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斯文优雅,脸色无波无澜。
根本无法通过他的神色,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
当然也不知道,白日里,他接过江明送来的照片,看到时妍和周泠在街边拉扯相拥的一幕,也是这样一副平淡的神情,交代江明,以后都不用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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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家老辈都已去世,拜年习俗能省则省。
但当她堵上耳塞睡了一夜,第二天下楼,就看见一楼大厅瓷片碎了一地,景长安和白雪薇都一夜未睡,红着眼像两只掐架的兔子。
她乐了,“还搁这站着呢,不吃点早饭,哪有力气去医院找档案核实?”
“你少在那添油加醋,你阿姨没做过这种事,我相信她。”
“相信她,你在这和她吵了一宿?”
景长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精彩。
白雪薇平静的脸色也终于被打破,红着眼露出几分痛恨,“心软让你住进来,没想到你心思这么坏。”
“把景家整个拆散,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去,把景长安和你气死,景家财产少说也该有我一份吧?”
景长安气得头晕,“你……你做梦!”
“这就受不了了?开个玩笑。”时妍把地面上碍脚的东西踢开,拆开桌上甜品,边吃边笑,“你们可得气性大一点,不然不很快去见景家的列祖列宗?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们当年送我去狱里历练,我也不至于养成这么个跋扈的脾气。”
她说的话,景长安和白雪薇半句反驳不了。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
时妍却欣赏着他们的神情,吃完一整盒蛋糕。
第122章 捉弄
接下来几日,时妍时不时地在一家人面前蹦跶几下,刷刷存在感。
也不是每次都能讨到便宜,把景长安逼急了,他也会把养父的事翻出来,往时妍心里插刀子。
每当那个时候,她就边忍耐着痛处,边在心里安慰自己:爸爸快出来了,一定戒骄戒躁。
转眼开年,景希参加小提琴比赛,要去剧院。
见时机成熟,时妍也搬了出去,甚至和她一同去了剧院。
这早,她刚放下东西,路过景希休息室,就听见一道凄惨尖叫。
她垂首,勾了勾唇。
又在助理着急进门时一把拉住她的手,担忧道:“里面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得进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
一进屋,就见景希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嘴里还在不断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助理一眼看见掉在地上的塑胶玩具蛇,要去捡起来丢掉。
时妍眯了眯眸,先一步拿到手里,往前探手,在景希面前摆弄。
“小希,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小了?这只是玩具蛇。”
景希脸上的惊恐还没消退,抖着嗓音怒斥。
“你……我的休息室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谁来过?”
时妍进来看的那天,助理也放假了,当然不知道这件事。
景希问了一圈没人答,只好把安颂叫来。
他是个人精,话音刚落就看向时妍。
景希不明所以,“你看她干什么?我问你话呢?”
安颂敛眸,“这是工作人员的疏忽,也许是从别处翻来的东西,不小心放进去了。”
景希怒极,“把她开除,我不想再见到她!”
时妍从景希休息室退出来,正好见那位无辜的清洁工哭着哀求不要把她开除,她还有家要养。
她不免从心底涌出一股愧疚。
玩具蛇只是想捉弄景希,因为她最怕蛇。
之前两人还是闺蜜时,一起登山,在山里看见蛇,景希就被吓得整宿整宿失眠,后来更是高烧不起,还是专门找了民间大夫才治好的。
但她并没想连累别人。
她私下里走进安颂办公室,他虽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但话里机锋已经很明显。
时妍没和他绕弯子,“景小姐和我有私人恩怨,还要感谢今天安助理帮我隐瞒。”
安颂被她的坦率惊到。
“同时也希望安助理帮帮那位无辜的清洁工。”
安颂又是一怔,头疼又无奈道:“只是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以后会尽量少的闹到安助理面前,我会处理好的。”
时妍嫣然一笑,转身要走,安颂却突然喊住她,“时小姐,景小姐是我们剧院的小提琴首席……”
“我知道,安助理。”
时妍并没有回头,笑音里饱含讥诮,“我不会毁了你的饭碗,这个你放心。”
她走得袅袅婷婷,背脊挺直,明明只是一身很普通的长裙,却像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上。
安颂心跳得厉害,不由自主想起那天咖啡馆,被她抽出来的一朵玫瑰。
开了年,时妍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训练起来。
她虽然很多年没正式跳过,但筋骨会时不时的拉伸,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类似于每日吃饭走路。
所以再开跳,除了有些细节动作偶有出错、有些动作缺乏力量感,其余的倒还好。
“和普通舞蹈生比起来是好多了,但和现在的古典舞首席比起来,你差太远了。”
时妍闻言皱眉,抬眸看去。
来人一张清秀的脸,远山眉,桃花眼,末冬里,是简单的曲裾袍,她举止端庄,时妍一眼看去,仪态可以打满分。
只是她唇角上扬,笑里讥诮连连。
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时妍:“你是……”
那女生轻嗤一声,“不知道说前首席是盲目自大呢,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进入一个新的地方工作,不应该先关注下人际关系吗?”
时妍皱眉,这女生真是来找碴的。
“你就是现任首席?”
况梦婉笑意收敛,“看来你也没有传言里那么笨。”
时妍呵笑,“你对我敌意很重。”
这话让况梦婉恼怒,“既然来了就是对手,你不会还以为自己会是首席吧?”
时妍感觉有被冒犯到。
当然不是况梦婉说的话戳了她肺管子,而是她这语气。
“我想你搞错了,首席的帽子不是我给自己扣的,那得看观众赏不赏脸。”她顿了下,又道:“你有底气站在这和我对峙,说明你也拿了不少奖吧?虽然这几年我退圈,也没怎么在国际舞台上见过你,但不妨碍,我觉得你也很强。”
况梦婉的脸都绿了。
“你少在这假惺惺,我年轻体力好,背后还有金主力捧,这个首席只能是我的。”
时妍云淡风轻地点头。
“好啊。”
况梦婉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妍:“听说半个月后有场‘云之处’的首演,也是要选拔的,咱们就来比比看。”
况梦婉:“比就比,我不信你能斗得过我!”
练习拉伸进入正态,她几乎搬到剧院,只偶尔和江媛、郑央聊聊近况,知道江媛再过几天会回焰城,她准备住进程墨书分的房子里;宋予年的病情似乎好转了许多,电话里郑央的声音都带着轻快。
而朝思暮想的男人,却没有再联系过她,朋友圈里静悄悄的,他性子沉闷,时妍不知道是他故意屏蔽自己,还是真的没再发过。
时妍倒是发过很多消息过去,有例行的早晚安,还有练完舞香汗淋漓形似勾引的美人图,但通通毫无意外,石沉大海。
那天赶她走的决绝神情,时不时出现在她梦魇里。
有天练完舞,已经是晚上12点,正巧撞到况梦婉从对面舞蹈室出来,明明只是被她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夜里却接连做起噩梦,那个况梦婉金主的脸,居然和傅卓弋的重合。
半夜醒来,汗水浸湿床单。
她想自己真是魔怔,一定是最近练舞练得天昏地暗,把潜意识里的担心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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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年初,春节过去一周,傅卓弋却准备从康萨古城回来。
路上接到方医生的电话。
“方姨。”
方医生:“上次你介绍的小病人,是你女朋友吗?”
傅卓弋扣住方向盘的手指一紧,冷下脸,“不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约了她两三次,她都没来过。”
第123章 走肾不走心
“似乎最近挺忙的。”
傅卓弋蹙眉,黢黑深邃的眼底晦暗不明。
自从那天放出话去,没有人再敢在他耳边提起时妍。
他刻意把她遗忘了。
听那端沉默,方医生喊他,“你能找到她吗?我怕她出什么事。”
傅卓弋侧脸的线条绷紧。
“找不到。”
方宁愕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记忆里的傅卓弋热心纯善,几乎是有求必应,从未对任何人带有如此明显的敌意。
方宁要细究,傅卓弋却道:“她的事,我以后都不管了。就这样,方姨。”
说罢,不顾那端错愕的方宁,他径直利落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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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妍见到了新舞伴,男生叫闽郁,也是焰大古典舞系毕业的学生,履历张扬,一身水墨丹竹汉服,笑容明媚,如陌上少年郎。
见到时妍,很真诚的一笑,喊她一声“妍姐”。
“你才20岁,就毕业了?”
“我想把最好的青春留给舞台,所以提前毕业了。”
时妍颔首,突然看着他认真道:“有女朋友吗?”
闽郁俊脸一红,看着时妍眼神闪烁,“没……还没。”
“那我就不担心了。”时妍粲然一笑,“开始吧。”
闽郁是第一次,和传说中的时妍首席共舞。
尽管听过很多次她的大名,依旧不如自己亲眼见到这么震撼。
他自诩已经做到了极致,时妍却更胜他百倍,动作行云流水,尤其是高潮处的挽腰跳跃,连他情不自禁追随她的动作,险些忘了下一个节拍。
……
练习结束,场外已经有人拿摄像机录下这段。
与此同时,对面舞蹈室况梦婉和她的舞伴走出。
初初见那男人的第一眼,时妍便是一阵失神。
明泽,她的大学师兄,那个陪她拿奖拿到手软的舞伴,如今站在她对面,看着她如同一个陌生人。
况梦婉却得意地挽着他的手。
“表哥,看师姐脸色白的,不会是被这次选拔吓到了吧?”
明泽这才轻撩眼皮,冰凉的视线投落在时妍身上。
“好久不见。”
时妍颔首,平静道:“好久不见。”
因为拿奖拿得多,舞迷们经常开玩笑组她们为cp,但实际上只有两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实在浅薄。
明泽出身舞蹈世家,他从小练舞就是为了拿奖,时妍则是纯粹喜欢,两人志同道合,半路携手,一路斩获大奖,也算和谐。
只是当年她被捕入狱,声名狼藉,连累明泽在舞蹈界的名声也一落千丈。
所以说实话,再次相遇,她对明泽是有愧疚的。
明泽静默片刻,感慨道。
“真没想到,能再次在这见到你,我以为你退圈了。”
时妍摇头笑笑。
“退圈不至于。师兄,你今天25岁了吧?”
明泽黑眸闪过一抹幽光,“时妍,你也24岁,跳舞还和以前一样轻盈吗?”
两人从对彼此的交锋中,察觉对方敌意。
年龄在这行,无疑是硬伤。
况梦婉闻声讥诮,“我表哥和你可不一样,三年隐没,他去了国际最好的舞蹈学校进修,而你呢,从那样的地方待了三年,有人允许你跳舞吗?”
时妍的眸光一寸一寸地变冷,拳头也一点点攥紧。
身旁的闽郁有所察觉,连忙帮她说话。
“妍姐基本功没有落下,师姐不相信,大可以看看录像。”
况梦婉“哦”了声,又是一声嘲讽,“那又怎么样,基本功不差的一抓一大把,犯得着用她这个过时……”
“婉婉。”明泽骤然严声打断,“把结果交给评委,我们走。”
时妍望着两人得意的背影,眼前打下一片阴影。
闽郁解释,“这次演练应该就是第一次打分,刚刚在窗外,我看到了导师。”
时妍寒声,“这就是你刚刚走神的理由吗?”
闽郁一怔,肩背狠狠抖了下。
时妍胸口一股积郁的怒火,让她疲累又烦躁,她摆摆手,“先出去一下,晚上回来加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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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去轻便的舞蹈服,时妍换上一身黑色吊带裙,外罩大衣,赴武修晔的约。
胭港包厢里暖气袭人,她刚走进,就扬起一张笑脸,端起酒杯自罚,“上次对不起小武总,怠慢你了,自罚三杯。”
包厢里除了武修晔,还有三个男人,其中只有朱临她认识。
三杯满满的酒下肚,看呆了一众人,武修晔的脸也多云转晴,眼尾有了点笑痕。
“听说时小姐要重回舞台了,恭喜啊。”
时妍笑眯眼,“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我记得签了保密协议的。”
“看,得了便宜还卖乖,真不愧是你。”
武修晔无奈摇头,把视频调出来给她看。
时妍看了心头一跳,但神色没有多少变化。
“炒作都是宣传手段,难为小武总还牵挂这件事。”
武修晔却摇了摇手指,“我来可不是为了你。”
左眼皮跳了下,时妍故作诧异,“那是为了况梦婉吗?”
“聪明,”武修晔指了指包厢门,“今天也巧得很,猜猜我在对面,看到了谁?”
时妍脸色不变,旖旎的红唇勾了勾。
尽力忽略心口那点刺痛。
“上次可能让你误会了,傅总和我就是闹着玩玩,都是成年人了,都是走肾不走心的。”
以前这样类似的客套话说了何止百遍?
今天却头一次感觉到难过。
之所以这样说,也是为了避开傅卓弋。
她怕,自己一时心软,武修晔就让自己敲开傅卓弋的门。
“看你吓得,”武修晔审视她片刻,双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闲适道,“梦婉怎么也是我的前前女友,该和她打个招呼的。”
几乎赶鸭子上架的,时妍维持着笑僵的脸,被武修晔半推着敲响对面包厢的门。
包厢里灯光很暗。
武修晔和时妍站在门前时,嘈杂的包厢顷刻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跪坐在傅卓弋身侧的况梦婉转过脸,看向时妍。