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窃笑声,四面八方而来。
说着半真半假的与她有关的消息。
颜若宁深深吐了口气,推门而入。
“程夫人,程小姐,各位小姐。”
“颜小姐来了。”程夫人很是客气,见到她来,笑颜逐开,对她招手,“过来坐。我早听说颜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果真如此,模样好,我一瞧就欢喜。”
她怔了怔,还在犹豫,已经被程夫人一把拉住,坐在了她身旁。
颜若宁立刻下意识抬头瞧了瞧周围官家小姐打量的目光,轻蔑又鄙夷。
程夫人犹未察觉,笑道:“颜小姐,你可婚配没有?”程小姐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一旁另一个夫人已经笑起来:“程夫人还不知,颜小姐退婚的事在江州传得轰轰烈烈,如今自然是还未婚配的。”
“我自然知道那事,我就担心颜小姐被几家惦记呢!”程夫人笑着接口,看着颜若宁,拍了拍她的手道,“颜小姐,我有心当个媒人,介绍我一个表侄子与你可好?他家三代为官,如今已经考上进士,官运亨通,仪表堂堂。实在是良配。”
颜若宁莫名其妙,只能不动声色道:“程夫人,我只是一介商户女,恐怕配不上这么好的郎君。”
程夫人笑道:“有些累世士族,若想嫁进去自然是难了些。但是我这表侄子,那自然是配得上的。你别怪我唐突,我知道你心善,一见你又欢喜,忍不住便想与你做媒!”
喜欢做媒是什么毛病。
颜若宁腹诽,拿出父母做挡箭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点头也是无用的。”
程夫人觑着她,又道:“莫不是颜小姐有了心上人,不愿意?”
一旁的五品判官家小姐笑起来插嘴道:“颜小姐自然是有心上人,是个书生呢!嗳,颜小姐,你前段时日不是在槐南巷么?与他和好了没?”
“槐南巷的书生?”不知为何,颜若宁觉得程夫人与程小姐都在盯着她。
她想起了昨日在阿霁家门口遇见程小姐的场景。
故交。
一日光景足够程夫人与程小姐调查清楚她与阿霁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毕竟她向来坦荡,从来没想过瞒着谁。
她笑了笑,微微红了耳尖:“吴小姐,这种话怎么好说。”
显而易见的,程夫人嘴角的笑淡了些。
她一定要好好质问质问阿霁,到底是几时的故交。怎么被人家全家惦记了!
颜若宁寻了个角落坐着吃点心,愤愤地想。
下午饮茶,游园,一群小姐热热闹闹,她也跟着逛了一圈。
就像同类之间气场才会相和,她与槐南巷的手帕交关系好,与城中有数的商户女儿来往都密,与这些正经的几品大员的官家女儿,却无话可说。
她脾性便不会阿谀奉承,不然前世也不会与侯夫人吵翻了天,又被她关进柴房用家法。
更何况,这园子也不如她家的好看。
颇为无趣地逛着园子,颜若宁不知不觉便落到了最后。
忽然,一个端庄娴雅的声音响起:“颜小姐。”
颜若宁抬起眼。
是程小姐,旁边还有卫茹。
“程小姐有事?”
程瑶君浅笑问道:“颜小姐平日喜欢听什么曲子?”
颜若宁摊了摊手:“程小姐,我不听曲子,也不会琴棋书画。与阿霁是青梅竹马,昨日说情同兄妹是不便明言,实际上早已定情。您还想问什么?”
程瑶君始料不及,噎在了原地。
卫茹冷笑起来:“颜若宁,你还真是没羞没臊!这种话也说的出来!你知道赵公子是什么人吗?你就与他定情!”
“什么人?不是你说的嘛,穷书生。我就喜欢穷书生,怎么了?”她掀起眼,睨着卫茹闲闲道。
“你……!”卫茹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程瑶君显然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女子这般……粗俗,一时之间,脸又红又白,不知接什么话。
卫茹毕竟也是在市井长大,很快嘲讽起来:“赵公子连真实身份都未曾告诉你,你还天真地以为他会与你成婚!你在做梦!”
“实话告诉你!赵公子早就与程小姐两情相悦,正在议亲!你前几日可在如意轩听那老板说起,蝶翼头面一套,被赵公子将图纸买断了,正是要来送给程小姐的!”
见颜若宁不吭声,卫茹更得意起来:“你别做春秋大梦了!”
程小姐蹙了蹙眉,轻呵斥道:“卫姐姐,好了。”
她顿了顿,又对颜若宁道:“颜小姐,非我冒犯,不过……你与他,是不可能的。颜小姐不若早些死心,免得,伤心。”
说罢她便离去。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那么说!赵公子难道真的……?”白珠义愤填膺,又忍不住担忧问道。
颜若宁目无表情转过头看着她:“白珠,我记得晚宴前,是要换衣的。”
*
繁星初露,天幕渐渐变成浓郁的深蓝色,一盏盏宫灯亮起,乐姬奏乐,晚宴开始。
程家书香世家,向来讲究男女大防,女子宴摆在花间,男子宴摆在湖心亭,遥遥相望,只闻人声,不见人影。
卫茹也是第一次能参加程府的宴会,兴奋地东张西望。
官家办宴,规格从来高于平民筵席几层,许多器具,礼乐,平民不能用,官家才能用。因此对她来说,这样的场合,极度迎合了她的虚荣心。
她恨不得不眨眼睛,记住每一个菜肴,每一份器具,奴婢的每一种礼仪。
自然,许多官家小姐也是抱着这样好奇的媚上的态度。毕竟,五品、七品的官员与三品以上的官员,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五品判官的女儿突然发现颜若宁不在:“颜家小姐去哪儿了?”
“听说是去换衣了。”
“都换衣,她一人换这么久。”
“没见过世面是这样。”
程瑶君端起玉杯,浅饮了一口蔷薇露。
她抬眼时,正好瞧见远远过来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她的瞳孔猛然缩了缩,端着玉杯的手紧紧扣住杯壁,指尖都泛了白。
朝月髻,月白色的缕金挑线纱裙,银丝月白绣花鞋。
美,仅是如此。
但她的头上!
薄如蝉翼的金色蝴蝶飞在她的弯月髻上,停留在她小巧丰满的耳珠上,又串成了美得不可方物的点翠展蝶戏花璎珞,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那整套的蝶
作者有话说:
幽幽地说,我真的不太会写打脸……已经费力修了又修了……大家随便看看……我努力多撒糖写阿霁和宁宁的甜宠
第31章
◎他来了◎
颜若宁落落大方地坐下, 旁若无人地饮了口蔷薇露,还对程小姐笑了一笑。
这副头面是方行舟在马车上递给她的,因为阿霁来不及回来取, 叫方行舟取了送给她。
“他知道你赴宴喜欢新首饰。叮嘱了我三次,让我一定要去取。三次!”方行舟啧啧说道。
她那时觉得不妥。因为程家小姐以为这副头面是她的, 她去赴程家的宴, 戴着这副头面显得驳了她的面子, 面上不好看。
谁料程家小姐竟然拿这副头面说事。
“颜小姐,这是不是如意轩新出的那个蝶翼头面啊!”那位吴小姐眼尖,羡慕地凑过来, “当时只做出了簪子, 我们都等着出一整套呢!谁料连图纸都被人买了去。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买的!”
“这蝴蝶可真精致, 蝶翼薄如蝉翼,偏是织金,你瞧这上面的纹路。”
颜若宁抿嘴笑:“我也瞧不出好不好,不过是喜欢罢了。”
“你可真厉害!程小姐都没买到呢!”
她偏头一瞧,程家小姐在那边依旧笑得端庄娴雅,只是捏着玉杯的手指泛了白。
酒过三巡。
官邸的菜式也没有多么好吃, 确实那道蟹酿橙不错。她一边尝一边想, 回去了该怎样让家里厨子把这道菜做出来才好。
这时,远在湖心亭的那边隐隐约约飘出她的名字。
“颜家小姐心怀天下, 愿意以家财修葺善堂,庇佑天下无居所之孩童,实乃国之幸事。”中年男子的声音, 笑呵呵, 是程知府。
“只是这事嘛, 到底涉及到许多问题。例如安全隐患,例如社会层面的意见,例如监管,也并非一时半会儿能审定明白的。方神医,莫急,你与赵公子都有意推进此事,是我江州百姓之福,是大晏之福,我定当竭尽所能配合二位。”
他叫赵明霁赵公子而不是赵贤侄?
颜若宁模模糊糊想着,又思索起新问题。
程知府这话是在推诿。
阿霁不在,方行舟一心专注医术,并不懂程知府的推诿。
她受父母熏陶,却一听就听懂了。
程知府想要一些好处。
她父母行商,与官府打交道是常事,回来也时不时会提上几句。
官府自然都是要好处的。
可是善堂,又不盈利,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颜若宁蹙起眉思考。
或者说,阿霁要她来赴宴,果真就只是让她来吃蟹酿橙的么?
那她不来,阿霁也能解决。
他想让她做善堂的主人。
做善堂的主人就要来赴宴……
她恍然若悟,眨了眨睫羽,叫过白珠,低声嘱咐了她几句。
过一会儿,白珠回转,附在她耳边告诉她结果:“小姐,知府大人说,等赵公子来时再说。他不便与颜小姐单独见面。”
颜若宁蹙了蹙眉。
月已中天,酒已三巡,阿霁还没有来。
不知他是被什么事耽误,大约今日来不了了。
可阿霁有心安排她来见知府,待到下次又不知是何时。善堂也不知到几时才能走下一步路。
她既然能做这件事,便不该等着阿霁。
她敲了敲桌子,起身告辞:“抱歉,我有事,离席一趟。”
卫茹早就注意到她与白珠的动作,冷笑道:“颜小姐这是做什么?大家都在筵席上,你一人离席,是要去哪里?”
她要去湖心亭那边让方行舟帮她引见一下程知府,但这话肯定不能在这里说。
她好声道:“我去更衣。”
“更衣?别是又偷偷约见什么人吧?”卫茹扬着声调阴阳怪气。
“比如——今天似乎是跟方神医来的?颜家小姐可真了不得,前有为你送头面的赵公子,后有赴宴也来护花的方神医。真正是了不得。”
吴家小姐不明所以,瞪大了眼:“怎么又多出来方神医与赵公子?颜家小姐不是和康平侯小侯爷退婚,又与穷书生在一起吗?”
“竟有四个男子……!”
颜若宁脸黑如墨:“卫茹,你别张口就来!”
卫茹哼了一声:“我张口就来?我说的哪一句是假?你今日不是与方神医一起来的?你这个头面不是赵公子送的?哦,说不定不是送的,是抢过来的!”
“抢过来?!”吴家小姐眼睛瞪得更大。
这句话意义更加暧昧。
既是抢,那是从谁手里抢过来,那位赵公子,是打算将头面送给谁的?
周围又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一次,比鄙夷她是商户女更加过分。
这是生生地造谣。
可她一句“不是”,谁会听?谁能听进去?
颜若宁捏住拳,涂了丹蔻的指尖深深嵌进手心里。
她冷笑道:“我人就站在这里,你们不如直接来问我,在桌子底下议论算什么!”
程家小姐,这场宴会的东家终于发话,冷冷道:“颜小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什么叫做己莫为?”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花丛后响起。
月光洒落在花间,一个颀长的身影踏月走来,冰冷似高山雪。
颜若宁蓦地鼻头一酸。
“诸位小姐,皆是名门闺秀,书香传世,家中教养便是如此吗?”他一双眼冰冷扫过桌上每一个人。
“何为为?何为不为?”
“我只知诸位工于微技,雕于闺训,溺于骄奢淫逸之物,贪图享乐,未见于社稷有一分功。”
“在座诸位,谁能如颜家小姐一般,心忧黎民,力建善堂,广纳天下无依无靠之人?”
“去岁灾荒,流民至此,诸位可曾施过一粥一粟?”
“彼所为,汝不知,是汝之耻。汝知之,仍屑之,是汝父母之耻。”
他的眸色如墨,直直盯着程瑶君。
一时席间鸦雀无声。
“赵公子。”白珠没心没肺笑着喊道。
赵明霁收了厉色,看向颜若宁,语气如春风化雪:“我是来寻你的。”
湖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了进去,咚地一声响,恰好合上颜若宁心间的涟漪。
“颜大小姐,善堂壮举,你是主角。”
“我来请你去见知府,共谋此事。”
他侧过身,伸出手,替她引路,仿若恭敬的随从。
人走之后,花间宴上沉默了良久。
忽地,吴家小姐“啊”了一声:“他不就是那个穷书生么?我见过他与颜家小姐一同逛街!”
“穷书生就是赵公子?”
“那并没有四个人啊!”
“那个小侯爷那样不堪,怎么算。”
“我听说方神医不近女色的!我就说他不可能与颜家小姐有什么故事。”
“你刚刚又不说!”
卫茹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愤愤地望向程家小姐。
只见文雅娴静的程家小姐垂下眸,摊开双手,瞧着自己指尖的茧,声音怔然:“工于微技,雕于闺训,原是如此不堪么?”
从花间宴到湖心亭要走青石小道,曲曲折折,两边花影交错,横枝溢斜。
月光照着前路,间或有点了烛的地灯,银辉月光与暗黄烛影交错,在青石小道上倒映出两个长长的影子,被晚风一吹,便交缠在一起。
蝉鸣阵阵,不闻人声。
走了几步,赵明霁便停下来,回过头,声音被月光洗涤得很温柔:“怎么了?”
他站在月光下,肩上落满月辉,与月白色的长衫交错,恰如皎皎玉山,又如山间雪。
与她仿佛隔了一道天幕。
颜若宁低下头,贝齿咬着唇,鼻尖酸了又酸,只摇着头往前走,却被拦住了路。
“她们欺负你。”他拧起眉,肯定道,“抱歉,我……”
“你在替谁抱歉?”颜若宁蓦地抬起头,鼻尖通红,杏眸含着全是水,却咬着唇不让开闸。
“什么?”赵明霁闻言顿了顿,蹙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