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魄……”欧阳虞喃喃了几声, 道, “紫魄是产自西域的毒药, 毒性不大, 却能侵入人的心肺,达到一定剂量便会让人吐血而亡。”
“这种药可常见?”
“并不常见, 知道的人也极少……叙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张嬷嬷那瓷瓶里装的正是这种毒药。”
“什么?”欧阳虞显得很惊讶, 沉吟片刻后看向魏叙, “叙哥哥这是在怀疑我?”
“不,只是想弄清事情真相,有人将手伸到了侯府内院, 若不将此人找出必定后患无穷。”
“所以此时,我的嫌疑最大是吗?”欧阳虞眼眶有些红, “想必是有人告诉叙哥哥,那药是我给张嬷嬷的?”
“不……”
魏叙话未开口,欧阳虞站起身来,冷哼道:“我欧阳家确实精通些毒术,难道这也成了某些居心叵测之人血口喷人的证据?真是好歹毒的心!”
魏叙知晓她说的是谁,叹息一声:“事情尚未查明,你先不要胡乱揣测,若是真有人想陷害你,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那叙哥哥到绿芜院来做什么呢?不就是怀疑我吗?”欧阳虞竖起三根手指,“我欧阳虞现在就可对天起誓,若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就叫我欧阳虞,不,叫我欧阳家死无葬身之地!”
魏叙见她情绪有些激动,起身宽慰道:“我说了并非怀疑你,何必起这样的毒誓。”
“我未做过何惧之有?”说着,轻声啜泣起来,“那人若是不待见我,我走了便是,怎能如此中伤于我,这种罪名也是随便能往人头上安的么?叙哥哥要为我做主啊。”
“你且宽心,此事我自有主张。”说罢,旋身离去。
欧阳虞拭净眼泪,双手紧紧捏着罗帕,有人要害她,她又岂能坐以待毙?思量片刻之后出了门。
去到孙氏院中,程苒和王氏正在跟孙氏商量永安侯寿宴之事,欧阳虞默默坐在一旁,神色哀戚。
孙氏见她似有心事,便将程苒和王氏打发走,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欧阳虞摇摇头,站起来:“就是有些想我娘了,想回家去看看,特来向义母辞行。”
“怎么才来又要走?”孙氏脸色一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义母多虑了。”一颗眼泪掉下来,欧阳虞忙转过身去擦了。
“果真有人欺负你?”孙氏拔高了嗓音,“谁欺负你?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义母。”欧阳虞哭着跪倒在孙氏面前,抽抽搭搭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我自进了侯府,一直恪守本分,帮两位嫂嫂打理庶务,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可是……”
“可是什么?你尽管说。”
“可是,没想到,竟然有人拿张嬷嬷给祖母下药一事做文章,说,说那药是我给张嬷嬷的。”说罢,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
孙氏一拍桌案站起来:“岂有此理!你告诉我,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
欧阳虞抽泣几声,摇摇头:“虞儿,虞儿也不知。”
“你何必替她遮掩?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孙氏吸了几口气,叫欧阳虞起身,道,“你放心,且等几日,义母定不叫你白白受这委屈!”
欧阳虞眼珠子转了转:“义母的意思是……”
“你就等着看吧。”孙氏缓缓端起茶盏,这一次,定叫那纪氏身败名裂。
且说程苒出了孙氏院子,径直去了纪棠那里,把欧阳虞去找孙氏的事说了。
“我故意放慢脚步,在门边听到几句,那欧阳虞哭哭啼啼,想必是找母亲告什么状。”程苒撇了撇嘴,“整日装模作样,好似咱们欺负了她似的,我瞧着都恶心。”
“你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罢了,若是让母亲听见……”
“我才不怕呢!我说的是事实啊。仗着有母亲撑腰,真把侯府当自个儿家了不成?”程苒往前凑了凑,“说不定,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你就瞧好吧。”
纪棠笑笑,敛去眸中的锋芒,她大概已经猜到了欧阳虞去找孙氏的原因,至于什么幺蛾子,心中也有了猜想。
抬头,一片枯叶从窗外飘过,廊檐下,秋风正紧。
不多时,天空中飘起雨丝来,秋高气爽的天气霎时变得阴沉低矮,就连气温也降了一大截。
霖霖秋雨一连下了两日,院里残花落尽,铺满一地枯黄。屋里的香炉青烟袅袅,纪棠正伏在案边写字,阿若急急忙忙跑进来。
“少夫人,方才春瑶来说大夫人突然犯了急症,让咱们去杏林棠请唐神医呢。”
纪棠抬了抬头:“什么急症?”
“说是心绞痛,已经请了大夫,喝下药去也无济于事。”
“那你去一趟杏林堂吧。”纪棠提起宣纸轻幌了几下,一脸淡然地道。
“是。”
申时,唐萧提着药箱进府,高墙内,雨幕渐渐变大,偌大个永安侯府像笼上了一层烟幕。
孙氏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唐萧把脉之后下了几针,病情才逐渐控制住。
永安侯站在一旁:“唐神医果然医术精湛。”
“侯爷过奖。”唐萧撤下银针,坐去案边写药方,“夫人这是老毛病了,需得平日慢慢调理才是。”
“本已多年未犯,不知怎地,突然就犯病了。”永安侯叹口气,“今日真是多亏了唐神医,春瑶,快给唐神医斟茶。”
“侯爷不必客气。”唐萧把写好的药方交给丫鬟,接过春瑶递过来的茶水,埋头喝了一口,道,“杏林堂还有事,唐某先告辞了。”
“春瑶,你去送送唐神医。”孙氏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说。
春瑶会意,朝孙氏微微点头。
“唐神医请。”
雨落声声,唐萧撑着伞跟在春瑶身后,四下望了望:“春瑶姑娘,我怎么记得这不是出府的路?”
“神医有所不知,这两日下了雨,出府的路不好走,咱们沿着这条青石路出府,是一样的。”
“哦。”
唐萧不再问话,跟着春瑶往前走,谁知那丫头越走越快,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春瑶姑娘?”唐萧喊了两声没有回应,一回头,却瞧见玉棠轩正在前面,“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也罢,进去跟棠棠打个招呼。”
春瑶从回廊后面探出头来,瞧见唐萧摇摇晃晃,脚步虚浮地进了玉棠轩。任务完成,急忙折身回去报信。
“他真的进去了?”孙氏半躺在榻上,已然没有了方才病恹恹的模样。
春瑶点头:“奴婢亲眼看见他进去的,而且,药效似乎开始发作了。”
孙氏目露精光,不妄她派人跟踪了那么久,终于让她抓到了把柄,这次,看那纪氏如何收场。
“叫人去府门守着,待世子回来,就说纪氏找他有事,让他直接过去。”
“是。”
待春瑶出去,孙氏掀开衾被下床,她也该拾掇拾掇,去玉棠轩看热闹了。
天幕渐晚,魏叙散值回来,在府门口遇到一小厮,说纪棠找他有事,心中虽疑惑,还是撑了伞往玉棠轩去。
推开大门,雨帘重重,透过雨幕,隐约可见前厅烛火闪烁。前厅没有人,魏叙将伞靠在门边,折身往内院去。
玉棠轩丫鬟不多,加上纪棠也不超过十个人,可为何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寝间的门虚掩着,魏叙伸手缓缓推开,却见满地衣衫凌乱,落下的帷帐内,传出男女暧昧的喘息。
脚步仿佛定住,胸中怒火如火山爆发,魏叙咬着牙,额上青筋乍现。良久,才抬腿走进去,屋里有未散尽的熏香气,他知道那是什么香。
以剑挑起地上的衣物,那帐中男女未察觉有人靠近,越发纵情起来。
不知为何,他不敢上前,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他害怕,害怕看见她衣衫不整地承欢在另一个男人身下,更害怕他会一剑杀了她。
须臾,帐中没了动静,传出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这时,帷帐被挑开,一名着中衣的男子下榻,看见魏叙,愣了一下,急忙跪下去:“参、参见世子爷。”
这男人,他不认识。魏叙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提着剑走向床榻,他鼓足了勇气,伸手挑开纱帐,衾被之下,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不是纪棠,他竟松了一口气。
“穿上衣裳,去前厅。”丢下一句话,魏叙未再多看两人一眼,抬腿出了寝间。
第29章 崩漏之症
魏叙回到前厅, 却见纪棠正与一男子对坐饮茶。见魏叙进来,唐萧站起来行礼:“杏林堂唐萧见过魏世子。”
原来他就是唐萧,魏叙黑着脸,死死盯着两人。
“唐神医为何在这里?屋里那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唐萧笑道:“今日来贵府给大夫人看诊, 不知为何, 出府时, 春瑶姑娘竟将我带到了玉棠轩。”
纪棠站起来道:“世子爷稍安勿躁, 或许稍后就能真相大白。”
此时,寝间里的那对男女也出来了,两人进了前厅便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魏叙坐在上首,看看纪棠, 又看看那对男女, 似要把几人盯出几个窟窿来。屋外雨还在下,雨水顺着屋檐低落, 溅起层层水花。
蓦地, 院里响起了孙氏的声音。
“唐神医好大的胆子, 竟敢趁着进府看诊, 私进内宅与纪氏私通!来人, 将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抓起来!”
说话间,人已进了前厅, 看到眼前的一幕, 孙氏傻了眼。她方才在外面明明看见屋里跪着一男一女, 她只当是纪氏与那唐萧,而此时,两人却好端端地站在一旁。
地上跪着的, 是府里的一个护院和丫鬟!
“大夫人的心绞痛这么快就好了?适才可还下不了床。”唐萧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孙氏的脸一点点变青。
孙氏定了定神, 反问:“唐神医不是出府了吗?怎么在玉棠轩?”
“唐某也奇怪,为何春瑶姑娘把我带来少夫人这里?还有夫人方才说的什么私通、奸夫淫|妇,又是何意?”
孙氏别开脸,眼神不知该往哪里看。这不可能,她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只要魏叙回府撞见两人的奸情,纪氏就完蛋了。
可为何两人什么事也没有?地上跪着的这两个又是怎么回事?
纪棠缓缓开口:“母亲为何还未进门就笃定了我与唐萧私通?这个时候,母亲不应该卧病在床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孙氏装起糊涂来:“叙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叙沉默不语,抬头看了看孙氏,从她惊慌的眼神,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此时,又听唐萧道:“夫人应是忘了,唐某是个大夫,那茶水里放了什么,一闻便知。唐某当时未声张,也是想看看夫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实在没想到啊,堂堂侯爵府夫人,竟做出这等龌龊事。”
“你少含血喷人!”孙氏看看唐萧又看看纪棠,“我明白了,你们串通一气陷害我是不是?!”
纪棠笑了:“我陷害母亲什么?口口声声说我与人私通的可是母亲,怎么就成了我陷害母亲了?”
“叙儿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够了。”魏叙闭眼呼出一口气,对地上跪着的两人道,“你们两个,先下去。”
“是。”
待两人出了院子,魏叙又淡漠开口,“母亲还是先回去养病吧……”
孙氏嘴唇动了动,她不想走,她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走呢!正欲开口,却听外面丫鬟道:“老夫人和侯爷来了。”
孙氏回头,魏老夫人和永安侯已踏进门来,后面跟着的正是纪棠的贴身丫鬟,阿若。这下明白过来,她又中了这纪氏的圈套了!
“怎么回事?”永安侯看向孙氏,“你不是犯了心绞痛?在这里作甚?”
孙氏含含糊糊答不上来,秋凉的天气,手心却渗出了细汗。
魏叙起身道:“父亲,母亲身体抱恙,还是先让母亲回去歇着吧。”
孙氏慌忙行了个礼,转身欲走,被老夫人呵住:“不说清楚怎么回事情,谁也别想走……棠棠,你说。”
纪棠欲走上前去,唐萧将其拦住,转身道:“老夫人,今天这事,还是唐某来说比较好。”
“好。”老夫人走去桌案边坐下,“唐神医请讲。”
于是,唐萧将进府看诊,发现茶水有问题,春瑶带他出府却将他带到了玉棠轩,孙氏火急火燎跑来捉奸之事细细说了,最后道:“唐某进府看诊,却无缘无故被人诬陷,还请老夫人还唐某一个清白。”
事情讲完,傻子也能明白其中的因由。不及永安侯和老夫人讲话,孙氏“扑通”跪地,声泪俱下:“母亲,侯爷,我与唐神医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我是冤枉的啊。”
老夫人闭眼,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未置一语,永安侯则瞪着孙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时,门外一个小丫鬟进屋跪下:“启禀侯爷,启禀老夫人,前几日,大夫人给了我五两银子,让我在少夫人寝房的香炉里添加温颜香。”
温颜香,是闺房之中助兴的熏香。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和一个黄纸包来展开,纸包里是些鹅黄色的粉末。
孙氏脸色煞白,这小蹄子竟然出卖她!或者说,这小丫鬟也是纪棠安排的,只等她今日事发,站出来咬她一口。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纪棠掌控之中,从送玉镯被她摆了一道,到今天这局面,这个女人心思之深沉,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孙氏跌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内宅之中竟然出了这种事,实乃家门不幸,永安侯怒斥几句,让人将孙氏带去祠堂思过。
正在这时,只听得哐当一声,纪棠身子一软晕倒在地,魏叙箭步上前,将人抱进怀里,却感觉她裙下一片濡湿,抽出手来一看,殷红一片。
唐萧大惊:“快,抱到榻上去。”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老夫人急忙起身往榻边走,孙氏也愣住了,怎么了这是?
纪棠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连双唇也没有了一丝血色。
魏叙一脸焦急地望着号脉的唐萧:“唐神医,如何?”
唐萧收回手来,面色凝重:“是崩漏之症。”说完,从药箱里取出针包,快速下针。
魏叙大骇,她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患了这种病?
“唐神医,你可要救救棠棠啊。”老夫人在一旁哭泣道。
“老夫人放心,唐某定当尽力。”下完针,又走到桌边快速写了一张药方递给阿若,阿若已被吓傻,半晌才反应过来,拿了药方就跑了出去。
“唐神医可诊出病因?”魏叙道。
唐萧思索了一会:“少夫人平时可吃药?”
魏叙摇头,唐萧又问:“近日饮食可正常?少夫人应是误食了大寒之物,亦或者长期受到某种不良药物的侵袭,突然造成的异常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