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拖得越久,洛宁便觉得越发地吃力,强撑着用剑挡住挥来的暗器。不禁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小王爷暗中竟也动了手脚。’
跑到胡同尽头,方疏体力不支地用手扶着墙,衣袖浸满了鲜血,鲜血还在顺着指尖向下滴落。手中握紧匕首,她走到拐角处时,碰到了暗伏的死士。用匕首击飞了暗器,却被死士挥来的一掌,击得后退了一步。
从后面闪出一个身影,掏出暗器,解决了死士,南寻拉住方疏的手臂,“方疏姐,快走。”
手臂用力,南寻辅助方疏爬上了砖墙,他露出一个微笑,转身协助洛宁。他的武功不算顶尖,与死士一战或许都未有胜算,但他想让方疏姐如愿。当年救他一命的恩情,铭感不忘。
有了南寻协助,洛宁稍作喘息,两人配合下,又防御住了一轮新的袭击。
胡同里再次归于了安静,没有死士再攻上来,洛宁低下头不停地喘息,面色发白。他执剑护着南寻,两人从胡同墙上翻出。
方疏在下面等候,脚边还有两个弄死的死士,她倚靠在墙边,额头上布满冷汗。
从衣襟中掏出手帕,洛宁蹲在方疏身前,把手帕绕过伤处,轻声说了句,“忍一下。”说完用力系紧了手帕,以此止血。
“嘶…”方疏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洛宁衣摆,玄色长袍上染上了血色。
南寻手持暗器,观察周围的动向,他所知的行动指令,是派了两队死士前往,胡同里交手的人数,却也大致相同。但大人不会只此部署,他见方疏的伤口大致包扎了,“此地不宜久留。”
扶起方疏,洛宁依旧跟在后面断后,南寻则是护着方疏向前行进。在皇城围墙附近,城楼上就有把守的侍卫,想出城并不容易。
此时有一辆行进而来的马车,车上拉了几大箱子物品,马车缓缓停在出入口,等待侍卫检查。三人瞅准时机,趁着侍卫开箱检查之际,快速从一旁的围墙翻出。
围墙很高,方疏左手臂有伤,用不上力,翻下时身体重心不稳。好在洛宁早有准备,在下面接住她,两人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平安无事。
“不远处有一片密林,适于躲藏。”洛宁目光看向一处,三人想法一致,趁着夜色行进。
走到山脚下,顺着坑洼不平的小路,向山上狂奔。只是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了除去他们三人之外的脚步声。
手执武器停下脚步,方疏屏住呼吸,斜后方飞来一个暗器,直冲着她而来。南寻伸手用力推开了她,她被力量带着向前迈了两步,暗器插进了南寻的胸口。
“南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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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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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寻身体倾斜,将要摔倒时,被方疏伸手扶住了。他口中溢出鲜血,沿着唇角滑落,暗器几乎一大半都插了进去,黑色夜行衣瞬间被鲜血染红。
痛苦地微皱起眉,南寻咳了一声,一大口鲜血从口中涌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向方疏。而后缓缓闭上眼睛,偏过头,没了气息。
“南寻。”方疏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说给怀中的少年听的,她用手抹去了南寻脸上的血渍,把人小心地放在了地上。手臂上的伤口因用力,又渗出了鲜血,染红了手帕。
伸手拉起方疏,洛宁目光在周围快速扫过,似是在寻找脱身的路线。
方疏从腰间取出暗器,冷兵器在月光下泛起寒光,“事已至此,我也没打算能活着离开。不愧是我带出来的死士,布局周密,下手果断。”
“大人有令,叛逃者格杀勿论。”为首的死士抬了抬手,其他人迅速散开,将两人团团围住。这一队死士武器除去暗器外,还配有长剑,对方疏来说,更为不利。
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圆球状物品,洛宁目光微转,扔向了为首的死士,物品落在地上,砰的一声,瞬间冒出了滚滚浓烟。他拉住方疏的手,在夜色的掩护下,快速的突破包围,下山路均已被堵死,两人唯有上山这一条路。
穿过石子路,两人从斜坡而上,来到了半山腰的一片密林之中。洛宁依靠在一棵大树上,低头剧烈喘息,他面色惨白,额头上布满冷汗,不停颤抖的手臂,几乎握不住长剑。
他已经猜到,是惠王动了手脚,至于药物为何,他分辨不出,可以确定是慢性毒药。或是今夜的持久战,耗损了太多内力,迫使毒药提前发作了。
感受到了洛宁的异常,方疏伸手接过了长剑,习武之人最是明白,其中的问题。她浅笑着坐在地上,抬头看望向星空,“趁着片刻安宁,陪我坐一会吧。”
“好。”洛宁用衣袖抹掉了额头的冷汗,坐在了方疏身旁,不同的是,他柔和的目光停留在方疏面庞上,伸手轻柔地帮方疏擦掉了发丝上的血滴。
“我这样好看吗?”方疏笑着拉起洛宁的手,洛宁的手掌冰冷,她便一下下捂热。
“我的赵露儿怎样都好看。”握紧方疏的手,洛宁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他早已不在乎方疏的身份家世与样貌,能有人与你心意相通,本就是难得之事。
方疏笑容灿烂,仿佛是被夸奖的孩子,赵露儿这个名字,她十四岁之后便再没听过了。而洛宁一声声的轻唤,拉回的是年少时无比美好的时光。
身子微微向右,方疏把头倚靠在洛宁肩膀上,有力的臂膀支撑着她,给予足够的安心感。自认为隐瞒了洛宁许久,其实她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其实我是...”
洛宁伸出手指,按在了方疏唇上,打断了后续的话语,“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可惜,明日不能带你去集市了,姑娘家的真心是不能欺骗的,你不会怪我吧。”手掌在方疏脸上不停抚摸,洛宁眼中有了不舍,他从不怕死,此刻却在贪生。
轻轻摇了摇头,方疏还是对着洛宁笑,“集市太热闹了,本就不适合我们,能和你在一起,便足够了。”
忽起一阵风,吹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回荡起叮咣的声响。等风停下时,便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还有段距离,但死士已然靠近,搜捕过来只是时间问题。
“听我说。”洛宁转身面对方疏,手掌按在方疏肩膀上,带有几分力量,“我中了毒,走不了了。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会尽可能拖住他们,你朝着山上的方向跑,右侧树林里有几块大石头,你从那个方向滑下山,应该不会有人防守。”
“我既然来救你,就没想着一个人活下去,更何况,大人不会放过我。”方疏说完,帮洛宁整理好褶皱的长袍,她眉眼柔和,丝毫没有危险将近的慌乱,“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吧。我怕黑,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我,我才敢走。”
“你本可以活下去的。”洛宁先是叹了口气,而后露出了温和笑意,揉了揉方疏的发丝。他扶着树干站起身,捡起了地上的长剑,杀手没有束手就擒这一说,唯有战斗到最后一刻。
方疏也站起身,从腰间取出暗器,洛宁上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周围的脚步声越发密集,逐渐向着他们的方向靠拢,最先发现他们的是右后方的死士。死士却并未动手,发送信号后,将人围住。
淮牧从死士让开的道路中走了过来,他先前去执行大人的特殊任务,刚刚赶过来。在重重包围下,洛宁已是死路一条,只是看到浑身是血的方疏,他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惊讶。
大人的命令不可违逆,淮牧抬起手下了行动指令,死士手握长剑,不断逼近。
用长剑顽强抵抗,洛宁已被逼得连连后退,却依旧挡在方疏身前。死士的长剑速度极快,他无法进攻,疲于阻挡,在侧身躲避刺来的长剑时,随着动作晃起的玉佩挂绳被剑斩断。
洛宁伸手去抓被打飞的玉佩,没躲过迎面而来的长剑,长剑刺入了腹部。他后退一步,唇角渗出血丝,手掌按在伤口上,不断有鲜血从指缝流出,玉佩飞出一段距离,掉在了地上。
方疏闪身上前一步,甩出暗器,刺中了逼近洛宁的死士。身侧两名死士向她靠近,长剑划破小臂,她手腕失力,暗器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两剑皆伤在腿上,她不停后退,倚靠在树干上。
用长剑帮方疏挡住了后续进攻,同时有三把泛着寒光的长剑刺来,洛宁双手握住剑柄,奋力抵抗。他在药物作用下使不上力,手腕不停地颤抖,终究在死士不断施加力量下,长剑掉落,被死士一脚踢到了够不到的位置。
紧接着就被长剑划破了腹部,洛宁不断后退,被身后的方疏扶住。看到再次刺来的长剑,他一个转身,用手臂撑在树干上,把方疏护在了,自己与树干中间。
背后而来的长剑,直直刺入了心脏,洛宁低头吐出一口鲜血,玄色长袍早已被血染红。他手指死死抠着树干,无声地说了句,“我护住你了。”
死士似是不放心,又补了两剑,剑剑都在要害之处。鲜血不断涌出,洛宁无力支撑,被方疏抱在怀中,两人一起下滑跪坐在了地上。
方疏紧紧抱住洛宁,双手触碰到的是黏腻的鲜血,她抓起洛宁的手,眼中噙满了泪水。看到洛宁在看着她,她用力吸了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露出一个浅笑,“我马上就来。”
身体倚靠在方疏身上,洛宁闭上了眼睛,手掌从方疏掌心滑落,无力地垂下。
一滴泪夺眶而出,方疏脸上还挂着笑意,她伸手给洛宁捋顺凌乱的发丝,手上沾满了鲜血,弄得到处都是。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抬起头看向再次逼近的死士,双眸中只余冰冷无情。
“住手。”淮牧制止了死士下一步行动,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方疏面前,“我早劝过你的,我们的身份,是注定不该有感情的。”
目光在四周环顾,淮牧让死士退后几步,“跟我回去吧,我会向大人禀明情况,你在诱捕洛宁的行动中,立有大功。”
“南寻才十五岁,为何要下死手。”方疏抬起头看向天空,就这么自顾自地说道,“进了大人的牢笼,便注定是如此结局,我们都是没有感情的棋子,何等的可悲。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个我最爱的男子,他还在等我。”
“回去如实交差吧,谁又能瞒得过大人的眼线呢,希望你能看到功成名就的那一日。”方疏偏过头,把脸埋在洛宁颈窝,伸手去抓住插在洛宁身上的长剑。
剑刃锋利,割破了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方疏像是感觉不到疼,又用力收紧手掌。手腕猛地用力,长剑穿透洛宁身体,刺入了她的身体里。
温热的鲜血涌出,方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紧洛宁,这人世间再没有她可以留恋的,唯有怀中人。
见方疏没了气息,淮牧站在背光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沉默了许久,而后从地上捡起了玉佩与长剑。把物品交给身旁的死士,“找个宁静之地,将他们一同安葬了吧。”
淮牧说完,转身离开了,迎面吹来的风卷起发丝,他面上依旧冷漠,可内心如何,无人知晓。从方疏的话中,他得知南寻也参与了行动。
从大人安排他执行特殊任务,南寻传递情报,再到方疏赶来救洛宁,一切都在阴差阳错中,有了另一种合情合理的结果。
其中问题,淮牧不敢揣测,他能做的,只有尽快回府上向大人禀报情况。
淮牧从围墙翻入,走进了一间房间,房间中坐了一个男子。他屈膝跪在了地上,“回禀大人,任务完成。”
“很好。”男子声音带着笑意,他端起手边茶壶,倒了一杯温水,“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方疏违逆命令,已被除去。”淮牧垂眸看向地面,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未曾提及南寻之事,因为在大人的计划中,他们是不会碰到的。
“我培养了她这么多年,到最后,竟是和别人走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男子压低了声音,在空旷又昏暗的房间内,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他们的尸首你是如此处置的。”
伏身跪趴在地上,淮牧紧张地咽了口水,“属下自作主张,将他们埋葬了。”
男子闻言并未说话,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感受到男子的目光在身上流转,淮牧屏住呼吸,撑在地上的手臂不自觉地轻微抖动。深秋的夜晚,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过。
放下茶杯,男子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忽而勾起了唇角,“罢了,就算是她效力多年的,奖赏吧。”
那一夜起了大风,街上的牌匾被吹得发出声响,呼啸的风直到天微微亮时,才停止。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早已被抹去,甚至没留下一点痕迹。
商贩不顾辰时的低温,早早在长安街上支起了摊位,集市从清晨持续到正午,任谁都想抢到一个好位置。
孩子们围得严严实实,跟着父母来集市上凑热闹,吆喝声加之孩子们的喊叫声,才有了热闹的氛围。整个长安街挤满了人,集市的好处不仅是种类齐全,价格上也会便宜几分。
本就冷清的茶楼里,此时更是没了人,那个靠近门边的位置,空荡荡的。再不会有从惠王府离开,来这里听曲打发时间的男子了。
放在大石头上的竹篮不知被何人拿走了,空出的地方,很快便被没抢到好位置的商贩占据。商贩推着小推车,口中吆喝热气腾腾,刚出锅的肉包子。
那块大石头,就一直堆放在那里,过了段时日,被旁边店铺的掌柜,命人挪走了。
街上的百姓脸上都带着笑意,无人知晓,曾有人无比向往热闹的集市,却不得已留在了昨日,在夜色下相拥而眠的一对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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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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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辰时,长安街上更为拥挤,与街上的热闹相比,宫中气氛却是异常地紧张。
天还未亮时,竹妃便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肚子,疼痛难忍。她疼得惊呼出声,吵醒了窝在床榻边的元冬。元冬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跑去侧殿,唤醒了睡着的苏夫人。
苏夫人披了件外衣就小跑着过来了,一边命侍女去太医院召太医,一边命后厨准备热水。
青玉宫中忙碌的身影,打破了万物沉寂的宁静,侍女端着一盆刚烧开的热水,不顾铜盆烫手的温度,快步进了内殿。
产婆围在床榻边,不停教导竹妃用力地方法,胎儿位置不正,生产过程并不顺利。竹妃又一次用力后,偏过头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浸湿了发丝。
元冬用手帕帮竹妃擦去了汗水,紧接着,额头又覆上一层冷汗,她坐在竹妃身旁,急得红了眼眶。
太医院的太医都站在了内殿门外,周太医从药箱中取出参片,递给侍女,“让竹妃娘娘含着。”
侍女跑进内殿,把参片放入竹妃口中,竹妃双手抓着身下的锦被,抓出了几处很深的褶皱。她稍微喘息了几秒,再次跟着产婆的节奏用力,依旧没有进展。
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竹妃无助地死死抓住锦被,疼痛并未缓解,反而越发的猛烈。身旁母亲的话语,显得有些缥缈,她此时完全顾不上了。
“娘娘,用力啊。”产婆也是满头的汗,胎儿一点出来的迹象都没有,对于双生子来说,不是个好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