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叙唇角翘了翘,换作以前,魏家还能施以援手,如今嘛,只能道一句自求多福了。
第57章 相遇晓月楼
城南谢宅。
欧阳虞在厅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已过了两刻钟,谢怀清还未出来。没有耐性再等,不顾丫鬟的阻拦,径直往内院冲了进去。
推开房门, 只见软榻之上, 一个衣衫半挂的女子倚在谢怀清怀里, 正端起酒杯往谢怀清嘴边送。
这女子她见过几次, 不知是哪家青楼的头牌,经常到谢府来。
谢怀清喝掉美人倒的酒,抬眼看了看欧阳虞:“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
“谢大人美人在怀,我怕大人给忘了。”
谢怀清扬了扬手, 女子穿好衣衫往外走, 走到欧阳虞身边还不忘投去挑衅的一瞥。
“如此匆忙,找我何事?”
“求大人救救药王山庄。”欧阳虞直接跪了下去, “我家的事, 想必大人已听说了, 为抵偿债务, 欧阳家近八成的医馆已易主, 如今还有万两缺口,不知大人能否先借我一万两……”
“一万两?”谢怀清嗤笑一声, “你可真敢开口, 你可知我一月俸银是几两?”
她当然知道, 可是,他有妙春楼,那可是个吸金窟啊, 两万两对于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不然她也不会来找他。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大人若是不肯帮忙,欧阳家就,就……”说着说着,欧阳虞哭了起来,“只要大人帮欧阳家渡过这个难关,往后我欧阳虞任凭大人差遣。”
谢怀清蹲下身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欧阳家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
“大人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欧阳虞小心翼翼地开口,“药王山庄盘踞京城三十多年,根结盘固,此变故实乃意料之外,只要大人肯施以援手,我欧阳家往后愿以大人马首是瞻。”
“就算我肯帮你,药王山庄也不可能再恢复从前那般气势,一具毫无价值的躯壳,要来何用?”
欧阳虞迎着他的眼神,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大人,不是想要魏老夫人的命吗?”
谢怀清眉梢微挑,将欧阳虞拉至身前,轻声道:“那我就帮你一次。”
“多谢大人。”
欧阳虞微微喘息,伸手抚上他胸膛,一面褪去外衫一面将唇凑了上去……
进入三月,天气越发暖和,澄碧的天空下,红紫芳菲春晖满园。魏叙今日休沐,在书房处理完公务后带着阿巳出了门。
“爷,咱去哪儿?”
“有个案子,趁着休沐出城去查证一番。”魏叙轻夹马肚,马蹄踏踏在街上缓步前行。
行至城西晓月楼,一辆华贵的马车驶了过来,魏叙认出,那是庆国公府的马车。
首先从车上跳下来的,是闫映姝,接着是庆国公府世子闫映尧,只见他立在车边,缓缓伸出手去。
本想绕道而行,刚掉转马头,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纪棠一身烟粉色齐胸襦裙,袅袅娜娜,笑意嫣然,扶着闫映尧的手臂步下车凳。
魏叙瞬间捏紧了手中缰绳,呵,这才多久,就另结新欢了?一个多月未见,她倒是春光满面越发丰盈了。
阿巳在一旁捏了把汗,生怕魏叙冲上去与人掐起来,直到少夫人,不,前少夫人进了晓月楼,才舒了口气。
“爷,走吧?”
魏叙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往另一条街而去。一路上,这人都沉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阿巳正思忖着说点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却听马儿一声嘶鸣,下一刻,魏叙已骑着马往回跑了。
“世子爷!咱不出城了?”阿巳大喊着,急忙打马跟上。
到了晓月楼,魏叙跳下马就走了进去,拉住一伙计,问:“庆国公府的人,在哪个房间?”
“哟,是魏世子。”伙计弯了弯身,“闫世子在三楼花字间,我带您去。”
“不用了。”魏叙想了想,道:“给我开隔壁的房间,再叫几个唱曲儿的来。”
“是,您楼上请。”
……
明媚春日茶香馥郁,花字间内,几人一边品茶,一边谈论年幼时的趣事,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庆国公府最小一辈有兄妹六人,老大闫映尧老三闫映麒与老五闫映姝是正室侯夫人所生,老二老四和老六乃庶出,平时较少露面。
闫映尧比闫映姝大七岁,年过二十四尚未娶妻。这位闫世子,在户部任职,无论样貌品行还是家世前程,在众多世家子弟中都是拔尖的。
“我记得闫世子小时候最爱吃烧鸡,每次进宫都跑去御膳房要烧鸡,一次能吃一整只。”
纪棠兴味盎然地说着小时候的事,把闫映姝逗得直笑:“没错没错,我大哥那时候可胖呢,一顿吃的比我三顿加起来都多。”
闫映尧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意:“没想到公主还记得,让公主见笑了。”
纪棠端起茶盏笑道:“那时候年纪小,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有些人有些事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听她如此说,闫映尧嘴角弯了弯:“前些天听五妹说祁阳公主回宫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十多年不见,她比小时候更明丽动人。
“说起来,我回京也有三四年了,本想做个凡夫俗子,奈何命运弄人。”
闫映尧微微点头,替她感到惋惜,听映姝说,她因缘际会之下嫁入永安侯府,成了侯府少夫人。却没想那侯府是个火坑,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
“公主既已回宫,以前的事,当忘了才是。”
“大哥哥说得是,没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往后的日子美着呢。”
“你们说得对。”纪棠笑着端起茶盏,“以茶代酒,喝一杯。”
花字间里几人相谈甚欢,却不知隔壁有个人咬牙切齿抓耳挠腮。
魏叙趴在墙上,想听听几人在说些什么,可是,除了偶尔传来的笑声,其他什么也听不见。他从前怎么没发现,晓月楼的隔音这样好?
离了他,她就这么开心?他以前可从未见她这样笑过。
这时,伙计领着几个伶人进来,有抱琵琶的,有背瑶琴的,还有拿箫的。
魏叙指了指一旁的桌案:“开始吧。”
三人面面相觑,抱琵琶的姑娘问道:“公子是想听琵琶呢还是瑶琴?”
“一起唱。”
“……”
“没听明白吗?我说你们几个一起唱。”
“是。”
美妙的曲调流淌而出,时而如山涧鸣泉、玉珠落盘,时而如骏马奔驰、骤雨疾风。魏叙坐在案边,伸手倒了一杯茶,似笑非笑:“再大点声。”
须臾,预料中的敲门声响起。阿巳走过去开门,见闫映姝一脸怒气站在外面。
“我当是谁,原来是魏世子。”
唱曲儿的几个伶人见有客来,纷纷停了下来。魏叙敲了敲桌面:“我让你们停了吗?”
闫映姝换上一副笑脸走进去:“哟,魏世子是来借酒浇愁的吗?”
魏叙未答话,自顾自喝着茶。
“怎么独自一人在这里喝茶呢?”故作惊讶,“纪姐姐就在隔壁,魏世子该不会是来找纪姐姐的吧?”
“我找她作甚?怎么?我来晓月楼喝茶听曲儿,还得经过闫五姑娘同意吗?”
闫映姝挑眉,看了看唱曲儿的几个伶人:“不知魏世子能否让她们小点声?”
“映姝。”
话刚落,闫映尧也找了过来,看见魏叙,愣了愣,走上前去:“原来是永安侯府的魏世子。”
魏叙起身拱了拱手,淡淡道:“不知闫世子在隔壁,扰了闫世子清净,勿怪。”
闫映尧觉得,魏叙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真是凑巧,在下约友人来此喝茶,不想魏世子也在此,若不嫌弃,移步去隔壁坐坐?”
“好啊!”
闫映尧一愣,原本他只是说句客套话,哪承想他答应得如此痛快。
……
花字间内,四人对坐,气氛很是微妙。
打从一进门,魏叙的眼神就未离开过纪棠,纪棠想起以前他生气时,也是这样盯着她。
“没想到纪大小姐也在这里。”魏叙嗓音有些阴恻恻的,“看起来,纪大小姐过得不错,竟然比一个多月前圆润了不少。”
“托魏世子的福,没有人三天两头寻我的麻烦,日子过得舒心,自然就胖了。”
魏叙冷冷一笑:“你我才和离多久,这么快就搭上庆国公府了?”说着,瞥了一眼闫映尧。
“魏世子误会了,我与祁……我与纪大小姐以前就相识,今日不过是叙叙旧罢了。”
“闫世子无需解释。”纪棠笑了笑,又对魏叙道,“你我已和离,我与谁见面、来往,魏世子管不着吧?”
是啊,他确实管不着,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她与别的男人有说有笑,见了他,却是皱起了眉头。
她何时对他笑得如此开心过?魏叙努力回想了一下,一次都没有。除了那次去兴安郡,遇见一只与他同名的狗,她笑得很开心。
“就算我管不着,男女有别,纪大小姐也该收敛些才是。”
呵,开始胡搅蛮缠了,纪棠觉得与这人毫无道理可讲。正要开口,一股恶心袭来,抚了抚胸口,生生将那难受的感觉压了下去。
闫映姝看出了她的异样,忙道:“纪姐姐,方才不是说要去挑选胭脂吗?”
“啊对,我们走吧,再晚些溢香斋就要打烊了。”纪棠站起身,未再看魏叙一眼,与闫映姝一道出了门。
她身子不舒服?魏叙起身想去追,却被闫映尧拉住了。
“魏兄,难得见面,可有兴致喝一杯?”
魏叙薄唇微翘,缓缓坐下,也好,就看看这位闫大世子有何本事。
第58章 花朝宴
魏叙要了两坛酒, 直接往闫映尧面前一放:“不知闫世子酒量如何?”
闫映尧笑道:“闫某不常饮酒,只能小酌几杯。”
不常饮酒还敢叫他喝酒?魏叙扯开酒封,倒了满满两碗酒:“小酌几杯多没意思,喝酒得用碗才痛快。”
说着, 将其中一碗递给闫映尧:“敢问闫世子与纪大小姐是如何认识的?”
闫映尧猜测他是不知道纪棠的真实身份的, 顿了顿方道:“纪大小姐与五妹交好, 曾去过舍下几次, 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魏叙轻笑:“我记得闫世子方才说的是,以前就相识,今日是来叙旧的。”如果是通过闫映姝结识, 不会用“叙旧”这个词。
“是吗?我这么说过吗?”闫映尧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不记得了, 魏世子莫怪。”
他在装傻, 魏叙了然地笑笑, 端起酒碗来:“魏某敬闫世子。”
“请。”闫映尧看着温润儒雅, 喝起酒来却很畅快, 一大碗玉液陈酿,几口就喝光。
魏叙愣了愣, 这酒量, 看着不像小酌几杯的样子……
“闫世子好酒量, 再来一碗。”
第二碗酒下肚,闫映尧面颊稍显红润,魏叙眸子转了转:“适才听几位相谈甚欢, 不知在聊些什么,可否说出来让魏某也听听?”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一些轶闻趣事罢了。”闫映尧脑子很清醒,“纪大小姐为人可亲,极易相处,哪怕是首次见面的人,也能很快聊到一块去。”
魏叙面色微沉,他这话什么意思?当着他的面夸赞他的前妻,是故意的吗?适才,她明明对他就没有好脸色,说什么为人可亲,她对别人是可亲,对他就是可恶。
“魏世子?”闫映尧提起酒坛来倒酒,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魏叙醒神,笑了笑:“闫世子可不要被她的外表迷惑了,这个女人,心思深沉手段极多,不是个好相与的。”
“是吗?”闫映尧面露疑惑,“我看不像,纪大小姐花容玉颜,性子也好,家世、品行样样无可挑剔,我看,魏世子定是对她有所误会。”
魏叙脸黑了黑,握住酒碗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闫映尧又补了一句:“纪大小姐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呢?”言毕,瞥了魏叙一眼后将第三碗酒一干而净。
魏叙面部有些抽搐,这个闫映尧,是故意向他挑衅,可是他与她已经没了关系,又拿什么去与人一争高低?
只得讪讪道:“不说这些,喝酒。”
……
半个时辰后,两坛子酒还未喝完,魏叙已趴在桌上不省人事,闫映尧唤了好几声都没反应,只好开门去叫阿巳。
“你家世子不甚酒力,醉晕了过去,去弄辆马车来把他驮回去吧。”
阿巳朝里探了探头,果见魏叙满面潮红地趴在桌案上,嘴里还不停砸吧着。这也太丢脸了,阿巳闭了闭眼,向闫映尧道谢后背起魏叙飞速下了楼。
且说纪棠和闫映姝离开晓月楼后径直回了宫,一进寝殿,就歪在雕花美人榻上不再动弹。阿若拿来酸梅子,纪棠一连吃了几颗,才觉舒适一些。
“都说酸儿辣女,你腹中的一定是个小子。”闫映姝道。
纪棠闭着眼,只觉浑身无力:“小子也好姑娘也罢,只求赶紧过了头三个月,我快难受死了。”
“过几日花朝宴,你能撑得住吗?”
“唐萧给我配了止吐药,一两个时辰应是无妨的。”
闫映姝暗暗叹口气:“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竟然这时候跑到你肚子里,还真是造化弄人。”
纪棠含着酸梅子,露出一个即将为人母的笑意:“或许这就是我与他的缘分。”
“等这孩子出世,可要认我做干娘。”
“没问题。”
两人正说话,唐萧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新调配的止吐药,赶紧喝了吧。”
纪棠坐起身,接过药碗,刚喝一小口脸上就皱成了一团:“这也太苦了。”
“那你是选择继续难受着呢还是选择把它喝了?”
喝就喝吧,纪棠憋足一口气,拧着眉把汤药喝了下去。
“你这药管用吗?祁阳她还是很难受啊。”闫映姝对唐萧的药表示怀疑。
唐萧睨了她一眼:“管不管用,待你有了身孕不就知道了?到时我也给你调配止吐药,保证药到症消。”
闫映姝面上一红,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纪棠掩唇而笑,拍了拍闫映姝的手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吧,等过了花朝宴再去找你。”
“好,你好好歇着。”闫映姝站起身,狠狠瞪了唐萧一眼才离去。
——
花朝宴,是大昱朝开国之初便定下的重要节日,于每年三月初十举行。
春和景明季,百花盛开时,皇帝将亲自前往太庙上香,祈愿山明水秀国泰民安。随后,在崇文殿宴请百官,共庆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