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停顿了一下,他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全都一脸不开心的,难道是知道你们算术课的考核成绩出来了?”
曾宇飞刚还在腹诽满脸不高兴的是那些女学子,他们可没有不开心,一听李治说算术课的成绩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微微凝滞,这下他是真的高兴不起来了。
“曾宇飞。”
李治叫他的名字,曾宇飞一瞬间头皮发麻。
“我往常的教导你可有认真听?我看你经书课的成绩也算不错,怎么到我的算术课,竟考出个倒数来?”
李治的语气不算严厉,但被先生当着众人的面训斥,曾宇飞还是躁得满脸通红,这时少年的气性涌上心头来,曾宇飞小声嘟囔辩驳:“算术课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课程……”
听到这句话,李治简直气得胡子都要飞起来,他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声音之大把堂下的学子都吓了一跳。
“算术不重要,这就是你们不认真学的理由吗?”
李治道,“算术为何不重要?不论其他,若是没有算术,你如何计算所得的工分?如何在商铺计算收支?我知道你们把科举看得重要,可即便如此,你们是觉得日常生活便无关紧要了?”
李治叹了口气,“我们众先生所希望的,一直是你们在看重学业的同时也能兼顾生活。读书是好,可一味只知道读书却断断称不上好,不然少夫人又何至于费时费力开些与科举毫不相干的课程?” 说到这里,李治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原先在云麓书院时,他所教授的算术课也不受学子重视,但他还是不曾想过放弃——或许再坚持一下,学子就可以发现算术的魅力了呢?
正是抱着这种想法,他才会一得到少将军的消息,就立马动身从朝城千里迢迢跑到边关来。
生活离不得算术,可世俗的眼光如此,他也只能尽些自己的微薄之力罢了。
在学堂招生前,他曾和盛玉探讨过此事,毕竟现在很多学堂都不再开设算术课,他不明白为何少夫人要反其道而行之。 出乎意料的,盛玉并未说些大话鼓舞他,而是给他出了一道题。
一道算术题,让李治再次回忆起了对算术的热爱,并且比之往昔更甚。
算术本身就是一门有魅力的课程,这也是李治为之坚持多年的根本原因,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没有了算术会是何等暗淡。
想到那道题,李治的眼里重新冒出了希望的火花,他想他可能有办法改变众学子对算术的认识了。
教室里,气氛比之刚才变得更加沉默。
原本心中还有些不满的学子都愧疚地别开了视线,不敢与李治对视。
李治作为算术课先生,课上得生动有趣,他们也很喜欢他,但正如曾宇飞所言,因为算术并不纳入科举的考核范围之内,所以众人只把这门学科当作玩乐罢了。
学习态度从开始就不端正,考核成绩怎么可能会好呢?
一改往日的温和,李治面色冷淡地拿起桌上的那叠黄纸来:“这是你们的考核答卷,现在发回给你们。成绩在卷面上方,给你们留点面子,我就不直接公布了。”
还没等曾宇飞等人松口气,又听李治道:“听说你们在搞什么考核比试?——那我这堂算术课,毫无疑问是女学子们胜出。”
“尤其是薛晓晓,”李治看了她一眼,满意地朝她点了点头,“你很有学算术的天赋。”
薛晓晓这才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
周围的女学子们全都簇拥到她身边道喜,在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中,曾宇飞撇了撇嘴,看了看手上略显粗糙的黄纸上印着的答卷,眼神莫名。
考核比试,目前一比一,平。
接下来的两堂课程中——
武术课,男学子胜;
劳动课,女学子胜。
四门课程下来,男女学子双方打了个平手。
最终的决胜战局,在枝儿手拿大字课的答卷探头探脑进屋时即将揭晓。
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众学子,枝儿心中不免生出些感慨。
五个月前,她还在感伤自己与小姐前路不明的悲惨遭遇,那时的自己大字不识一个,而现在,居然可以胜任学堂的一名识字课先生了。
同时也是西街学堂中唯一的一名女先生。
枝儿清了清嗓子,看向众人,她道:“识字课的成绩出来了。”
迎着众人迫切的目光,枝儿也不再卖关子,她将手中的答卷分发了下去,这才不紧不慢道:“目前来说识字课上写大字还是写得端正些为好,书法课我也还没这个能耐教授。有些男学子的字,我认了好久还没认出来,险些都要去找少夫人问问了。至于女学子们的态度就要普遍认真许多啦,像王阿福和李春花同学就很不错。”
被夸了,阿福和李春花都抿起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旁的男学子表情就不那么好看了,待枝儿离开,曾宇飞立刻找到了薛晓晓。
薛晓晓道:“枝儿先生没说识字课谁胜谁负,这场比试……” 曾宇飞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接过话茬,直接认了输:“她话中的意思很明显,这场比试是我们输了,不过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薛晓晓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在她的印象中,曾宇飞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认输的人。
——直到看到几位男学子手中字迹潦草的大字,她才知道枝儿的话还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
见薛晓晓盯着他们的大字看,那些男学子们不由得一个个羞得红了脸,他们这不是觉得这字学得太简单,才敷衍应付了事的吗,但就这么直接将这份潦草的答卷暴露在女学子们的眼前,他们在理不直气也壮之余,还真生出些许不好意思来。
薛晓晓扯了扯嘴角,她本来不想说的,但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她道:“枝儿先生说得对,你们的态度实在是太不端正了,这场比试我以为我们双方都在认真对待,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仗着有基础所以不把这些时日里先生教授的内容当回事儿吗?”
曾宇飞想辩解,但他自己也确实没把算术课和识字课当回事,武术课还是他们感兴趣才好好学的。
薛晓晓看着那些被写满潦草大字的纸张,眼神逐渐变得愤怒:“你们知道这些纸张有多来之不易吗?印刷厂和造纸厂的煤油灯彻夜长明,就为了学堂可以尽早建立,为何你们不懂得珍惜他人的心血?就因为这是学堂免费提供的,还是因为你们觉得男子上学堂是天经地义的事,家中供养你们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番话把众人说得抬不起头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刚被算术课先生训斥后不久,就又被同班女学子指着头骂了一番。
有人面红耳赤地想站出来争辩几句,最终却嘴角嗫喏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枝儿去而复返。
教室内的气氛一时紧张到如履薄冰的地步,安静得落针可闻。
此时枝儿不大的声音便显得尤其明显——
“你们考核比试的结果出来了吗?这次月度考核的奖励拿到了哦。”
奖励?
是了,盛玉曾经说过会在月度考核中评选每个班级最优秀的一名学子发放奖励。
“是什么奖励呀?”
枝儿走了进来,摸了摸薛晓晓的头,手不小心从她脸上划过,摸到一片湿润,她却好像没看到似的,慢声细语地道:“是清风书舍正在售卖的书籍,《二十种菌菇识别手册》,价值五十个工分哦。”
“五十?!”
“这么贵!”
的确,五十个工分对这些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多了,对一个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数着手指头想知道“五十个工分”是什么概念,却发现几个人的手指加起来也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量。
大部分人都被“售价五十个工分”吸引了注意,薛晓晓和曾飞宇却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书名——
“《菌菇识别手册》?”
“有了这本书我们就可以分辨出菌菇的种类了吗!”
枝儿轻轻点了点头:“是少夫人连同几个有经验的老人一起编写的,书籍不厚,往后会增添更多种类也说不定。”
“不过每个班只有一本,由考核成绩最优秀的学子保管。”
话音刚落,便见薛晓晓和曾飞宇的眼神同时热了起来。
可以辨认菌菇,即使是二十种,也够他们用了。
若是能准确找出无毒可食用的菌菇,到时候从山上采了再拿到街上售卖,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出了口:“枝儿先生,我们班的考核成绩优秀者是谁啊?”
枝儿没有说话,她的视线在薛晓晓和曾飞宇两人之间来回摆动,同时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小姐说学堂里男女学子的对立问题可以靠他们自己解决,她现在怎么觉得矛盾越来越激化了呢?
第三十一章
其实远在赶赴边关途中之时, 盛玉便有了将脑中关于菌菇的知识记录成册的想法。
终于,在造纸厂和印刷厂都如期建立起来的情况下,她总算可以将这个想法付诸现实。
这个朝代存在的菌菇肯定不止二十种, 但其实已经经世人确定无毒的菌菇也不过才十余种而已。
很多有毒与无毒的菌菇从外表上来看只有细微差别, 为了避免误食有毒菌菇的情况发生, 盛玉在和几个对辨认菌菇经验老道的百姓作了了解之后,才从中选取了二十种常见的菌菇, 根据这个朝代对其的了解, 再辅之以现代知识, 将其编订成册。
另外, 盛玉还找了数名画工,专门为这些菌菇绘制图册,是以这本《二十种菌菇识别手册》中还附有插图, 图画精美, 搭配以文字介绍,内容直观明了。
这样一本内容新颖,造价不菲的手册,自然售价颇高。
边关目前还是以工分作为流通货币, 清风书舍中货架上摆着的书籍种类逐渐增多,但一进门所能看到的最醒目的位置, 摆放的正是这本《二十种菌菇识别手册》。
不同于当代许多封面朴素简单只有一个书名的书籍,《手册》的封面绘有图画,花花绿绿的十分亮眼, 书名也并非常用的官方正字,而是大小不一, 看起来形状怪异的大夏文字,十分夺人眼球。
摆放着书籍的架子旁边, 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售价仅需:五十工分/本
五十工分,售价之高令人咂舌——
要知道目前工分日收益最高的李铁兰,一天也才只有十八个工分而已,只要她不吃不喝三天,就可以买到一本《手册》了。
听起来好像不难,可能像李铁兰一般拿这么高工分的人屈指可数,其中大部分人还要负担一家的开销,拿五十个工分去买一本书,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盛玉想要普及教育,所以开展西街学堂以免学费为代价,可清风书舍的建立,目的却绝没有这么纯粹——没错,清风书舍也是盛玉的产业。
在大夏,拥有书籍向来是少数人的权利,关于这点盛玉不打算短时间内将这种现状打破,更何况虽然现在造纸厂已经建立,可书籍的制作依旧造价不菲,没有商人愿意做亏本买卖。
——若是以后百姓的识字率提高了,倒是可以考虑在城中开一间图书馆,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从目前来看,五十工分虽然价格颇高,但这是盛玉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后定下的售价。
况且,书籍不同于其他一次性消耗商品,它可重复使用,流通性也更强。
简单来说,一个人全资买一本《手册》可能有些困难,但若是集合众人之力,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就轻松得多了。
至于每人观看书籍的时间,合资的几个人商量着来便可。这样既可以减轻经济压力,又能达到看书的目的,可谓两全其美。
另外还有一点,将《手册》作为月度考核奖励发放给西街学堂,是盛玉计划中的一环。
学子中男女对立虽然可以促进各方学习的热情,可若是这种局面长期存在,难免会阻碍到他们学业的长期发展。
盛玉虽然说将这件事交给学子们自行解决,但若是有必要,旁人的助力也不可或缺。 从学子们宣战至今已一月有余,第一次月度考核的结果也早已出来了。
盛玉了解了一下,一班的奖励由一位叫薛晓晓的女学子获得,二班的获胜者则是一位男学子。
思及此,盛玉转头看向一旁的枝儿:
“各个班的情况目前如何?”
学堂无课的时候,枝儿便会来到盛玉的书房,在她专心翻阅各个厂房递交上来的各项报表材料时,在一旁为她研磨墨汁。
这项工作有些许无聊,枝儿却从未抱怨过,反而很是珍惜这段静谧的时光。
枝儿想了想,道:“二班的学子们气氛倒很是和谐,至于一班嘛……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男女学子之间水火不容。
“给一班的那本奖励当前在薛晓晓这?”盛玉又问。
枝儿点了点头:“这次月度考核薛晓晓是一班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