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谣——南霂【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07 14:4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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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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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曦推开方仪阁房门时,清音正坐在铜镜前梳妆,用的正是他上次送来的胭脂水粉。
  听到动静,清音转头看过去,对韩曦露出了一个微笑。把手中的胭脂水粉盖好,放回了原位,她手背上还留有一个浅淡的疤痕,怕是很难祛除了。她这两日总是嗜睡,整日昏昏沉沉的,这个时辰了才睡醒不久。
  “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且先和我回韩府。”韩曦说完关上了方仪阁的门,目光从窗子上扫过,“现在就走,清尘在马车上等着了。”
  清音点了点头,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首饰匣,里面装的都是韩曦买给她的名贵之物。到了韩府归还韩少爷恩情也是好的,总不能留给姚夫人。除此之外,她没有可以带走的东西了,当初一身破旧衣衫被带进福暖阁,空空而来又空空而去。
  一楼坐满了酒客,还有为了生存强颜欢笑的姑娘们,韩曦勾起唇角,伸手牵过清音的手。从楼梯走下,他不仅要带人离开,还要走得风风光光。
  韩府马车停在门前,车夫稍稍抬高了帽檐,目光紧盯大门处。他右手背在身后,摸着腰间的暗器,直到两人安稳的坐进了车舆内,才收回手,驾驶马车离开。
  车夫便是清尘,以此掩护,确保韩曦的安全。姚夫人如此轻易地放人,倒是让他没想到。
  马车依旧缓慢行驶,见长安街上挤满了人,清尘轻咳几声,调头去了玉琅街。这驾车看似简单,可真是要了命了,比他练武还要累。
  一路上清音都有些思绪游离,成功逃离了福暖阁,可她接下来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她不识字,只会抚琴弄舞,如此看来,命运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了。
  韩曦从衣袖中取出了卖身契,放到清音身旁,“以后你便是自由的,有何打算暂且不提,这东西你务必收好。”
  “多谢韩公子。”清音低头行礼后,把卖身契塞进了衣襟之中。或许卖身契并不是她的,韩曦骗她也说不定,但此时,她唯有相信这一条路可选了。
  马车绕了一大圈,在韩府府门前停下,韩曦下了马车,伸手扶下了身后的清音,“府上备了医官,你先随我过去。”
  清音有些疑惑,但也没出言询问,只是跟随韩曦进了走廊左手边的一间房中。里面等候了两名医官,见到她时,微微点了点头。指尖搭上手腕,见医官眉头紧锁,她不免心有担忧。
  “这位姑娘脉象紊乱,怕是中了毒。”医官又一次号脉后,给出了结果,“毒虽不致死,但扰乱了经脉,一旦神经受损,这人便没了知觉。”
  闻言清音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她用手捂着嘴,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韩曦。能进韩府诊治的,必定不是江湖游医,医术上是信得过的。
  “此毒在发作前很难察觉,因体质而异,最大反应也仅仅是疲劳嗜睡。可一旦发作,便是不可逆的,会缠绵病榻,身体逐渐失去知觉。”医官见清音呼吸略显急促,赶忙出言提醒,“姑娘切记心态要平和,情绪起伏过大,乃是大忌。”
  “还有药可解吗?”韩曦倒了杯温水,放到清音手边,见清音手指哆哆嗦嗦地抓起茶杯,险些打翻了杯里的温水。
  “姑娘身体内的毒素还未发作,尚可调理,只是姑娘身子弱,怕是要多费些时日。”医官写下了药方子后,从药箱中取出诸多药材,“我这就去后厨亲自煎药,还请韩少爷放心。”
  待医官离开后,韩曦目光温和,“医官在皇城颇有名望,他说能治,便无问题。你别思虑太重,在府中安心休养,韩府定会保住你。”
  “多谢韩公子。”清音起身行礼,眼眶里溢满了泪水,被她强忍着憋了回去。
  走出房间,韩曦眼中闪过寒光,他一早便料想到了,姚夫人不会做亏本生意,就算能带走清音,也必定留了后手。只是他没想到,这手段竟如此的狠毒。
  唤来在院内等候的清尘,韩曦低声吩咐了几件事情,他是执棋者,却总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把他变成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清音在府上养了一周多,每日几碗苦涩的汤药往下灌,过了医官推算的毒药发作时间,算是无大碍了。她在福暖阁过得不顺心,身子日积月累有了诸多问题,后续调理,还需时日。
  十月初五的夜晚,清音刚喝完一碗汤药,韩曦便推门走了进来,“姚夫人想置你于死地,那就顺水推舟,你从韩府彻底消失,反而会更安全。”
  “我在城郊有一处宅邸,在管家名下,清尘会送你过去,宅子里都是信得过之人,绝不会透露只字片语。”韩曦说完唤来了两名侍女,“等事情解决,你可以随时离开,答应你的便不会食言。”
  接过侍女递来的粗布衣衫,清音毫不犹豫地换上了,趁着夜色,躲进了堆放杂物的木板车里。破旧的马车从韩府后门驶离,在胡同里转了一圈才上了小路。
  清尘穿了一身宽大的长袍,额前凌乱地发丝遮住眉眼,他手握缰绳,用了比上次快了两倍的速度,朝皇城外驶去。
  拉高了盖在身上的草席,清音蜷缩起身子,藏在一个角落里。到了此地,也就远离了韩府的势力范围,她要躲的正是姚夫人的眼线。
  “这都是府上不要的旧物,让我拉出城处理掉,至于这姑娘嘛,当然是府上玩剩下的,赏给我当作酬劳。”清尘故意压低了声线,清亮的少年音变得沉闷压抑,还带着几分沙哑。
  有韩府的通行证,侍卫自是不会为难,归还了通行证后,打开城门放行。
  马车再次行驶,穿过田地旁的土路,停在一个不算很大的宅邸门前。这里有几处相邻的宅子,住的大抵都是有钱人家,有钱无势,买不了皇城的大宅子,退而求其次在此安家。
  府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管家,他让两人进了门,又命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把木板床抬了进去,放在一处。待天亮时,清尘换了一身锦缎长袍,大摇大摆地回了韩府。
  深秋时节,地上开始堆积起枯黄落叶,扫在一起堆放在角落里,还会时不时地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过了盛夏的热烈,树枝光秃秃的很是萧索,偶有几片树叶顽强地挂在枝头,不肯落下。
  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十月上旬,这是第三场雨了。雨滴落在瓦片上,不断发出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再次下降的温度。
  光华殿里已经摆放了暖炉,燃烧了几块炭火,不断散发暖意。前些时日还很暖和,几场雨砸下来,空气中都带着凉意,李律吹了风,便染了风寒。
  听闻陛下身子不适,李闵冒雨坐马车进宫看望,他近日频繁入宫,且与陛下相谈甚欢。在旁人眼中,皆是认为,陛下对成赫亲王颇为欣赏。
  这一来二去,偏远乡镇的具体细节,李闵全部禀报给了李律。李律思虑过后,暗中派人前往,调查那几人的详细情况。十多天之后,消息快马加鞭地送回了皇宫,可疑之人在半个月前就从村庄离开了,为瑞国人。
  给成赫王府带去了一切为安的消息后,李律命暗卫沿路搜查,务必把人揪出来。调查路线从村庄到皇城,每一道关卡都不能放过。
  又涉及瑞国,李律不禁眉头紧锁,从送舒婕妤来和亲开始,似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当年皇祖父攻打瑞国,本就不是光彩之事,几十年的喘息过后,瑞国是想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殿门外的禀报声打乱了李律的思绪,他命侍女上了午膳,是御膳房变着法子研制的药膳。
  用羹匙搅动还冒热气的米粥,李律唤来殿门外的执徵,“许久未和淳王下棋,朕倒有些想念了,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怕是今日也难偿所愿了。”
  “想必淳王也有此意,属下这便出宫,问过淳王的想法。”执徵退出光华殿,迎着雨,快步出宫,直奔淳王府。
  李念刚用过午膳,见小雨没有停的意思,打了个哈欠,躺在床榻上,准备去见周公。听到管家禀报,又坐起身,套上长袍去了正殿。执徵冒雨前来,必定是有要事,他上了门口等候的马车,同执徵奔去了皇宫。
  青玉宫中,竹妃倚靠在软榻靠窗的位置,殿内昏暗,元冬点了两根蜡烛,才亮堂了些许。不多日她便要生产了,女子生产是要见血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住在金凤宫,皇后劝不住她,就在前两日天气晴朗时,派人小心地护送回来。
  元冬拿出了薄被,搭在竹妃身上,跪在矮榻边,给竹妃轻轻揉捏小腿。苏夫人得了李律准许,一直住在青玉宫内,内殿柜子里塞满了缝制好的婴儿衣物,她拿出来,又整理了一遍。
  双生子要准备的物品自是多了些,这里面也有很多是其他嫔妃送来的,苏夫人拿起一件小衫时,摸到了里面缝制了圆形的东西,她疑惑地翻看了一遍后,把小衫给了竹妃。
  拿过小衫,竹妃将衣物从里向外翻转,看到里面用锦缎缝制了一个口袋。把口袋上的线拆开,里面装了一只珍珠耳环,和一张叠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纸条。
  摸着小衫上刺绣的图案,是绣工精湛的竹叶,不是宫中准备的,是其他宫中嫔妃送来的。竹妃一眼便认出小衫出自青盐宫,只因汐美人的绣工有独到之处,很是容易辨别。
  竹妃的心情颇为矛盾复杂,一面不相信单纯无害的姑娘,会如此的恶毒,另一面受害的是辰贵妃,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原谅下毒者。
  见竹妃有些失神,苏夫人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是不是累了,去床榻上躺会儿吧,这里我来收拾。”
  轻轻摇了摇头,竹妃露出一抹浅笑,把小衫放到了一旁的矮茶几上。她拿起珍珠耳环,放到眼前仔细辨别,珍珠上有划出的细微道子,想必是用过多次,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
  珍珠耳环只有一只,成不了对,在竹妃的印象中,汐美人不喜珍珠,从未佩戴过珍珠相关的首饰,那这耳环便是别人的。
  各宫嫔妃都有诸多首饰,有珍珠并不稀奇,并不能由此做出推断。
  竹妃打开了叠好的纸条,纸条上没有字,只有用尖锐物品划出的印记。她伸手推开窗子,把纸条拿起对着窗外的光亮。
  冷风从窗子吹了进来,元冬赶忙跑过去,把窗子关上,“娘娘小心着凉。”
  手指抓着纸条捏出了折痕,竹妃方才看到了纸条上,写了一个‘安’字。她这才想起,安昭媛先前常戴一对珍珠耳环,还被玉婕妤夸赞过好看,只是后来安昭媛便不戴了,她也没在意,这个位份的娘娘最不缺首饰,换了其他也不稀奇。
  时间有些久远,竹妃记不清那对珍珠耳环的具体细节,但与手中的这只极为相似。
  东西隐藏得很是隐秘,像是汐美人以此方式,传递出来重要信息。竹妃不禁觉得背后被冷汗浸湿,真相,似乎越发的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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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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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儿,怎么了?”见竹妃盯着一处发呆,苏夫人不放心,坐到了竹妃身旁。她目光看向珍珠耳环,不解地伸出手,想把耳环拿过来。
  竹妃猛地收紧手,把珍珠耳环握在掌心里,她有些用力,耳环在掌心硌出了痕迹。
  “娘娘小心伤到了自己。”元冬伸手去扶竹妃,她自幼和小姐一同长大,在她的印象中,小姐一直都是温和纯良的性子,这还是第一次反应如此的激烈。
  长舒了口气,竹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如今的情形,不适宜太过情绪起伏。松开手把珍珠耳环给了苏夫人,她用另一只手轻抚隆起的肚子。
  “这件小衫应该出自汐美人之手。”竹妃开口缓缓地说道,下毒之事震惊了整个皇城,苏夫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她没再重复提及案件相关,更多的是在她眼中对汐美人的印象,以及有关珍珠耳环的猜疑。
  殿内一片沉寂,还是元冬起身去了殿门外查看,见无人停留,才放心。
  苏夫人把珍珠耳环放在掌心,凑近些仔细查看,女儿最是细心,那些猜疑,她觉得不无道理。只是涉及的嫔妃家世显赫,又育有皇子,并不是轻易就能推翻的。
  “我要去见陛下。”竹妃念叨了一句,就掀开了身上的锦被,却被苏夫人伸手拦下了。
  “这件事非同小可,仅凭一个耳环,说明不了问题。”苏夫人倒了杯温水递给竹妃,“雨天路滑,你身子重,且先沉住气。这样的天气贸然前往,更会让有心之人生疑,等明日天空晴朗了,让元冬请陛下过来看望。”
  “听从母亲安排。”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冷静下来的竹妃,才发觉自己属实冲动了。物品放在何处她都不放心,干脆让元冬拿了针线,又按照原先的位置缝在了小衫上。
  线头穿了几次才进了针眼中,元冬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明显被吓到了,手都有些不稳。在缝制时,一个手滑,针险些扎到手上。
  心中藏了秘密,竹妃有些不安稳,便让后厨做了玫瑰糕,差元冬送去了金凤宫。当然今日之事,也是借此机会,禀报给了皇后。
  傍晚时分,下了将近一天的小雨终于停了,苏夫人坐马车回了府上,去取几件订制好的衣衫,她没待太久便离开了。苏墨看着马车走远,才收回目光,进了府内。
  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安江两大家族,除非有陛下的旨意,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苏墨把细节记在了心中,查与不查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竹妃就从睡梦中转醒。她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先是梦到了年幼时,辰贵妃站在雪地里冲着她笑,手里还拿着团好的雪球,后来又梦到选秀,新来了几位府上的小姐,她找了许久,都不见白家的嫡女。
  用衣袖抹去了额头的薄汗,竹妃目光看向帐子上的花纹,呼吸间还有惊醒时的几分慌乱。
  竹妃手肘用力,坐在床榻上,凌乱的发丝垂下,她是如何都睡不着了。腹中的胎儿或是感受到了母体的不安,动了几下,她轻声安抚,手掌不停地在肚子上抚摸。
  近日来胎动越发的频繁,太医院每日来问诊,接生的产婆早就在偏殿住下,时刻准备。
  长舒口气,竹妃心中明白,双生子最是难生产,心中不免担忧。她忧虑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两个孩子是否健康。
  待腹中胎儿安稳下来,竹妃动作很轻地拉开了帐子,时辰还早,元冬缩在床榻边睡得香甜。本想着起身倒杯温水喝,她伸手却够不到放在地上的鞋。
  一手扶着腰,一手抓着床围,竹妃慢慢站起身。用脚随意套上了地上的鞋子,穿得不太服帖,脚后跟露在了外面。她也不在意,更没办法弯腰穿好。
  殿内燃了暖炉,只穿亵衣也不觉得冷,窗子开了一个缝隙,用来通风换气。
  竹妃走到矮榻前,用手掌摸了下盛水的茶壶,时辰有些久了,摸到的是瓷器的冰冷。烛台上的蜡烛燃烧了一晚,蜡油沿着蜡烛滴下,堆积在底部的托盘里。
  熟睡的元冬,身子歪斜了一下,忽然转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竹妃站在殿内,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用手揉了几下眼睛,在清醒过来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娘娘可是口渴了。”元冬伸手扶着竹妃坐到矮榻上,先给竹妃穿好了鞋,而后拿起茶壶,去了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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