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了攻略的反派之后——不溯生【完结】
时间:2023-06-11 23:10:24

  “我有改换尘世之意,正合老师之心。若老师收我,假以时日,现今世家门阀也不过如此。”
  顾平襄气息一屏,不由惊愕。然一双老眼精光烁烁,犹自推拒: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一只脚入土,功名利禄皆是浮云苍狗!”
  闻衍璋轻笑,霍地扔了刀。稳稳起身:
  “说来我的父亲,也曾蒙老师授道。”
  又是三人齐顿,颀长少年定若青松,红唇弯起,势在必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二十年前法喜寺,曾有一少年香客如是说。“
  顾平襄本着意拿乔,却没料心头一空。目光陡变。
  “你——”
  闻衍璋重又牵起菡羞的手,眉眼微凛,竟叫顾平襄失礼地瞪了眼。
  却无法自制地,眼前少年渐渐与另一模糊温润的影子重叠。
  顾平襄呼吸骤滞,老眼昏昏中游神。
  竟是,他?
  …
  是促膝长谈,天明。
  静室只剩顾平襄。元琛进门,对神神叨叨的恩师道:
  “老师每回只收一个学生,这次是打定他了?”
  顾平襄不答,反重重叹一口气:
  “那样的好少年郎,怎么就生了个妖怪呢?娶的媳妇也是个一样不要脸的泼皮。当真可惜。”
  元琛见状,笑了。
  “那我不打搅老师,这就吩咐学子出榜。”
  门关上时,老头子还咕哝着:
  “我若是不答应,那刀是不是要架我脖子上?疯子,好在他瞎了,若是看得见,我这条老命不知还保不保得住…”
  那黑压压的眼睛,啧,同他爹可真是半分不像啊。
  山下,没脸没皮小夫妻手牵手走在昏白的回家路上。泼妇菡羞似有所感,默默回头一望,青山绿水不变。
  她查看了下闻衍璋脖上的伤,见不流血了,摸摸鼻子:
  “你说,顾平襄会不会在我们走后骂我们?毕竟我们好像真的挺恶心人。”
  顾平襄这类人最重规矩。尤其他年纪大,同每家都有的固执老人某些程度没二样。
  一旦破坏这种习俗性的规矩分毫,就好比逼着人吞苍蝇吃狗屎一样。
  她想到闻衍璋今天这一出出,禁不住笑出声,胳膊肘拐拐他:
  “看不出来,你不要脸起来无人能敌。”
  先柔后硬,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刀剑相向。
  真是一套一套的。是她没见过的另一个闻衍璋。
  还有他那个温柔端方的爹,菡羞再一次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巨大。
  闻衍璋后来用闻若昀当切入点,和顾平襄谈了一堆高深莫测的大道,她来不及消化就是下一句。
  几小时下来,干脆直接放弃,选择性听自己听得懂的。麻麻赖赖就拼凑出件父辈往事。
  多年前,闻若昀曾与顾平襄在法喜寺有过几面之缘,算得上忘年交。
  顾平襄是个惜才的人,觉着这少年虽然简朴,但谈吐不俗胸有大志,是个大材,记忆深刻。曾经想过收他入门。
  不料闻若昀后来再没去过法喜寺,他又不曾吐露真实姓名,顾平襄等了半月也不见人影,只好就此别过。成了顾平襄心中一道遗憾。
  她回味着那伟光正的横渠四句,不禁咂摸。
  如果闻若昀不是这个出身,恐怕真的是个名臣。也不怪老古板顾平襄会这么可惜,二十年了都记得。
  闻衍璋听着菡羞欢快的笑声,唇也勾了勾:
  “或许。你配合地不错,他也算识趣。”
  搬出父亲不过是最后一个台阶。若再不识趣,等顾平襄的可不是止刀。
  菡羞嘿嘿一声:
  “我和你好歹一起住了这么久,这点默契总该有的。这一步拜师成功,下一步呢?”
  他抬眼,黑眸沉霭浮动,隐有一股决绝:
  “眼睛。”
  拿下顾平襄,便等于拿下沂州半数儒生。
  虽有盲文,但用做密语更合适。他不想再忍受无边黑夜。
  起码,得看见陆菡羞。
  南疆离沂州不远,桐花之死无论如何也该传回去。来的人应当在路上。又或者,潜伏已久。
  正是绝佳机会。
  “要我帮你什么?”菡羞自然而然道。
  闻衍璋却倏地蹙眉,冷了语调:
  “我自己便可。”
  她一窒,偏脸:“你又发癫了?”
  少年面色一青。
  他不过不想她“帮”。
  可这么一句却难以启齿,不想直说。却又叫她误解为生气。
  他时常喜怒不形于色,于菡羞来说,总是不明白他到底因为什么生气。
  于是,“我才不伺候你了!我要上班去了,猪记得喂!”
  尘土飞扬,少女跑地飞快。
  闻衍璋垫后。这会,久违地有些郁闷。
  “对了,”她嗓音轻灵地叽喳,忽地想到了:
  “我买的菜刀你什么时候偷藏到身上的!”
  “…你喝水时,顺手为之。”
  说到这个菡羞就生气:
  “有旧的你不拿,做什么拿新的!那刀花了我几天工钱呢!铺子边大爷给我磨了好久!”
  闻衍璋沉默。
  菡羞又跑回来,抓住闻衍璋手掌一拍:
  “刀呢?别告诉我你没拿回来。”
  闻衍璋顿,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张牙舞爪的狐狸脸,莫名发根发热。他结结实实默了会,语气略有凝滞:
  “忘了。”
  菡羞:“你这个败家子!”
  他禁不住想扶额,抓住菡羞的手,淡道:
  “明日我报道后去买。”
  她哼一声,勉为其难答应了。
  “说话算数。食言你是猪。”
第87章 伽波
  李霁被问雨抓到青城书院那会, 绿荫掩映下的大门已经关了。
  问雨一把松了他衣领,狠推他一把:
  “进去!”
  李霁一个踉跄,险些对着正门跪下, 转头怒道:
  “事已至此, 我去了有什么用?”
  “我看你胆肥了。你一家老小还想不想活?别以为你把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那位铁血手段,真记恨上你我也帮不了。”
  问雨细嫩的小脸一抽, 两手老成地背在身后,又踢李霁一脚。全没有前些日子的客气。
  要说刚才,李霁这厮几次耍他, 又是借口拿信物, 又是突然肚子疼。横竖就是不肯和他走。拉拉扯扯到这会功夫才来, 黄花菜都歇了。
  李霁揉揉被踢的胸膛, 冷哼: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既然都要死,那我还来遭这个罪做什么?”
  问雨面一阴, 他又嘟囔:
  “你真要拉我走一个手刀就能打晕我扛来。也没见你多着急。”
  本只是随口抱怨, 不料问雨却倏地面色绷紧, 恶声道:
  “你什么意思!”
  李霁一愣,才发现问雨突然变了心情似的, 同往常乐得自在的厚脸皮一点也不像。他不免奇怪,敏锐地打量浑身不高兴的少年眼, 悠悠道:
  “难不成, 我说中了?”
  问雨顷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 浑身炸毛, 激动道:
  “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劈了你的嘴!”说着就要动手, 李霁慌忙躲藏,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我胡说的行了吧!饶命饶命!”
  少年涨红了脸, 不依不饶地追着他又踢又打,直直窜进林子好会才消停。待两人暂时躲开视线,清早的第一缕阳光斜下,晕开昏白。
  钟鸣,同时书院嘎吱一声,有蓝白衣衫的学子拿着一卷告示出门。打一打哈欠,将纸粘上浆糊铺平展开,贴于门前木栏上。
  不到半柱香就逐渐聚集一群人,俱是昨日在池边考试的求学者。
  一行人看着告示七嘴八舌,大多遗憾叹口气。再看几眼便悻悻折返。不少人口中都念叨着陆延璋此名,有认识的不禁聚在一块商讨今年唯一的入选者是何来历。
  来来往往,些许人不甘落败于这籍籍无名的小学子,纷纷上前去询问那陆延璋作答的什么。
  “我等筹备两年余,拜访过各大名家,怎地就让顾大儒如此看不上?我那张考卷自问拿出去也是传世佳作!”
  如这样愤懑的人不在少数。
  学子老神在在笑道:
  “各位来求学,定也提前知晓老师选人要看机缘。缘分到了便是对的。真要说卷面,这里并无。”
  那求学者更是不解:
  “连试都不曾考,哪里公平!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先生冷静。”学子却只是得体微笑。众目睽睽下,闭了闭眼:
  “那位陆延璋眼有盲疾,当然无法提笔。”
  这下轮到求学者们面面相觑,正巧后来一群人挤进,其中一青年一听便知晓:
  “可是那位棋艺了得的少年?”
  旁人稀奇:“哪位?”
  那人一握拳,脸上陡然肃穆,非一般郑重:
  “若是他就不奇怪了。诸位莫急,我来说与你们听…”
  学子见矛盾自个消化了,便盈盈一拜,道一声告辞留下外头继续喧哗。一群人听眼熟闻衍璋的那人将那日对弈说得绘声绘色,一个个面色迥异。起初还有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屑,待说道他剑走偏锋那一段,不禁手舞足蹈地比划,惹得众人纷纷张圆了嘴,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问雨逮着李霁归来时就看见这一群人围一块听故事的情形。眉头一挑。
  李霁揉着有些青的嘴角悄摸瞪问雨一眼,正想张口道别,却见问雨突然将手移上腰间剑柄,周身气息骤然阴森,杀气蓄势待发。
  李霁怔:“怎么了?”
  问雨目光紧锁于那圈求学者身上不理,李霁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依稀瞄中两个宝蓝色长衫的背影。
  一高一矮,乍一瞧同寻常人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就是露出的脖颈黄些,也格外瘦。头伸着,听得十分认真。
  他刚想再问,问雨却将手放下,语气是从未见过的强硬:
  “你想不想知道陆菡羞是生是死。”
  李霁心一空,瞳仁震了震:
  “你,你说谁?”
  他缓缓转头,莹润的眼眸蓄一层冰:
  “你若是乖乖当那位的幕僚,不久便能带陆菡枂他们见到她。我记得当日安排车马送你们出去,你夫人一家可是哭着求着不肯走。”
  不等李霁作出反应,问雨又将目光投向那宝蓝长衫的两人。却哪里还有人在,空空如也。
  该死。
  心中低咒一声,他迅速抛下李霁穿入林子。
  李霁这时才抚一把心口缓神,眼神发怅。
  他这姨妹竟是没有死,还和问雨他们勾搭着呢?
  那…
  李霁微弯了腰,两手搓一块,眉头皱成八字。
  之前遇那暴君,听得他与门房说道家妻一句,他惊愕不已之余心觉恐怕是扯谎。
  他这个姨妹,虽倒霉地套了个妖妃的锅,根本上还是依附于暴君带来的影响力,哪里能同他比。
  是以她的生死,大多数人也不在意。更不会花心思去查探。
  他们知晓暴君被吊在城头时,首先反应便是担心陆菡羞如何是好。阿枂为此抱着顺儿大哭一场,几日食不下咽。
  虽谁都不说,却谁都知道这般名声的女子下场如何。
  轻则一刀,重则…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李霁有些难以言表的慌。
  他在见他第一日便迅速思忖过暴君遣他们到边陲的用意。
  参透他将他们一家子当作小卒提前布局的念头后,李霁登时大力举着斧头多劈了三框柴,说不想揭发他是假的。
  当真恨啊。
  他闭眼,靠着树干子一阵长吁短叹。
  恐怕被派来赈灾的林嘉昱也是计划里的一环。
  暴君眼盲,显然是不曾全身而退。足可见那两位的厉害。
  而他这个娇弱的姨妹…也不知有没有缺胳膊断腿。
  李霁琢磨,问雨压了这么久都不告诉他,怕是不妙啊。
  暴君定也早筹谋好了,先试探他,不行便拎出姨妹要挟。
  他牙咬紧了。
  这回可真是赔了姨妹又折兵。好处捞不着,还尽惹了暴君不高兴。救定是要救的。
  只是单凭他们不行。他想起来到沂州后便刻意没有拜会的挚友,心动了动。
  李霁板着脸,急急往家走。被打发去镇上玩的媳妇儿子还没回来,他松口气。俯身敲一敲茅房边的大水缸:
  “爹,儿子有件大事要同你商量。”
  那厢问雨追了一路,发现果真找不到,只能大致判定身型和那日黑夜里的有些相似的诡秘。
  他提着剑,心烦地将沿路的花草削成一样的平头。
  走走停停,就是没有及时返回闻衍璋的小院。
  脑海里时不时就浮现李霁今日的屁话,更加心烦了,一阵暴躁。
  可无论怎么心虚,还是要回去禀报。
  他撇着嘴叼着狗尾巴花望天,白云朵朵,干净又亮堂。
  这是他这一生最常见的东西。从不会为之驻足。
  这时看,却觉得天好像也有些不一样。
  他蓦地住脚,闷闷道:
  “我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他,图个啥?”
  打定主意不认李家的时候,心里头也没这么不得劲。
  问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呆子。
  刘家都分崩离析了,他哪里来的责任再去守护呢?
  那家伙对他一点也不好,他们连长久的情谊都没有。
  他只拿他当杀人的剑,只会使唤他。
  还有陆菡羞,虽然她待他有一点说得过去。
  可她,也不在意他。
  他有点说不上来的委屈。
  一屁股坐草里,问雨低着头游了会神。
  *
  糕饼铺今日也萧条。
  刘阿婶见状跑到边上找人唠嗑,剩菡羞独自看店。
  她撑着脸靠在柜台上,寻思着闻衍璋那样子怎么买刀?可别戳到自己。
  他是个还算守诺的人,菡羞莫名其妙设想了一堆可能,居然渐渐后怕。她擦擦手,决定还是回去找他。刚要去叫刘阿婶,有些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荷花姑娘,你去哪?”
  菡羞后退一步,见是个大眼姑娘,连忙轻车熟路地笑着招呼:
  “是你啊?你好些天没来了。今天怎么穿了这么蓝的衣裳?怪好看的。”
  这个大眼姑娘,就是在菡羞刚刚来店时常光顾的那个。长得和刚进沂州给闻衍璋抛荷包的姑娘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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