘娘相交甚好,又先后诞下公主皇子,若是其他嫔妾想往上爬,这个孩子是必定留不得的。”霜美人说完起身行礼,“嫔妾入宫时还带了两个贴身侍女,都有些身手,可以去青玉宫保护竹妃娘娘。”
皇后起身走到霜美人身边,伸出手,“只能暂且先如此了,在他人眼中你是陛下盛宠的嫔妃,也要时刻小心。”
霜美人抓着皇后的手站起身,“嫔妾遵旨,陛下召嫔妾去光华殿用晚膳的旨意,应该快传到金凤宫了,虽然此举太过招摇,但是嫔妾就是如此地恃宠而骄。”她说完勾起红唇,“比起关系太过亲密,对外还是嫔妾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中更为合理。”
“在旨意传到之前,还要再演一出戏,嫔妾才好去陛下那边告状。”霜美人说完深吸一口气,“皇后娘娘务必不要手下留情。”
“委屈你了。”特意取下手指上的护甲,皇后抬起手甩过去一巴掌,殿内响起清脆的巴掌声,她抬高了音调,“以为陛下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本宫这里容不得你放肆。”
此时传旨的侍从正好走到殿门外,听到殿内动静吓得不敢出声,求助地看向婵月。婵月轻咳一声,勉为其难地走上前,敲了敲殿门。
侍从传完旨意后,霜美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脸颊上一片红痕,“在后宫之中还是得到陛下宠爱最重要。”说完迈着步子走出了金凤宫。
至于霜美人到了光华殿哭啼啼地缩到李律怀中,李律满眼疼惜地抬手拂过她的脸颊,很快流传于侍女们的口中。
边关,唐钦站在城墙上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夜色,这是他驻守边关的第三年。家中的书信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摞,每到佳节,都是无比思念。侍卫点燃了城墙周围的灯笼篝火,霎时间烛光照亮了即将降临的黑暗。
转身回了房中,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感伤,稍后他还要接待一个客人。昨晚沉寂了几个月的神秘之人再次传来了消息,‘今晚子时,上次约定之地,恭候唐将军’。
自那次之后,唐钦时常惦念家中情况,每次收到家中书信,内容皆安才会安心。
他坐在桌前,目光停留在燃烧的烛火上,边关的冬天更是冷冽,哪怕快要到了三月,温度依旧不见提升。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唐钦时刻留意时辰,毫无困意。眼见着子时将至,他站起身随手拿过一件披风,披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对在外守卫的侍卫点了点头,他经常夜晚出来巡视,对于此刻唐将军的出现,侍卫们并无怀疑。绕到楼梯走下城墙,用与平时无异的步伐去了约定的地点,右手不自觉地摸了下藏在腰间的匕首。
约定之处背光,唐钦走进了才看到站在角落里隐约的人影。男子看到唐钦到来,上前一步,“唐将军。”
男子一身黑色夜行衣,长发全部束起在发冠中,脸上蒙了面罩,只留了眼睛,相当谨慎。耳边吹过寒风,再加之男子略带尖锐,又刻意压低的嗓音,让人心中发毛。
“找我有何事。”唐钦不想与男子牵扯过多,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在下是来与唐将军确认一些事情的,上次相见也是数月之前,不知唐将军在这数月里是否考虑清楚了。”男子眼睛弯起带着笑意,“留给唐将军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在下希望可以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复。”
“我每日有要事在身,并不记得先前的话,不知你口中所说为何事?”注视着男子的眼睛,唐钦目光锐利,大有将男子制服在地之势。
眼中的笑意更甚,男子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那在下帮唐将军回忆一下,这深更半夜,在下着实不想打扰唐将军休息,便只说重点好了。比如唐公子在城中的产业,比如那可爱的孩子。”
唐钦拢在披风里的右手收紧,强忍住怒气,等着男子后续的话语。
“那孩子真是生得俊俏,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唐将军在边关一守就是几年,哪天回去孩子怕是都不会认得了。与家人分别忍受思念之痛,就为了那个在位的君主,真的值得吗?若是真的顾念唐将军的思家之情,也不会放在这里不闻不问。”
“你们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唐钦南征北战身形魁梧,挡在男子面前,颇有居高临下之感。
“不过是为了唐将军家人的安全,暗中保护不会多加打扰,还请唐将军放心。”男子目光微转,“一切还要看唐将军给出的答案,自己人才能更尽心才是。”
快速伸出手去扯男子脸上的面罩,被一个后撤灵巧地躲掉了,唐钦抽出腰间匕首健步向前抵到男子颈间,“行小人之事,这就是你们的做事风格吗?”
眼睛瞟过颈间匕首,男子丝毫不见慌乱,“只要有用的便是好办法,唐将军您说对吗?在下还要回去复命,毕竟派去唐府之人是听命于我的,所以在下奉劝唐将军还是收起匕首,刀剑不长眼,难免一个手滑。”
唐钦再三犹豫,还是收回匕首放回腰间,“我只是一介武将,朝中机密之事定是不会传到我这,不知你处心积虑的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并不需要唐将军做什么,只需在必要之时协助即可,唐将军果然是识时务之人。”男子随后撤后了几步,“任务已完成,在下先行告退了,如有问题会再给唐将军传递信号的。”说罢消失于夜色之中。
唐钦站在原地未动,冷风吹在冷峻的面容之上,眼中漫上杀气。
翌日朝会上,礼部尚书苏墨听着朝堂之上众人发言,目光与相距不远的尚书令顾清让有了交集,短暂目光交流后,站定未动,待尚书令上前谏言。
他曾在江太傅手下办事,被先皇赏识一步步坐稳现在的位置,关系远近再明显不过。心思缜密从容淡定,必是追随江太傅为李律出力,渐渐触及得多了,才发现在朝堂之下的深不可测。
苏墨与叶敬卿相似,都是隐藏于暗处,明面上不争不抢谁都交好。虽身居要职,但性子温润不爱出挑,反倒没那么引人注意。
昨夜,暗卫把竹妃有孕的消息传于礼部尚书府,苏墨与夫人自是高兴得很,但也只能在明面上掩饰起情绪。后宫的浑水苏家并不知晓,但既然陛下有此用意,必是形势所迫。
下了朝会,苏墨跟随在江太傅身旁,江太傅腿脚慢此时也不显得刻意,眼看着其他官员陆续走远,江太傅轻声说了句,“所有消息暂时压下,要放长线钓大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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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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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明白了。”苏墨轻声应下,面色却无言语般如此轻松。
欢庆的新年过后,暗藏在不为人知之处的阴谋,不知何时便会悄然上演,尚未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就如此刻阴沉的天色,席卷着寒风,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你新年时回乡探亲,许久没去我府上品茶闲谈了,今日虽天气不佳,倒也不影响兴致。”江太傅拍了拍苏墨的肩膀,“府上留有上好的普洱茶,等你去品鉴一番,不知今日可否有时间?”
“许久没去看望老师,还要老师出言邀请,便是学生的不是。”扶着江太傅上了马车,苏墨让车夫先行回府上禀报夫人,而后坐进了太傅府马车。
“晚回府上便要差人回去禀报,几十年依旧恩爱如此,着实让多少人羡慕。想来这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名门望族,娇妻美妾再平常不过,你只娶一妻,也是专情之人。”江太傅目光看向苏墨,脸上满是赞许神清。
苏墨闻言轻笑一声,眼中溢满温柔,“我与夫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后育有几个儿女,已是满足。夫人把一生托付于我,我又岂敢做出负她之事。”
两人偶尔闲谈中,马车到了太傅府,下马车时天空飘起了小雪花。江太傅吩咐下人备茶,便和苏墨一起进了正殿。
侍女端着茶杯放到桌上,而后恭敬行礼后离开,关好了殿门。江太傅会客时不喜有下人服侍,这是府中几十年的规矩。
把目光从关闭的殿门上收回,苏墨开口道,“今日是有重要之事吧,老师有话请讲。”
“是关于清水村事件的一些细节问题。”江太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与苏墨说起了全部细节。
包括清水村幸存的男孩,与淳王遇刺匕首相同的剑穗,牵扯出来的重臣御史大夫周佐元,死而复生并且加入暗卫的舒青漓,以及涉及后宫的心狠手辣。
心中有了准备,这一下子砸过来诸多重点,还是让苏墨略有些措手不及。他沉默片刻,将盘根交错互相关联的细节捋顺,找出了一个信息点,“周佐元与此事脱不开干系,此时不再继续深入调查,便是老师口中所说的放长线钓大鱼吧。”
“没错。”江太傅语气中带着肯定,苏墨能如此迅速冷静地分析,正是他一再提拔的原因之一,“周佐元被保下,一方面是短时间内没有合适的替代者,他还有用处。更深层次的原因是背后之人在自保,一旦周佐元被立案调查,就有可能从蛛丝马迹中暴露身份。”
“所以先假意留下这枚棋子,让我们把重点放在周佐元身上,他现在定是不敢再有所动作,所以只会是徒劳无功。而后再借此悄悄抹去任何细节,等到一切大功告成,棋子也就到了失去意义的时刻。”手指端着茶杯,苏墨说话向来慢条斯理,儒雅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