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叙搂住她, 轻笑:“我巴不得即刻娶你进门, 怎么可能会忘?只是近来公务繁忙, 怕是要再等段日子。”
“无妨, 反正你跑不掉。”纪棠埋下头去,瞥了一眼屏风处, 轻轻闭上了眼。
翌日醒来时, 他已经出门了, 纪棠突然有种梦回永安侯府少夫人的错觉。那时候,每每温存过后,他都天不亮就走, 甚至不会留下只言片语。
无奈笑了笑,下床穿衣。由于她常来国公府, 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了,魏叙还特意把之前玉棠轩的丫鬟调回来伺候她。
吃了早饭,去程冉那里坐了会,两人像以前那般闲话家常。
如今魏家没有当家主母,魏襄又已嫁人,魏陵打理珍福楼,家中庶务便全落在程冉和王氏肩上,好在府里人不多,倒也管得过来。
只是纪棠来了这么多次,从未见过魏汉林,程冉道:“自四年前,父亲身体就一直不好,只偶尔回府里来住,平日多住在城外。”
说了会话,王氏来了,与程冉梳理完账目,又长吁短叹起来。说魏陵一心扑在珍福楼,眼看就要满二十了,还不想嫁人,再过两年哪里还寻得到好人家。
魏陵的事,纪棠是晓得的,这丫头性子好强又有主见,哪怕是在父母面前也不会服软。
其实,她一直有留意那些世家子弟,但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如今魏家又是一等公侯门第,一般人家也不敢高攀。
想着想着,纪棠想起闫映尧来,这厮年近三十一直未娶妻,闫映姝前些日子还跟她说侯夫人急得不行。
“夫人觉得闫家世子如何?”纪棠笑着问。
王氏想了想,眼中似有光芒:“公主说的可是庆国公府闫家?”
“正是。闫世子在户部任职,家世品行都是无可挑剔的。只是,年纪比阿陵大了不少,今年也是而立之年了。”
“才大十岁而已,不妨事!”王氏很高兴,忙托纪棠向闫家问问,有长公主做媒,魏陵的亲事就有着落了!
魏襄嫁的就是闫家三子,如此一来就是亲上加亲,两姐妹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纪棠爽快答应下来,想着回宫就去闫映姝那里打听一下。这门亲事若是能成,倒也是门当户对。
只是,魏陵这般好样貌好才学,又能干的姑娘,原本能找个年纪相仿的,嫁给闫映尧真是便宜那家伙了。
回到宫中,当即就去找了闫映姝,闫映姝觉得有戏,便派人回去说了。
那边厢,侯夫人正为儿子的婚事整日发愁,如今有这样好的姑娘,自然欢欢喜喜地同意了,两家人一合计,很快就把亲事定了下来。
……
暮去朝来,转眼到了二月初,最冷的时候过去了,不久又将是春暖花开。
这天,纪棠坐在廊下晒太阳,见宋明恩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明恩给姑姑请安。”
“坐吧。”纪棠指了指一旁的绣墩,笑道,“好些日子没见你,听宁安阁的内侍说,你时常出宫去?”
宋明恩垂首一笑:“明恩在宫中只与姑姑相熟,又不好总是来打搅姑姑,平日无事便出宫去逛逛。”
“如此也好,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多结识一些世家子弟,看上了谁尽管给姑姑说,姑姑去给你说媒。”
“姑姑……明恩才十六岁,不急的,而且父王以前常说,要在南川给明恩择婿。”
“是么?”纪棠笑意盈盈地看她,“京城之中不乏门第显赫的青年才俊,说不定能遇到喜欢的呢?”
“劳姑姑费心,明恩……已有心上人。”
“哦?哪家公子?姓甚名谁?”
宋明恩摇了摇头,神色稍显失落:“明恩不能说……”
“为何不能说?”
“明恩答应过他,不求名不求分,只要他将明恩放在心上,明恩就心满意足了。”
纪棠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愿说,姑姑便不问了,喝茶。”
“是。”宋明恩倾身去端茶盏,青丝垂下,白莹莹的颈侧赫然一个吻痕,虽说打了脂粉,却没有完全盖住。
纪棠眸光一凝,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泛白。
“对了,昨日收到你父王来信,问你何时归家。”
“姑姑,明恩还不想回去,姑姑就与父王说我手上的伤还未痊愈,他便不会催我了。”
“是因为他么?”
“是,我想在这里陪着他。”
“你是南川王之女,堂堂郡主,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姑姑说得是,明恩知道的。”
“那就好,先回去吧。”
“是,明恩告退。”
纪棠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收起了笑颜,方才那吻痕,是故意让她看见的。小小年纪,心思比她想象中更深。
这么多年,她似乎一直在斗情敌的路上。从欧阳虞到李方茹,如今又来个宋明恩,还真是热闹啊。而她这个侄女,比起前两位来手段不知高明了多少。
“阿芜。”
“属下在。”
“派人跟着她。”
“是。”
接下来的几天,宋明恩仍旧早出晚归,阿芜派人跟了几日,除了见她寻山问水吃喝玩乐,倒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日夜里,宋明恩很晚才回到宁安阁,进了寝房,侍女已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屏退左右,褪去全身衣衫,缓缓坐进了浴桶里。
温热的水雾在屋内弥漫,缭绕着屏风上的青绿色的仙山,真有些缥缈之感。
“出来吧。”宋明恩靠在浴桶边缘,懒懒道。
只见屏风上映出个人影,那人拿着把剑,拱起双手:“属下见过郡主。”
“宋安,本郡主有没有说过,没有命令不许来找我?”
“属下,是担心郡主安危。”
宋明恩轻笑一声,没有说话。男子继续道:“属下今日来是想告诉郡主,这几日,一直有人跟踪郡主。”
“哦?是什么人?”
“属下若没猜错,应该是长公主的人。”
“知道了。”宋明恩扬起唇瓣,径直从水里站了起来,屏风外的男子一惊,慌忙转过身去。
只听得后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下一刻,宋明恩穿好衣衫站到了男子面前。
她秀发滴着水珠,浸湿了胸前的衣襟,如陶瓷般细腻的脸上是微微的红晕。
“郡……郡主。”男子愣了一瞬,把脸转向别处。
宋明恩抬手抚了抚男子轮廓鲜明的眉眼,又捏着他的下颌将脸转过来,笑道:“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连正眼瞧我都不敢?”
男子转过头来,怔怔瞧着她颈侧那枚快消失的印痕,那是前几日在她的引诱下,他吻出来的。
所以,今夜,她想故技重施?
宋明恩向前走了一步,轻轻拨掉了外裳,优美的颈肩展露无疑,她抬起双臂攀在他肩上,整个身体越靠越近。
宋安终是没忍住,低头咬在她左边脖颈上。他双唇缓缓移动,时而轻柔时而用力,宋明恩闭眼一声轻哼。宋安不由自主地将她搂住,双唇来到她唇边。
正要吻上去,“啪”一声,耳光落下,宋安瞬间清醒,她只是在利用他而已,他竟一时忘乎所以。
“你干什么?”
“属下该死,请郡主责罚。”
看他跪在地上,她继续出言羞辱:“宋安,你只是我父王捡回来的一条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属下……记住了。”
“走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来。”
“是。”
宋安掩下眸中一丝伤痛,趁着夜色翻出了宁安阁。宋明恩走到妆镜前,摸了摸脖子上两枚新鲜的印痕,露出满意的笑容。
翌日一早,依旧出宫去,阿芜等在宫门口,果见宋明恩的车马出了宫。前几日没发现什么异常,今天她亲自盯着。
马车一路往南,到了南湖。
宋明恩下了马车往湖边水榭去了,阿芜远远地跟着,似看见水榭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宋明恩走进水榭,与那人抱在一起,随后,在那人脸上吻了一下。
阿芜觑起双眼,终于看清楚了,竟然是卫国公!这个浪荡登徒子,竟敢背着公主做下如此龌龊之事!
阿芜差点冲上去打人,冷静下来后决定先回宫告诉纪棠。
……
夜色寂寂,灯火阑珊,魏叙回到玉棠轩时已快到子时。
走进内院,却见寝房里亮着烛火,狐疑地推开房门,见纪棠坐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那绯红的八宝缠枝莲罗帕。
“棠棠?”缓步走进去,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两个时辰了。”
“今日校场练兵,夜里又处理些公务,回来得晚了。”一面说一面走过去,“你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我也好早些回来。”
“除了校场练兵,不曾去过其他地方?”
“不曾。”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纪棠弯起殷红的唇,手指点了点他的唇瓣:“可不要骗我……”
“我几时骗过你?”魏叙声音低沉下来,顺势将她搂进怀中,双唇刚要覆下去,纪棠扬了扬手中罗帕:“适才在你衣袍里找见的,不知哪位姑娘送的,这般贴身保存着。”
魏叙笑道:“哪有什么姑娘,这是魏襄绣的。”说罢,拿过她手中帕子仍在一边,薄唇又要压下去。
纪棠伸手止住,缓缓下了榻,扬唇:“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卫国公今日辛苦,早些歇着吧。”
“棠棠……”他伸手去拉她,却只碰到一片衣角。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玉棠轩,一阵凉风吹来,魏叙怔怔立在原地,眸中交织着几缕复杂的情绪。
第89章 花神庙行刺
那天, 魏叙与宋明恩在南湖私会,据阿芜说,两个人卿卿我我十分亲昵。纪棠随后去找他,本想亲耳听听他怎么说, 可他嘴里没有半句实话。
他们一路走来历经波折, 她对他是完全信任的, 她想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那夜她生气离开, 不是觉得自己遭遇了背叛,而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回来后一直待在昭和宫,本以为他会来找她,然而三天过去了, 没等来魏叙却等来了宋明恩。
她的好侄女又来示威了, 这次的吻痕变成了两枚。
先故意营造神秘,引起她的好奇, 继而是猜忌、怀疑, 最后坐实一招致命。要不是她足够清醒且冷静, 早被这种看似无意实则恶毒的伎俩给骗了。
“看你最近气色红润眼笑眉开的, 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有吗?”宋明恩摸了摸面颊, 有些羞赧,“姑姑, 近些天他每日都抽空陪我, 还说我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纪棠笑了笑:“你父王把你交给我, 我就要对你负责,别的姑姑也不管,出门在外千万要擦亮双眼, 莫让人给骗了。”
“他不会骗我的。”宋明恩取下发间一支精致的玉兰翡翠珠钗,“姑姑你看, 这是他送我的,好看吗?”
“好看,与你很配。”纪棠心里猫爪似的,这么多年,他可没送过她这些东西,对了,有支并蒂海棠木簪,还是路边随手买来的。
宋明恩将珠钗插回头上,闪着那双琥珀色水眸,道:“明恩听闻姑姑回宫前,是永安侯府,也就是如今的卫国公府少夫人是吗?”
“没错。”纪棠垂眸,轻轻抿了一口茶。
“姑姑既然选择了与卫国公和离,为何会再次回头呢?”
“或许是我与他缘分未尽,与其纠缠不清,不如再给各自一次机会。”
“姑姑就那么相信卫国公?倘若,他骗了姑姑呢?”
“那我就……亲手杀了他。”
宋明恩柔柔一笑不再说话。
回廊下,带着暖意的风穿过日光吹拂而来,两人心底皆不平静,这看似寻常的几句对话,实则暗流涌动,纪棠知道她遇到了对手。
夜里,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宋明恩挑衅的话语搅得她心烦意乱,明知她是故意的,但在情之一字上,她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也未向她解释只言片语,甚至连人影都见不到,估计,是在忙着陪她的好侄女。
纪棠越想越气,下榻翻出那支在妆盒底层搁置好几年的木簪,什么并蒂海棠,呸!越看越碍眼,转身就朝窗外扔去。
此刻,一个人影正翻窗而入,头一侧手一扬就抓住了她丢过来的东西。仔细一瞧,是好几年前,他送给她的。
“这是作甚?好端端的怎么扔了?”
“原来是卫国公啊,本宫的东西,想扔就扔,你管得着么?”
魏叙走过去,把木簪插在她发间:“如此精巧的簪子,世间无二,扔了多可惜。”
“不过一支普通的木簪,有何可惜?也不知是谁送的,放在妆盒里占地方,不如扔了。”说着,伸手取下径直扔了出去。
“卫国公若无事还请离去,本宫要睡觉了。”
甫一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拉扯,跌入那人怀抱。魏叙紧紧箍着她,低头贴着她额前:“你这是故意气我么?”
“你做了什么我要故意气你?”
她眸光凝聚,静静看着他双眼,似在等他回话,或者说在等他解释。
魏叙回望她片刻,却移开了目光:“我也不知做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
纪棠深吸一口气,扬起唇角:“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卫国公当真好福气。”
话说到这份上,原以为他会解释一二,不承想,竟皱起了眉头:“什么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你怀疑我?”
他既然是这个态度,那她只能把话挑明了。
“那绯色罗帕不是宋明恩送你的吗?与她在南湖边私会的人不是你吗?送她翡翠簪子的人不是你吗?”
一连三个反问,魏叙双眸微微颤动:“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想象的是哪样?原本又是哪样?你说,我听着。”
他张了张唇,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轻声叹道:“这件事,以后会跟你解释,总之,你信我就好。”
他大手抚着她后颈,眼中全是柔情,纪棠沉溺在他如水的眼眸中,呼吸渐渐变得急促。魏叙将手下移,低头吻住她的同时,轻轻扯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月色朦胧,昭和宫中燕语呢喃,纪棠躺在他臂弯,睡得正沉。
魏叙轻抚着她的脸,心中万般不舍,他多渴望光阴停驻在这一刻,然而,他肩上还有重担。
缓缓抬起她的头,抽出手臂下榻穿衣,将她扔出去的簪子捡回来放在榻边。
临走前,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棠棠,一定要信我。”
接下来,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们的考验。
……
二月十一是先帝忌日,按礼制,皇帝率宗室前往皇陵祭拜。未至辰时,皇家銮驾浩浩荡荡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