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杜朝讪讪一笑,不过很快又抖搂起精神来, “不过幼年有段时日, 我的确格外醉心于南疆的文化, 挖空心思地四处求书抄闻,倒是运气很好,在一个小寺庙里,遇到过一位南疆老妪。”
  当时他尚且年幼,还居住在钱塘。
  那段时日,家中正逢父亲升官即将调任入京都时。父亲为着家族纠纷与母亲日日争吵,他烦恼不已,索性也日日避跑出去,常年在街上乱晃,到处听听市井小闻,凑凑各处热闹。
  有一天,他不知怎么就到了一个小小的破败寺庙里,便碰到了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妪在里面呼呼大睡。
  “若是寻常,我向来不爱管这些事儿的,怕被这种街头上的无赖故意磕着碰着,强要钱财去。”
  那个时候钱塘的治安不比京都,街上时有些泼皮无赖碰瓷。那些人虽一般不敢乱碰什么有权势的官家少爷。却架不住杜朝是个心软单纯的,跑出来时又不甚穿戴不领书童随从,让人瞧着只像是家境有些殷实的小子罢了,结果被人误打误撞,当了好几次冤大头。
  “不过我过时打眼一瞧,倒是觉着那个老妪格外眼熟,才留了心,忍不住踏进庙里去仔细瞧了一瞧。”
  杜朝犹豫了一下,“这一看才知道,原来那人,我竟早些时候见过。”
  他看向他们,小声道:“而且,是在贾家。”
  任阮的双眼徒然睁大。
  贾家?
  等等,也是,在钱塘盘踞多年的世家大族,可不就是贾家么!
  原来那个时候,贾家与南疆的联系往来,就开始这般密切么?
  “我记得父亲刚接到调任京官的文书时,贾家就着人来请父亲上门一叙。”
  “我父亲算是白身起家,原是极不愿意与世家势力牵扯的,到底碍于我母亲的面子,托病了几日,最后还是带着我去了。”
  任阮疑问:“你母亲不是出身萧家么,怎么却又要强求杜大人与贾家交好?”
  “萧家和贾家结为秦晋之好多年,那个时候往来密切得很,朝堂之上共同进退,宛若一家。我母亲要父亲与贾家交好,自然也是将自己划为萧家的代表之一。”
  杜朝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么些年,时局复杂变幻,如今两家的关系倒是变得微妙许多,不似从前了。”
  谢逐临微微颔首。
  那些年前,别说是广陵萧家和钱塘贾家,几乎现在京都得势的世家,来往都极其密切。
  譬如临安傅家、东洛陈家、奉天甄家等等,俱是姻亲交汇,团结一致到在朝堂上几乎威胁到皇家专权的地步。
  后来先帝崩殂,幼帝即位。早年太后全权把持朝政,一力提拔贾家从世家中脱颖而出,引发许多不满。
  当今圣上也在衙察院的辅助下,渐渐掌控了朝政大权,不断打压分裂世家,才使得现下的世家不再同从前那般熏天赫地。
  杜朝:“大概是因为之前下的帖子我父亲总称病拖延,真正上门拜访时,反而不在贾家人的预料当中。”
  “那日我们正好撞上了贾家请人做些什么驱鬼啊辟邪之类的仪式。当时贾家人请的,正是我后来在庙里看到的那位南疆老妪。”
  “驱鬼?”
  “对,好像是为着宫里头的太后祈福吧。我记得那时,遥遥听说京都的太后娘娘染了时疾不太好,贾家人便在太后出生之地钱塘,请了人做法事。”
  杜朝回忆着,“我和父亲一进去,便见着满屋黄纸纷飞,血红的长线四处缠绕,一个老妪衣着奇异又褴褛,恍若癫狂地在屋内屋外跳动,口里还唱着些音调尖诡的曲子。”
  “我当时还小,害怕得很。父亲更是看的脸色铁青,直叹荒唐讽刺,一口茶都没喝,就带着我匆匆从贾家出去了。”
  “后来我好奇,着身边的小厮去打听,才从贾家仆从口中得知,原来那老妪出身南疆,心中更是觉着害怕又稀奇,便去寻了许多南疆的话本子看,越瞧越觉得古怪着迷。
  是以在庙中遇着人时,反而不怕了,憋着心里那一股子好奇劲头,上前搭话。”
  那南疆老妪倒也是个不遮不掩的,骨碌着浑浊的眼珠子打量了小杜朝两眼,只操着生硬的大夏话让他去给自己买了几个馒头,又打了壶美酒,便给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了许多南疆之事。
  “关于南疆人旧年的月亮崇拜,我便是从这里听来的。”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大夏都尚未建立之时,南疆人也尚处在巫蛊术法的发源阶段。
  早年的南疆人四处研究探寻巫蛊之术最为有效的画符施法。百般试验练功,终于发现七月半午夜之时,最冷浓的月华之下,以少女的新鲜血液入符,所得巫蛊之力最为强盛。
  其实南疆起源时,就崇尚月亮之神。
  这个发现更是让南疆人欣喜若狂,认为自己果真是月亮之上贬谪下来的仙人后代,于是越发疯狂地痴迷于钻研试验月华有关的巫蛊之术。
  但是很快,南疆人就发现了不对。
  这等方式作法所施就的巫蛊,反噬之力极为可怖。施法之人常常或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或是百蚁噬心,被不知名力量敲骨取髓。
  甚至发展到后来,已经开始波及家人邻里,方圆十里横尸血流,寸草不生。
  这样怵目惊心的后果,终于让疯狂的南疆人冷静下来。他们百般探寻原因,最后认为是因为自己过度借助月神的力量,贪得无厌使得月神降下了惩罚。
  于是自此之后,所有关于月神之说的书籍记载都被烧毁,老一辈的南疆巫蛊人从此闭口不提,以至于南疆后人,竟大多都对南疆古来的月亮崇拜一无所知,更不用说地处遥远的大夏人了。
  “不是吧。”任阮听得目瞪口呆,“你们这里,居然真的存在这些超自然力量?”
  这也太违背唯物主义思想了!
  任阮默默地消化了一下。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穿越本身就够超魔幻主义了,南疆真实巫蛊之术的存在,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了。
  一边想着,任阮又一边默默地把自己刚拿出来的手重新放回了圣水里去。
  谢逐临拢起眉峰:“既然南疆人为了避免惩罚反噬从此闭口不提,这老妪为何会对你全盘托出?”
  “我当时听了也恐惧得很,恨不能飞奔回去找圣水洗耳朵。不过她说我反正不是南疆人,这东西反噬不到我身上。”
  杜朝后怕地拍着胸口,但在谢逐临这一问的提醒下,忽然又想起了关键,“对了,那老妪还说,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贾家人恶毒不义,她就是故意要将这个南疆古来的月亮诅咒言道而出,将此转嫁到贾家之人身上,实施报复。”
  “贾家人恶毒不义?”
  “对,原来她竟是在做过法事后,被贾家人故意丢弃在偏庙中。”杜朝愤愤道,“那贾家人背信弃义,不仅原本说好的报酬一分没有,甚至还将这老妪身上所有南疆的法宝全都夺去。好像还整了抑制法术的火刑。”
  奈何这位老妪却不是那些来大夏坑蒙拐骗的普通南疆人,的确是有真本事的,虽因为火刑法术虚弱,身上竟毫发无伤,贾家人又恼怒地往死里打了一顿才赶出来。
  任阮亦是听得涌上几分义愤填膺,心中感慨过几分上位者的任所欲为,她又摘出杜朝话里的重点:“火刑?”
  她心中揣着半分明白的猜测问道:“旧时制裁这些南疆巫蛊人,为何会用火刑?”
  谢逐临眼中流露出些许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明白了少女此前追问崇拜文化的来由。
  他启唇道:“五行之中,月为阴,属水。”
  任阮眼前一亮。
  果然,看来这个时代的五行与前世也如出一辙!
  杜朝点头:“是啊是啊,咱大夏拜日,日为阳,属火。旧时南疆边境的大夏人为了抵御南疆人的抢掠,都是拿着火把驱巫蛊的。”
  “那么南疆拜月,月属水。”她急忙道,“慈禧宫的尸骨被压在碧虚泉下,昆玉园的尸骨又在鲤溪之中,这些都与水有关,且这些棺木上又四处贴满了疑似巫蛊的符纸。”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太后在布下的一整个庞大的巫蛊阵法?”
第110章 大方
  ◎惹谁不能惹姑娘呢◎
  “甚至, 这些阵法所用的尸骨,很可能还不止这些。”任阮索性再发散了思维,“还记得前段时日那些案子里的刺青尸骨吗?”
  素莲祖母案, 证人之一死在离家几公里开外的偏僻小池塘;
  桥头女鬼案,死者在大理寺画像司的洗笔池中被发现;
  肉羹碎尸案, 刺青残尸被扔填在福膳斋后院的井中。
  一直到现在, 眼下这桩真假焦骨案中所出现的新的刺青尸体, 又被埋藏在了鲤溪之下。
  所有受害者都被抛尸在与水有关的地方,实在是太过诡异的巧合,令人不得不生出疑心。
  空气不由得一静。
  “若真是如此, 太后这是想做什么?”
  杜朝先惊恐地张大了嘴, “巫蛊阵法之力邪乎得很,这些尸骨又分布得这么广泛, 若真成了阵法,岂不是要倾覆了整个大夏!”
  “还有啊,太后身上也有南疆人的血脉啊,难道就不怕首当其冲的反噬?”
  将目前这些刺青尸骨被发现的地点连串起来,起码覆盖了半余个京都了吧。
  旧时南疆人拜月画的几米巫蛊阵法都闹得血流成渠,险些灭族。太后要真这么疯, 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沉默了半响的谢逐临动了动眼睫。
  “或许, 暂且先不必将这些纷杂的案件都串联到一起。”他修长手指在袖中的暖炉上轻摩,“此前案件里刺青尸骨的发现地点虽都有共性, 但唯有此次在昆玉园发现的死者,被特地放入棺木之中,其上含有了疑似南疆符纸的存在。”
  而之前那些刺青尸骨, 虽然都被抛尸在水处, 却都只是光秃秃的尸骨一具, 身上也没有发现南疆元素的影子。
  所以究竟是否每具尸骨都与南疆有关,又是否真的是被以施展巫蛊之术的阵法作用,还都有待商榷。
  说来也是。
  任阮被这一下点醒,只得暂时将这个猜想按下。
  她望着谢逐临的侧脸,想起什么,见周围又都是金吾卫,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才提起前话道:“说到刺青尸骨,之前我所问那位新被发现的‘梦柯姑姑’,谢大人既然认识,可否再展开说说?”
  青年袖中轻摩暖炉的手指停住。
  他静了一瞬,才道:“圣上限我们三日之内将此案查明。梦柯之事与此案并无太多决定性的牵连,不必多费心神。”
  任阮心口一堵。
  什么没有决定性的牵连,什么不必多费心神,他分明就是不愿告诉她!
  “归善公主那边如何了?”
  谢逐临已偏过视线,看向吾十六。
  吾十六:“全凭大人所吩咐,已经请示过圣上了,归善公主现下被衙察院的医卫从御医处接手。”
  谢逐临颔首:“把人看好,务必将气吊稳,我亲自讯问。”
  吾十六心神一震:“是!”
  此间吩咐毕,见天色已暗晚,谢逐临正待回身令人送任阮先回去歇息,便撞见少女不满的眸。
  被晾在后头越闷越气的任阮,这会儿憋得酝酿出有些不高兴,一眼看穿他还未开口的话儿,先发制人:“该不会这会儿民女的画像师职责已尽,谢大人又要过河拆桥,好生送民女离开了?”
  他眸光一怔:“你若不想出宫,也可先回承泽堂歇息。”
  她没料到地噎了一下,别过脑袋:“案件的调查还未毕,至少今夜先将梦柯姑姑之事查清楚吧?”
  短短两刻钟,先后出现了两位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梦柯姑姑,其中一个不仅身有刺青,还怀鸦罂之毒惨死在了昆玉园的鲤溪。
  那么最开始她遇见的那个“梦柯姑姑”呢?
  而现下躺在棺木里的那具有刺青的“梦柯姑姑”,他分明知道是何人,却一再对她避而不谈。
  “不是避而不谈。”他低冽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事关刺青案,背后实在盘根错节。”
  且案情冗长,又错综复杂,一时半会儿实在难以说清。
  谢逐临低头看她,狭长眼眸闪烁着幽深的光:“待此案结,出宫后任你审讯,可好?”
  少女心头刚窜起的小火苗,扑哧一下,就被柔柔的冰雪落覆,哑灭得严严实实。
  任她审讯?
  任阮张了张口,灭得一干二净的火苗死灰复燃,转而窜上了耳根,烧成微薄的绯红。
  “什、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真的愿意告诉我?之前那些案件里刺青尸体的来龙去脉什么的,不是衙察院最高重案机密吗?”
  他正垂着情绪邃密的眼眸,闻及少女一时的结巴,眸中沉重略略一散,声音里不由得带上几分哑然失笑:“你如今亦是衙察院中人,有何不可。”
  噢对,她现在也有衙察院的金腰牌了。
  任阮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沉坠下的物什,心里不知怎么却涌上一点点莫名的小失落。
  还不待她理清那失落的由来,飞奔回来的吾十九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经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夺去了。
  “南疆!果然是南疆!”
  他手上扬着卷宗,一□□似的掠至眼前,“大人,任姑娘,这些符纸果然是南疆字符!”
  少女立刻将心头那点小别扭抛到了九霄云外,忙扭头问道:“那符纸上的字呢,是什么意思?可的确也是南疆的巫蛊术符么?”
  吾十九急刹车,脸上的兴奋一弱:“呃,这个还不能确定。”
  “衙察院中懂南疆语言的只有寥寥几人,而且也只是粗通些现在的话儿。”
  吾十九指着卷宗上从现场证物上抄录下来的那些鬼画符,“这些上头,大多数都是百年前的南疆古文了,实在极难破译,他们也只能认出些几个变迁不大的字来,连贯都勉强。”
  大家不免有些丧气。
  谢逐临没伸手接过卷宗,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吾十九:“梦柯那边呢?”
  “啊?哦!”
  吾十九很快反应过来,自家大人此时并不想在刺青案上分费太多心神,连忙禀报道:“已经找到了,归善公主手下的心腹根本没把人送到御医院,只绑了塞住嘴,扔在御花园的淤泥池子里哩。”
  他们搜找到此处时,这位梦柯姑姑已经醒了,正呜呜着哭天抢地,在淤泥里挣扎得满身脏臭呢。
  说着说着,吾十九还忍不住往任阮那边一瞟。
  啧啧啧,要不说惹谁不能惹姑娘呢。
  一位任姑娘,下手那是真叫个快准狠。一位归善公主,面上柔柔弱弱任你拿捏,转头就能给你绑抛了。
  “扔在御花园?”任阮扬眉道,“寻到的这人,可是那个我与归善公主相见时遇到的那个‘正常’梦柯姑姑?”
  吾十九点头:“没错。人已经捞上来了,简单处理了下就扔去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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