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深长呼了口气,神经和身体都泛起无法言喻的痛楚,他看向宋清然,笑得苦涩,艰难开口,“我知道。”
他早就知道,她不爱他。
比起爱而不得,德不配爱要痛心得多。人一生中可能会爱很多人,会经历许多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你会希望对方对你念念不忘,希望没了你的他余生都不得安好。可是,没有人希望回忆里的他面目全非。
陆远深续了根烟,云雾缭绕,男人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他问,“你把我说得那么透彻,那你呢?”
宋清然摇头,坦然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的二十六岁,可唯独不知道我自己的二十六岁。因为我不知道,重来一次,自己究竟又能活成何种模样。
他看着她,以一种极其笃定的口吻道:“何以随喜欢你。”
宋清然轻笑出声,她问,“是吗?”
何以随喜欢她吗?她曾经也这么以为过。
“我能看出来的,你觉得他会看不出来。若不是因为喜欢,他会甘愿被你利用?”
宋清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在那场声势浩大的暗恋里,她真的做到了不为人知。而她对他的所有爱意,都被所有人理解成了别有用心。
视线交汇,宋清然没再说话,她沉默地看着他一口接一口,最后将烟蒂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再见。”
他来这一趟,本就只是来要个答案罢了。他跟何以随,都他妈是怂货,谁又比谁能耐?
直至陆远深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宋清然才淡淡收回目光。至此,她与陆远深高中时的交集就此拉下帷幕。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知欢》是我自己无意间想到的,如有撞词,纯属巧合。
知欢而逐,风止则终。要么就都做到,要么就都不做。
最进在看一个节目,《确实该聊聊》。罗翔老师的诸多发言却是值得深思。标签只是最表层的东西,甚至构不成十万分之一的你我。而当我们能以一种包容的态度去面对外界的批评时,自然也就能对那些高捧之词一笑置之。
第50章
包厢内, 乌泱泱的乱成一片。宋清然进去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还是原班人马,聚来聚去的依旧是那些人。
向风跟唐六一打得火热, 坐他俩旁边也是电灯泡,索性直接找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外人面前, 宋清然一向性子静,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可惜这个时候的互联网没那么发达, 不然她还可以刷刷短视频打发时间。
后来, 她干脆坐在点歌台上帮忙点歌。
忘了是谁点了首陈奕迅的《红玫瑰》,趴在点歌台上的宋清然来了兴致,也跟着小声哼唱起来。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又落空
少女的视线始终落在屏幕上, 她专注地看着歌词,对包厢内掀起的一番嘈杂全然不知, 直到熟悉的气味逼近, 她抬头,一直伪装的漠视淡然, 在他望向她时,骤然瓦解,震惊与欢喜在眼底浮现,逐渐蔓延一片。
她起身, 声音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北城参加竞赛吗?
何以随是出了考场就直接赶回来的, 记挂着她喜欢雪,才落脚的第一天就想着要给她拿瓶子存着,他日夜都在求雪, 不凑巧的是, 连着三天北城都没有下雪。
考试前一天晚上, 几个学生搞了个篝火晚会,这个年代的夜晚,星星撒遍黑夜,时不时有流星滑过,同行的有几个女生,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几个所谓的漂流瓶,人手发了一个。
拿到手的林志有些不屑,嗤笑一声,“这你们也信,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多做两套卷子。”
翌日清晨,何以随是被落雪的声音吵醒的,屋外白雪皑皑连成一片,雪落在掌心,停留片刻后又立即消融。
果然,心诚则灵。
他低头与她平视,手里握着狗绳,男人眉眼一贯深邃,目光沉而不静,眼底泛着汹涌,“北城的雪很美,唯一的弊端就是化得太快。”
他说着唤了声梧桐,宋清然这才看到梧桐嘴里叼了个瓶子,它在何以随的示意下,轻轻地将瓶子放到她的掌心。
宋清然在错愕之后,先是笑然后才将手里的瓶子放到灯光明亮处细细看了起来,水中含有杂质,在她的晃动下,沉沉浮浮。
鼻尖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涩意,这是他从北城给她带回来的雪。
包厢内一片嘈杂,倒也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宋清然强掩眼底的湿意,将手里的瓶子捧到他面前,看他时的眼睛亮晶晶的,温声道:“何以随,我们也算一起看过北城的雪了。”
何以随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个不算,以后陪你去那边堆雪人。”
以后吗?可是我们还能有以后吗?
知道她其实不善交际,何以随打了招呼,带她出了包厢。何以随握着宋清然的手,隔着厚厚的棉衣,另一只手则牵着梧桐。
宋清然微愣了下,抬头看他,他却不看她,只是在无意触碰察觉到她手指冰凉后无比自然地将握着她的手,放进了他的大衣口袋。
一如从前。
许是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脸上,他侧头,垂眼对上她,四目相对,他冲她笑了笑,“你说过的,你想让我陪你去看北城的雪。”
新年将至,街上热闹非凡。尤其是置办年货的那段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肩而过。目光下移,她又看向他的口袋,口袋里的他们十指相握,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正在慢慢地传递给她。
真的特别,特别暖和。
渐渐地,两人逐渐走出汹涌的人群外,红绿灯正对的那个十字路口旁支了个烧烤摊,浓重的肉味儿窜到梧桐的鼻孔,于是它趴在摊前不肯动了。
这回任凭何以随怎么给它下命令它都不动弹,死皮赖脸地趴在那里不动。何以随拿眼神震它,它就别过头去假装看不见。
模样着实有些忍俊不禁,宋清然忍不住轻笑出声,“它应该是走了太久饿了吧?”
何以随笑笑不说话。
它这哪是饿,就是单纯的馋,他来之前就喂过它。
他居高临下地斜眼看着它,“梧桐,你上辈子怕不是只狐狸。”
宋清然不明所以,“嗯?”
知道它妈心软,故意在它妈面前整这出,这可不就是狐狸吗?换了平常,他都不用叫它,咳嗽一声它就知道乖乖听话了。
他看向她,开始告黑状,“妈说我不在家这几天它天天追着猫跑,把猫吓得都不敢从猫爬架下来。”
他说完又看向梧桐,正色道:“里面有盐,不可能给你吃。”
本来有那么一丝丝动摇的宋清然听完何以随的控诉后也狠下心了,弯腰拍了拍它的头,软声道:“梧桐,你吃了会掉毛的,不能吃。”
何以随才不管它,知道它不咬人,但还是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小孩子,于是大手一挥,直接把狗绳往路边一放,“好了,我们走了,你自便。”
梧桐委屈的‘嘤嘤嘤’,见他俩真走了,于是自己叼上狗绳连忙跑上前去追。
看着何以随重新将狗牵上,宋清然笑嘻嘻地问,“你平时都怎么训练的呀?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之前我跟梧桐去公园里散步,它也是这样,一闻到肉的香味,根本拖不动,怎么叫都不走。”
每次都是她低头,和人家老板商量烤之前麻烦把腌过的肉想过一会道水再烤。得逞过后的梧桐越发肆无忌惮,见人家的烤串放了辣椒,它也要一样的,搞得宋清然和老板都哭笑不得,她后来都害怕带它出门了。
何以随看着她那副软软糯糯的样子,无奈摇头,笑了笑,“你做不到也不奇怪。”
宋清然有些不满,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娇嗔起来,“为什么?”
他又笑了,这次直接笑出了声,宋清然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悻悻开口,“因为你太心软了。”
宋清然想到他遛梧桐时的样子,根本不在意梧桐的撒泼打滚,就随着它,只不过它越胡闹,遛的时间就越长,反正他有的是法子治它,也难怪梧桐吃那么多也没胖成猪。她又想到梧桐被她养成那副死猪样,吃饭都要端到它面前,肚子鼓鼓的都快垂到地上了。
真是自愧不如,人家这才是养狗。想到这里,宋清然在心里由衷感慨,她真不应该当老师,应该去养猪啊。
绿灯亮起,两人走了过去。不远处有个奶茶店,何以随看着女孩瞬间发亮的眼睛,心中了然,将她的手抽离出来,又把狗绳放到她掌心,“你在这等我一下。”
宋清然点头,旁边有个石凳,她正要坐下就被何以随一把拦住,“太凉了,站会儿吧,我马上就回来。”
“哦。”
等他走开后,宋清然弯腰摸了摸,冷得她直哆嗦,看向朝她吐舌头的梧桐,“你爸说的对。”
梧桐也看着她,丝毫不记得她刚刚没让它吃烤串这回事,尾巴在空中摇摆个不停,她看着它,忽然就有点想另一个梧桐了。
小狗的爱才是最为炙热坦诚的。
男人很快就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两杯奶茶。
杯身温热,握在放在手上暖洋洋的,宋清然拿过尝了一口,顿时喜上眉梢,“桂花味的。”
“嗯。”
她皱眉看向何以随手里的那一杯,有些不解,“我记得你不喝奶茶。”
他点头,从她掌心拿过狗绳,又和刚刚一样,自然地将那只手放进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说,“这是红豆味的。”
她很难得会喝一杯奶茶,而红豆和桂花,是她最爱的口味。
宋清然低下头浅浅地笑,又问,“我喝两杯会不会太罪恶了。”
“没事。”他看着她右颊上的梨涡,“那就各喝一半,剩下的我帮你喝。”
棉衣厚实,风打在身上并不难受。云雾散开,月亮隐了出来。曾经也是这样,她贪心想多品尝几道美味,吃不完又总觉得浪费可惜,于是何以随就会像现在这样,任劳任怨地替她吃完。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这句话听起来真像情话,来得毫无预兆。
泛着湿意的一双眸子看向他,“你说小王子会选择玫瑰还是狐狸?”她又问了那个问题,连她自己都觉得幼稚又无聊。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玫瑰。”
其实很久之前就去他的空间留过一次言,他很快就给了回答。
“小王子不孤单,至少他还有玫瑰。”
“他还有狐狸。”
“玫瑰于他而言独一无二。”
而那时的他说,“狐狸忠诚,玫瑰只会索取。”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正确答案,只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突然明白,有的人注定无法同行。
可惜后来他忘记了,可她却暗自记了很久。
天黑透了,宋清然故意走了小路,男人始终在身后一言不发地跟着。直到路边没了其他人影,宋清然回头,明亮的路灯落在他高大的身上,视线所及处清晰明朗。
思绪慢慢放空,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自动播放。
坏的好的,悲的喜的,痛的笑的,他们之间的所有过往都化作一片汪洋。
陆远深的那番话再度涌了上来,她直视何以随的眼睛,向来软糯的语气难得坚定起来。
她说,“何以随,等我想清楚了以后,我告诉你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他望向她,女孩皮肤白皙,因为天冷脸颊微微泛红,鼻头处也被冻得通红,可漆黑如墨的眼里满是坚毅,永远都是那么干净纯粹。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就跟着软和下来,“好。”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明天断更一天,需要改些细节。
因为后面写着写着就加了些情节,所以又只能去前面改细节。这本文的铺垫其实还挺多的,也快接近完结了,大家可以看完后重新去看一遍,加了很多细节。谢谢一直陪着我的读者,深谢你们。
文笔不好,但还是想给你们写月亮。
第51章
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 又湿又冷,成功浇灭宋清然外出的欲望。她坐在客厅,围着炉子, 看着潮湿的地板很是泄气,本来还想悄摸溜出去打游戏呢。
吃过早饭, 宋清然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知欢》, 乌黑的长发自然散开, 百无聊赖。
听闻爱情, 十有九悲。
这一期的《知欢》里有这样的一个故事,男女主是青梅竹马,女主对男主的爱意炽热坦诚, 持续了很多年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要求男主陪她去广场上看了一场烟花。
“烟花徇烂夺目却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世界上哪来的永远。没有人会一直等。以后, 我就不等你了。”
女主对男主说完这句话后,当晚就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只是, 这一别,竟是永别。
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她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么多年的坦诚, 与他最后的告别居然是那句因绝望而撒的谎。
多年后,她还是怕冷, 还是会随身佩戴那个平安符,只是不再喜欢看烟花。
那个平安符,是他在她生病做手术那晚特意为她求的。
而在她走后的第二年冬天, 他病发去世。
“还好不是在她最喜欢的春天。”
这是他逝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故事很短, 宋清然却看了很久。
她怔怔地看着右下角的那个投稿地址, 有那么一瞬,她忽然很想,很想将他写下来。
庭院里的风顺着窗户缝隙悄摸溜进来,电视上播放着宋煜常年收看的寻宝节目。胡同口时不时传来商贩的吆喝声,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理发店循环播放的流行歌曲,屋里屋外一片祥和。
冬日里雨后的天空阴阴沉沉,宋清然平时睡觉就喜欢拉窗帘睡,眼下氛围正好,她接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拿着书的手指逐渐松了下来,‘啪’的一声掉了下去。
随着这声响,屋外瞬间大雨瓢泼,大片雨滴砸了下来,宋清然直接惊醒了,一脸懵地往窗外探去。
宋煜在庭院外惊呼,“万幸万幸。”
宋清然顺着声看过去,就看到她爸一身湿哒哒的,怀里抱着盆花。她爸虽然喜欢养花,倒也没有到这种爱花如命的程度吧。她抿着嘴,皱着眉走了过去,“您快去换身衣服。”
看到他脸全淋湿了,宋清然又急又气,板着脸教训,“您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跑去淋雨呢?”
宋煜扶了下眼镜,直起身子将怀里的盆栽放到一旁的木架上,宋清然这才看清,是那盆洋琼花。话到嘴边也就开了口,“爸,您这花是哪来的?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宋煜看着她,满脸慈容,“这花还真有点来历,养了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