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叙(重生)——踏枝子 【完结】
时间:2023-06-11 23:08:50

  纪棠跌坐在软榻上,撑着身体的双臂不住颤抖,连眼神也不再清明。
  宋明恩从未见过这样的纪棠,作为大昱最尊贵的长公主,她从来都是鲜活而明艳的,她高贵、骄傲,不可一世。
  而现在,活脱脱一个深闺怨妇。看来,外面那些传言,非虚。
  “待明恩出嫁那日,姑姑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你不要说了。”
  “姑姑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宋明恩红唇扬起来,“要不要给姑姑叫御医?”
  “我叫你闭嘴!”
  纪棠抓起身旁的茶盏扔出去,宋明恩侧身躲过:“姑姑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明恩要嫁人了,您不开心吗?”
  说着缓缓走上前去,在纪棠身边站定,嗓音又轻又缓:“姑姑乃万金之躯,生杀予夺无所不能,何苦受这种屈辱呢?”
  纪棠抬眼看她,又听她道:“姑姑曾跟我说过,若是他骗了你,就一刀杀了他,不是吗?”
  说罢后退几步,福身行礼:“明恩就不打扰姑姑休息了,喜宴那日,姑姑可一定要来哦。”
  宋明恩走了,殿内的宫女内侍大气不敢出,只有纪棠弯了弯唇,会的,她一定会去的。
  她的好侄女成亲,她当然要送一份大礼啊。
第94章 重伤不治
  四月初七, 卫国公府办喜事,定北大将军魏叙迎娶南川明恩郡主。
  这场喜宴,许多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毕竟,卫国公曾经可是长公主的夫婿, 而新娘子明恩郡主, 正是长公主的亲侄女。
  侄女横刀夺爱, 抢了姑姑的男人, 这种话本子里才有的桥段,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绿芜院内,宋明恩一身大红喜服端坐在妆镜前。旁边,两个丫鬟正在帮她理妆, 金钗云鬓, 钿璎珊珊。
  一阵风吹过,窗外的绿竹沙沙作响。宋明恩扬了扬手, 示意两个丫鬟先退下。
  房门甫一关上, 一个灰衣男人从窗户一跃而入, 快速闪到宋明恩身旁。正是宋安, 看装扮, 应是混入宾客中进了国公府。
  “如何了?”宋明恩缓缓梳着长发,嘴角噙着笑意。
  “回郡主, 长公主已经出宫了。”
  “知道了。”从袖中拿出一封信, “快马加鞭送回南川, 亲自交到我父王手上。”
  “是。”
  宋安接过信正准备离去,宋明恩将其叫住,起身走到他面前, 扬起诱人的红唇:“我这身嫁衣,好看么?”
  宋安眼神闪烁:“好、好看……”
  宋明恩凑到他耳边:“这些日子辛苦了, 事成之后,本郡主定不会亏待于你。”
  她说话时,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耳垂,宋安浑身一阵战栗。
  “去吧,当心些,别让人发现了。”
  “是,郡主也要当心。”深深看她一眼,宋安跳出了窗外。
  看吧,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她,哪怕她动一下手指头,他们也会为她前赴后继。更何况,她腹中还有筹码呢。
  宋明恩弯起骄傲的嘴角,重新坐去了妆镜前。
  此时,玉棠轩中,魏叙负手立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院里的海棠树。春风吹拂,海棠花随风摇曳,洒落了一地胭脂色。
  谨慎筹划步步为营,生死成败皆在今日。她那样聪明,即便他什么也不说,也定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一只灰鸽飞过来,扑棱着翅膀落在窗边,魏叙伸手取下鸽子脚环上的密信,将其放飞后细细打开来。
  扬手招来一个暗卫,嗓音低沉:“告诉陛下,南洋有动,暗中集结京军,做好南下准备。北境那边,让李小将军按计划行事。”
  “是。”
  ……
  吉时将至,喜庆的鼓乐敲了起来,国公府门前鞭炮齐鸣。在宾客们好奇的目光中,宋明恩由两名丫鬟搀扶着走来。
  魏叙一身喜袍,站在喜堂内,笑意盈盈地看着新娘子。
  除了看热闹的客人,魏家众人没有一个是喜笑颜开的。孙氏未到场,魏汉林独自坐在上首,神情有些木然。
  二房一家端坐在一旁,亦是皮笑肉不笑。魏暄夫妻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愤恨难当,而魏襄,根本就没来。
  魏叙上前牵起宋明恩的手,双双站在了喜堂中央。
  “良时吉日天赐姻缘,拜天地……”
  司礼清亮的嗓音在喜堂内回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
  “拜”字还未出口,只听得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坠落。宾客们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见一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国公爷不好了,长公主打进来了!”
  姑姑果然来了呢,大红盖头下,宋明恩笑得肆意,双手却紧张地抚上魏叙的手臂。
  魏叙安慰道:“没事,我出去看看。”
  走出喜堂,纪棠一身绯红长裙,手持长剑,笑吟吟立在庭院里,院中高悬大红的喜字被她斩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今日是微臣大喜之日,长公主若是来喝喜酒,还请堂内上座。”
  纪棠笑着开口:“你不是说过要娶我的吗?你看,我连嫁衣都穿来了,咱们立即拜堂成亲好不好?”
  长公主脑子真的坏掉了,宾客们小声议论起来,有惊异者亦有同情者。当真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魏叙一脸肃穆地看着她:“微臣要娶的人是明恩郡主,长公主莫要说笑。”
  “我没有说笑啊。”纪棠迈步往前走,剑尖在地上擦出一连串火花,“今天你若是与我拜了天地,过往之事概不追究,怎样?”
  “微臣若是不从呢?”
  “那我就,杀了你。”
  “姑姑。”宋明恩一把扯掉盖头,从喜堂内冲出来,“求求您不要杀魏郎,明恩知道错了,求您不要杀他……”
  “明恩,快起来。”魏叙将宋明恩扶起,又看向纪棠,“微臣派人送长公主回宫。”
  “魏叙!”纪棠举起长剑,怒目而视,“本宫再问你最后一遍,娶我还是娶她?!”
  好一出姑侄争夫的戏码啊,众人无不惊呆,看长公主这架势,像是来真的,卫国公会作何选择?
  一时间,院子里静谧如潭,所有人都看向魏叙。只见他将宋明恩护在身后,挺直腰背往前走了两步。
  “原是我对不起长公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要我跟您成亲,这绝无可能。”
  说罢,拉起宋明恩往里走,只听得四周响起惊呼之声,一阵疾风快速袭来,魏叙甫一转身,那长剑已至近前。
  纪棠出剑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那么一瞬间,新郎官被刺穿了胸膛。
  “大哥!”
  “魏郎!”
  喜堂霎时乱作一团,宾客当中胆小的一些的疾步往外走,而大多数人呆愣原地,大气不敢出。
  又听得“唰”一声,纪棠抽出长剑,魏叙倒在地上,前胸顿时血流如注。
  “大哥!”魏暄奔过去,双手按住那伤口,哭嚎着叫人去请大夫,而宋明恩似惊吓过度,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坐在上首的魏汉林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上前去,嘴里不停喊着:“叙儿、叙儿……”
  纪棠站在那里,轻轻笑着:“我说了会杀了你的,你怎么不信我呢?”
  她手里的长剑泛着寒光,粘稠的血液一滴滴从剑尖落下,幻化成朵朵血红的海棠。
  不出一日,卫国公府喜事变哀事的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据说,祁阳长公主提剑杀进魏家,卫国公血溅当场。
  ……
  两日后,昭和宫。
  纪棠披散着长发呆呆站在殿前,一手握着同心珏,一手抚着小腹,心中不住祈祷。
  这玉佩,本已还给了他,两人和好后,再次回到她手中。这两天,度日如年,只有握着这玉佩,才稍微安心一些。
  他曾说过,同心珏,两心同,情深不可饰,白玉作璧人。何日何时,两块玉佩才能再度相逢?
  阿若走上前来,目露担忧:“公主,您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了,进去歇息吧。”
  “我不累,阿若,你去看看阿芜回来了没有。”
  “哦。”
  刚走进花园,就见阿芜一脸严肃大步而来。
  纪棠忙迎上去:“如何?”
  “魏家去杏林堂请了唐神医,卫国公至今昏迷未醒,听说,凶多吉少。”
  纪棠呼吸一滞,大颗泪珠掉落而下,一种绝望的无助感袭上心头。
  那一剑她掌握得了力道,却掌握不了他的生死。他对她有绝对的信任,她却对自己毫无信心。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等待死刑的囚犯,内心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公主,您别哭,千万保重身子。”
  阿芜与阿若对视一眼,这个时候,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天边斜阳汇聚,晚霞笼罩着整个昭和宫,千变万化的霞光里,落下重重暮色。
  晚膳时,纪棠只吃了些粥,便再也吃不下去。刚在软榻上坐一会,一名外殿伺候的内侍急匆匆跑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启禀公主,刚收到噩耗,卫国公伤重不治,已经……”
  手中茶盏掉落,一口气堵在胸中,连呼吸也不顺畅了。阿若见状,忙上前替她顺背。
  “公主……”
  纪棠一手抓着衣襟,顿觉全身发麻,然而,下一刻,却突然大笑起来。
  “死得好,死得好,这就是背叛本宫的下场!”
  那内侍偷偷抬眼望了望,行了一礼后躬身退下。纪棠使了个眼色,阿芜跟随而去。
  到了深夜,万籁俱寂。
  纪棠披着寝衣在黑暗中走来走去,草丛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扰得她心烦意乱。当月上中天时,终于见到阿芜的身影从夜色中走来。
  “公主。”
  “进去说。”
  两人进了寝殿,阿芜从怀中掏出一方月白色棉帕。
  “唐神医送来的。”
  纪棠展开来一看,只有四个字:万安,勿念。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心头似放下千斤重担,她成功了。
  “那个内侍呢?”
  “给宋明恩递了消息,又回外殿当差了。”
  “把人看好。”
  “是。”
  待阿芜离去,纪棠低头抚了抚腹部,于泪痕中展开了一丝笑颜。
  ……
  定北大将军重伤不治,于昨日晚间逝世,朝野上下无不哀痛惋惜。不过,也有人认为,此人薄情寡性德行有亏,落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然而,不管怎么说,大将军曾为大昱立下过汗马功劳,皇帝下令,全城服丧三日。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当初跟随魏叙回京的北境军向朝廷递交了请愿书,要求严惩祁阳长公主。
  后来,庆国公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将此事平息下去。
  四月十四日,定北大将军魏叙下葬于城郊雁姑山,这一天正好是纪棠的生辰。
  与祖母下葬那日一样,她站在宫墙角楼上,远远眺望送葬的队伍。
  过了今日,她就二十三岁了,于她而言,已收到了最好的生辰贺礼。
第95章 南川王叛乱
  魏叙下葬的第二天, 宋明恩不知所踪,魏家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根本无暇他顾。
  加之成亲那日,礼数未完, 她还算不得是魏家的媳妇, 因而, 也没有派人去寻。
  更重要的是, 魏叙的死,与宋明恩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有直接关系,魏家上上下下无不痛恨。
  然而,卫国公一死, 魏家没了主心骨与庇护者, 不知还能维持多久的体面。幸而皇帝怜悯,暂时保留了魏家的爵位, 待将来再做打算。
  出了这样的事, 整个魏府死气沉沉, 魏陵的婚事也推迟到了秋天。孙氏受不住打击, 在庙宇中一病不起, 而魏汉林整日呆坐,一夜之间须发皆白。
  不出半月, 南边出了大事, 南川王宋宜珣集南洋二十万大军起兵谋逆, 叛军一路北上,很快便攻陷了宜荣、羊西两郡。
  元丰十三年五月初,南川王反书抵京, 宋宜璟祭告太庙,削南川王及其宗室属籍, 贬为庶人。
  随后,在怀平郡设置平南军政司,调兵讨伐。
  然而,卫国公身死,庆国公年事已高,李晋将军发配北境,一时间,整个朝堂竟找不出一个可堪重任之才!
  此时有人后知后觉地惊呼,南川王蓄谋已久,用离间计与美人计除掉了卫国公和李将军,实在是其心可诛!
  万般权衡之下,宋宜璟不得不再次起用庆国公闫松,拜其为大将军,并调派京军副将徐忠为副将军,率军二十五万南下讨伐南川王。
  元丰十三年五月底,闫松率军抵达怀平郡,与南川王叛军对峙。
  从兵力部署上看,朝廷二十五万大军有绝对的优势。然而,在大军抵达怀平前,南川王先发制人,攻陷了宜荣、羊西周边的几个州县,以排除后顾之忧。
  六月初,闫松以怀平郡为据点,留守十五万兵力,并将其余十万大军分散东西两地,形成犄角之势,遏制叛军北上。
  双方交战半月,战况惨烈,庆国公未能击退叛军,南川王亦未捞到好处,一时陷入僵持之境地。
  ……
  宜荣郡南川王大军营地。
  已是深夜,营中火把照亮了半个夜空。营帐内,南川王宋宜珣坐在案前眉头深锁,桌案上摆放着作战舆图,看着看着,长叹一口气。
  “王爷何须烦恼,那闫松年近古稀,撑不了多久。”
  一蓝衫男子站立一旁,幽深的烛影在他清朗的面庞上跳跃,略显苍白的皮肤,优美流畅的薄唇,这熟悉的面容,不是谢怀清是谁!
  “话虽如此,毕竟是老将,只怕是不好对付。”南川王往后一靠,“军师有何良策?”
  “属下确有一计,就是不知王爷敢用否。”
  “哦?说来听听。”
  谢怀清刚要开口,帐帘被掀开,见宋明恩端着汤盅走进来,遂对其行了一礼。
  南川王慈爱一笑:“恩儿,怎么还没歇息?”
  “父王不也没歇息吗?女儿亲自给父王煲了汤,父王趁热喝。”说着把汤盅放在桌案上。
  南川王收起舆图,闻了闻那鲜汤,笑道:“还是恩儿懂事,不仅能助父王成大事,这厨下的手艺也是一流啊。”
  宋明恩腼腆一笑:“父王过誉,您趁热喝汤,女儿先下去了。”
  “等等。”南川王放下碗勺,擦了擦嘴,“你来得正好,帮父王参谋参谋。”说着扬了扬手,示意谢怀清继续说。
  “怀平郡环绕着护城河,本就易守难攻,既久攻不下,王爷何不寻求援兵?”
  “军师的意思?”
  “梁渊王占据东州郡,恰好与宜荣、羊西形成合围之势,只要梁渊王肯出手,还怕攻不下一个怀平郡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