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朱砂红梅,又称‘骨里红’,这里的梅林大多是‘红须朱砂’‘重瓣朱砂’[1],比一般的朱砂红梅,还要更名贵几分。”
  “这朱砂红梅京都少见,若是寻常人,连人都认不出来。还得是我从前随我爹偶尔去过一些王府侯府之处,才算知道。”杜朝奇道,“这里是哪位大人的私宅啊,这么一片精品朱砂红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啊。”
  他从前在那些贵人府里,也只见过供在盆里的几株罢了。
  这样说的话……
  任阮抬眼问谢逐临:“这宅子在衙察院,没有在哪位的大人档案里有记吗?”
  后者低下眼睑和她期待的水汪杏眸对视了一秒,然后说:“没有。”
  任阮有点失望:“哦。”
  也是,毕竟衙察院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很快把注意力从红梅移向前方,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要走到游廊尽头两边。左转后再穿过偏阁和两间偏厅厢房,应该就是内院的正房了。
  整条游廊下来,到偏阁都没有见到什么血迹等凶案留痕。
  一直走到偏厅厢房,除了栏杆窗门落满尘灰,透露出长久不住人的落败外,也不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任阮心中焦急,往前的步伐不免加快了些。
  但随之而来的细微牵扯力,让一直专注思考观察的她,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的修长手指居然还在。她不习惯与人牵手,不免有些尴尬,便动作小小地挣了一下。
  手指的主人纹丝不动,反而自顾自地开始翻回前话来:“金吾卫监视的主要范围在京都。”
  “如若不是在朝堂举重若轻的人物,无甚异动的人出了京都,金吾卫不会无故步步追查。”
  任阮还在低头苦恼手腕上的牛皮糖。
  牛皮糖眼睛略过肩膀下的少女,瞥了一眼跟在后面装看不见的吾十六。
  吾十六:!
  他余光立刻把上下左右扫了个遍,确定吾十九还在前厅安排外检金吾卫后,只好绷着脸,很突兀地走到任阮身边,清了清嗓子。
  任阮:?
  吾十六:“但凡京都异动,金吾卫铺天盖地的密集眼线,不会漏走任何一个细节。即使只是京都里一个小小的普通走卒,他的所有资产、生平,也尽在档案之中。”
  “寻常大理寺处理的京都案件,只要衙察院想,随时都可以立刻查出。”
  “但我们所承担的职责是监察。所以通常我们只是不带立场地旁观大理寺破案,不会把花费时间人力将真相从衙察院掌握的巨大信息海洋中调出,我们没有这个义务,但不代表没有这个能力。”
  任阮:“……哦。”
  意识到话里吹嘘的嫌疑比较多,吾十六又绷住补了一点总结:“所以,这座宅子的主人,初步推测应当不直接属于一些达官贵族。”
  “而很可能属于京都的一些没有实权的世家子弟。”
  基于整个庭院的轩敞奢丽,还有院中那一片名贵的朱砂红梅林,任阮对这个推理颇为赞同。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抬眼看谢逐临,虽然只能瞧见青年冷峻清晰的下颌线,神色一如既往地浅淡,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但不知怎么,她总觉得那漂亮的下颌线上写了四个大字――“我要面子”。
  找回一点面子的牛皮糖依然没有松开手的意思,用劲很温柔地牵着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他们很快连偏厅的两间厢房也经过了。在靠近正房时,本因为远离前厅而慢慢淡些的血腥味,又开始随着距离的缩短渐渐冲鼻。
  甚至还有尸体腐败的恶臭,同样愈发刺烈。
  杜朝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怎么这里也这么大味道?该不是在这里先剁了一半,才拖到前厅的吧?”
  众人已经看到了那正房紧闭的门前,同样有几道清晰的拖拽血痕,时连时断地,一直往穿堂前厅的方向延伸。
  是这里没错了。
  吾十六一马当先,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推正房的门。
  没有推动。
  他很快发现这门是向外拉开的,于是反手抓住门格,用力一拉。
  门后立刻传来木栓断裂的咯吱声音,几乎就在门缝出现的那一瞬间,吾十六手中的门不受控制地往外面猛地一冲,像是有什么重物乍然猛撞了上来。
  杜朝的心脏还没缓过,就见那门里扑出一个身影来。
  那人的满脸扭曲狰狞渐渐清晰,眼球外凸,吊在外面的诡异舌头好像还在滴着血,裹挟了浓烈的腥臭,直直向外扑倒来。
  挡在他前面的娇小少女被谢逐临一把搂入怀中,于是就剩杜朝在原地吓软了腿,直楞楞地眼见着那张凄厉肿胀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中门对狙。
  杜朝脑子一片空白。
  在杜朝差点贡献出自己珍贵初吻的那一瞬间,那张形容恐怖的脸突然停住了。
  极近的距离,杜朝甚至可以看清楚它外凸的青白眼球上裂开的血丝,外翻的鼻孔里有白色的蛆虫翻扭蠕动,吊下来的长舌挂满黄红色黏液,那腐臭几乎要将人熏晕过去。
  在和它缠绵相视对视几秒后,杜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啊!啊――”
  他吓软的腿再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还在不断地往后撑撤着,拼命蹬着腿将整个身子努力远离。
  杜朝惊恐万状:“救命啊!救命!这是什么!救命!”
  惊悚身影后面忽然冒出了吾十六的冷脸,他正抓着这具躯体系于脖颈上拖在后面的绳子,将它再用力一扯,便使得它轰然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指了指地上:“一个吊死鬼。”算是安慰了一下杜朝。
  至于被一下子搂在怀里的任阮,脑袋还有点发懵。
  发生了什么?杜朝怎么了?
  她发懵的脑袋上还扣着一只温热的大手,整张小脸都被按在充满清浅松竹香气的衣襟里,衣襟下的胸膛滚烫略硬,鼻尖抵着的心跳亦有力而微促。
  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声音也隔绝了大半,却莫名心安极了。
  至少进庭院以来饱受折磨的鼻子,很舍不得离开这个避风港。
  任阮禁不住往里钻了钻,丝毫没有感受到对方因此骤然的微微一僵。她很是眷恋地又吸了吸那如挂了薄雪松叶的冽香。
  当然,杜朝凄厉到足以冲破避风港的尖叫,还在耳边不断回荡。
  她倒还没乐不思蜀到忘记这位可怜的小弟。
  任阮皱着鼻子最后再嗅了嗅好闻的清香,终于有点舍不得地抬头想退出去,准备关心一下杜朝。
  但脑袋上的大手忽然安慰性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同时也将她的头重新按回了温暖的怀里。
  “别怕。”谢逐临低磁的声音捎了温热的气息,撩的她耳朵微痒。
  他耐下性子:“只是一具吊杀的尸体。”
  给少女做好思想准备,他才慢慢松开手,放她从自己的怀里出来。
  作者有话说:
  小竹子:(阴暗爬行)衙察院不行不就是我不行(尖叫扭曲)老婆不能觉得我不行!(激烈翻滚)
  被迫当工具人找场子的吾十六:6
  小竹子:老婆这么小这么可爱,肯定很害怕!(帅气楼怀)
  徒手摸尸阮:……
  非常安心躲在任姐后面的杜朝:9(已6翻)
  [1]借鉴百度“朱砂梅”的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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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正屋闺房
  ◎放着丝绸不穿,偏要穿麻布◎
  任阮被放开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
  明明他身上的松竹香气是带了凉意的清冽, 她浸润过的脑袋感受到的,却是一阵涌上来的滚烫,在脸颊上飞成一道浅浅的绯红。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有点无所适从地捂了捂发烫的双颊。
  杜朝凄厉的尖叫非常适时地又一次响起来:“什么尸体啊!救命!是鬼!哪有尸体会飞的啊!”
  “我可没杀你啊!救命哇娘!爹!这鬼索魂也看清楚点啊!”
  任阮放下手,晕乎的脑袋很快也被地上形状可怖的东西惊醒。
  这的确是一具已经没有生机的尸体。
  吾十六经过初步鉴定, 下结论:“这人的死亡大概是在三天前。”
  她挡住鼻子, 围着尸体绕了一圈。
  死者脖颈上缠绕着一圈很粗的麻绳, 勒出的伤痕两边青紫,喉间翻出的血肉已部分腐烂,死不瞑目的面上也有少量蛆虫蠕爬。除了脖颈的勒痕, 并未见有其余致命外伤。
  “三天?”任阮犹疑道, “若是夏天,三天生蛆虫还算正常。”
  “可现在已然入了冬, 虽说这几日天晴,到底气温还算低的。这等生蛆程度,应该也需要六七日吧?”
  吾十六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任姑娘还知道这个。”
  “按照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但对尸体死亡时间的判断除了生蛆程度,还有其他的外在因素。”他解释,“这具尸体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我初步综合的推断是在三天前。具体确认, 还要等专业的金吾卫来进行更深的鉴定。”
  吾十六虽如此说, 面上却没有丝毫不自信的意思。
  不过这方面任阮的确只知道一些常识,只点了点头, 道:“好。等你们的仵作完成验尸,再把尸体交给我。”
  吾十六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交给你?”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自家大人。
  任姑娘要尸体干嘛?
  一直好整以暇站在少女身后的谢大人终于舍得看了一眼尸体。
  死者头部浮肿,扭曲脸上眼凸嘴斜, 横亘交错了不少伤痕, 已是面目全非。
  他“嗯”了一声, 低头问她:“明天来衙察院?”
  任阮:“好。”
  两人交流得极为自然,徒留吾十六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带着人闻声赶来的吾十九一听,一脸“你好没脑子”的神色撞了撞吾十六,努努嘴:“我任姐姐连对着画像都能七岁画老,更别说是实打实看着真人画像咯。”
  吾十六明白过来,但还是没说话,心中暗道自家大人和吾十九也太过神化任阮了。
  无论是之前的对父子画母,七岁画老,他承认,那的确是一个天赋异禀且技艺高超的画像师才能做到的,需要对人面结构和发育等有着极高造诣。
  但这直接对着走样的尸脸,画出原貌,所需要的可不止这些。
  能做到复原尸体样貌,必须还要精通仵作中的许多学问。
  譬如分析尸体死亡原因所造成的五官改变,尸僵的扭曲程度,浮肿溃烂的对于肌肉的改变走向,腐烂皮肉的复原等等。
  吾十六对此持保留态度。
  任阮不知道吾十六心中所想。既然尸体已经交给了仵作金吾卫,她便心无旁骛地将注意转向了尸体扑出来的那间正屋。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似乎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八柱雕花填漆大床上挂了销金撒花遮幔,床边的彩羽孔雀玻璃屏风后有一张极为奢美的梳妆台。乌木鎏金桌面上置的桃木嵌云母妆镜很大,其上喷溅的血印几乎将整个镜子蒙住,隐约倒映出妆台上琳琅满目的花簪珠宝,在一片血色里珠光流转。
  整个闺房略显凌乱,妆台下的血迹里洒了许多零散的珠花,床边朱漆小几上的白觚倒在地上碎了一半。
  房内没有激烈的打斗痕迹,但死者应该经历了一段挣扎。
  几个金吾卫早在她之前就已经进来,正在动作迅速麻利地在房内各处探查取样。他们动作安静小心,专业得让任阮恍然如同回到了现代的凶案侦查现场。
  且金吾卫身上功夫各个了得。她从床边走过时,差点被帐幔顶上无声翻下来的一个靛蓝身影吓得叫出来。
  难怪他们的查案敏锐如鹰,是真的寸无巨细。
  任阮在心里感叹了两声,最后在妆台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也是正房内金吾卫逗留最多最久的地方。
  一个在对着妆镜上的喷溅型血迹进行测量;一个拉开妆台各个折屉,将其中珠宝首饰进行排查;一个半跪在地,躬身仔细查看横躺在地的蟠藤春凳,在地上用不知名的东西画出了个倒地的人形。
  这样猛的喷射状和周边出血量,极大可能就是死者致命伤的来源。
  妆台,应当就是死者被杀后倒下的地方。
  任阮想起福膳斋中碎尸含有的品红散。这间房屋的主人,从妆台上款式新颖的珠花和衣匣里翻出来的鲜艳衣裙来看,显然也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女子。
  那么福膳斋肉羹中的碎尸,会是来源于这间闺房的主人吗?
  她紧蹙双眉,目光从金吾卫搜出来的闺房物件中一一扫过。
  门口,被吾十九“贴心”安慰后的杜朝终于爬了起来,但还是不肯踏进来一步,也不敢靠近堵在后路正在验的尸体,只能生无可恋地抱着门板不动。
  他呆呆地看着屋内众人忙碌许久,惊吓过后呆滞的眼里才总算恢复一点清明。
  他忽然嘟囔道:“该不是情杀吧?”
  房内人们各司其职,正专注侦查,并无人留意到他小声的叨念。
  唯有懒懒靠在另一边门框的谢逐临,掀起眼皮睨过他一眼。
  任阮依旧在妆台边打转。她站在不停上下腾挪的金吾卫身后,尽量不妨碍到他们的动作,踮起脚努力盯着被一件件搬出来的物件。
  一个极具私密性的闺房,总应该藏着一些能够透露身份的东西吧?
  但一直到金吾卫们的搜查结束,收集了许多样本和一些怀疑物件,并整理记录了许多页纸,却也都没能翻出什么极其具有突破性的证物。
  好生奇怪。
  待负责妆台的金吾卫也离去后,任阮终于开始亲自上手,一一拾起那些珍金美玉,举起来仔仔细细地看过。
  这闺房的主人有很多极其嵌金镶玉的首饰,将许多小柜都塞得满满当当,甫一拉开,珠光宝气将人亮得都要眯眼。但她仔细再看,却发现绝大多数都极为崭新,丝毫没有佩戴过的痕迹。
  或许是主人珠宝太多,轮不到戴这些吗,还是用旧一点的首饰都直接扔掉了?
  她又认真将每个小柜和折屉都拉开检查。
  但几乎所有过于华美奢侈的珠宝,都是崭新崭新的。反而有几支素色簪子,瞧着像是很常被佩戴的样子。甚至有些细微的磨损,也还被放在最上面的小柜,或是直接置于妆台面上的匣里。
  那几支簪子珠花很是朴素,或为无华的白玉,或是最简单的桃木小簪,很不起眼,被完全淹没在一堆绮丽耀眼的珠宝中。
  任阮心神一动。
  她又看向妆台旁边的衣匣。打眼一看,尽是杜丹红如意捻金琵琶袖留仙裙、绛紫色滚边暗走银丝芍药曳地裙这类极其繁复贵雅的裙装,可也俱是崭新未动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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