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跟进来的吾十九也手忙脚乱地递帕子,讪讪道:“之前和姑娘说过的,小蛮刚醒,有点虚弱,你也别太担心啦。”
  有点虚弱?这是有点吗?
  任阮抖着手给小蛮擦拭着唇角,不停咳出来血已经将帕子都吐得湿重。
  他自觉失言,忙提起要事:“任姑娘不是刚将陈文山的画像画出来了吗,正好给她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任阮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蛮正有气无力地伏在她肩膀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明明昏迷时在一点点好起来,为什么如今一醒过来反而愈发严重了?
  一听吾十九的话,小蛮强撑起来,去够不远处搁在被子上的三幅画像。
  “这……这不就是陈老……咳咳……”小蛮惊异于画像的逼真,强压着咳血指了指中间那张,“这幅最像……最像陈文山……”
  吾十九高兴地抽出那张举到她面前:“你可看清楚了?”
  “对……我被抓到漫水阁,就是因为撞破了他未易容的样子,叫他认出我是任家在苏州的旧仆……咳咳……”
  她痛苦地回忆着,又颤着手指了指画像的左脸:“要再憔老一点。还有这里……他如今有道疤……”
  话未说完,小蛮又俯身下去,咳得撕心裂肺,吐出一大摊血。
  任阮又喜又悲,转头央求谢伯:“小蛮情况不好,可否请您帮她再瞧瞧?”
  老翁毫不理睬。
  她疑心这位谢伯只怕用了什么虎狼之术,用了极伤身子的法子将小蛮刺激醒来。
  任阮又惊又急,猛地一下站起来想细细质问老翁。
  谁知眼前却是突然一黑。
  她撑住床榻想缓一缓,但这回的窒息胸闷感,却不似上次那般能够轻松缓解过去了。
  疲惫的情绪起伏、冷热交替低烧、熬夜强度作画……
  吾十九的叫嚷,小蛮嘶哑的尖叫都混沌在一起,让她天旋地转。
  任阮腿一软,直直向冷硬的地上倒去。
  然而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却好似跌入了一朵散发着微冷松竹浅香的缥缈云雾。
  作者有话说:
  [1]出自《中庸》
  孔子说:“鬼神的德行可真是大得很啊!看它也看不见,听它也听不到,但它却体现在万物之中使人无法离开它。天下的人都斋戒净心,穿着庄重整齐的服装去祭祀它,无所不在啊!好像就在你的头上,好像就在你左右。
  [2]出自吴敬梓《儒林外史》:举案齐眉盼有时,南窗夜雨共读书。感谢在2023-01-01 17:10:44~2023-01-02 18:5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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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方德良
  ◎原来衙察院早就盯上了这起案子◎
  东方天际刚泛白, 大理寺卿府中便已有一派井井有条的动静。
  寺卿夫人正在为丈夫整理朝服。
  “老爷愁眉这些天,今日总算容光焕发了。”寺卿夫人温柔地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
  寺卿大笑一声:“这等棘手的案子告破,你就等着老爷我今儿被皇上封赏吧。”
  他得意地拍了拍夫人的脸, 在铜镜中看了一眼自己壮硕身子上包裹着的绯红色朝服,很是满意地挺着肚子向外走去。
  上朝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口等待着他了。
  两匹马还是不够威风。不过, 回程的马车说不定已经可以换一个规制了。
  一想到自己不多时就将换了新颜色的朝服扬眉吐气, 寺卿肥头大耳的面上便荡漾出粗鄙的猥笑。
  寺卿夫人有些不适地捂了捂被拍的脸, 默默跟在身后。
  “夫人啊,等为夫回来,赏你些御赐的好东西。”他脸上的横肉期待得乱抖, “再把翠香楼那个晓娘接回来, 给你敬茶。”
  想着不久后唾手可得的权势和美人,寺卿扬扬得意地甩了甩袖子, 踩着人凳上车。
  那做人凳的小厮像往常一样,极力承受住自家老爷几乎能踩断脊骨的体重。他死死捏着拳头撑地,绷紧了全身。
  然而今日背上的沉重只一瞬便轻了,他的头顶还传来老爷惊恐的惨叫声。
  小厮心里奇怪,翼翼小心地抬眼一看,然后唬得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金、金吾卫!
  一片靛蓝潮水般无声地将整个大理寺卿府团团围住, 个个腰间佩刀, 面色冷峻,压迫感十足。
  而他家老爷, 正被其中一个毫不留情地提在半空。
  寺卿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先前的美梦瞬间破灭得一干二净,他胆战心摇, 还想和提起自己的人套近乎:“这位, 这位大人,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腆着脸笑:“大人,您看这就要就上朝了……能不能先把下官放下来,好好说,咱们好好说啊。”
  衙察院独立于百官之外,饶是他一个正三品京官也不敢得罪。
  吾十九一把将他掼在地上,松了手很是厌恶道:“带走!”
  立刻有两位金吾卫应声上来,要将其绑上。
  正在地上“哎呦”叫唤的寺卿急了,一骨碌爬起来,色厉内荏地指着他们:“大、大胆!谁敢碰我!”
  “本官乃大理寺寺卿,京都正三品官员!”他嚷嚷,“就算是衙察院,哪里有当街将上朝官员绑走的道理,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只要今日上朝将重案告破的奏折上呈,大好官途就在眼前,他怎么能接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寺卿心头突突跳,把这些日子做的不光彩之事都想遍了,还是心存侥幸。
  “本官不过是闲来去了一回翠香楼,你衙察院何至于此。”
  “大人,这翠香楼常年有许多京官相约造访,您说何必偏逮着我呢?”他低声下气说软话,“您看,我正要上朝去,皇上今儿要问桥头女鬼的大案,要是误了事儿,您也不好做是不。”
  吾十九快被这人的厚脸皮气笑了。
  他掏出逮捕令,在其面前一抖:“大理寺寺卿方德良,篡改案宗,强冤良民,妄图欺君。”
  逮捕令上御章赫然。
  方德良目眦欲裂,一下子失了全部力气,颤着腿连连后退。
  竟然……竟然真是此事暴露了。
  吾十九冷笑:“衙察院监案,皇上钦点时限的连环重案,你还敢偷天换日,真是胆大包天。”
  “瞅瞅你这满脑肥肠的样儿,这些年在大理寺混日子,怕是连衙察院常驻大理寺的金吾卫也没见过几个吧?”
  吾十九抱着手臂轻蔑道:“告诉你方德良,这案子还是小爷我亲自到大理寺跟进的。”
  他袖上云纹的金线熠熠生辉。
  金吾卫第一部 卫……原来衙察院早就盯上了这起案子!
  方德良丧魂落魄地倒在地上,为自己的不谨慎悔恨不已。
  吾十九懒得再废话,加重语气:“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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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察院高楼。
  吾十九手持案卷,畅通无阻地过了内门,正撞见出完任务回来的吾十六。
  “瞎子叔还没回来?”吾十九看了一眼内门边空荡的摇椅。
  “任姑娘没醒,还有小蛮情况也不好,大人让他留在任府。”吾十六说,“谢伯也是太死心眼了,大人说什么就做到极端,反弄出了两个病号。”
  吾十九想起昨夜看谢伯下针的狠劲儿,打了个哆嗦。
  “除了大人,他还会把谁的命放心上啊。”他撇撇嘴,“大人要人提前醒来,就是把人弄得回光返照了他也都不手软。这下好了,把任姑娘也气倒了。”
  吾十六示意他别乱说:“任姑娘那是操劳过度,大约还不知道小蛮身体之事。”
  也不知道小蛮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若是日后任姑娘知道了,只怕要和大人离心。
  吾十六不觉往高楼深处瞟了一眼。
  虽不知现下大人对待任姑娘究竟个什么心思,但可以肯定的是,大人肯定不想看到任姑娘对自己生怨的局面。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难得大人愿意从那场陈年案件抽离出一些自己,在这些日子与任姑娘相处中流露出了一些常人的情绪,虽然很多时候稍纵即逝,但总归还是有的。
  只希望谢伯能将捅的篓子补上吧。
  “行了,我的嘴你还不放心吗,严得很。”吾十九拍拍他的肩,继续往里走去。
  吾十六:……
  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他跟上来,转移话题:“那个大理寺卿的事儿,解决了?”
  “那个腌H东西,果然是个狗官!”吾十九怒火上来,大骂了几句,“不审不知道,原来这狗东西在位时候干的那些烂事儿还算小的。”
  尽管大理寺一向防着衙察院,到底明面上还是受他们监察的。
  是以这方德良当大理寺卿时,还不敢太乱来。迫于圣上谕旨和百姓舆论,才敢大冒险一回,将任粤彬李代桃僵。
  吾十九扬了扬手上案卷,怒气填胸:“我说这肥猪好不容易混上正三品,怎么还敢乱搞幺蛾子,竟是给自己以前的恶行找补!”
  两人快步进了高楼,步上盘旋而上的长梯,往最高的楼层去。
  案卷被呈上了衙察院主人的案桌。
  谢逐临一目数行,面沉似水。
  原来这位大理寺寺卿方德良,本就身在这桥头女鬼案中。
  那方德良原来不是方德良,叫郑金。是个海上一船海盗里的军师,识了些字读了些书,专门给那群海盗出主意记账本。
  那船海盗在那年头是出了名凶残,截杀过往船只,强霸钱财妇女,还会去近海岸上的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后来先帝采纳谢侯的上书,保护渔民和海岸村庄,打击海盗猖獗行径。
  几次铁血镇压追捕后,海上风平浪静许多,海盗们都暂时收了手避风头。
  郑金见风使舵,察觉到好景不长,便暗自打算下船另谋出路。
  他撺掇着海盗头子最后干了一票。
  在一片求饶的俘虏里,郑金盯上一个不起眼的秀才。他逼问过那秀才的身世,得知他叫方德良,是个独自上京,刚参加过春闱出来玩乐的寒门孤儿,老家中只一个祖母后,他便直接将其一刀捅死了。
  他搜刮了秀才身上证明身份的物件,然后顶替了他的身份,偷偷下了船。
  谁成想这方德良,居然在那年春闱中了榜。
  郑金顶了他身份,又为遮掩杀了他祖母,本该低调过日。然而那年先帝崩殂,六子夺嫡,京都动乱不已,血流成河,死了许多人。
  那年春闱的监考、考生等等许多,或站错了队,或受家中牵累,身首异处。
  郑金怀着搏一搏的心态,趁乱来了京都,谁知真靠方德良的身份混了一个七品小官。
  后来凭借着在海盗里混的圆滑心眼子,投靠了睿王爷卖命,靠着够巴结够听话,一路爬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虽然这个位置于他只是个虚职,官场上举动皆在在他身后睿王的一句话里。但胸无大志只想要钱要女人的郑金很满意,一直把睿王的狗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
  直到桥头女鬼案的出现。
  一开始他像往常一样,两耳不闻大理寺事,一心只往翠香楼钻。
  不料此案愈演愈烈,惊动了圣上。七天破案的限令转瞬过半,睿王也不免对他下了死命令。
  他只得骂骂咧咧地去看了看这个案子。
  哪知一看吓一跳,嫌疑人居然是陈文山!
  陈文山居然还活着!
  在苏州开了珠宝铺子,且家中只有一位母亲的陈文山。郑金当然有印象。
  三十多年前正是大夏出海淘宝的热潮,他们那船海盗打劫也正值最得意的时候,刚好劫到了陈文山返程的船。
  陈文山载去的本钱花的一干二净,却没淘到什么好东西。偌大一条商船,没钱没货没新鲜女人。
  海盗们勃然大怒,将船员残忍杀害泄愤。
  看戏的郑金抽着烟斗,突然瞅见被藏在后面的陈母。虽然年纪大了点,到底是水乡将养出来的,温柔风韵犹存。
  他色心一动。
第31章 人质
  ◎被苦难毫不留情磋磨,常年在胶皮之下发霉的,才是他的脸。◎
  那些见惯海上糙风的海盗们, 当然也抵挡不住这样柔弱的女子。为了一泄白干活的火气,他们将陈母抢上了船,轮番凌|辱。
  为了不让陈母自杀, 他们把陈文山的命留了下来,一起带上了海盗船做苦力。
  陈文山一开始反抗得很激烈。
  他在大伙饭中小解, 将帆烧毁了一大片, 把取暖的木柴丢进水里, 还将来教训他的小海盗撞得骨了折。他常常试图潜进关陈母的舱房,甚至想带她跳海逃生。
  这样不识趣举动彻底惹怒了暴虐的海盗们。
  他们把陈文山暴打了一顿,绑在一根桅杆上。然后把折磨得遍体鳞伤的陈母也拖上甲板, 当着陈文山的面, 一个一个放肆侵凌。
  根据郑金哆哆嗦嗦的回忆,当时海上起了风暴, 阴沉得很。
  乌云黑浪,海天一色。唯有桅杆上的陈文山眦裂发指,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后来风暴渐大,海盗们也没了兴致,又把陈母拖了回去。只剩下一个浑身是伤的陈文山被绑在外面,被暴雨和掀上来的海浪冲刷, 不停绝望地嘶吼。
  然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商人, 在受了重伤还被盐水洗礼后,居然还没死。
  海盗们像是找到了乐趣, 从此时常将陈文山绑住,强迫他观赏这场聚众狂欢的暴行。
  沦为泄欲工具的陈母早被折磨得形容枯槁。常有海盗看不惯陈文山的恨毒了的血红眼神,将只一块白布蔽体的陈母也绑上桅杆, 挥鞭抽打。
  抽累了, 便只留这对凄惨的母子在海风中苟延残喘。
  郑金当时看到案卷上描述石门桥上尸体情状时, 遍体生寒。
  他想起了无生气被裹上白补布陈母,吊在桅杆上的模样,像极了白衣女鬼。
  陈母是死在桅杆上的。
  某天海盗们打劫回来,得了新的女俘虏,忘记将陈文山母子从甲板上收回来。第二天发现时,陈文山尚奄奄一息,陈母的身体早就凉了。
  他们没太在意,把陈母的尸体和陈文山一起,直接抛进了海里。
  谁能想到,陈文山居然活着回来了!
  郑金当即胆丧魂惊。
  这些年他早在京都这般的销魂窟里养成了烂泥,哪里还有什么冷静思考的能力,只想着快点粉饰太平摘出自己,不仅要抓紧时间将皇帝和睿王的差交了,还得赶在大理寺查到陈文山出海之事前将案子摆平。
  否则,就只冒名做官一事,就够他碎尸万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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