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薛晓晓这个人,枝儿对她的印象倒是挺深刻。
薛晓晓的父母是造纸厂和印刷厂的双职工,父亲在印刷厂工作,母亲在造纸厂工作,两人的工作都很忙,几乎一天在东街能从早忙到晚。薛晓晓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在兼顾学业的同时,已经可以打理好家中的内外事务了,更别说她在学业方面也很是优秀。
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女孩,内里所能爆发的力量却让人不可小觑。
也正是见到像薛晓晓这样的人逐渐变多,枝儿才慢慢理解到小姐为何如此坚持让女子也能像男子一般上学堂。
或许正如小姐所说,女子也能顶半边天。在未来的边关,女子能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附属地位中脱离出来也说不定,枝儿很期待看到这样的情况。
一班唯一的一本《二十种菌菇识别手册》在薛晓晓这,了解了情况后,盛玉点了点头,她的计划或许可以开始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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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西街学堂学习的第二个月,一切如往常一般,好像没什么不同。
学堂其他班级的人也很是关注一班考核比试的结果,得知第一个月由薛晓晓拨得头筹后,二班的男学子们都很是唏嘘,女学子们倒很是高兴,因为薛晓晓给她们女同胞长脸了,她们与有荣焉。
这一天,刚结束下午的课程,众人正准备去食堂或回到家中解决晚餐,带班先生却在这时急匆匆走进了教室。
环视了一圈,见学子们都在,先生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走就好,现在都随我到操场来,注意保持安静,切勿大声喧哗。”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先生为何要加后面这句话,他们都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素质很高的好吗。
直到在操场上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少夫人!”
“啊啊啊是少夫人,少夫人怎么来了?!”
“少夫人看我了,看我了!”
“说什么呢,少夫人看的明明是我!”
先生们:白交待了。
盛玉这次到西街学堂来,所为之事只有一件。
她朝一旁的谢义使了个眼神,便有八名士兵两两一组,抬了四棵树桩上来。
谢义此次前来边关,是为负责谢景珩之前所说的士兵入城历练之事。
盛玉也没想到从消息传来到谢义带人前来,其中间隔的时间居然这么短,只能说军营的办事效率确实高,倒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不过“屯田制”嘛,她熟,正愁边关搞建设的人手不够呢。
军营的士兵分批入驻,一方面解决了学堂武术课先生的任命问题,另一方面也让边关人手不足的问题得到缓解。
这也是东街造纸厂、印刷厂、酱油厂……能这么快建立起来的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原因,在此先按下不表。
视线重新回到士兵们合力抬上来的树桩上。
这是枫树的树桩,每棵的直径大概有30mm长,树桩顶端横劈的切口不算平整,但较之木身上以不同手法用刀斧砍出的深度、斜口、直口和痕缝来说,到是显得颇为规整了。
每棵树桩的根须都十分之长,其上沾满了泥土,这也是需要两个人才能合力抬动的原因。
枫树属于阔叶树种,阔叶林在气候严寒的边关几乎不可能见到,这四块树桩还是盛玉找谢司托人带回的。
目前谢司领头的贸易业务不止局限于西北一带,他甚至有向南发展的想法,而“清风书舍”的帷幔招牌,也即将在朝城的某条大街上悄然扬起。
底下的众学子看见这四块树桩,都一脸迷惑,不知道盛玉要搞什么名堂。
——难道要种在学堂?可拿来的也该是小树苗才是,从树桩的大小来看,这不知名树种的树龄也太大了。
更别说树身上还砍有深深浅浅好几道切口,这怎么好养得活?
就在众人猜测之际,盛玉开口了:“近日清风书舍推出的《二十种菌菇识别手册》你们可有听说?”
底下立刻有人响应:
“看过了!虽然我现在暂时还没有工分购买,不过清风书舍的老板可真是个好人,居然专门拆了两本新书,可以供我们在店里观看。” “啊?居然还有这种事,我下学后也要看看去!”
“对啊,不过你得早点儿去,现在这时辰,恐怕轮不到你啦,每日在那里围着的人可多了呢。”
那人听闻此言心中不免有些沮丧,不过想想这是免费观看的机会,再等等总能轮到自己的,思及此,心情便好多了。
其他学子也纷纷打开了话茬:
“我求了我阿爹阿娘好久,他们才答应明年在我生辰的时候买给我呢。”
“哇,你爹娘可真好,不过我爹娘每日赚的工分都用来养家了,我不敢和他们说,每日早点儿去书舍也能看上几眼已经很好了。”
“我买了,等我看完借你看!还好之前在田里上工时攒了些工分,又找哥哥姐姐借了不少。不过买了那本书之后我的存分就所剩无几了,哎。”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周围人的注目:“哇,你可真是财大气粗,那可是五十工分啊!”
……
《二十种菌菇识别手册》是最近的热门事,虽然不知道盛玉为何提及此书,但众人围绕于此倒是讨论得不亦乐乎。 还是先生们控场,现场才慢慢安静下来。
这时,盛玉也不再卖关子,见众人对台上的四个树桩子很是感兴趣,她直接说道:“看到大家对菌菇如此感兴趣,我很是高兴,近日我曾在书中看到一种古法,名曰‘砍花法’,相传有人曾用此法成功栽培过菌菇。今日我便客串一回诸位的实践课老师,希望可以看到诸位用此法栽培出来的菌菇。”
“而这四棵枫树木桩便是实践此法所需之物,每班两棵,由诸位自行分配。”
盛玉每次前来,总能带来一些打破他们认知的东西。
谁能想到这几棵树桩居然是用来给他们栽培菌菇的呢?众人大惊之下哑然。
——等等,栽培?菌菇?
菌菇从来都是生长在野外的产物,从未听说过可以自行栽培。从古至今或许有不少人动过这个念头,但都无一例外无人成功,否则也不至于将菌菇称作“山珍”的一种了。
正是因为难得,才显得尤为可贵。
难道就用这些破树桩,就可以将菌菇栽培成功了吗?还是由他们这些入学堂不过才一月有余的学堂学子实践。
众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敢想象何人竟能生出如此荒谬的念头。
可这念头虽然听来荒谬,但这是少夫人提出来的……
台上的盛玉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众学子,但笑不语。
她的视线状似无意从一班扫过,在曾飞宇和薛晓晓身上略微停顿片刻,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
第三十二章
砍花法栽培菌菇技术是古老的华国农耕文化的精华之一, 又被称为“铊目法”、“刀目法”,在各种菌类的栽培中都应用甚广。
该工艺充分结合了菌类的生物特性,汇集了从古至今菇民长期积累起来的实践经验, 也正因为此, 这个技术才能一直延续至盛玉所处的科技时代经久不衰。
“砍树”是砍花法的第一道步骤, 听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颇为讲究。
第一, 对菇树树种、树相、郁闭度及菇树所在地的气候都有严格的选择, 树种多选择冬青、栎树等阔叶属, 而不选含有油脂、气味厚重的松、杉、樟树。
阔叶树种中又以枫树产菇最丰, 这也是盛玉千方百计找来枫树树桩的原因。
第二,砍树时间,多为每年的十月至十一月;砍树的方法也极为严谨, 在选定为栽培菌菇的山岭, 根据地形自下而上定向将菇树砍倒。
盛玉曾在某次下乡时参观过当地村民设立在野外的菌菇栽培林,规模之大一眼看过去十分震撼。
几排间隔着的菇树齐刷刷倒在地上,无一例外的树尾朝山下、树头向山顶,树身上去除了大部分枝干, 只留下主干及少量枝丫和尾枝。据菇农所说,这样做是为了使树干更好地蒸发多余的水分, 同时在缺少水分时又保留了吸收水分的能力。
另外,出于环保的考虑,每年砍伐菇木的数量有着严格的限制, 并且是异龄择伐,务必保持林木的覆盖率。
不生产菌类的林木剩余物也不搬出菇山, 落叶归根,可增加菇山的腐殖质, 促进幼树的生长。
作为中华民族农业文化的精华组成部分,砍花法工艺技术博大精深,盛玉也曾想过在北郊或南郊圈一块山地用来栽培菌菇,但这个想法却迟迟没有落实。
一是因为东街的其他工厂目前还离不开她的管理规划,盛玉分身乏术;
二则是实践经验不足,如何选择砍伐林木还需再三斟酌。
对于开展一项新的实践项目,盛玉向来不怕失败,只是目前的边关却暂且还不曾有让她失败的底气。因为资源匮乏,边关的每一分人力、物力都得物尽其用,尽量减少浪费。
那四个枫树树桩是盛玉花了大力气弄回来的,她早已将具体的实践步骤详细教给了学堂的先生们,并命他们从旁协助。
当然,栽培菌菇的主力还是各班的学子,先生只起辅助作用。
盛玉已命人密切关注各班“砍花法”的实践情况,或许等这次实践课结束,众人对此有了更深的理解,山郊的圈林栽培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而当前的西街学堂,众人面对那四棵尚且还保留生机的树桩却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学子们万万没想到他们除了劳动课需要出城去给田地里的菜苗浇水、施肥、捉虫、除草外,现在还多了一项栽培菌菇的实践课。
为了更加真实的模拟“砍花法”菇树的生长情况,学子们将那四棵树桩载种在了学堂的后山上。
西街的院子分成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一进院门便可看到的地方,那里建有各项体育器材,是学子们的“操场”所在;后院距离学堂教室有段距离,建设化程度并不高,后山还保留着原始山地的样子。
平时有些较为顽劣的孩子也会跑到山上玩耍,只是现在的后山可是学堂重地,众学子们把种在那儿的四棵树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何尝不知道,少夫人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予他们,是看重学堂,看重学堂学子的表现呢?
是以他们更得好好完成这堂实践课任务才行!
——只是纸上谈兵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难。
什么“做樯”、“砍花”、“遮衣”、“倡花”、“开衣”、“当旺”、“惊蕈”、“采焙”……一个个新奇的名词听得他们头都大了。
某个课余时间,曾飞宇找到陈山,将他拉至墙角。
陈山就是二班此次月度考核取得头名的那位,也是二班的领头人物。
古有村长,名为一村之长,各班如今也设有班长,是为一班之长。二班的班长毫无疑问是陈山,一班的班长职位却因男女学子的长期对立久久没有定下来。
其实在第一次学堂大会上,关于男女学子问题的风波也有波及到二班,只是二班女学子领头的那位是陈山的亲妹妹,陈荷,是以二班的氛围要比一班和谐得多。
曾飞宇找陈山,是要打探他们班关于实践课内容的事的。
只见他飞快朝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他们俩,他示意陈山稍微低下头来,凑近他耳边悄声问道:“能不能把你那本《手册》借我看看?”
听到这句话,陈山一瞬间有些无语,他直起身来,狐疑地看着他:“你偷偷摸摸找我就为了这事儿?”
曾飞宇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恼的神色:“什么叫‘偷偷摸摸’?直接说你借不借!”
陈山摇头,果断拒绝:“不借。”
换来曾飞宇的一声冷哼:“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
见曾飞宇一甩袖子要走,陈山叫住了他:“你们班不是有一本?我这本虽然名义上属于我,但现在是我们班的共同财产,你也知道我妹妹什么性子,我可抢不过她。”
曾飞宇和陈山兄妹一家是邻居,之前他们俩还是同窗,是以陈山说的话他没有丝毫怀疑。
曾飞宇没有说话,陈山了然道:“哦~你们班还是按男女分的组?薛晓晓不把那本《手册》给你们看?”
这下曾飞宇是真的有些恼怒了,他来打探消息没打探到,还把自己的底漏了个干净。
“不借就不借!”
陈山笑道:“不是我不借,问题是现在实践课我们两个班是竞争关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